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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离去

书籍名:《段珀》    作者: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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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父子如今居住在镇上一处张家军军官遗留下来的房屋中——张家兄弟的宅子不敢住,因为怕隐秘处会有防不胜防的暗道。
段提沙这几日依旧是和段珀同床共枕,可是今天段珀忽然提出了抗议,说要自己睡。段提沙不动声色的窥视着他,并不反对。
于是段珀就抱着一个枕头,睡到隔壁空屋去了。
段珀的视野里,全是火。
铺天盖地蔓延开来的大火,把他和张启明一起困在其中。张启明没有死,他就活在这一片大火里。段珀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在火海中生不如死、翻滚呼号。
他还是回来的太晚了。
段提沙是个嗜睡的人,不过今夜,他一直没能睡踏实。
隔壁隐隐传来的哽咽声音让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坐了起来。将两条长腿伸到床下,他趿着拖鞋离开房间,去看儿子。
轻轻推开段珀的房门,他摸索着打开了一盏小小壁灯,然后在昏黄光线中看到了床上的段珀——这孩子大概是正在梦魇,仰面朝天的发出低低呻吟。段提沙走上前去上了床,先把段珀那紧紧攥起的两个拳头给掰开了:“老虎?醒醒。”
段珀的长睫毛上挑着泪珠,并没有被父亲的呼唤所惊醒。于是段提沙拉过床单一角,先为段珀擦去了额上冷汗,然后掀开毯子,把这儿子拉扯着横抱进了怀中。
“老虎?老虎?”他很温柔的摇晃着臂弯里的段珀,仿佛对方还是一只小老虎:“爸爸在这里,别怕。”
这回,段珀缓缓睁开了眼睛。
神情木然的和段提沙相视了片刻,他忽然抬起一条手臂搂住对方的脖子,把自己那汗津津的光身子贴向了父亲胸前。
“爸爸……”他用带着哭腔的虚弱声音低低说道:“启明走的时候,一定很疼。”
段提沙一下一下抚摸了他那光洁的脊背,用舒缓而悠扬的语调做出回答:“臭老虎,启明死了,你就这样难过;那以后爸爸死了,你怎么办?”
此言一出,段珀立刻睁开眼睛,怔怔的望向了段提沙——他从来没想过父亲会死。段提沙那个样子,生龙活虎威武雄壮的,连老都不肯老,怎么可能死?
在段珀那茫然而又惊恐的注视中,段提沙微微一笑,柔声说道:“爸爸不会死的,爸爸一直陪着你。”
然后他用手指挑起了段珀的下巴,低下头去亲吻了对方的嘴唇。
对于段珀的感情生活,段提沙一直是似懂非懂——他记得自己在很年轻时也是经常坠入爱河的,不过那实在是太久远的事情了,而且他的爱情似乎一直浓烈短暂,对象也都是固定的某一类人——具体来讲,就是一些“伟大的人”。
在他的眼中,“伟大的人”是没有性别种族之分的,不管他们是男女老少,都足以引得段提沙为他们做出飞蛾扑火的牺牲行为。段提沙一度认为这就是爱情,不过后来他反思了一下,发现如果一只野狗忽然变成了总统或者将军,大概自己也会对其顶礼膜拜——这似乎和爱情又不甚相同了。
所以对于所谓的“爱情”,段提沙总是有些迷迷糊糊。感情他倒是懂、并且有的;比如说他觉得冯参谋长那人就很不错,如果对方不死的话,也许自己将来会和他一起养老。
还有老虎——他爱老虎。
段提沙很心痛很缠绵的拥抱亲吻着段珀,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爱去熄灭对方眼中的大火。后来他把段珀放到床上仰卧躺好,随即自己合身压了下去。用双手捧住段珀的面孔,他低声问道:“老虎,爸爸这样压着你,重不重?”
段珀看起来有些恍惚,他半闭着眼睛喃喃答道:“不重。”
段提沙蜻蜓点水般的吻过段珀的嘴唇,好像是在撩拨一片鲜嫩的花瓣。而段珀则是下意识的微微张开嘴,让粉红色的舌尖游过了雪白齿间。
段提沙低下头去,用舌头填充了对方的口腔——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身体的一场契合。
段提沙一夜没睡。
他没睡,段珀也没睡。父子两人悄无声息的相拥亲热着,偶尔低低交谈两句。到了凌晨时分,段珀终于显出了困倦模样——想必是他眼中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在哄着段珀入睡之后,段提沙轻手轻脚的出门洗漱了一番,然后就去和杜师长一起吃了早饭。
在饭桌上,这两人一起乐观的展望了未来。泰国缅甸两国的肃毒行动,目前看来,堪称是毫无进展,除了铲除了大片山民种植的罂粟之外,并没有真正发现段氏的海洛因加工厂——这就很让人尴尬,因为两国的媒体在此之前已经对这一场军事行动进行了大肆渲染,民众们都在等待着政府从金三角地区挖出毒源。可是等待了这许久,军队们却是一无所获。
至于罂粟——罂粟漫山遍野,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了许多许多年,这并不能证明段提沙集团的罪恶。
军队出师不利,以信中将为首的一批高官又趁此机会大说风凉话,对力主肃毒的官员将士们加以攻击;在这种情况下,段提沙一边派人在曼谷等地继续大肆行贿,一边就得意洋洋的准备回归泰北了。
只是国际肃毒组织比较让人头痛——这批人太认真了!
因为组织中以美国人为主,而美国人又不肯像信中将等人肯收钱合作,所以这就导致段提沙开始痛恨美国。现在他比较落魄,先把这笔账按下不算;等到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了,非去宰几个美国人出出气不可!
在段提沙和杜师长畅想前景之时,段珀醒了过来。
他心里有事,睡不安稳。起床之后匆匆的洗漱了一番,他不声不响的带着两名卫士出了门。
乘坐吉普车穿过小镇,他在一处僻静房屋前跳了下来。
岩温守在一堆火,正在专心致志的烤玉米;忽见他到了,便赶忙站了起来:“参谋长!”
段珀一点头:“那两个孩子还好吗?”
岩温低头望着手中的烤玉米,垂涎三尺的答道:“嚎了一夜。”
原来段珀昨天救下了开心快乐一对兄弟,却是无处安放照顾,便在下午将其交给了岩温,让他负责保护喂养。岩温哪里会伺候小孩子?在接到这两个烫手山芋之后,他当即就从部下士兵中挑出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该少年平日有些娘娘腔,人送外号小娘们儿;岩温就把两个孩子交给小娘们儿了。
可惜小娘们儿虽然担着这样一个名声,其实也无非是往日举动扭捏了一些而已,并非是个真的小娘们儿。这两个孩子在床上一会儿嚎啕一会儿拉尿,而且很不老实,肉虫一般爬行极快,每隔片刻双方就要互相抓咬一场。小娘们儿手忙脚乱,急的直哭。岩温不管那些,他守在门前彻夜的烧烤,自得其乐,又轻松又快活。
段珀嗅着烤玉米的芳香气息,肠胃中不由得咕噜噜叫了起来。咽着口水迈步走入房内,扑面而来就是一阵郁闷的奶水味道。
小娘们儿蹲在床边,正用手指头挑着蛋黄往婴儿嘴里抹。那一对兄弟光着屁股并排躺着,张着没牙的大嘴,吃的十分英勇。眼看段珀进来了,小娘们儿赶忙站起来行了个军礼:“参谋长!”
段珀没理睬他,单是停在床前,低头看向了那一对婴儿。
婴儿的脸模很像张启星,同理也就很像张启明。又因为婴儿生的圆白可爱,所以对比之下,倒是和张启明相像的更多一些。
段珀总觉得张家兄弟是一体的,启星的孩子,也就可以算作是启明的孩子。他眼中的火焰刚刚有了熄灭的趋势,他不想再看到张家人的死亡。
“岩温……”他难得的正式呼唤了黑小子的大名:“想法子找个中间人,把这两个孩子给张启星送回去吧。”
岩温一皱眉头:“中间人?这个……可不好找啊。”
段珀转过身去,在他那黑脸蛋子上狠掐了一把:“找不到,你就自己去送!”
岩温疼的一咧嘴,刚要分辩两句,不想话未出口,忽听附近一声炮响,窗户玻璃都随之嗡嗡震动了。段珀转身冲出门外,就见前方一阵硝烟弥漫,而一名卫士跑过来大声喊道:“老虎少爷,张家从山上往下开炮了!咱们快找地方躲一躲吧!”
段珀一见此景,不敢硬撑。岩温见他撒腿开跑,自己也立刻溜去了安全处隐藏起来。小娘们儿吓的直掉眼泪,慌里慌张的把开心快乐夹在腋下,哭天抹泪的追岩温去了。
张启星这些天一直缩在那龟壳一般坚固的要塞中不肯出头,以至于段提沙无法下手对他进行打击。可是在收到了张启明和小月亮的尸体之后,他出来了!
这正中了段提沙的下怀,所以激烈的战斗立刻就开始了。
段提沙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把张启星送上西天;然而在正面交锋过后,他发现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能打,简直就像疯狗一样。
在另一方面,段珀彻底失去了交还那一对双胞胎的机会——当然,硬把孩子送回到张启星那里,也是可以的;但是不能送,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双方正在交战,一旦送回,那就是示弱了!
他们父子两个怎么能向张启星示弱?
段珀舍不得杀掉这一对傻吃傻玩的小兄弟,又没法子让他们回到亲爹怀中;左右为难的犹豫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周,段张两边相持不下。
其实段提沙若是认真想打的话,还是能够占据上风的;不过泰国国防军如今已经络绎的撤出了北方山区,身在曼谷的信中将也是正出风头;在这样一片大好的形势下,段提沙的心思就活动了。
他还是要回泰北的,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大本营。丢失了一个帕加村算什么?这些年中他的力量早已渗透进了泰国政府。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军队的确是受到了打击;但没关系,他的工厂甚至直到此刻都还在开工生产,他的海洛因依然源源不断的通过曼谷,走向世界。
只要那隐蔽在不得见人处的地下生命线保持畅通,那段提沙并不在乎明面上所受到的一点损失。罂粟那种东西,铲就铲了,烧就烧了,反正一把种子撒到土地上,翠绿的嫩苗会马上破土而出。不用管它,到时节就又是一片罂粟海洋。
因为存了这样的后路,所以段提沙在战争进行到第十天之时,忽然失了斗志,不想打了。
在撤离小镇之前,他命人寻找到附近所有的张家仓库,将里面的枪支弹药全部炸掉,粮食物资也全部烧掉。罂粟收获的季节马上就要来临了,可是段提沙四野放火,让罂粟田燃成了火海。
段提沙对于自己的成绩很感满意。在对张家阵地持续炮轰了一整夜后,他在这天清晨坐上吉普车,对着身边的段珀笑道:“老虎,走!爸爸带你去看大飞机!”
段珀坐在一旁,以一种庆幸的心情点了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一般,头也不回的逃离了这个小镇。
这个小镇是他的噩梦,这个小镇上到处都是火。他要和父亲离开了,离开之后就把它忘记。
只是张家的那一对双胞胎小兄弟,因为无处可去,所以还躺在小娘们儿的臂弯中酣睡。小娘们儿气喘吁吁的抱着这么四十来斤的份量,累的又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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