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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书籍名:《流尘往生》    作者:悯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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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最后用力将凤未然推出去,他突然反守为攻,右手闪电般扣住剑刃中间,用力一带,剑锋反旋,朝着萧墨隐的颈割去。
  但闻冷笑一声,萧墨隐竟然避也不避,冷冷道:“为了他你竟不惜与我作对!”
  剑,终究没有砍到他的脖子上。因为,在半途之中,那剑就已经承载不了过于多的内力,断为数块。
  此时凤未然已经跑出屋子,却不肯走,只是焦急地望着这边的情况。
  萧墨隐低笑,忽地解下腰间的萧,放至唇边。
  “父亲!”越镜尘一手按在他的手腕上,却没有加任何力道。
  这不带力气的一手,却止住了萧墨隐的动作。
  对付萧墨隐这种人,还是乖乖服软来得好。越镜尘深谙这个道理,并且他一向识时务。真要萧墨隐使出举世闻名的破红尘来,恐怕一切都没有挽回的可能。
  凤未然再不放心此刻也看出他的存在完全是个累赘,一转身飞快地奔下山去。
  萧墨隐听见那急促、渐远的脚步声,忽地松开剑柄,不见使力,身子便轻飘飘地向林中飘去。
  再厉害的轻功也需要有落脚点。
  萧墨隐的足刚刚点在树枝上,竟然踩空,身体骤然下坠。他一反身,又立于另一枝干上。
  前一根树枝已被锋利的刀齐齐切断,断面很平滑,显然那一刀来势极快。怎能不快?要什么样的速度才能在萧墨隐第一次起落之前截断他的去路?
  刚刚那一击,几乎耗完了越镜尘的余力。不动声色地倚在树旁,边调息边抬着头,双眼一眨不眨地锁定住那隐在枝叶之中的白色身影。
  若再来一次,他也不是完全没把握拦不下。
  可是,木叶疏条相映间,那白衣男子却没有再动,居高临下,目光有些冰凉。
  越镜尘也不知道要同他讲些什么才好。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一直以来他的解释都等同于火上浇油,一到那人耳里便不知又生出了什么新意。
  可是他不能不解释。若不让萧墨隐改变主意,恐怕凤未然下半生都会过得十分“精彩”。
  “能拖住我这么久,你也算不错了。”更何况还带着一身伤病。
  萧墨隐的声音里已听不出任何情绪。连怒意也没有。
  “父亲在我这个年纪时如何?”越镜尘淡淡一笑,问到。这话到不是拖延时间,却是真的好奇。
  ——凡是见过萧墨隐的人,没有办法不承认他的惊才绝艳。
  纵然越镜尘本身足以和他形成几千年时光的代沟,也不能不承认。放在何处,这都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萧墨隐默然,未回答这个问题。
  仰头的姿势太过辛苦,越镜尘又道:“父亲大人,您先下来可好?”
  如一阵清风吹过,白衣男子已站定在他眼前。双眼依旧深邃的望不到底。
  落叶簌簌而下。
  风里夹杂着几分凉意。
  越镜尘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其实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一直想要杀他?”
  没错,其实他早就知道,萧墨隐从来都是想杀凤未然的。无论是上次冷岚冰掳走他,还是这次。都是萧墨隐刻意放纵的结果。
  可是凤未然若死了,对萧墨隐没有半分好处。所以越镜尘一直不懂,是什么原因导致萧墨隐从初见时就开始对凤未然心怀杀机。
  他的问题又换来冷笑一声。
  白衣男子冷冷道:“若连你都不知,这世上当真不会有人知道了。”
  越镜尘身体又换成双手抱胸的姿势,道:“因为我吗?”自对方眼底流过的诧异之色让越镜尘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终于不装傻了?”冷睨他一眼,萧墨隐又道。
  越镜尘苦笑。“我倒宁愿自己真的在装傻,那表示起码我还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只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什么?”
  越镜尘顿了顿,忽地低下头,避开了萧墨隐的视线,然后才轻描淡写道:“你应该学着做一个父亲。”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风清云淡的一句话。风一吹,就与落叶一起作了风前舞。
  他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眸瞳孔猛地一缩。
  谁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谁也没心情去探究时间过去多久。
  萧墨隐依然很平静。
  “此话何意?我做的还不够?”他说。
  越镜尘只有摇摇头,黑如夜的眸里冷到极至,疏离到极至。
  “够多。”
  的确够多。就是因为实在是“够多”。
  “没什么,”越镜尘半眯着眼看古木之上透下的阳光,继续说,“只是有些事并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
  萧墨隐却做了。
  并且他逐渐变得不象他意识里的那个萧墨隐了。萧墨隐从来不会管闲事,也不会管自己的儿子到底是和谁扯不清了。
  所以说有些事在逐渐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越镜尘与其说是疑惑,还不如说恐惧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的东西有一天说清道明了。
  也不能说他真的理解了什么,只能说他的直觉并不比凤未然差多少。他直觉这件事不会让他好过。
  人类恐惧未知的事物,越镜尘也一样。
  “所以……你应该学着当一个父亲。”
  白衣男子竟然笑了起来,道:“继续说下去。”
  越镜尘看了他一眼,径自转身越过他走向那间木屋。平淡道:“好自为知……父亲大人。”
  又是木叶横斜疏条交映。
  白云游走于天际。
  日光透在一袭白衣的男子身上。他的脸上又挂上轻浅的微笑,温柔宁静。称着柔丽的容貌,宛如天外飞仙。
  这才是萧墨隐应有的姿态。
  其实越镜尘应该知道,“好自为知”这四个字永远不可能被安到这个人身上。
  风云变幻,世事难料。
  也许很多很多的情绪是别人看不到的,也许很多很多的付出只换来如剑四字。白衣男子心中作何感想,也是难料。是痛?是怒?而他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忍字头上一把刀。萧墨隐和越镜尘却都没有把刀往自己头上插的兴趣。
  越镜尘,他比谁都明白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例如话出口的那一秒他的脖子就可能已与身体分家了。但,与其看那人现在那殷勤的态度,对于越镜尘来说还不如象三年前一样时时想一刀砍死他来得舒服。前者总有种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把剑进了剑鞘就能当它永远不伤人吗?
  越镜尘不信。
  所以,那些话早讲早好。纵然死,他也不会忍,他总认为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就象萧墨隐总认为什么话都是不能说的,即便说也要拐上几个弯。
  话语中,总是不自觉会带上人的弱点。
  越镜尘没有回屋里。他径直从屋后的窗户翻出去,绕着路向山下走去。
  木影,暮影。还有一个黑影,顷刻便已跪在他身前。
  展在面对两个人的时候永远有该有的恭敬,他现在就是低着头,以平淡的声音道:“少主,请勿离开此地。”
  越镜尘问:“他的命令?”
  展的头又低了几分,道:“不是。”这不能怪展多管闲事,尽一切所能保护魔教未来的教主就是他职责所在。
  越镜尘闻言冷笑,“没有他的命令该听谁的命令?”
  他的。便是任何一位少主,也没有他来得风光,甚至可以指使七领主三护法。
  展用力捏紧掌心,直掐到自己掌中已流出鲜血。他只有退开。若不拿出身份来压制他,即使是砍了他的脑袋,展也不会动一步。
  不知何时,他的权力竟然大到已可以与萧墨隐平级而论。
  ……那人开始把画的密密麻麻的总坛机关图给他看。越镜尘不喜欢看这种东西,但他更不喜欢让他手把手一个个指给他看,所以他背了。
  ……后来换成了比机关图更密密麻麻的人脉图,最终到破红尘的心法。
  ……渐渐可以自由来往于整个总坛,包括于最机密的逐风殿。任何人需象服从教主一样服从他,不得抬头而视。
  若越镜尘不是越镜尘,只怕当场就想举兵造反了。
  但越镜尘现在只觉得恐怖。
  他竟然已渐渐变成另一个人了,变成魔教少主。他竟然已开始习惯这个身份,这个世界,以及……那个人。潜意识里相信他说的话,潜意识里认同他做的事,即使不能认同的,也能转换成勉强接受。
  只可惜这个人是不能相信的——剑鞘里的剑就不会伤人吗?
  和这样的人在一切,只会时时堤防他是否又在算计自己。
  ——若他与凤未然相似就好了,可以信任。若凤未然与他相似就好了,值得欣赏。可是世界似乎偏偏不让一件事完美。
  一件事不能完美……正如谁都不知道另一个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所以往往会有许多误会与错过。
  ◇ ◇ ◇ ◇ ◇
  若一把剑和一只猫放在你眼前,你更愿意要哪个?
  就算为了身家性命,越镜尘宁愿被猫抓几下,也不愿去抱剑。
  ……
  凤未然其实一直徘徊在山下。若魔教有心找他,他便是躲在天涯海角也是无用。
  他显得很焦急,从左踱到右,双手卷绕着自己垂到胸前的头发。
  越镜尘悄无声息地飘到他背后,凤未然转身,眸色一暗,竟然不待看清人就一把洒下一包药粉,纵然没了内力,他的手法居然也快到让人难以反应。
  饶是越镜尘应变能力极强,骤退,也吸了一点药进去。幸好他曾服过几年的踯躅花,才没被毒倒。
  “你!?”一看清人,凤未然惊喜地冲上去,一把揪住越镜尘的衣襟问道:“你又受伤了没?”
  越镜尘拍开他的手,示意无事。又淡淡道:“你呢?”
  凤未然美目一厉,咬牙切齿,“若不是你乱开玩笑我至于被追着跑吗!?”
  越镜尘懒得回答这种话,又道:“我不回去了。”
  凤未然愣了一愣,不知为何想到与父母怄气离家出走的小孩子。虽然越镜尘远没有一个小孩子来得可爱。
  “为什么?”
  被质问的人冷着眸,显然不打算回答。凤未然不过自找没趣。但他转瞬又将思维转到另一件事上去。
  “那你去哪里?”凤未然疑惑,心下却也有不安,怕那人就此一去不复返,耽误了治疗。“和我住到一起?”
  哪知越镜尘嘲讽地一笑,冷睨他一眼,笑道:“我还真没有想出比这个更差的选择?你居然敢说?还嫌我爹不够狠的?”
  “诶?”
  “如果你不想一早起来就发现自己被分成四十九块,我倒是不介意和你一起住。”不,若是萧墨隐出手碾成粉末搓骨扬灰的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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