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陆凡坐在唯一一块干爽的地方，平静的看着生火烤起馒头来的阿浅，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浅虽然在烤着手中的馒头，可心思却集中在那个再也没什么动作的男人身上，黑布已经重新缠上了他的全身，包得密不透风，只剩一双飘忽不定的眼……
“咕噜咕噜”几声，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先叫了起来，两人均尴尬的看了看对方，最后阿浅把飘着淡淡香味的其中一只馒头朝陆凡伸了过去。
本来还在思考中的陆凡被肚子叫醒，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腹了，食物当前他也没多说，接过插着馒头的树枝就肯起了上面的馒头。
虽然馒头又干又淡，可还是能启到果腹的作用。
阿浅见陆凡啃得津津有味，刚想送进自己嘴里的馒头又收了回去，递给陆凡。
“唔？你不吃？”陆凡手中一顿，抬头疑惑的看着一团黑布。
黑布团摇了摇头，又把馒头往前递了递。
三两下把剩下的馒头吞进肚里，陆凡看也没看就接过阿浅的馒头，在他不舍的眼神中将馒头掰成两半，把其中偏多的一半还了回去。
“我真的很饿了，虽然很想吃了整个，但也不能让救命恩人饿太凶。”陆凡一边塞着馒头边含糊的说，“况且弄些食物不容易，是吧？”将另一半递给阿浅。
默默接过馒头，阿浅慢慢啃了起来。
边吃着自己的，边观察着阿浅斯斯文文的吃相，心中对于这样一个人有着浓浓的好奇，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见过他，那个在打铁铺里帮工的，和街上偶遇的撞到自己的……
这个印象中一直裹着黑布的怪人实在是让他好奇，是什么样的缘分，居然出现了这么多的偶遇？
闲暇的时候，陆凡问阿浅，把全身包成这样不热不闷吗？可惜没人理他。
他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被敲断的肋骨好象接得不是很到位，有时候经常会疼，搞得陆凡郁闷到不行，至于内力么……呵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况本来也不属于他，可惜了以后就不能飞东跳西了……
目前他们栖身的地方是在朝华国一个离京都不远的小镇上的一座破庙里，荒废了多少年月已经看不出来了，只能从破败的程度和无人问津来断定，这座破庙已经被人遗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也正好给阿浅提供了一个暂时栖身的地方，才能救活陆凡这个命硬得堪比小强的男人。
一直以为那天吃得馒头是最后的食物的陆凡，对于阿浅每天都带回来的馒头有些好奇又有些郁闷，好奇的是他哪来的馒头……郁闷的是为什么每次都是馒头？
天天都啃馒头，这对陆凡来说简直是种折磨，一向嘴刁的他连续吃了这么多天的淡馒头已经很厉害了，如果再继续下去……
“什么？我们要进城？！”陆凡一激动，抓住阿浅被黑布包去的手臂大叫，“你说的是真的？”对于他来说，进城就等于可以不吃馒头了，不吃馒头就等于他终于解放了。
阿浅被他这么一抓，吓得连忙甩开退了好几步，“明天，就走。”
尴尬的额收回手，陆凡一高兴就忘了他不喜欢别人碰的怪癖，轻咳一声道歉。“那个……我一时太高兴了，对不起。”
阿浅垂着的头摇了摇，黑布又把自己裹得实了些。
如果陆凡不是见过他出色的外表，肯定会以为他是个丑八怪，见不得人才把自己包得这么严密，可惜阿浅并不丑，反之还长得很清秀，和一般的书生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皮肤要比常人白些。
让陆凡高兴的是，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也很深刻，他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知道是否缘分。
结果，阿浅真的在第二天带上陆凡进城了。
破庙山下的城叫无欢城，名为无欢，实质却热闹非凡。
陆凡跟在阿浅身后东瞧瞧西望望，对什么东西都存着点兴趣，如果不是怕跟丢了阿浅，他还真想到处跑着看看。
无欢城，就连街角巷弄都摆满了各式小摊，买家站在小摊上端详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有些甚至已经展开喉咙和老板砍起了价来。
小孩子成群得满街乱蹿，嘻嘻哈哈笑语不断。
可惜这一切似乎都感染不了阿浅，他唯一做的，就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看路的眼睛，头都快埋进自己的胸口了。陆凡看着问号大闪，这个男人的古怪行为一直都没变，这到底是为什么？
阿浅除非必要，否则决不和他说话，这满大街的人他谁也没多留意，谁也没打招呼，只顾着自己赶路，对周围的人事视而不见，即使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也是他先向别人鞠躬……
这个人真的好怪。陆凡皱着眉想。
穿街走巷，阿浅的脚步停留在一家小小的跌打馆外，瞥了眼跟上来的陆凡他才迈开步子进了馆子。
跌打馆在门口看着不打，可当阿浅和柜台的老头点头算招呼后，就带着陆凡绕到了后院，院子很大，有很多哀叫呻吟的伤患被几位医者按在椅子上揉按敷药。
阿浅的到来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一个瘦削的小伙子一见他来，连忙随便按了按伤者的伤处就丢下他跑到阿浅身边。
“阿浅，你来了，吃过饭了吗？”小伙子似乎很高兴，完全没在意周围的人投来鄙夷的眼神。
点了点头，阿浅没有说话。
小伙子也没介意，迳自说：“今天月底，你是来领薪水的？”
继续点头。
“师傅在房里，你去吧。”满脸的笑容仍很灿烂，直到看见阿浅身后的陆凡，他的笑容才出现些须僵硬。
阿浅没有做任何解释，朝小伙礼貌的点了下头就朝屋子走去了，陆凡知道跟去也没他的事，就在原地待上了，可惜被人当猴子一样观看还是有些不自在。
小伙子的笑脸在阿浅离去后就消失了，他盯着陆凡看了又看，实在是不知道这个穿得像个乞丐一样的人和阿浅是什么关系，阿浅虽然心地很好，可也不会轻易把某人带在身边……
“喂，你是什么人啊，怎么跟着那个阿浅的？”见小伙子回到自己伤员的身边，在陆凡身边的另一名年轻的医者凑近他道。
陆凡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说的人就是那团黑布，点头，“他叫阿浅啊？”
医者瞥了眼闭合上的房门，才说：“是啊，那哑巴没告诉你吧……不过，哑巴嘛，怎么告诉你。”说着“嘿嘿”几声笑。
哑巴？陆凡眉头微拢，想起昨天阿浅和他讲话，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可是并不是哑巴啊。这么想着，却也不反驳，只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哑巴？”
那医者笑着说：“这跌打馆人人都知道他是哑巴，我们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他和师傅交流也是用纸笔的，所以久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哑巴啊。”替身前的伤员按摩着脖子，他有说：“不过，我劝你还是和他保持远点距离吧。”
“为什么？”
一听陆凡这么问，那医者回头以鄙夷的神态说道：“据说啊，他不干净。”
“是啊，他不干净的，你没见他全身裹得密密严严吗？肯定就是不敢见人了。”有个伤员也不屑的附和。
陆凡挑眉，却没说什么。
“我听说啊，他是个变态的怪物……”有个伤员听他们这么一说起，小心的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也跟着说道。
“有这种事？”陆凡脑中的问号更大了，他惊讶的表情使得医者又多说了些东西。
他不干净的，你没见他全身裹得密密严严吗？肯定就是不敢见人了。
我听说啊，他是个变态的怪物……
他会害死你的，没有人敢跟他走很近，只有不了解的人还拼命喜欢接近他。
有人说看见他半夜脱去那层黑布后，就是个怪物，月圆之时还会显出原形呢……
他的原形啊，说了吓死你，据说他的原形有八只脚，三张血盆大口，头顶还有两个尖锐的角，身型有两头牛那么大……
陆凡用力甩了甩头，将那医者的话全部丢出大脑。
真他妈乱七八糟，他要是信了这些他就是怪物了，没想到古人也这么爱八卦，一个好好的人就给说得十恶不赦了，终于知道三人成虎的可怕了。
“怎么，不吃？”阿浅看着陆凡抓着筷子却不夹菜，只顾着发呆，奇怪的问。
陆凡放下筷子看着阿浅，“你把你的薪水领了来就是要让我吃顿好的？”桌上的菜可不是他几个馒头可以计算的。
阿浅放下米饭，淡淡道：“你的伤，需要吃好，的，补一补。”
一时愣住，陆凡的筷子抬了抬，又放下问：“他们说你是哑巴，为什么你又能和我说话？”
盯着碗中的饭，阿浅不说话。
还能指望一只闷葫芦说什么呢……陆凡叹了口气，不再多问，抓起筷子给阿浅白白的米饭上添了些菜，自己也吃了起来。
拨了拨碗中的菜，阿浅只觉得眼睛一阵发热，连忙低头用里扒饭。
吃饱喝足，也用了阿浅半个月的薪水，可惜用的人不心疼，看着他用的人到心疼了，想想阿浅打个工也不容易，却为了自己把薪水都花了，现在居然还拉着他进了裁缝店给他买衣服……
不过，他那身破烂得乞丐服确实是难看了点，有谁见过一个堂堂的王爷穿成这样在街上乱晃的。
“这是你的衣服。”裁缝店的伙计是出了名的势力眼，在他的眼中，衣服是他评断一个人贫富的标准。
陆凡手一翻，接过伙计不屑的丢到他怀里的衣服，虽然肚子里有火，可看了看在一旁没什么反应的阿浅，他什么都没说就径自朝更衣室走了去。
阿浅给陆凡做的衣服并不是什么好料子，可是衣服的花色和款式却正合陆凡，往日那个意气分发的男人似乎又回来了。
就是那只认衣服的伙计也掉着下巴，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果然人要靠衣装的。
“公子，这身衣服让你穿着很合适。”店伙计上前哈着腰给陆凡拉了拉皱起的衣袖。
陆凡哼了声，由着店伙计将他带到大铜镜前。
“没想到公子居然一表人才……”店伙计看看陆凡有看看铜镜里的人，说道：“我们锦秀阁的衣服都是客人最喜欢的，因为本店都是照着客人的合适度来制作的，所以公子大可放心，以后如若还有生意，还望公子照顾。”他见陆凡气度不凡，定是非富则贵，巴结的本色有显露了出来。
“……”陆凡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没说出，一想到以前为他准备妥一切的葛茗，他的心情就直线下降。
“背叛”这个词实在是不适合那个温柔的女人，没想到他是左淑芳的女儿，待在他身边这么久……
老实说她也不算背叛，因为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只一直默默的在他身边打理一切，即使到了最后，她也能温柔的让热闹心疼，不知道她如今是否安好？
抬头望着店铺的屋顶，陆凡掩饰起悲伤，不理会烦人的伙计在一旁不停的自说自话，转身想让阿浅看看他不再狼狈的样子。
可是……
“刚刚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裹着黑布的那个。”陆凡一把抓住正在记帐的掌柜，急切问到。
掌柜的是个头发花白微微发福的老头，被陆凡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瞪大了眼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倒是店伙计忙赶过来，围着陆凡直说公子冷静，“另一位在您进去换衣服的时候就付了钱离开了。”
“他往哪走了？”扔开老头，陆凡转身急问伙计。
“这个……当时店里来了客人，忙着招待没留意……”伙计被他骇人的神情吓了一跳，几乎连喘口气都不敢。
该死的！陆凡再也不看他，飞速朝门口奔了出去。
那个黑布团，居然想这样就把他给扔了……真是非常的让人恼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