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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页

书籍名:《罗汉桃花》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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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大少爷主管各商户间的连接,二少爷管的便是成品的作坊了。”丁管家眯起眼睛微笑,果然,少爷心中是有了数目才来向他确认的。
  “哦?”泷白面色无波,浅应一声,瞳底却漾开一层淡淡的寒雾,冷清清有些不容亲近的样子,“那么,就照这样继续下去吧,不用改动。”
  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丁名心领神会的扬一扬眉,慈祥的笑:“少爷说的是,老奴会尽力辅佐二位公子的。”
  “就先这么着吧!一百份新香的试品,盒子方面暂且用着原先的作坊,这几日我会去瞅瞅别家的样子,到时择优而取。大哥二哥那边稍后放话出去,说新香已完工,半月后琼花宴上顶替往年的浮尘香做首推,就这样吩咐下去……”
  “是的少爷。”丁管家一躬身准备退下,泷白扬手又唤住他,“稍等片刻,管家,还有些事情需要核实下。”
  “少爷请讲。”
  “是先帝御赐的老号,但是我似乎并未见它有何独树一帜,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妥,但我只想知道,当初父亲在世时,是如何稳住芙蕖苓在京都的垄断?”
  “少爷说的是,芙蕖苓的造假一事么?”丁管家复问,点泷白点头,微微叹了口气,说,“少爷有所不知,芙蕖苓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靠了先帝御笔钦赐的天下第一香之名号,不少同行虽觊觎却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少有人来效仿芙蕖苓的配方治香……现在想来,定是有人笃定了无人冒充,这才明目张胆的篡改了制作流程,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便不好说了……”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泷白一眼,泷白心领神会,嘴角漾开个冷笑,口气颇有些严峻:“这样,事情便简单多了!管家你去忙吧,下面的事我心中有数。”
  “是,少爷。”丁名一躬身安然退去。
  屋里只剩泷白一人时,那眼底潜藏的厉色蜂拥而出,全然没有往日的淡然素雅,他慢慢起身,走到那窗子边,目光深沉的望着案子上未来得及收回的“露溢浓”,嘴角一弯,勾出个冷冽的笑意。
  竟然是他?可笑,原本以为的闹剧,到现在竟然还真就不比闹剧差多少!
  泷白眼神一寒,捏着案角的手指微一用力,纤细的骨节泛起一层青白,弧线薄脆。
  琼花宴……琼花宴……这一场精心排练的戏码,到底是演给谁看的呢?他低头苦笑。都说骨肉至亲骨肉至亲,即便彼此有些这样或者那样的嫌隙,也总好过拆散了这偌大的家吧?有什么话不能明着说,有多大的恨不能解,非要毁掉或者镂空整个家业他才甘心?!
  好吧,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便没什么颜面好顾及的了。不要怪他不念旧情,他不是玉泷白,他不会懦弱的选择逃避,既然他顶替了他活下去,那么他就不可能让别人踩着他的头顶呼风唤雨……
  往日的一切,就此打住。日后这场游戏该怎么玩,他说了算。亲情的疏离,爱情的叛变,友情更是遥不可及,他真的不懂原先的玉泷白究竟是怎么活的那么骄傲和安逸!
  他懒得再寻究过去,局已落成,由不得他退出,他也不可能退出,只是不清楚对手是谁,多少会让他产生一种羞愤感。可是无所谓了,连家人都可以背叛的话,他实在是没什么安全感可以拿来玩味。
  也罢,只等十五日后,琼花宴,让一切都分出个胜负吧!

  『 风满楼 』

  说芙蕖苓是香熏界的垄断,其实,也非全然。
  那日将一干事物与管家安排妥当之后,泷白便带着下纳和比筑去了唐京北街的作坊市场,理由,美其名曰:暗访。
  京都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明目张胆的集齐这国度里顶级的一切,美人,美酒,华服,华赏。而这里自然也就汇聚了整个京都或者说是整个燕次里,最好的大中型人工作坊。
  因为玉府是集配置—生产—销售—扩张吞并—垄断为一线的流水作业,因此每一步都也算是收拢了当今最有名,也是最有实力的商户和合作者。之前泷白大意,以为这千锤百炼的合作关系是如何的牢不可破,可事实上,当他从那一笔笔漏洞百出的账目,可芙蕖苓日渐下滑的局势上来看,他不得不逼着自己肯定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镂空财政。说的简单点,有人利用职权及地位关系,将这流水线上的某一个关键点偷梁换柱,大肆敛财。表面上看,船还是那艘船,但实际上:除了掌舵者和旗帜未改变,其余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
  明白这一点时,泷白决定不再姑息养奸,他要一举除之后快。
  账面上的漏洞已经很明显,背后的黑手也基本上水落石出,只是他今天来,除了要摸清楚那“症结”所在,更重要的是为下一步的赢棋做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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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妆月坊”,听名字十分秀气内敛,实际却是如今京都最红火也是最大的胭脂香料配货地,玉家百分之八十的基础香料都是由这里购置,另外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流向皇宫和外地富户的那一部分,因为所占比重不大,便是由自家配置生产。
  泷白本想隐了身份亲自去试探虚实,但考虑周全,终究还是怕漏了底到时候会打草惊蛇,便交待了下纳一番,命他照着自己的话去问。毕竟他常年外出奔波,基本与这些生产线无缘,所以会保定许多。
  下纳尊意进去,比筑在一旁见泷白无事,便狗腿的哄着他哄到一旁的茶寮里歇息。二人方坐定,泷白一杯茶举到唇边还未站分毫,便听身后一个沧桑的嗓音失魂落魄的呢喃着:“完了……就快要完了啊……”
  那声音沙哑而悲凉,听得泷白一个激灵,禁不住回头去看,却见墙根儿处倚着一位老者,衣着朴素,面容沧桑,眼神中透着一抹悲怆。
  泷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妆月坊”三个醒目的大字,心弦一颤,一股兴奋感沿着心脏的表面蔓延开来,他有种预感,这位老者不简单……
  老人靠着墙失魂落魄的望着那一处方向,眼珠转也不转,却听身旁有人柔声唤了一句:“老人家,可否赏脸与小生共饮一杯茶?”
  “你是……”老人失魂落魄的侧脸,眼睛在看到泷白含笑盈盈的面孔时怔了一怔,忽然不顾一切的扑上前,一把抱住泷白的腿,激动道:“三少爷!你是三少爷!?”
  泷白脸色勃然一变,迅速的弯腰扶起老人,扭头飞快的环看了四周,见并无人注意,这才放了点心,朝比筑瞥看一眼,少年立刻眼明手快上前来,扶着老人家扶到桌边,坐下。
  泷白定一定神,举手为老者斟茶递水,态度恭谨而谦逊,方回眸,含笑对上老者怔仲的脸,轻声说:“抱歉,出于一些原因,我并不想在这里声张,所以可否请您为我保守身份,就当平常人一般,与我谈话,可以吗?”
  “三少爷……”老者眼波中流露出一股心酸,喉咙里微带哽咽,重重的点了下头,捧着手中的磨砂杯。氤氲的茶香盘旋上升,不知不觉便朦胧了他的眼,有那么一瞬间,泷白在他眼中读出了一份浓郁的绝望。
  心一软,泷白压低了嗓音,仿佛怕惊扰到他一般,温顺的问了一句:“老人家,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少爷……不认识我吗?”老者狐疑的望着他,眼神闪烁,泷白莫名心虚,却不动声色的掩住那层疑虑,笑意分毫不变。老者仿佛豁然开朗,愧疚的拍了拍自己额头,呢喃着:“……记错了,那是大少爷,唉,老糊涂,怪不得被撵出来当乞丐……”
  老人自言自语般的絮叨,看似神志不清,但那话里的名号成功的扣住了泷白的心弦,他微笑从容,垂眸,指尖漫不经心的滑着杯沿,状似无意的追问了一句:“大少爷……怎么了……”
  “三少爷你要替我做主!” 老者忽然又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泷白的手,吓他一跳,比筑面色一变伸手去掰,被泷白以眼神制止,心道这老人看似老,手力却分毫不差……
  微攒眉,轻轻的问他:“老人家不要着急,你想说什么话尽管说,泷白……咳,我自会为你做主。”
  “谢少爷鸿恩!”老者眼底一抹精光滑过,泷白心下一凝,出口的话是噙了笑意的嗔怒:“老人家是信不过我么?到这一步,也还是要戴着道面具讲话……”
  不会看错的,即使他装疯卖傻,可是眼神里分明透着股子晴朗,泷白向来厌恶被人欺骗,更厌恶人使心机拐弯抹角的说话,此刻念在他老者的份上,也实在不想多责难,他只想知道,究竟是谁雇他来,演这么一场戏给他看的!
  “……咳、咳咳……三爷,目光如炬,这雕虫小技果真还是入不了您的法眼呐!”老者啧啧称赞,面上无丝毫的愧疚之意,见泷白面色冷淡,遂意识的闹的有些出格,况,这如今的玉三少果然不必先前好糊弄,他就不明白,装傻子装了那么久,怎么就被他一眼识穿了呢?!
  “明人不说暗话,先生不如直言,究竟是谁雇你来演这场戏的?”泷白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的说话。
  老者见泷白神情冷寂,独个儿摸一摸鼻梁,心道这三少爷就是三少爷,变脸像翻书一样,方才还对他礼让有加,转眼就小气万分,唉,真是记仇的很呐。可是没办法,谁让他理亏,又有求于人呢?
  老者叹口气,一改之前的“作风”,半垂眸浅笑,话语中带着恳切,说:“三少如此直言不讳,老朽若是再拐弯抹角的,可不是不识抬举么!也罢,是明人不说暗话,先头老朽刻意试探确实不是光明所为,但事出有因,还望三少爷见谅……”
  “客气便不必了,您有话尽管说。”泷白放下茶杯,面色稍霁。
  老者眉开眼笑:“好!那就直奔主题,我是从丁管家那里得的信儿,说少爷今日要来暗查,有冤申冤有仇报仇,老朽我等这一日等的头发都快掉光了,总算是盼到了黎明啊!”
  最后一声感叹叫泷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颇为无奈的扶额,勾了勾嘴角笑道:“老人家,你把话讲明白些,泷白不懂。”
  “……那么,事关玉府百年基业,以及芙蕖苓老号的安危,少爷,可有明白?”老人忽然敛笑一脸郑重,泷白的心咯噔一跳,跟着正色道:“看来管家与我想到一起了。那么,老人家,您恐怕是知道些什么吧?比如……我府邸里的人事。”
  老人点头:“不瞒三少爷,事情能走到今日,府上二位少爷应当是最为清楚原因,若非丁管家私下里护我周全,老朽恐怕也无命能坐在这里与三少爷细说始末……”
  “如此严重?!”泷白眼波一凛,脸色倏然阴沉一片,看的老人心弦一颤,迟疑着继续说:“……丁管家说少爷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关键问题所在,老朽原本不信,可今日能在这妆月坊门前遇见,老朽已不得不信了管家所说之言,少爷是真人不露相啊!”
  “既然如此,老朽就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少爷,还请少爷还老朽一个公道!”老人言辞微有激动,眼神流露出一份不甘和怨恨,泷白点头,语气笃定:“你放心的说,只要我明了这背后的阴谋,必定会还你清白!”
  “谢三少爷……”老朽一弯腰就要谢礼,被泷白伸手拦住,一双玉竹般素洁的手臂,盈盈五指却有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将老人扶起。轻声道:
  “客气了,老人家,若泷白没有猜错,眼前这繁华的妆月坊,您,才是正主吧?”
  “少爷……”老者怔愣,喉咙再度涌出一股酸涩,投向那宏伟匾额的目光中满是凄凉,嘴角溢出个苦笑,“时至今日,还会有谁记得我,记得当年一手创下这作坊的当家人啊……”
  泷白轻叹一声,启口,嗓音甘冽中带着笃定,柔声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老先生您,姓宁明沿,对吧?”
  那一声悲怆是真正的发自肺腑,握住桌案手指枯朽沧桑,悲伤的一句:“宁沿,就是我,四年前被府上的玉二少赶出我妆月坊的,宁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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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曾言,君子若配玉家香,美人接连侧悠目。是说玉家香的动人和高洁,也是说玉家香不愧对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号。
  泷白深知:这样的名号是祖上百年来辛苦经营所得,非一朝一夕多能造就,但却能被人在短短一年内弄的遍体鳞伤,风雨飘摇!说不恨,那是假,就算是作为局外人,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一份基业,被玉府的血脉亲手毁于一旦!
  泷白望着老者远远逝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五指暴露出苍白的骨节,下纳近前回话时,正看到他一脸冷峻满目阴沉,完全不似往日的淡定,一时间竟然怔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下纳,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泷白眼波流转,注意到一旁浑身僵硬的人,微微蹙眉,有些不悦的说,“事情办的如何?”
  “回少爷,办妥了。”下纳垂首,沉声道。
  “那么,话呢,可有带到问到?”泷白的声音透着一丝清冷,瞳孔中的阴霾褪去,换上一层淡漠的雾霭。
  “回少爷,问过了,确实不出您所料。”下纳幽幽的说,始终不抬头看他。泷白叹口气,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懒懒道:“丁下纳,我有欺负你吗,怎么你一副比我还委屈的模样,嗯?”
  他的尾音淡淡上挑,泄漏一分戏侃,星眸蒙霜,唇角挂着一星未消褪的戏谑之笑。丁下纳的下颌在他指尖绽放成冰凉,望见对面那一双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愕然,惊慌,忧伤,恍惚……
  脑海里的记忆不听使唤的翻转,仿佛又回到那一年,庭院深深,他也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轻佻之笑,似那纨绔子弟一般挑起自己下巴,对着慌乱尴尬的自己,懒洋洋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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