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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鬼咒1

书籍名:《鬼话连篇》    作者: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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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人生皆苦,起念即苦,思动亦苦。寻乐之后就会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于是生而为人,降世于娑婆红尘,世间无常,转瞬即逝,半点不由人所能控制。故而世上存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这是佛教与道教共通的一个理念,是人都会经受这些苦难。我奶奶曾经告诉我,人是被束缚着的,没有人可以摆脱命运,因为从出生那一天起,唯一注定的结局就是死亡,放得下是死,放不下也是死。
我终于回到住处,甩下行李后什么都不想做,整个人趴在床上犹如一滩烂泥,原来这样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是如此幸福安宁。我闭着眼睛想要感受这片刻的宁静,但因为所谓的“局”已经开启,让我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未知的不安中,即使躺在床上也仿佛感到自己仍在无限下坠一般。
但是事情并没有朝着我猜测的方向发展,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好多天。白翌安顿了月灵和那帮学生,我们两个便又过回了正常的生活,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个所谓的局,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我们去玲园之初。其实很大程度上来说,我的安心完全建立在白翌的正常上,对于之前发生的事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我也不必那么耿耿于怀,否则那样过日子太累。白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那次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只不过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我有时会不自觉地去在意他的一些小细节,这让我都会觉得很好笑,自己又不是个女的,这样矫情的心态实在太可笑了。不过,他不说破,我也不会主动去问,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感情再怎么都不会像那些小孩子一样的懵懂,况且我们都是同性,从这点上实打实地说,我还真是十分介怀。许多事情不说破是给大家都留有后路,而且我也觉得现在的相处方式最适合我们。
“兄弟”这个词变得微妙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我身边连半点异样之事都没有发生,这让我怀疑白翌所说的局是不是真的存在。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恐惧灾难的到来,但是如果灾难没有如期而至,又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今天是我休假的日子,白翌依然要上课。我一个人蹲在宿舍里开着电脑,一阵菜刀乱砍后,那个淫荡的大BOSS终于被我们二十五个猛男给推倒了。其实我最近总感觉身体有些虚弱,和过去年少轻狂的革命本钱没得比,玩了几个小时的游戏竟有些吃不消了。我点上一支烟,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其实我是抽烟的,但是没什么烟瘾,过去大学的时候宿舍里哥们一起聊天时才会来上一只,而平时则只有在特别累的情况下,我才会抽上一支解解翻涌而上的困乏。但是进了宿舍后,我发现白翌几乎是不抽烟的,于是连着我也想不起要抽,都快要戒掉了,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我居然又想起了烟。
再一次进入副本需要等一段时间,我叼着烟准备去一次厕所。看着厕所里的镜子,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又长了不少。说起这头发生长的速度那实在是太夸张了,我记得自己明明前几天刚刚去剪过,难道这是要我去剃一个寸头?想想也并无不可嘛,这样说不定看上去更男人点,就算被人嘲笑像劳改犯也好过被误认为是女人。如此仔细地观察着自己,便感到自己的身型似有消瘦的迹象,但是出来后踩在秤上量了一下……不但没轻反而还重了一点,看来这一切还得归功于白翌的伙食改善计划。
我随意打开了几个网页发现内容极其无聊,丝毫没有能够引起我兴趣的东西。吸了一口烟,大脑里忽然又想到了那个所谓的局,我现在对此已经没有什么恐惧和不安,反正没有怪事就没有威胁,我思考问题的原则向来是能简则简,不会将其复杂化。于是,我抱着娱乐和以后有机会与白翌聊天讨论增加话题的目的,开始在网上查找有关那个“局”的线索。
我和白翌不一样,他找线索是靠书靠本靠古籍,我是直接百度,GOOGLE加雅虎去搜索,网络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线索库。我快速地输入了所谓的“四苦”,但是无论如何也搜不到真正有用的东西,于是我变换了思维的角度,敲了“八苦”继续去搜。这一次果然跳出很多东西,然而我点开一看发现和我遇见的事情没有丝毫的联系……仔细想想,也可能是我搜索的渠道有问题,没有找对门道。
白翌到了傍晚才出现,正巧看到我在查阅这方面的资料,他看了我几眼也没说什么,习惯性地坐在我身后的位置上看书。
我上网查了半天,只查到一些笼统的东西,明白了这是佛教或者道教中所说的世人必然会承受的八种苦难,但是它跟所谓的“局”实在没什么太大的关联,人人都会受苦,那还有什么好查的,最多也就是对宗教知识来一次扫盲罢了。
既然网络无法给我答案,我自然去找能够解答的人……比如白翌,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核心问题。我扭过头喊了两声白翌,他抬起头面带疑问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咳嗽了两声,问道:“还记得前段时间你和我说的那个‘局’么,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我想我有权利去了解。”
白翌没想到事隔多日我才开口提起这件事,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略加思索后,他合起了书,却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我没有继续催他,等着他主动跟我说,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后白翌终于抬起脑袋说:“这的确算是一个‘局’,但与其说‘局’不如说是一种诅咒。”
听到“诅咒”二字,我的背脊无端升起一股寒意,诅咒总是让我想到恶鬼,想到日本的恐怖片,咒怨,午夜凶铃……这种完全是等死的结局,比判死刑还要让人难受。我有些不能理解,问道:“不是说‘局’么,怎么又变成诅咒了,大哥你给我说清楚点。”
他瞥了我一眼,讪笑道:“你认为诅咒就一定会死人?你别打岔,听我说完。事实上你的霉运算是到了让人十分惊悚的程度,这点连我都要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你遇见的是在过去只有修真的人才会去碰的八苦起念阵,人家碰那东西是用来得道证道,但是对于你一个凡人来说就变成了匪夷所思的诅咒,而且你本身就……就很会吸引那些怪事。”
天书,他在说天书,不,他是在说书。什么修真,什么得道?再这样下去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要扯上蜀山群侠传了。我抽着眼角,但是又不能打岔只有继续听他说下去,否则按照白翌的个性就很难再让他开口了。我抱着双臂翘着腿说:“照你这么说这个东西没什么危险,那你当初那么紧张干嘛?”
白翌看出了我的怀疑,咳嗽一声说:“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不过这个阵法是修真者给自己的最后一个考验,当他五谷皆辟后就是要迎接这个阵法,此阵法共分八个阶段,是用来破除人世间的八种苦难,最后达到无我无相,凌驾于六道轮回之外的境界,说白了就是成仙了。”
我越听越精彩,玄幻小说向来是我的爱好,但是没想到他突然停顿,看着我的脸,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傻兮兮地摸了摸脑袋说:“故事很精彩,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翌皱了皱眉头,对我的态度大为不满,我连忙正色看着他。他摇着脑袋说:“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会是这个阵,因为这个阵只有对修真到最高境界的人才有效果,否则被凡人遇上岂不是徒增麻烦?其实这种阵只有修道之人才能开启,如果无法承受也会由他们自行结束,只不过前面所经过的一切都会作废,这是非常严苛的一种修行。但是这个阵居然会被你给碰到,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说:“不过既然已经平安无事地过了四阵,还有四个,咬咬牙,说不定挺过去你小子就有仙骨了。”
我冷笑几声,悻然说:“仙骨?大哥,按你这么说,这个东西属于高端才玩得起的,老子我一个肉体凡胎,你让我怎么熬,而且人家有办法停,我喊停它能停得住么?”
白翌并没有反驳我的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有些心虚,本来还指望他能够搭把手,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还真是悬之又悬。我转念一想问道:“那么这世界上有没有人破除过这个玩意呢?除了所谓的仙人……”
白翌摸了摸下巴翻着白眼思考了很长时间,我也就这么等着,最后他终于把眼珠翻下来开口说:“不知道,我记忆里没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我才说这个东西怎么会碰到你的身上呢……不过应该不会有多大麻烦的……”
我感觉这小子还有事在瞒着我,于是依然不死心地问道:“那么你能不能算出接下去的事情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他又露出一贯的鄙视眼神,摇着头说:“你当我是算命的啊?不过你如果一定要推算,这个倒真的可以算出来。”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和他一起走到写字台旁。他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然后又拿出一支笔,翻开书指着其中一段说:“这里面写的是佛教中的八苦,其实道教亦然,只不过在最后一苦上有区别而已。所谓的八苦,你可以看作是一个直线过程,它们是陆续发展的。比方说一个生灵,生而为人,所以会病,接着会老,然后就是会死,这其中会有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等各种苦难,但是总体来说依然是有一定规律的,所以一般的修真者他们第一个会是生,体验十月胎狱之苦……”
我听到这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打断他的话并提出疑问,“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第一个遇到的应该是生之苦,我并没有体会到什么怪异的十月胎狱苦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疑惑地问我:“你过去有没有遇到过类似于被长时间困在一个狭小的通道里的经历,可能类似鬼打墙什么的?”
我努力地思考了半天,鬼打墙我是遇见过,但是像这样的还真没有。我摇头道:“没有,如果遇到了我会记得的,你想想这种情况肯定会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不是说忘就能够忘记的。”
他一时间张着嘴巴“啊”了半天,好像没有猜到我会如此回答,接着他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半天,最后又不死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没有遇见过?”
我也不回答,抿着嘴巴看他。他终于认命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在纸上写了八苦,然后在上面反复地画着箭头,但是又马上否决般地划掉,重新画上其它箭头,接着又有一些我不明白的字出现在上面,他时不时地敲敲笔杆又把那些东西划掉。
我叹了口气说:“会不会咱们都搞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局’,玲园的事很有可能是醉迷草的幻觉?”
听到我这句话,他突然脸色大变,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轻微地颤抖,而他的嘴里则不停地嘀咕着说道:“不是局,不是阵……”最后他放下了笔,扶着额头说:“我少考虑了一种可能性,这个……的确可能发生在你身上。如果我的估计没错,你遇见的可能并非是修真的八苦阵,而是真正的诅咒……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鬼咒。我的天!如果真的是那个,我们就遇上大麻烦了!”
白翌马上翻开其他书籍,又从床底下拖出像板砖一样厚的书,他看看书又看看我。最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这个东西没有存在的可能啊!难道那些东西都是真的?”
书翻得越多,他越是慌乱,连额头上都开始渗出了冷汗。他一紧张,我也跟着莫名恐惧起来,心里七上八下地想了很多……连白翌都觉得难以应付的事情,可能真的非常棘手。最后他干脆放下书,拿起外套说:“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一下,可能很晚回来……不对,可能我早上才会回来,总之你不用担心。”说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居然匆忙到连门都忘记关上,在我还来不及再想与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噔噔”地跑下楼去了。于是我只能走回写字台前,拿起白翌留在桌子上的纸头观看,那纸上被他划了许多箭头,杂乱无章,像是一副奇怪的抽象画。乱七八糟的箭头最终都指向最后一苦,但是白翌却将其全部划掉了,这代表他否定了自己所写的一切内容,也就是说他前面告诉我的那个什么阵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那么他那么慌张又是什么原因?我放下纸,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凳子上还放着那本白翌最后翻开的书,我拿起来看了几眼,发现这是一本记录古代奇门遁甲阵法的印刷本。我回想着白翌前面说过这是一个阵,但是后来他又改口了,说这是真正的诅咒。我翻了几页,能看懂的也就只有一段文字,那段文字写的是:“天九,地一,风二,雷八,山六,泽四,水七,火三,万物皆有两仪而化,后有四象,再成八卦。而万物皆可变之,山泽河川,乾坤艮离,皆为变化而变,无无变之事,故而人生有八苦,千载万难,无定数,难捉摸,入三途不灭得真神也。”
说实话我本来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通过本身对天干地支和八卦的了解,它貌似是说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化,万物都是为了变化而运动着。这一点就像人会遇见的八苦之难,并不是按照什么规律。八苦没有规律,它就是一种运动的变化,只有真正去破除这些东西,了解其中妙处,才能算得上是得道。
我合上书放在一边,毕竟我对于国学风水这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最皮毛的那种,与白翌相比是什么都不懂。所以在这句话上,我的理解十有八九都是错的。古代人说话玄乎,十几个字可以让一个人耗尽一生的精力去参悟,这种深奥的东西不是我们现代简化中文所能参透的,我也不必去浪费时间做这个无用功。我无奈地抬起头看着时钟,发现自己晚饭还没有吃,于是下楼买了一碗馄饨凑合着当了晚饭。此时我的内心疑惑大于恐惧,但是不久的将来我才知道那时的自己真是太没有危机感了,因为之后的事情完全朝着我无法想象的方向发展下去,不过那是后话了。
吃饱了回到宿舍,天已经暗下来。屋子里依旧漆黑一片,我知道白翌还没有回来,于是我打开灯上了一会网,和朋友们说说笑笑了一会,便让我把那些诡异莫测的东西都抛在了脑后。直到深更半夜,朋友一个一个地说下线88,我才不情愿地去洗澡准备休息。其实我不想离开电脑的原因很多,一来有人陪着我就不用去思考那个莫名其妙的怪局,二来是我的确有些害怕,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一静下来就空荡荡的,觉得背后仿佛就站着个人在盯着我看。我不是那种特别胆小的人,但是白翌白天那种惊恐的样子让我十分后怕,我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一向冷静得像块冰一样的白翌这样恐慌。
看来事情绝对不简单!
我一边和QQ上的好友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淡,同时在自己的空间把遇见的事情写成日记发上去。到最后QQ上终于一个彩色头像也没了,我只有下去睡觉。躺在床上我又开始忍不住去想那些令我不安的事情,好在自己实在太累,脑子里想了没多久就没有了清晰的意识。
也许累过头了,睡了不一会儿自己居然又醒了过来。这种情况让人很郁闷,因为想得太多,所以无法真正的进入睡眠,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我眯起眼睛,准备下床喝杯水再继续睡。极度困乏的我摸索着抓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凉开水,这个时候房门被风吹开一条缝,发出嘎吱的声音。白翌仍然没有回来,而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这不禁让我担心他到底去干什么,也让我立刻可怜起自己来,搞了半天我才睡了一个多小时的囫囵觉啊。
夜里居然起风了,吹打着外面走廊上半开的窗户发出“嗙嗙”的响声。我搔了搔头发,抱怨了几句,又迷糊地躺回床上。大概是因为喝了凉水,感觉腹内冷冰冰的难受,我下意识地裹紧被子只留出半张脸露在外面方便呼吸。过了不久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轻,风也小了不少,但是屋顶却时不时传来弹珠滚落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于是我翻了个身,不满地嘀咕道:“楼上那家伙还真是不正常,大半夜了还玩弹珠?”谁知,我刚说完,那刺耳的弹珠声竟然消失了,仿佛楼上的人听到了我的嘀咕一样。于是我又低声骂了一句“活见鬼了”,不一会意识就开始涣散,渐渐地进入睡眠,我知道这个时候再睡绝对不会轻易被吵醒,完全可以顺当地一觉到天亮,这点让我十分满意。
我又翻了一个身,因为身体十分放松,就自然而然地伸直了双腿,但这个时候我发现我没办法伸直,好像有一个东西在顶着我的脚。我下意识地踢了几脚,感觉那东西像石头一样硬。我又往上挪了挪发现头也顶着,好家伙,难道我一夜之间变高了?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啊。我被我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笑着睁开一只眼向下瞧了瞧,表情瞬间凝固,保持着瞪着眼咧着嘴的样子。
我的爷爷啊!哪里是我个子变高了,根本就是我脚后跟坐着一个人呀。
因为光线很暗,只能看个大概。我又用脚戳了戳,发现那个人硬得像块石头,凭感觉我确定那个人不是白翌,因为个子不对。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小,像一个小孩子……小孩子?
我立刻像触电一样蹦起来。奇怪,我在床上闹出那么大动静,那个小屁孩也该有所察觉吧,怎么依然雷打不动地坐在那里呢,难道这也是四苦里面的一个?那么到底是哪一个?偏偏这个时候白翌不在,我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不过仔细想了想,此刻就算他在也没用,难道要我们带着那小孩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么?
我只能看到那个小孩的后背,又瘦又小,还有一些驼背。此时我突然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突然,我想到这不是岳兰么……不对!她应该早就死了,怎么会坐在我的床头?
我惶惶然坐在床上,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此时屋内的温度竟然出奇得低,突然屋顶的弹珠声又响起来。那个看上去很像岳兰的背影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房顶,接着就听到屋顶传出一声类似猿猴的叫声,弹珠声也随即消失了。我见她没再有其他动作,便低声问道:“是……是岳兰么?”
但是那个背影却没有再动……难道不是她?我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正准备再开口问,那个背影却忽然传出了熟悉的声音:“嗯……”
果然是她……不对!她绝对是死了啊,她火化的时候我也在场,骨灰还是我帮着收的。我靠,这是要回魂来看看我还是要带我走啊?我在心中胡思乱想,她却依然背对着我,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我合计着我对这丫头算不错了,按理说她就算有怨有恨也不大可能来找我算账啊。于是我故作冷静地问道:“你……你不是死了么?”
岳兰身体没有动但是声音的确是从她身上传来:“嗯……”
怎么翻来覆去就是一句“嗯”呢?我想要再问些什么,但是又怕搞不清状况,于是只能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等了一会,她忽然开口说道:“老师……你可能有危险,而且很可能会死,这次我就是来告诉你我最后看到的东西……”
我回想起当初她说过她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然后纵使我和白翌费尽心机想要救她却依然没有成功,她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死亡预见者。她一开口,仿佛是给我判了死刑,我浑身发寒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由心底而生。难道说她的死还有其他隐情,她来找我又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追问道:“什么,你还看到了什么?有什么话你就当面说吧,能帮你的我一定帮。”
岳兰道:“关于你的死亡。”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依然心头一颤。这一点也是我猜到的,毕竟那么多事情都围绕着那个奇怪的阵,难道这一次岳兰真的是为了把我带走么?我垂着头,第一次正面面对这种无可抗拒的死亡压力,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这个时候那种怨恨命运不公的愤恨由心而生,我不禁在心里自嘲道:啊,果然真的就这么狗屎运啊,是不是应该把这个事情写出来卖给拍电影的啊?
我摸着脸傻笑了几声说:“你既然说我会死,那么你来做什么,带我一起走?”
“你是我最后看见的人,是我唯一一个无法说出死亡情况的人,所以我来告诉你我最后看到的情景。”
我压着越来越疼的太阳穴说:“我是怎么死的?”
她冰冷的声音复述起她临死前看到的一幕:“我看到了许多黑雾,黑雾中有好多蜡黄的人脸,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表情,那些雾气围绕着你,那些人脸也死死地盯着你。你最后被一根巨大的长矛贯穿身体,渐渐地被黑雾包围化为他们中的一个,你的脸也痛苦地出现在那团黑雾之中。”
我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看着她说完这些话,不过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像前几次的预言那般嘶哑,而是她平时说话的声音,却依然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得要命。
岳兰依然纹丝不动,我在想她为什么不面对我呢,有话当面说,她这样只会让我怀疑坐在床头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岳兰。我警惕地看着她说:“岳兰你为什么总是背对着我?”
岳兰过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已经死了……你会害怕的……”
我没有说话,因为此时我心里真的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了,虽然她的声音和岳兰很相似,但是毕竟我和岳兰的相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更何况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我怀疑她会不会是假扮岳兰来给我下一道阎王令,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局的一部分!我一边继续与她扯皮,一边小心地靠近她,如果我不能确定她的身份,那她所说的话我也不会相信。
我问道:“我为什么会怕,我对你还算不错,你不会怨恨我吧,还有你说我是死在哪里的?”
“你死了,死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不属于这个城市。那里四周都是黑雾,像一个墓室……”
我听到这句话,居然有些类似我做过的噩梦,这让我十分诧异。既然知道那个地方,那么就算她不是岳兰也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想到这里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硬是让她转过了身体,却看到一张异常诡异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张着嘴大叫一声,害得自己下颚差一点脱臼。这是一张蜡黄的犹如牛皮纸一样的脸,而在这张脸上最恐怖的部位就是眼睛,因为她根本没有眼珠,只有巨大的四周遍布血丝的眼白,而毫无血色的嘴唇则皱得像是干枯的橘子皮一样。
但是,她的确是岳兰。
即使变成了这副恐怖模样,她的五官形状却没有变化,只是嘴唇苍白脸色蜡黄而已。我看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又转过身体,背对着我说:“我没有了眼睛,于是不再受诅咒的困扰,所以不必为我难过。我是得到了解脱,否则我活着才是真正的鬼。”
她还是那么为别人着想,即使死也没有改变她善良的本性。我默默地坐在她身后,现在我可以肯定她就是岳兰,也明白自己真的是遇上了死劫。我可能是被吓傻了,只觉得喘气都变得虚弱起来,白天那副没心事的表象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忽然我感到一阵寒冷,仿佛自己的血液被换成了冰水,冷得我几近绝望却只能捏着拳头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像往常一样垂着头,淡淡地说:“但是,我知道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便看到的场景。我以前都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不过现在我想到这件事或许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你一命。关于这件事的具体内容在我活着的时候已经写在一封信里,本来是作为我的遗书留给你的,但是后来我天真地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于是又把信封放在我父亲的坟墓石碑下面。如果我真的没有死,那么我一定会带你去看我的父亲,然后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这件事,因为我怕我说出了这件事,你就会和其他人一样讨厌我,害怕我。”
我想要伸手去摸一下她的头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犹豫起来,直到最后也还是没有伸手。于是我低声说:“不会的,你永远是我的好学生、好朋友,能认识你我觉得很开心。”
她点了点头,缓缓地站起身,我这才发现她穿着当天大殓时的衣服,手里还握着一块石头,那是因为她的亲戚觉得她生前太不正常,让人给捎来的泰山石敢当,说是为了陪葬,其实就是怕这女孩子化鬼作祟。岳兰直到死后也没有得到他人的接纳,这块石头握在她的手上,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和凄凉。接着她说她的时间到了,于是打开房门,却在门口停住脚步,她侧过身子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句:“老师,保重了。”
我想要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像被棉花堵着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口。我知道我不可能再见到岳兰,除非我也死亡,但到了那时又会是何种相遇。我心中一阵难过,甚至生出一种几欲癫狂的感觉,我茫然地拉扯着头发,在心中不停叫着:我不要死,我不要再也看不到太阳,再也没有微笑,再也……再也吃不到白翌煮的饭,我不要只有冷冰冰的坟墓和一小堆骨灰,以及一缕虚无缥缈的幽魂。
死太可怕了,我躺在床上一边想一边哆嗦着身体。原来外面的风依然大得要命,走廊上的窗户“嗙嗙”地敲打着,一声声都砸在我心里,原来我是这么怕死啊……
我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二天中午,连工作都没有去。勉强打起精神爬下床,我才知道我的状况有多糟糕,仿佛昨晚根本没有合过眼似的,疲乏虚软的身体站在地板上就像是在腾空一样。我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的自己倒真像是受了诅咒的模样,脸色苍白得吓人,不过头发却又长长了不少,几乎遮住我的眼睛。我不禁有些惊诧,这张脸真的是我么?我又往自己脸上泼了许多水,并提醒自己清醒一点,否则还没被那奇怪的诅咒给咒死,就先被自己心中的惶恐给压倒了。我对着镜子打了一拳,当然没敢用太大的力气,只是稍微发泄了一下心中的不甘。良久,我终于恢复了往常的自若,擦干脸上的残水,走出洗手间。
白翌居然还没有回来。
我拿起牛奶喝了几口,看到电脑桌上还放着昨天那包没有抽完的烟,我抽出一根点燃后猛吸了几口,顿时感觉心里镇定不少。坐在椅子上又开始胡思乱想,昨天晚上与岳兰的一切应该只是她托梦给我,因为大门依然紧闭着,她是没有办法出入的。
我又抽了几口烟,感觉嘴巴里非常苦涩,又喝了几口牛奶,才抹了抹嘴巴将电脑打开。QQ一跳出来,我就发现有几个头像在闪动,一个一个点开来看,其中有些是问我怎么不上游戏,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无聊事情,但是其中有一条却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我一个中学同学发来的,因为分开的时间久了便很少有联系。他的消息说看到我QQ空间写的一些东西,发现了有趣的事情,所以才来和我说。
昨天晚上我把关于“八苦”,“起念阵”什么的一股脑地写在了QQ空间里,一来是无聊,二来也想要给自己理清线索。这哥们儿看到我的日记就发来了他所知道的一些消息。原来这家伙毕业后便去博物馆给人当解说员,他记起有一个展览貌似就有类似于我的日记中记载的东西。这个展览展出的是一群大型的商周青铜礼器,礼器上雕刻的文字当中提到了所谓的八苦起念阵的相关内容。但是这个阵的下面写出的许多名字,都不是真正成仙得道的人名,而是化为怨鬼的鬼名。这些恶鬼的名字被刻在青铜器上,作为一种阵势被阵压在最凶恶的河水之中。古人认为恶鬼是连神也要退避三分的存在,所以有的时候对那些久拜不灵的顽固神仙也只有用软硬兼施的法子,这种做法在古代很是常见,其中最普遍的就是大旱之时的晒龙王。
他在留言里说到这些恶鬼都是通过某种手段被人抓起来,然后被困在阵中永世不得超生,所以他们的怨气十分之重。那些恶鬼生前都是即将得道成仙的高人,但是仅差一步,便是地狱天堂,到头来神没做成,却做了地狱的恶鬼。
我一看居然有这样的东西,便赶紧发了消息问他,看他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一点。过了二十多分钟我的手机响了,我接起一听,果然是我那朋友。他说在QQ上解释不清楚,干脆打手机给我。
“喂,是安子么?”
我走到窗边说:“对啊,是牛皮糖吧……对对,闲话以后再说,现在兄弟我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要问你。你告诉我这个刻有恶鬼名字的青铜礼器现在还在你们那么?在的话,你就帮我拍些照片,最好再弄点关于这个东西的资料给我……啊,就传到我的邮箱里。”
“这个……好吧,等下班后我找机会给你拍,不过我提前告诉你啊,这东西可邪乎得很,自从它搬来我们馆子,我们这里就没消停过。你要这个东西就是因为你那篇东西里写的诅咒吧,我还以为你不玩游戏了,开始写玄幻小说了呢。”
我实在没心思和他扯淡,不过毕竟是老同学又有求于他,便含蓄地和他说了一下,真正关键的内容却被我跳了过去。反正这件事他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作用,但是他那个青铜器却可能对我有很大的帮助。
他说:“好吧,既然兄弟你需要帮忙那我肯定是没话说,不过你要等等,毕竟我们这里明文规定是不能拍照的,我只能等到没人的时候偷偷地去给你拍,所以你先不要急,等我拍好了就传给你。”
我连忙谢谢他,说日后一定会加倍还他这个人情。
这时白翌发来了消息,说他马上就回来了。这小子很牛,他说他现在在火车上,正在往回赶。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便告诉他我这里也得到了些东西,让他快点回来一起研究。
我关掉手机,下楼胡乱吃了一些东西,一回来就坐在电脑前等我老同学寄照片过来。谁知这小子也真够可以的,我从下午一直等到太阳下山了,他还没发来半个消息。终于,在我等到差不多快与周公下棋的时候,沉默的QQ终于弹出一个发送文件的窗口。我激动地点开,传送的速度比较慢,我几乎是咬着牙、跺着脚、瞪着它缓慢地传完,传好后我更是迫不及待地解了压缩。打开文件夹一看,果然是好几张青铜器的照片,这小子拍的技术不过硬,好些照片都因为没对准焦距失真了,看得出是在极紧张的情况下偷拍的。最后我干脆调入PS里面去锐化一下,才终于看得出细节部分。这照片里的东西是一种蟠龙纹盖罍,在罍的上方有一条盘旋的飞龙,四周有三副长尾夔龙纹盘绕,而罍身则有变形卷体夔纹。在罍的两侧分别刻有一些古老的文字,这些字我都不认识,但是我同学给了我一份他们内部的注解,把他能告诉我的信息都写在了上面。
这是一个由四川省彭县竹瓦街青铜器窖藏中出土用来祭祀的礼器,年代大概为西汉早期,上面刻下的众多名字中现在考证下来的也只有一个,他叫樊芮,是个修行了一辈子的修道人。据说此人可以呼风唤雨、神游太虚,而他之所以被记载是因为朝廷曾多次邀请他在朝为官,但是那个时候的文人,很多都抱着“不食周粟”的心态。所以即使是他这样的人物,也不过是在历史的洪流中略现微光,便彻底消失了,谁知却在这个罍上面看到他的名字。
同学还附送了一个关于这件文物挖掘时的信息。他在上面说这个东西是在渭水发现的,从出土之后当地便大雨不断,许多当地农民都说曾看到河里有很多人影飘过,还说很可能是阴兵借道,于是便回家系上了红色的腰带再来挖掘,当然东西挖上来是要交由专家研究的。谁知当他们打开罍后却发现里面保存的并不是什么美酒,而是一滩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烂糊,那味道真是要多臭就有多臭,不知道熏吐了多少在场的人。大家实在忍受不住这种味道就先把里面的黑色烂糊掏出来密封保存,然后才去研究那个罍,之后怪事就开始接连不断地发生。研究罍的第一批考古专家都在后面的挖掘过程中出了意外,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第二批派来研究的专家居然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如此一来自然就没有了第三批。但这毕竟是个文物,又过了好些日子,大家发现也没再发生什么便送到博物馆当了展品。然而自从这个罍来了之后馆里就没安生过,有的时候可以看到一群人围着那个东西在哭,可是发觉那群人又不像是人,还有那罍也会时不时飘出一阵恶臭。馆长是一个能人,他看出这个东西煞气太重,于是就在展品的两边放上两把同样是西周时期出土的青铜宝剑,剑尖正对着镇住了那个罍,终于没再见那个罍闹出什么奇怪的事。
就在我看完他给我的资料后白翌推门而入,估计他一晚上都在替我奔走,精神显得有些疲惫。我实在过意不去,便殷勤地倒了一杯茶让他先休息一会儿。不过他只喝了两口茶,便开口问道:“你说你有重要发现,是什么?”
我先给他看我手上的这些资料,然后我们两个脑袋凑在显示器前,把朋友给我的文件打开,将里面的照片一张张调出来给他看。结果他看了三秒钟不到,就语气肯定地说:“这个东西就是过去的镇河鬼器,过去人们对待洪水一事十分消极,要么就磕头磕到破地去求,要么干脆威胁神明,而这种镇河鬼器就是威胁神明的一种方式。的确,这个阵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八苦起念阵,而是一个为了让人彻底化为恶鬼的凶咒……不是让人成仙而是让人成鬼。”
我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最后想到还有一个问题,便说:“那么我遇上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但是这里却很奇怪,你看那个唯一有记载的人的信息中有一个特别之处让我觉得很不一般。他过去干的是相丧……我查了一下,就是最早做丧葬和风水这一行当的,说白了就是一个给人看阴宅的堪舆师。虽然我不太明白其中的关系,但我总觉得这么多人之间肯定有什么共通点,否则干嘛栓在一起陪葬呢?”
白翌点了点头,补充道:“没错,从这点来说,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相同的,而问题在于从另外那些人身上我们找不到线索了,国家考古研究的又不是吃干饭的,连他们都找不到的人我们恐怕很难再找到。不过现在已经确定的是,你遇见的就是这种变异的八苦咒了。”
这些东西看完后我又想到了我的第二条线索,那就是岳兰鬼魂给我托的梦,还有她提到的那封救命信。我大致的给他说了一下,这一次他却不像前面那么镇定,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然后有些焦急地问我:“还有什么,她还说了什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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