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谈剑作歌奏苦声,曳居王门不称情 第二十四章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起来吧。听说你找本宫,有事吗?”
我径自越过堂下垂首跪坐的少女走向了主位,没有兴趣打量这座曾经作为牢笼的华贵建筑内部如何精雕细琢,到是对堆放在桌几一侧的几张画像露出了几分似兴味似嘲讽的笑容。
“殿下,其实民女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您。”
“哦?看我?这到奇了,前段时间本宫伤的几欲送命时你不来,这会儿病愈康复了,你到专程进宫了?”
“太子殿下,我……嗯,两年没见,您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我心里狠狠一惊,暗骂自己蠢货笨蛋。
烈华太子是怎样一个人,外人的确了解甚少,所以我可以一直肆无忌惮做我独一无二的洛决。嗜杀,狠绝,诡辩,离经叛道。
但眼前女子却可以说是烈如歌的青梅竹马,我在她面前锋芒毕露,她如何会看不出?
“没什么,若是你曾经受过我那样的伤害,你的性情也会有所改变的。”
“呜呜呜……太子哥哥,都是婷婷的错,婷婷害了您……呜呜呜……婷婷不该那么自私的,只想寻自己的爹爹,竟然害的太子哥哥差点送命……呜呜呜……婷婷真该死……”
呃……
我是不是……
无意中踩了某人的地雷?
这位施小姐的态度怎么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过……
从她这些话里隐约可见,事情似乎并不如梁公公说的那般简单。
“施小姐,你别激动,替你寻找父亲,原本就是本宫自愿,并非你的过错,至于被囚重伤,那是本宫技不如人,更不能怪罪在你的头上,倒是本宫,出去两年,什么都没有查到不说,还惹了一身伤让你担心,本宫在此真诚的向你道歉。”
没办法了,完全没有线索。
编吧。
希望这女子能被我话里的一点点伤感惑乱思维。
唔,真是想我的魅惑术啊。
为什么受一次重伤,其他都能恢复的很好,偏偏就是内功一去不复返了呢?
“不,是我的错,太子哥哥,您本来在东宫生活的好好的,虽然没什么自由,但总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却因我……”
“我知道自己又任性又没本事,那时父亲突然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孩子,我真的震惊极了也伤心透了,傻傻的只知道往对我好的太子哥哥这里跑……”
“您一直将我当作亲妹妹般疼爱,我却不知好歹跟您又哭又闹,甚至扬言要去凤城寻父……”
“若不是我,您怎么会想出假婚那种计谋,皇上又怎么会一怒之下出兵攻打凤城,您更不会在兵荒马乱里流亡受苦……”
“呜呜呜……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真是不忠不孝不淑的粗野女子……”
经这位率真可爱的小太子妃这么一说,我大概也明白了事情发生的大致经过。
其实若往深处细想,施娉婷这悔恨之泪落得也着实冤枉。
烈如歌是怎样的性子我并不清楚,但他既然也曾经做过被囚的可怜娃娃,那么自由之身加诸在他心底的极致诱惑,我多少也能感知一二。
施娉婷那一声声痛苦的嘶嚎,除了给他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惜之感,恐怕更多的是激起了他反抗出逃的强烈欲望。
唔,这个美得如妖似孽的小太子,运气和容貌的强悍指数真可谓天壤之别。
刚逃出困了自己十五年的黄金牢笼,一转身,却又丧命在上位者怒火燃起的无聊战争中。
不过话说回来,烈如歌若不死,我又怎么能在异世重获新生?
“施姑娘,你别自责了,也别把自己想的那么一无是处,在本宫眼里,你其实一直都是个非常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哎,你别哭了,我最怕女孩子掉眼泪了……呐,你看,你今日特意来找你的太子哥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你这张哭脸跳脚吧?”
“不是,当然不是,我怎么会……”
“那好,你别再为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伤心了,开心点,笑一笑,对,就是这样……跟本宫说说,你这次究竟为什么会突然进宫?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本宫吗?桌上那些画,是你带来的?”
“嗯,我进宫是给太子哥哥报喜的,爹爹找到了,您不用再为我担心了……这些画,有三张是爹爹的肖像图,其他两张,则是凤凰楼内部结构的精细分析图,哦,太子哥哥还不知道吧,凤凰楼,其实就是今日名扬天下的寻然楼。”
“什么?寻然楼?据本宫所知,那似乎是娄烦三皇子娄夜月所创吧,它的内部图……怎么会在你手里?”
“唔,太子哥哥,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凤凰楼虽然是在娄夜月手中被世人知晓,但它被称为寻然楼,也不过是最近两年的事。”
“十六年前,我爹爹被善猜忌的睢阳国皇帝明讽暗讥,一时愤愤难平,带了我娘和几个心腹下属离国周游。”
“爹爹本来是睢阳国师,继承了上古神族锻造修建的不世才能,途中游过凤城那日,因见那里地势险要、阴阳排局极为考究,便留下建了凤凰楼。但楼刚落成,娘便因生我难产而死。”“爹爹立时悲痛欲绝,将我辗转托付给了父亲,自己回了凤栖闭门修炼,而凤凰楼,却因其内变化无穷的奇门遁甲过于诡异,做了无主空楼长达十年之久。”
“直至两年前,娄烦三皇子终于破解了其中的第一层玄关,蒸蒸发展,成就了今日神话般的寻然楼,但因为没有这张爹爹亲手绘制的结构图,两年里,他也只能破解第一层玄关。”
“既然这图如此珍贵,你今日又为何将之带到本宫这里?”
“这是爹爹让我做的,他说因他一时糊涂办事,却连累你身心俱伤,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这图在世人眼里虽极为难得,但于他而言,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纸草图,送你,尚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另外,爹爹还说,若有朝一日太子哥哥不幸被困凤凰楼,只要按次序出示爹爹的三张画像,生门自然会为您打开,而后再对照结构图操作,可将施法困您的人反困其中。”
“哦?什么画像这么神奇?”
“喏,图给您,您慢慢细品琢磨吧,我就……不再打扰太子哥哥了。”
“怎么?你这么快就回去了?不在宫里玩玩?”
“不了,爹爹还在等我,我这次……是要跟他回凤栖的,以后……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呜呜呜……太子哥哥,我很舍不得您的,您是除了父亲爹爹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再也见不到您……呜呜呜……”
“傻姑娘,怎么又哭了呢?你只是回凤栖而已,又不是要阴阳两隔,总有机会见面的……即便你永不回烈华,你的太子哥哥也可以去看你,毕竟凤栖再神秘遥远,终归也还是紫菱大陆的七国之一……别掉眼泪了,哭成大花脸可就不好看了……丑姑娘将来会嫁不出去哦……”
“太子哥哥说话要算数,真要来凤栖看我……”
“会的,本宫从来不说假话。”
“那……那我走了……”
我微微笑着看施娉婷三步一回首慢慢走出东宫,心里对这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竟有一点奇异的恋恋不舍。
但我知道,这不舍与情爱无关,它不过是我对曾经殒命追随过的纯粹良善气息的一种悼念。
笑过了,送走了拥有这种气息的人,不舍,便也就完全消散了。
再次坐下,我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起了那位神秘国师送我的画像。
唔,这人长的倒真是十分俊美。
墨发朱唇,白衣胜雪,尤其是那双闪着诡异光芒的青紫色深瞳,迷离深邃,竟像是某种有生命力的真实活物之眼。
这样的几张画像,真的有可能成为救我于生死的“恩人”吗?
呵呵,也许对我而言,那两张凤凰楼精细内部结构图实用价值会更高些。
神迹或非自然力量,我这种在二十一世纪混了二十四年的纯唯物主义者真的很难对它感冒。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本着占烈如歌身体一天便替他做一天事的准则,将这五张画全部就重点部位剪切修缮成小面积方形,折叠几番后贴身带着了。
事实证明,暴虐凶残的妖孽偶尔做一些小小的善事,真的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运气和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