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谈剑作歌奏苦声,曳居王门不称情 第三十六章
我的举动似乎真的有些于礼不合。
一直秉承微笑原则的三妃之一姬楚情,这次竟是在父皇开口之前沉下脸低吼:“太子殿下,您不觉得您的某些行为已经触犯天子圣威了吗?”
微微歪了脑袋看坐台上有些怒不可遏的愚蠢女人。
强忍怒火已经让她原本可算粉白黛青的脸微微走形,端放于膝上十指相扣的手,更是在极大力道的绞弄下变的红白相间。
呵,如此便受不了了?
若是让这女人知道夜辰殿里的一些琐碎细事,她会不会成为暴虐残杀第三人?
挑眉,略有些不爽的反唇相讥:“姬贵妃,本宫是否触犯圣威,父皇都还未有言辞,你一介小小贵妃,怎可越俎代庖?”
“你……”
“姬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太子还要为皇上贺寿,我们不该耽误殿下时间的。”
咦?
还真没想到,父皇的后宫居然会有为我说话的人存在。
经不住抬头看了看。
明眸皓齿,蕙质兰心,看起来颇有皇族尊贵典雅的气质。
唔,皇妃里能给人这种感觉的应该就只有……
“七皇弟之母殷贵妃?”
“殿下明察,臣妾确是冥儿的母妃。”
“行了,时辰差不多了,太子也该上台表演了。”
遭……
光顾着和那白痴女人生闷气,竟然将一旁的超级大BOSS冷落忽视了个彻底。
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抬眼瞟一下父皇。
脸色阴郁,眉头微皱,似乎有发怒的预兆。
但……
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猩红戾气。
相反,男人浓黑似墨的一汪黑泉里,似乎还承载了某些意味不明的点点笑意。
好奇怪的表情组合,顶着这样一张脸,父皇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开心?
不管了,听他的话总归没错:“是,父皇。儿臣这就给您舞红绸去!呃,不过父皇,在儿臣表演之前,能不能先跟您借三十名御林军一用?”
父皇倒似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诡异,只是照常大手一挥,颇为威严的道了声:“准。”
很快,一队龙骧虎步、行动似风的威武御林军便踏雪走了出来。
我原本对父皇那仿佛要溢出眼底的笑意心有戚戚,可一见到这群身披青甲、装备整齐的壮硕汉子,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竟都像服了大量兴奋剂般突然颤栗起来。
于是再也分不出半点闲心关注贺礼之外的任何事。
已被烈焰岩踏了几个印子的雪坡上,我单手圈了那一条足有四米长的红绸直身而立。
微微仰头,对着面前至少高了我半个脑袋的三十个黑面大汉勾唇清浅一笑。
继而摆正脸色,大声吼道:“各位御林军兄弟,待会儿请你们不要将本宫当成太子,在这片雪域里,本宫是和你们一样的士兵,你们要尽全力进攻,听清楚了没?”
“……”
哎?
没反应?
是怕伤了我遭父皇责罚么?
哼哼,看来我还表现的不够金刚怒目啊。
抬手,轻甩手腕。
就着红绸在空中飞舞的空当挥臂扫出,离我最近的一颗雪松上瞬间刻了条半尺长的口子。
“听清楚了没?”
这次似乎有了点效果。
御林军们都不明所以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威武刚毅的脸上满是迷茫。
但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几分钟后,某个貌似是这一小队人马头头的黑高家伙朝他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三十个洪亮浑厚的嗓音便同时响起:“听清楚了——”
“很好,但你们记住,在你们的身体触地摔倒的那一霎那,务必给本宫将那个姿势保留到最后时刻,本宫没叫你们起,任何人都不准有半分动作,能做到吗?”
不是我故意耍酷要刁难这些御林军,实在是今天作为贺礼的这个红绸舞要求太过精细。
其实全部舞步说起来相当简单,我只要将平日用来杀人的手段稍微改造,让本是会死的人改为瘫倒,并将人身和雪片凑绘成完整的紫菱地图即可。
但这所有一切动作的完成,前提却都要充作地域的那些人高度配合。
瘫倒之前,身体必须充分打开,若是有丝毫差异,结果不止我组不成地图,这三十个御林军,可能全部都要死。
“能做到——”
很好很好,有了第一个问题的教训,这回傻大兵们回答顺溜多了。
“那么,我们的红绸舞……正式开始!”
我拖着艳丽似血的红绸安静立着,不再言语,却也不主动攻击。
今夜除夕,我要在碧青透紫的光里曼妙起舞,让天下人知道,烈华太子烈如歌的武艺,不是仅仅只能用作杀人。
片刻之后,影有所动,我听见有风卷着残雪呼啸而来。
唇角轻扬,身体却几乎在同一时刻随风而起。
没有音乐,我用红绸在御林军泛着青光的铠甲上奏一曲战歌。
场面太乱,我让自己明黄色太子服化成游龙。
摇曳身姿,舒展手足,渐渐在满地刀光剑影里结成一幅活着的水彩画。
我知道这具身体的柔韧性有多么强悍,如此舞着的时候,极少有人能看出我其实只是在躲避攻击。
何况这个舞台色彩对比极其震撼,碧、青、紫、白、红、黄,还有御林军偶尔挥起的刀银光点点。
这么一经组合,满场唏嘘惊叹的王公贵族、奴才侍婢能见到的,似乎就只剩艳彩红绸裹着的一抹明黄劈青斩银,影随雪舞。
可我并不觉得至目前为止,这个只有武力和视觉冲击的红绸舞有何独到之处。
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幅图,它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比较新颖的武舞而已。
也因此,当最后一个御林军倒地引得满场经久不息的掌声时,我只是微微勾唇,双膝跪地,以最虔诚的姿态语调对高坐上的父皇说道:“儿臣烈如歌,奉整个紫菱大陆为贺礼,祝父皇早日一统七国,睥睨天下!”
虽是低眉垂眼、俯首跪立的姿势,但这话落地的时候,我却似乎能看见满场嘈杂低呼化成实形。
那些或灼热或怀疑的视线若是利器,我估计自己早已被戳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把在场的人都当成了瞎子??无论本妃怎么看,那雪堆上都只有被你伤的几十个御林军,哪有什么紫菱大陆?”
我微微抬头,似笑非笑的睨了眼脸露得意的姬贵妃。
也不和她计较骂我脑袋抽风,径自又将视线转到了父皇脸上,见他似乎也颇感好奇,于是调皮的眨了眨眼,起身,后转,清了清喉咙,忽然对天大喝一声:“落——”
有连续排列的回音在躺倒御林军上方的雪松林中流窜。
不明所以的众人依然表情茫然。
但这次我却只瞪大了眼紧盯树梢,一切杂音完全隔离。
几秒之后,当最后一个小小的“落”再次回到我的耳蜗时,遍布雪松顶的雪终于像迟来的精灵般簌簌而下,顷刻便覆盖了雪坡上被人为踩踏过的大片区域。
落雪消停的刹那,某些枝杈上悬着的巨大夜明珠忽然断线,在宴会场众人的惊呼中半陷在了纯白的雪中,将整幅画面渲染成了浓郁的碧青色。
我背对着群臣咧嘴傻笑,慢慢将手里四米长的红绸折成简易L形,极轻柔的摆在画面右下角,又用手指在一旁浅浅画了个Q版父皇,瞧着点点头,这才回身正色道:“这便是儿臣送的紫菱全图!”
早有识得这张地图的人探身来看,我自是乐得在一旁品百脸诸色。
然而人未见多少,倒是叫一道似惊奇似疑惑的诡异视线折腾了个心神不宁。
忍无可忍, 遽然抬头。
却只见歪了脑袋盯着雪地上那个呆呆的小号父皇出神的本尊父皇。
男人浓黑似墨的眼里装着的,居然满满尽是迷茫。
我有些心惊,不知道高坐上那个脑袋构造独特的男人又在深思些什么。
索性慢慢移近了距离,温声细语小心唤道:“父皇?”
一声低语,却是足以令变白痴的父皇回复至平日的尊贵桀骜。
男人就着歪脑袋的姿势微微曲了右手撑额,左手在雕金刻银的龙椅上轻轻击打。
金属质感浓郁的低沉嗓音缓缓流动:“嗯,无事。太子贺礼构思倒也新颖,虽不若二皇子的青翼剑珍贵,但这份心意却深得朕心,也该赏。”
“谢父皇。”
跪下谢恩的刹那,我分明看见姬贵妃那张俏脸有完全扭曲的趋势。
而坐下的百官诸侯,似乎也都对我单凭一曲舞博得和青翼剑同等封赏颇有微词。
我知道在外人看来,父皇最近对我的态度过于纵容溺爱。
那些隐藏在烈焰岩背后的外戚势力更是可能已经密谋起了怎么除掉我。
但我其实并不在乎。
朝堂暗斗或储君纷争,说好听点是皇族强大的必要,说难听点,这些事存在的意义最多只能算生活调剂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