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小朋友管昊
管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被语文老师揍了一顿。
那天上语文课前是数学课，课上数学老师布置了两条大题让学生当堂完成，管昊没完成，于是便被叫去了办公室。
数学课后正好是语文课，于是管昊上语文课便迟到了。
管昊到了高中才知道女性有生理周期这回事，因为他没有妈妈，高中之前也没有和什么女生说过话。于是高中某天，管昊忽然想起小学时候被语文老师揍的那件事，忽然明白那天语文老师大概是生理周期到了。
事实上那天语文老师把他揍得很重，扇了巴掌，还用尺子抽了管昊的手心。
因为揍得很厉害，一整天管昊身上的痕迹都没消下去，傍晚放学回家便被爸爸看到了。
第二天爸爸带着管昊去学校，反揍了那老师一顿。
老师是女的，爸爸是男的，老师很胖很壮，爸爸很瘦很小，两人持续着菜场吵架的中年妇女一般的揪头发扯衣服，别人都不敢上来劝架。
管昊站在旁边看，教室里的老师都缩在一边，只有另一个男孩子和管昊一起站在办公桌前看。
这个男孩子管昊是认识的，他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知道这个男孩子了，后来到了三年级，这个男孩子第一次在学校升旗仪式的时候上台演讲，于是管昊便知道他的名字叫吴桐。
梧桐——一开始管昊以为那名字是这么写的，爸爸很难得带管昊去一趟市里玩，在市中心的一条路上种满了法国梧桐，那是种笔直又高大的树，非常漂亮。
最后那场架是爸爸打赢了。
管昊觉得有点骄傲，他和同龄人打架就是赢得多，爸爸打架则从来没有输过，而且吴桐也在旁边看呢，自己人打赢了总是比较有面子。
那天管昊班里老是抢他作业抄的钱项说，他们语文老师其实是校长的老婆的叔叔的老婆的女儿，管昊问他那是什么亲戚，钱项则答道反正是亲戚。
钱项预言管昊会被退学。
可后来管昊好好地留了下来，这些都是爸爸跟管昊说的，爸爸说要去好好谢谢一个婶婶，管昊不认识那个婶婶，但爸爸说的都是对的，管昊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跟着爸爸去了。
其实学校校长真的找了爸爸一回，校长说这个事情很“恶劣”，管昊是到初中才明白恶劣的意思，校长说完恶劣后，就说要退管昊的学。
管昊过了很久才绕过弯来，原来是那个不认识的婶婶帮忙了他才不用被退学。
虽然没被退学，但管昊后来被语文老师找了好多次茬，有的时候卷子做得还可以也是不及格，他还重写过无数次语文作业，几乎每天都要被语文老师喊去办公室骂。
不过管昊一点都不怕挨骂，他每次挨骂的时候都会一直盯着语文老师办公桌的桌角看那桌子的木头纹路，他能这样看上半天，至于老师骂了什么他半句都听不进去。
有的时候管昊还会看到吴桐来办公室里，吴桐和管昊不一样，成绩很好，还是中队长。
吴桐整个人都很清爽，虽然老是穿着白色的衣服，却很显眼，他的头发都和平常男生不一样，看起来又黑又软，比管昊他们班最漂亮的女班长的头发还好看。
管昊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摸摸自己的板寸头，他自己的头发很硬，摸起来刺刺的。
管昊偷偷地又慢吞吞地记住了吴桐的名字，吴桐的班级，吴桐的职务。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记这些，因为他和吴桐实在没有交集，没有很多次的刺激来让他记住这些，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复习。管昊的班在那层楼最边上，吴桐平常都不会从他们教室走过，他们也没什么缘分，平常都遇不到，只有很少次管昊会在挨骂的时候看到吴桐抱着作业本进办公室交作业，他是课代表，又是班长，又是中队长，他的左手臂一直都别着两条杠，别人别起来就是那样，但吴桐别起来却显得很帅。
管昊那个时候就一直觉得，吴桐真的特别特别神气。
后来管昊上了初中，还好初中不像考高中一样，成绩好的挤走成绩坏的，他们小学全都可以进镇上的那个中学读书。
管昊开学第一天就看到了吴桐。
管昊小学读到五年级，忽然发现自己班里的女同学都在说吴桐，到了六年级快要小学毕业的时候，那些女同学又开始说起吴桐以后会上什么中学，她们一致认为吴桐会去外面上学。
可初中开学，管昊却看到吴桐和他在一个学校，而且还是一个班。
管昊觉得有点奇怪，他们初中部有两个班是实验班的，都是小学时成绩特别好的人进的，吴桐就算不出去外面念书，也应该会在实验班的。
但管昊也没有深想，他很高兴和吴桐分在一个班。
开学头天，班主任就排好了座位，吴桐的座位在管昊前面。
管昊开心坏了，他想也许以后吴桐会跟他说话吧，他不太喜欢小学的同班同学，因为他们老说他坏话，但他很喜欢这个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吴桐，虽然他从来没和吴桐说过话。
开学第一天是升旗仪式，他们在操场上排好了队，吴桐的位置就在管昊的前面。
原来吴桐比自己矮一点点，管昊想，不过吴桐身上好香哦，太阳一晒，那香味好像被烤出来了似的。管昊觉得那个味道很好闻，像他小学去见的那个帮他忙的婶婶的味道一样，还像他每次去市里玩时，城里的叔叔阿姨们的味道。
不过吴桐很快就被班主任拉到队伍第一个去当领队了。
等升旗仪式结束后学生们就解散了，吴桐拿着班旗走在前面，管昊远远地跟着，忽然他见到有两个女孩子跑过来喊住了吴桐。
吴桐停了下来，管昊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站住了。
他看着那两个女孩子跟吴桐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只一小会吴桐便走开了。
中学刚开学，管昊就又惹到了一个老师，那个好像是英语老师吧，管昊现在都记不太清了，反正他中午被老师揪进办公室说了很久，那老师用的桌子是白色的，不是木头桌子，管昊连木头纹路都没得看，只能一直看着墙角。
被骂完了，午休时间都快要过去一半，管昊肚子很饿，他中午要回家吃饭，现在回家应该还来得及。
他回到教室拿钥匙，他把钥匙放在书包里，因为放在口袋里经常会掉。
吴桐坐在教室里，脸上盖着课本，不知道在想什么。
管昊找了好久才在桌肚里找到钥匙，吴桐依然保持那样的姿势，管昊想了想，走过去轻轻抽掉了盖在吴桐脸上的书。
“你没吃饭吗？”他有点紧张地问，他不擅长主动和别人说话，但吴桐有些不一样，他很想和吴桐说话。
吴桐第一次，将他的视线投注在管昊脸上。
他们虽然读同一所小学，但从没说过话，也没有互相对视过，实际上只是管昊一个人知道吴桐而已，吴桐肯定是不知道管昊的。
吴桐的眼睛很好看的，脸白白净净的，头发也梳得很整齐，而且他身上真的好香哦。
管昊被看了很久，紧张不已，他咽了口口水，以为吴桐不会理他了，正要走开，吴桐却回答道：“我吃过了。”
原来吴桐不会不理自己，管昊忍不住松了口气，又有些开心起来，他哦了一声，忍不住笑了笑，便离开了。
其实被老师骂还是有些难过的，但吴桐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不理人，吴桐真好。
和吴桐说的一句话让管昊心情好了起来，他很高兴地回家吃过了饭，又很高兴地去学校了。
晚上放学了，学校布置了作业，管昊想找学校发的作业本，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找了很久，把桌上还算整齐的课本翻得一团乱，终于在一本练习册里找出了那叠练习本。
大概是昨天本子刚发下来的时候他随手一塞，就塞进了练习册里。
崭新的练习册被那一小叠作业本挤得有些变形了，管昊捋了捋练习册的封面，试图将它弄得平整些。
可他一抬头却看到了吴桐笑笑地看着他。
吴桐正好今天留下来做值日生，管昊想，都被他看到了。
他变得很不好意思起来，虽然管昊一般被老师当堂点名批评的时候都不会难过或者不好意思，但他现在真的挺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毛毛躁躁的都被人家看见，有点丢人了。
吴桐最后又扯着嘴角笑了笑，便背起书包走出去了。
管昊也跟上去，他落在吴桐身后跨出校门，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这时他发现吴桐跟他走的是一个方向。
管昊又高兴了，他们原来都走一条路呢，不知道吴桐家离他家多远呢，要是以后他们能再多说点话，他想邀吴桐回家去玩。
他在吴桐后面慢慢地跟着，吴桐走路不快，管昊能跟得上。
他们路过一家奶茶店的时候，店里忽然冲出来两个人。
管昊走在后面，走得很慢，他看清楚那两个人，原来是早上升旗仪式结束后来找吴桐的那两个女孩子。
管昊有些担心，他小学时经常被女孩子逼着帮她们削铅笔，说他坏话的也是女生比较多，他同桌的女孩子时常打他，揪他头发，还用力捶他，而且他们班班长也打过他。
但因为她们都是女孩子，管昊就不会跟她们还手。
管昊想，不会吴桐也被她们逼着削铅笔吧。
吴桐看起来很斯文的，要是打架肯定打不过别人。
管昊走过他们三个人，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地。
他忽然站定了，转身对吴桐说道：“吴桐……还不走啊？”
要是打架，管昊想自己应该不会输给这两个女孩子的，虽然她们看上去好凶。
爸爸能为他和老师打架，那他也可以帮吴桐打架的，要是万一打不过他还能让吴桐先跑。
吴桐抬头望过来，那两个凶巴巴的女孩子也望过来。
管昊咽了口口水，其实他很怕打架，虽然他没怎么输过。
他慢慢往前走去。
那两个女孩子忽然一脸害怕地掉头跑了。
啊，管昊愣住了。
吴桐在旁边侧着头看管昊的脸，管昊觉得被看得脸上有些发热，他的耳朵也很热，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但他的手指更热。
“那两个是我的小学同学。”吴桐侧着头说，他的牙齿也很白。
管昊心里一怔，明白自己把那两个女孩子吓走了，她们根本不是找吴桐麻烦的。
他的心又重重跳了一下，觉得非常愧疚和丢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他们挺讨厌的。”吴桐继续说道。
他说别人讨厌的样子很理所当然，一点都不像说人家坏话的样子。
吴桐重新往前走去，管昊赶紧迈开步子跟上去。
吴桐这么厉害，当然不会让别人找他麻烦了。
管昊想，很不好意思地望着几步外吴桐的背影，似乎还能闻到吴桐身上的香味。
但他们很快走到了一个路口，管昊家在右边，吴桐家在左边。
唔，看起来他们两家好像离得还挺远的，管昊想，也许以后就算和吴桐说了话也不能请他来自己家玩。
但他真的很想和吴桐说话，想跟他做朋友。
吴桐要拐弯了，管昊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的鼻尖上出了一层的汗，他喊住了吴桐。
他问道：“你，你以前是不是一班的？还是年级大队长？”
吴桐点点头。
管昊感觉到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他抹了一把，又揩掉了鼻子上的汗。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他很不会说话，不会找话题。
想了再想，管昊说：“我觉得你挺厉害的。”
然后吴桐就笑了，金黄金黄的阳光称得他特别好看。
他说道：“我觉得你也挺厉害的。”
不知道是什么层面上的厉害，也不知道这个厉害是真的赞扬还是讽刺。
但管昊还是为吴桐这句话高兴了很久很久。
他想，也许他可以和吴桐做朋友，不，不做朋友也可以的，只要吴桐理他就行了。
吴桐真的理他了呢。
晚上爸爸问管昊第一天初中生活感觉怎么样，管昊想了很久，虽然今天被老师骂了，但还是很开心的。
晚上做梦也觉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