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谈剑作歌奏苦声,曳居王门不称情 第二十一章
我垂头丧气踩着细步朝父皇慢慢挪去,心里刚起的幸灾乐祸瞬间转为深切同情。
唉,我不仅是父皇的臣子,还是他从二十一世纪抓过来的儿子,朝臣或许是有点凄惨,而我却是大大的悲哀。
其实我知道那男人不会真的将我怎样。
这几日朝夕相处,我已经模模糊糊感觉到过去对他的评价太过主观,也太欠思考。
曾经以为是最惨烈的伤害和残忍,在他眼中,或许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保护。
然而习惯却是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
二十多年以来,我心底一直将父皇视为人世间最残酷冷血的人。
他给我伤和痛,我会一边习惯性狠狠骂他变态暴虐狂,一边以极快的速度自我修复受损的心理和身体。
可是如今他对我好,我却变得手足无措,下意识想找点破坏毁了这份不该存在的美。
唉,或许我和父皇真是天生父子,一样的血腥,一样的变态。
“再过来一点,放心,我不会把你拆吞下肚。”
我知道不会啊,父皇又不是传说中的非洲食人土著。
可我就是忍不住要怕麽。
一踏进父皇周身一米空间,我的身体,便抖得似深冬挂在梧桐树上沐浴西北风的最后一片枯叶。
但我也只能颤动至此了。
再多挪一步,父皇竟忽而伸手向我卷来。
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像打了糨糊般晕晕乎乎。
再回神,人却已经相当暧昧的跨在父皇腿上坐着了。
“父……父皇,您这是要做什么?这里是御书房,让人看见不好,您放我下来吧……”
“别动,洛儿,让我靠一会儿,我有点累。”
靠一会儿……
我努力从父皇怀里挤出脑袋看了看现在的状况。
我像一个体型强悍的超级宝宝,身体不留一丝缝隙的完全镶在父皇怀里,双手因忽然跌倒惯性撑着父皇明黄色绣金龙朝服。
父皇永远冰冷的手圈着我的腰,光滑似润玉的下巴软软抵在我脑袋上。
这种姿势……
怎么看都是我在靠着父皇啊。
“父皇,您若是真累了,就去寝宫休息吧,这样的姿势……您会不舒服的……”
“不,就这样吧,我希望睡着的时候身边可以有洛儿。”
呃……
呵呵,若是一般父亲对儿子这么说,儿子一定会笑着回复没关系我陪您一起睡。
但我和父皇……
还是算了吧,目前我还没那么大觉悟自动请缨陪他上床。
“那……那您就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嗯……”
咦?
这么快就睡着了?
什么事能让洛氏公认加班狂的父皇累成这样?
唔,不会是因为我吧?
汗,洛决你个变态自大狂,洛尘风这一世是个皇帝,皇帝自然是宵衣旰食、焚膏继晷,有你什么事!
不过,父皇睡熟的样子还真是,嗯,相当无害啊。
总是闪着流涡吸人魂魄的黑眸紧闭,再无半点压迫。
长长直直的睫毛微微颤动,显着主人似有脆弱。
淡粉偏白的唇细细翘着,仿若小孩儿对父母撒娇。
整张脸温润而泽,宁静祥和,好像零下几十度结成的冰刀忽然见到阳光,一点点化成棱角圆润的纯良冰晶。
咳,父皇若总是这么个病书生模样,我想我一定会疯狂的、残忍的、恶毒的狠狠虐他。
呃,比他虐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切实际的幻想太过诱人,以至于我就这么仰着脖子盯着父皇的脸傻笑了两个时辰。
其他部位到没什么影响,顶多就脸部肌肉有点抽抽,但这脖子麽……
其实我也没多大动静,不过两手捧着脑袋左折一下右折一下,打着顺时针前后左右晃荡一圈,以此缓解我僵的像木质圆棒的颈项。
但父皇的警惕神经实在太过敏感。
被这么个小小幅度的动作,他竟然会被惊醒。
并且,醒来的方式亦是十分之怪异。
我在不断晃悠的视线里偶尔瞥了眼父皇,然而这一瞥,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父皇纯黑似浓墨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眼里戾光寒气染成一片。
却是澄澈透明,一点也没有熟睡之人刚清醒时的迷蒙水汽。
甚至于,较平常时更显冷静肃然。
他似乎是……
将我当成了误闯他领地的入侵者。
“父皇,父皇,您怎么了?睡醒了吗?”
“没事,你可以下去了,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哦。”
怎么回事?
睡一觉醒来,父皇整个人都变了。
唔,不欲与人亲近,眼内清寒,面露暴戾,说话完全一副命令人的口气……
似乎,变得更像前世的洛尘风了……
“洛儿,你该知道你的父亲是个有野心的人,从前的洛氏虽说不小,但毕竟只是个企业,对我来说太过弱小,就是当时你没有毁了它,它最终也逃不过被我亲自终结的结局。”
“但这里不一样,烈华是真正有主权的国家,紫菱大陆,也是可以用武力征服的极致诱惑,我不可能就这么做烈华的皇帝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会统一整个大陆,像先秦的始皇一样,让天下人知道我洛尘风的存在!”
“但……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帮我,知道吗?”
“呃……呵呵,父皇,您的宏图很伟大,前景很美好,可……我觉得我自己,嗯,没有您说的那么重要。”
“洛儿,你重不重要,那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你不需要妄自菲薄。”
“有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但你应该有所察觉。”
“我们的身上,都拥有永世无法抹尽的暴力残杀基因,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这些年,我曾想尽办法要剔掉你身体里的阴寒戾气,但不管我怎么努力,结果都不会改变分毫。”
“我可以用自制能力控制怒气,你却常常心神不稳。”
“在这里两年,你有多少次差点因怒气送命,我想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
“可你不知道的是,其实单纯而纯粹的杀戮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
“前世社会不允,而今生,我没理由放过这么好的机遇。”
“您是说……您要我帮您,只是想……给我治病?”
“也包括清除我自己的戾气。”
等等等等,我有点犯晕。
父皇说他前世一直在努力帮我恢复健康……
可他那时除了日复一日和我做爱,就只有永无止尽的血腥酷刑……
难道说……
他给我的痛苦和绝望,其实都是……
为了保住我这条小命?
开什么玩笑?!
若真是这样,我恨了那么多年,怨了那么多年,甚至最终弑父自毁,这些……
又要算什么?!
“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从今日起,我要你介入烈华朝堂事务,你能做好吗?”
“呃……应该……没有问题吧……”眩晕感加重,开始有些不知所云。
“我不要应该,能就是能,不能,我会给你这方面的训练。”
“可以。”不知所云进化成胡言乱语。
“嗯,我相信你能做好,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陪我去吃饭吧。”
“哦。”
……结果,我竟然晕晕乎乎晕晕乎乎陪着父皇吃了午饭……
然后又陪他批完了今日的奏折……
其间甚至提出不少建设性意见……
再然后,我们一起去寝宫午睡……
讨论明天怎么解决姬贵妃的事……
互相依偎着度过异世第一个没有恐惧的夜晚……
但做这所有一切事的时候,我的脑袋,却一直处于空白痴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