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当宇文的唇自陆凡的唇上离开之时，陆凡的脑袋一在阵轰响，本就模糊的视线却瞬间清明，看着那人蹒跚而去的身影，笑容在他脸上一点一点曼延开来。
“姨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看着清醒过来的女人，陆凡收起笑容冷静的说。
“……”左淑芳不语，警惕的看着他。
胸背都受了不清的伤，陆凡轻轻的呼吸一口，疼痛激得他有些晕眩，“老实说，我在这个世界无亲无顾，有个亲人的感觉很不错……”说着，看向左淑芳。“可惜担子太重，我扛不起，所以……我选择放弃。”
左淑芳的眉头皱得死紧，脸也紧绷着。
眼角余光瞥着周围的环境，陆凡暗暗寻找着出路，手上捏着唯一的一颗丸子，这是离情才研制了一半被他拿来玩的，效果到底怎样他也不清楚，总之，此刻这颗丸子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即使他能离开去搬救兵，我相信他不会找到任何人来救你。”女人平静的声音，手中软带一抖，如一条银蛇般在空中窜起。
陆凡无所谓一笑，“我没打算等他搬来救兵，我只想抓住一个能让我存活的机会。”抚着胸口的手缓缓垂下，他的目标已经锁定。
左淑芳不待他有任何动作，先发制人，软带在空中转了个圈后直直飞向陆凡。
软带破空的声音使得陆凡脚步微退，身体半侧着避开，却因为动作不够利索而被软带的杀气划伤，手上的丸子已被捏得粉碎，只等着他抓住所谓的机会，一举反攻夺得出路。
陆凡的血一直在流，连他自己都感受到了渐渐减少的血液和渐渐冰冷的体温，在牛背上不停的颠簸着，让他有种想吐的冲动……
闭了闭眼睛，他头疼的回忆着前不久的那一幕，那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结果。
那个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忠心耿耿从无怨言的人……居然不是“自己人”……
在拼死般挨了几次重击后，他终于找到了机会，手中的粉末和那如阎王催命符般的软带同时飞出的时候，那道总是跟在自己默默的待命的人竟然硬生生的挡在了他们中间。
就这么硬生生接下了那致命的一击和那些毒粉……
“为什么……”他记得，当时的震惊如平地一声雷，砸得他连身上痛到抽筋的伤都顾不上了。
血的艳丽在空中飘洒，幻得他眼花，纤细曼妙的身躯瞬间绷紧，时间就像停止一般，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躯缓缓软倒，在两个同样震惊的人面前，与艳丽的红色交应着向大地倾倒……
“葛茗——”左淑芳发狂的吼声唤醒了呆愣着的陆凡。
他呆呆的将目光移向疯狂冲过去抱起葛茗大叫的女人，又移向费力的回头看他的葛茗，他无语。
“茗儿……茗儿，对不起……茗儿……”左淑芳痛哭的声音将她的视线拉了回去。
虚弱的一笑，葛茗颤着音叫道：“……娘，别哭……这是女儿欠、欠你的……”
陆凡睁大了眼，瞪着两个女人，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伤口的抽痛让他退了一步，软坐到地上。
“茗儿，是娘对不起你……我马上给你找大夫，你撑住……娘不会让你死的……”左淑芳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抱起葛茗。
葛茗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没有反对娘亲的意思，却在将自己的头埋进母亲的怀里时传音给陆凡，“主子，这一别不知是生是死，还望您保重，葛茗只能来生再伺候您了。”
恍恍惚惚间，待陆凡回过神来，他已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步履蹒跚的朝宫门走去了。
牛像是特意守侯在门口的，一见陆凡困难的出示了腰牌，在守卫的“热切注视”下出来，它连忙迎了上去。
翻上牛背又吐了几口血的陆凡，就这么被牛颠簸着驮走了，他甚至顾不上去弄清楚牛要带他去哪，只知道脑中很乱，很累。
回忆渐渐模糊，陆凡的意识也随着颠簸而远去，深深的沉入不见底的深渊。
“老大！老——大——”
脑袋中似乎有两只热情的牛在热舞，舞到陆凡狂躁的想发疯，可是全身难受的失重感和直坠深渊又被拉起再下坠的感觉还是让他一阵不舒服。
“老大，你太厉害了……老大！！醒醒啊，坐个海盗船你也能睡着，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谁这么吵……如果他现在能清醒过来，他一定要掐死他，陆凡在心中恨恨的想。
“唉！老大的毛病还是没改呢，一睡觉雷打不动啊，这么强的失重感……到底是谁说要坐海盗船的啊……”不满的抱怨声简直委屈到了极点，时不时还夹着惊呼。
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是王越那臭小子？什么年代啊，哪来的失重海盗船……等等！失重的海盗船？！
陆凡猛的睁开眼睛，瞬间的亮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可他不想闭上眼睛，因为他怕这一切都是梦，一个很美的梦……
很好！远处高高立着的摩天轮、过山车、游览车……再远点，全是玻璃窗的高大写字楼……再左边，来往的汽车轿车摩托车，再右边，穿着时尚的年轻人短袖牛仔裤……
他怎么……回到现代了？陆凡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一次确定周围的一切，还是刚才的画面，再掐一把自己，却听到身旁一声痛呼，接着又是刚才抱怨的声音：“老大，很痛的耶，就算人家打扰你的清梦，你也不用掐我大腿吧……好痛！”
陆凡猛一回头，一张脸紧皱着，委屈的看着自己，眼里还闪着泪花，随着海盗船前后越晃越高，他时不时倒吸一口气……这不是……赤狱门的三丫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睛一闭，陆凡直接昏了过去。
陆凡的脑袋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看来他是受伤太重了，居然梦到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真是荒唐。
缓缓睁开眼睛，迎接陆凡还是那抹刺眼的白光，他反复着眼睛的闭合，渐渐才适应那亮白的颜色。
“凡，你醒了？口渴吗？”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陆凡眼睛茫然的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的梦还没结束？
“……凡？有哪不舒服？”声音又响起，焦急的探头过来。
慢慢的，视线集中在那个有着一头微长的发的男人脸上，陆凡露出一抹笑，哑着嗓子开口道：“笑瑭……我终于梦到你了。”
男人皱起秀气的眉，确没有继续说话。
“你知不知道，”陆凡继续说：“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呢……头发还是这个样子，脸还是这张脸……你没变啊。”说着，叹息着伸手抓了把男人垂下来的发丝，真实的触感让他心下一震，却没有理会，嘴上喃喃道：“看来……是真的……”
男人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抬起头让自己的发丝脱离陆凡的手掌，“医生说你昏过去是因为贫血，不过不用担心，只要调养一阵子就会好的。”接着又直起身子，见陆凡的脸跟着转过来才缓缓道：“小洁快生了，这些日子我大概抽不出时间来陪你，我会让三丫来陪你，……我得走了，再来看你。”说完，也不等陆凡说什么话就转身走出了病房。
收回久久停留的视线，陆凡苦笑。小洁……小洁，那是他的妻啊……
指甲深深的抠进自己的掌心，那轻微的疼痛并没有引起他的在意，不够……这点疼痛还远员不够证明他已经回来了，或者……那些才是一个梦……
牙齿重重咬下去，舌头瞬间的麻痛和明显的铁锈味让他认命的闭上眼睛。
原来，流殇、离情、秦双……朝华、耶闵、大猷……首领、皇子……这一切才是梦，才是一个美好的梦……
原来，他还一直存在在这个现实世界当中。
下午三丫来的时候，带了一堆的垃圾食品，可还没来得及向陆凡炫耀就被护士半路拦截走了，导致他郁闷了半小时。
对那些东西没兴趣的陆凡就像一个失忆的人，抓着他问东问西，问到最后他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他真的在那个不知名的时代存在过么？他真的认识了那些可爱的人么……想着，心里一阵难过，抽痛的感觉不容他忽视，他根本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为什么爱着他们的感觉会这么明显？甚至驱赶了他被笑瑭冷落的失落感……
“我说老大，你最近真的很喜欢发代呆诶，动不动就一副神游的样子……”三丫拨着手中的橘子，这是他带来的物品中唯一被留下的东西。
陆凡回过神，看着三丫笑骂道：“臭小子，敢数落我，活腻了啊。”
塞了一颗橘子进陆凡的嘴，三丫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装做怕怕的样子投降。“老大，你还是饶了我吧，上次你罚我吃的榴莲我到现在想到都还想吐呢。”一想到那黄白相间的颜色和与某种排泄物很像的东西，他就不禁反胃，连忙给自己也塞了颗橘子。
咽下嘴里的橘子，对于酸到牙齿都冻了的味道，他仅竖了竖眉。“三丫，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是，老大你问吧。”伸手抹去不小心溢到嘴角的汁液，三丫一本正经的看着陆凡。
沉默片刻，陆凡才开口道：“我们和炎堂口火拼的那次是什么时候？”
“和炎堂口火拼……？”三丫歪着头想了想，眼神闪了闪才继续道：“大概几个月前吧。”
陆凡的眼神冷了下去，瞥了眼自己完好的身体，又问：“那我当时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三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老大，你真的全忘了？”
“我希望你说实话。”
三丫放下手中的另一半橘子，踟躇了半天才缓缓道：“老大，其实你已经睡了一年多了……”
陆凡不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你被兄弟们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全是血，哪是伤口都分不清楚了……笑瑭大哥坚持要把你送去医院，结果因为你受伤的状况而浪费了很多时间，虽说是抢救过来了，可是却再也没醒过来……”说着，三丫眼圈一红，咽哽道：“老大，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看着你静静的躺在床上，唯一能证明你还活着的就是你起伏的胸膛，因为这点，所以谁都没有放弃。”
“……那笑瑭，他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笑瑭大哥在你出事后的一个月后和大嫂结的婚。”三丫的声音越发细小。
闭上眼睛，掩去悲痛，陆凡缓了缓情绪又继续问：“那么赤狱门……”
三丫久久没有回答，到最后发现陆凡正盯着他的时候，他才呐呐的开口，“自从老大你出事后，笑瑭大哥考虑了很久，最后……”
“最后什么？”
“他把赤狱门解散了。”
“……”陆凡愣着盯向三丫，对于真相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笑瑭大哥说，赤狱门没有了你就等于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所以他宣布解散了赤狱门……”三丫说着，又笑着道：“后来他带着我们做了很多好事，说是积得，这样你就会早日醒来，果然，这一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老大，你回来了。”
陆凡的心猛的一抽，“回来”这个词让他有太多感触了。
“老大……”
摆摆手，陆凡支起坐着的身体躺下，慢慢给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轻声道：“我想睡会，你回去吧。”
三丫有些手无足措的站起来，想开口说什么却又顿住了，最后终于垂下头，缓缓走出病房。
陆凡听着门被轻轻合上，眼睛又重新睁了开来，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