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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

书籍名:《罗汉桃花》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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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融华的吻,那么温柔。像对待心中最过疼惜的事物,舌下的唇瓣是多年来最熟悉的味道,他爱的味道。那个麋鹿一样柔弱无助的少年,从此已经一去不复返,留下来的,是再也无法挽回的忧伤。
  夭折的爱恋。
  融华轻轻抱住泷白,将脸埋进他的脖颈里,颤抖的声线,失去了往日的优雅和温婉,那是失去所爱的绝望感,他抱着泷白,呢喃着说了一句:
  “我是真的,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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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些年里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看你笑靥如花的站在我面前,为我煮酒论茶。
  子臻常常爱取笑你,说你像个女子一样的弱不禁风。你便会瞪起眼睛,水汪汪的雾瞳凶狠的撑开来,叉腰伸手指着子臻的鼻尖叫骂。而我,只在梨花树下,抚一方琴瑟,看你们嬉笑怒骂。
  多年来最幸福的事,是与你们一同长大。
  多年来最快乐的事,是与你们亲如手足。
  多年来最痛苦的事,是必须与你们对峙。
  我是融华,我肩上背负着的,是半个江山的重量。我是一朝丞相之子,我集万千风华与一身,他人看我多风光,我只笑人前的自己,虚伪和轻贱。
  对谁都是笑,再厌恶也要笑。明明看的到他们眼中的贪婪,却还要不顾一切的向上爬。父亲说的,融氏一家,只能为帝王所趋。我是当今天子的人,我必须站在看似光明的那一面。
  即便我知道,这江山本来就不属于他。
  泷白,我始终都没有机会对你说一句抱歉,不是对不起我爱你,而是对不起,我无法和你在一起。
  不能抛弃肩膀上的重担,不能与世俗对立。我没有子臻的桀骜不驯,我也没有扶苏那么幸运,燕次四公子,你是最纯真无邪的那一个,而我,是最懦弱和卑微的那一个……
  泷白,玉泷白。
  为何要到今天,我才肯说服自己相信,你是真的,不爱了。
  你我之间的缘分,早在大宛寺的桃花千里盛放的那个瞬间,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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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融华离开的霎那间,泷白心中蓦然升起一阵强烈的撕扯感。他捂着几乎要分崩离析的心脏蹲在地上,眼眶里莫名的团聚起大颗大颗的泪水。
  这具身体似乎有了感知一般,在面对着昔日的爱人时,还是会无法控制的动情。可是,为何今日会是这般的决绝……
  彼时融华痛彻心扉的眼神,彼时他在自己耳畔轻声呢喃的话语,彼时他抱着自己,心疼而柔情的拂拭三千长发。他口口声声念着“泷白”,玉泷白的心,就跟着一点点疼到蜷缩起来。
  在最后离开的时刻,融华眼中的灰烬和凄凉,在一瞬间袭击了他心脏最薄弱的地方。玉泷白几乎就要忘记,这具身体,原本不属于自己。属于那个,一生一世爱惨了融华的人。
  可是,要怎么说呢?说你爱的人已经死去……
  可是,要怎么说呢?说你爱的人不该是我……
  可是,要怎么说呢,说你爱的人,他如此爱你。
  背过身,最后一颗眼泪无意识的跌落。泷白怔怔的望着头顶璀璨的星辰,倏然明白了融华离开时那个眼神的涵义。
  他是明白,他心中真正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否则,这样拙劣的戏码为何会引发他那么强烈的感情?
  否则,他为何要在这样的时刻脱下自己的面具?
  否则,他为何在抱着他的时候,还会有那么绝望的眼神??!
  一股激烈的寒气从脊背疯狂的上涌,带来说不出是恐惧还是茫然,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泷白的胸膛,突然空了。

  『 连环局 』

  泷白坐在那深巷里,夜灯初上,芙蓉橘色的光慢慢晕开夜的凄冷。他就那样定定的跌坐在地上,前所未有的茫然。
  胸膛里空缺的那个位置,原本应当是,爱吧。真正的“玉泷白”对融华的爱,在这具身体尚且不能脱离最初的迷恋时,终于挣脱了泷白的钳制。
  所以在那个吻里,泷白终于尝到了泪水的腥涩。
  是融华的泪水,还是他的呢……
  “少爷,一切准备就绪。”丁下纳何时来的,他又在自己身边站了多久呢。
  泷白摇摇晃晃的起身,双腿虚软无力,踉跄着被丁下纳抱住。泷白发出一声嗤笑,这是怎么了,今天?非要是今天么,非得是现在,把一切都挑明么?
  他不傻。这些人跟着“玉泷白”早已不是一年两年,怎么会由着自己骗的天花乱坠呢……
  还真是,可笑。
  下纳望着怀里那张苍白的脸,眉波如烟,低垂的眼睑勾成好看的弦月状,脸色凄白。下纳的心抽痛了一下,手臂收紧,低头在他耳边说:
  “主子,该去了。”
  是的,对丁下纳而已,他本就是主子。只是自己痴心,妄想能衍生出别样的情绪。但爹说的对,主仆之间从来都不需要多余而丰富的感情。他只求一个安好,就足矣。
  从前是这样,以后,更会是这样吧。
  “管家说什么?”泷白半阖上眼幽幽的说,语气潺潺如泉,嘴角勾着一抹晦涩的笑。
  下纳扶稳了他,松开手。视线垂落在地上,淡淡的说了一句:“过了今夜,天就真正的晴了,少爷。”
  泷白一怔,眼神痴痴的看着他,不带隔阂。下纳被他看的不自然,别开脸低声说:“走吧,少爷。”
  泷白这次听清了,他是在叫他,少爷。泷白忽然勾起唇角,绽开一朵明艳的笑:“呵,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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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郊“妆月坊”。
  是的,你没有看错。这正是日前泷白暗访之地,燕次京都最有名望也是最大的研制香料作坊地。之前甚至现在都与玉府百年老号,芙蕖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个中牵扯甚广,泷白苦于之前查无实证,一直不敢掉以轻心,现在,是时候了。
  说白一点,这是一出连环计。
  那日泷白遇见的老者宁沿,正式妆月坊老号的掌柜,原本与玉府是长达数十年的合作关系。
  后来玉老爷病重,丁管家一人忙上忙下实在顾不过来,玉二少玉抚宁便趁机把采集配料这一块儿纳到了自己袖下。丁名一介管家,哪里能与正牌少爷抗衡,明知他不是什么好料,偏还只能哑忍着,替他擦屁股收拾烂摊。
  四年下来,玉抚宁私底下敛财不少,丁名眼睁睁看着却无法告诉老爷,一来怕老爷气不过一命呜呼了去,二来连大少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一个做下人的,能说什么?
  就是这样,玉抚宁私自踢掉了妆月坊的原掌柜宁沿,只因他不愿意陪自己造假,玉抚宁实在是胆大,偷梁换柱的把芙蕖苓最主要的配方香料换成了低档劣质品不说,竟然还想瞒天过海,把多出来的一笔巨款在账面上粗略一过,黑的就“漂了白”!
  区区四年,玉家香就被他整个儿搞的乌烟瘴气,大笔大笔的巨款经由他手,汇入钱庄,神不知鬼不觉那么一转,就过户到自己私下的账面上。
  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孰料一切都被丁管家查的一清二楚,后来泷白掌家,他心慌自己的丑事被发现,愈发是着急的想把那巨款寻个名目张罗出去。岂料泷白是料定了他由此心态,不慌不忙的布下一道诱饵,这道引他上钩的饵料不能太明显,却又必须来的正当,于是新香“露
  溢浓”,就此成了指认玉抚宁罪证的手!
  泷白知他贪得无厌,索性就不管不问得任由他四处动作,暗中叫丁管家把所有证据集中起来。又放出“露溢浓”的消息,贪婪如玉抚宁,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狠捞一笔。
  于是,琼花宴的宣传空前鼎盛,芙蕖苓再次成为燕次风靡天下的焦点。但泷白早已放了话出去:
  “露溢浓”只限量一百份购买,先到先得,且每人只准买一份。逾期无候。
  结果不到半天,“露溢浓”便断了货,买到的人兴奋中无意为芙蕖苓再度造出了宣传,浩大的声势使得“露溢浓”的订单滚滚而来,客户几乎要把门槛踩塌,害的芙蕖苓一早就要关门歇着。因为泷白早已经说的很明白,不卖。
  燕次疯传的新香“露溢浓”,市场大好,却不再生产。这不由令人费解,更令玉抚宁抓耳挠腮的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又串通了妆月坊的内应,拿出事先偷走的新香配方,准备私造一批哪来天价出手。
  而泷白,等的就是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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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冷笑,割破夜的寂静。妆月坊一百一十八个作坊工傻了眼,看着从天而降的玉泷白和身后浩浩荡荡的家丁。玉抚宁腿一软,直觉这一切像在做梦,比筑笑眯眯送上一把太师椅,玉泷白锦袍半撩,端然坐在大堂中央,居高临下的睥睨:
  “二哥,这是在忙什么?夜半了还不休息?”
  玉抚宁脊背一寒,只觉冷汗涔涔外冒,好歹是个少爷,却在抬头与泷白对视的霎那间,被那锋芒犀利的双眸惊的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泷白一甩手,哗啦啦一大叠的账本和钱庄汇票,天女散花一般看傻了众人眼。泷白冷然道:“二哥,可还有什么说头?弟弟我洗耳恭听!”
  玉抚宁目光呆滞,望着一地的证据,此刻人赃俱获,他还能说什么?还是说,他真的低估了这只猫的威力,他竟然可以毫不顾忌他的地位和情面,唱这么一出连环戏就罢了,现在这是,杀鸡给猴看?
  玉抚宁心里突然一阵后怕。
  泷白面色一沉,冷喝道:“既然二哥认了,泷白也就不再强求别的。我瞧着二哥身子骨也虚,打今儿起二哥你就在府里好生调养着吧!作坊的事,弟弟我替你收了……”
  “不行……我……”玉抚宁惊慌的叫起来,见泷白眼波一凛,嘴角一勾冷笑道:“不行?丁管家!”
  “老奴在。”丁名一躬身。
  泷白忽然微笑如春风拂面,吐出的话却叫下面的人打了一圈冷战,他说:“我记得祖上的家法,是说必打自己人的,对么?”
  丁管家含笑盈盈:“是的少爷,老爷也曾讲过,玉府能有今日最重要是上下一心,若有家眷胆敢私通外人镂空敛财,家法严惩不贷。”
  泷白挑眉:“哦?具体如何一说?”
  丁管家一颔首:“啊,很简单,杖责八十。”
  玉抚宁身子一软,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嘴里喃喃着:“别,别说了……”
  泷白起身,紧走几步到他跟前。玉抚宁只觉眼前一花,一双墨色的银丝朱桦靴停在他前面,抬头,正对上玉泷白冷冽无双的脸,居高临下的睨视着他,口气生冷,不怒而威:
  “记住,你是玉家的人,死了也是。”
  没留丝毫的情面。泷白知道他做的挺狠,好歹玉抚宁也是二少爷,可是泷白心里很清楚,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他若不立下威信,日后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全数遏制。
  他必须狠到底,才能有掌家者的风范。
  “比筑,扶二少爷回府。”泷白甩袖转身,“宁老板,日后芙蕖苓的生意与您照常,从前的规矩泷白不太清楚,择日再好好详谈一番。”
  宁沿深深躬身:“三少说的是,时刻恭候三少大驾!”
  泷白虚扶一把。丁管家在一旁请示:“少爷,账面重做的话需要些日子,老奴会尽快安排,只是这批银子是否充公,还听少爷安排。”
  “全数充公。”泷白淡淡的说,“二哥的活计日后不用安排了,玉府养着还是不成问题的。大哥那边,暂时留些口风,懂了么?”
  “懂了。”丁管家微微颔首。心道少爷果真是留了一手,想也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既然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少爷都能闹这么一回事,想也知大少爷是脱不开关系的。三少爷这么做,是留足了一母同胞的面子啊……
  “玉泷白,你要软禁我!”玉抚宁在车上掀开幔帘歇斯底里的喊。泷白目不斜视的从他马车边走过,稍作停顿,斜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幽幽道:
  “兄友弟恭,不好么?”
  这话说的极暧昧,却叫玉抚宁脸色惨白。泷白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那话里究竟是何种意味,恐怕只有他二人能明白。
  “少爷,回府吧。”丁名驱散众人,恭敬的为泷白挑开幔帘。后者款步而来,一袭月白长衫衬得人在夜色里,儒雅而矜持,翩然俊秀。
  泷白走上前笑一笑:“丁伯,谢谢你。”
  丁名会心一笑:“少爷又客气了,老奴份内的事。”
  泷白不置可否的笑笑:“只怕今日起我要多出一个名号了,我那二哥指不定要在家里怎么骂我……”
  “少爷是为二少爷好,免得他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丁名垂眸淡定的说。
  泷白笑的愈发璀璨:“果真都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丁名笑眯眯的一拱手:“少爷您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泷白失笑,突然想起下一句:把前浪拍死在床上。面色一促狭,眼波流转如泉,低声道:“走吧。”
  说罢方要起脚,踏着那脚凳子上去。只听家丁群里一阵慌乱的动荡。人流被冲分成到两边,泷白看到下纳惨白的脸,下一秒耳边一声嘶鸣,马蹄高扬,继而他整个人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拽起,拽着腰间的玉带,他惊慌失措的跌进一个怀里,屁股下竟然是马背!?
  泷白睁开慌乱的眸子,四目相对,看到一张阴寒邪戾的脸,半分柔情也无,整个人像阎王般看着就难伺候。
  泷白刚一张口要讲话,只听他“驾!”了一声,泷白的屁股下面顿时一阵剧烈的颠簸,他整个人被撞进那方胸膛,炙热而宽阔,那双有力的臂膀左右一揽,他仰起脸,对方的脸在星辰下闪烁璀璨。
  他们策马狂奔,撕开一方晦涩的夜,闯进无人可以打扰的世界里。泷白没有说话,他整个人被撞的七零八落,勉强窝在那人怀里连平定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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