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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书籍名:《同楚慕心》    作者:精奇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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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花城里一片锦绣春色,四月里韶光正好,春寒甫销,又不会太过炎热,正是结个三五好友,举家踏青的最好月份。
  淮坼河的两岸,大片的柳树翠生生的随风晃着,新草铺出的绒毯一样的岸地上聚了不少的人。每隔一小段就有一撮赏春的,有父慈子孝的、浓情蜜意的、和乐融融的、貌合神离的,还有翻出花样吃烧烤的,自家带着杂耍团的,更甚者还有个姑娘等情郎等到发火的,东家傻小子送西家妹妹花的,还有甲家的亲朋妻小又和乙家的公子下仆发生了什么什么的,一时间好似人间百态都缩成一幅剪影摆上了河道两旁,热闹至极。
  这无一不烘托出繁花城人享乐至上的主义,只是他们携家带口、呼朋引伴,最甚也不过是同僚集会,怎的也没见过好似皇家仪仗队出巡一般的阵仗!
  细想想,最近的繁花城,没有什么大人物出现才对啊!
  顺着几乎所有人的眼光,岸上眼神不好的老大爷都哑然的张大了嘴,眼睛瞪到快脱了窗——
  一艘前所未见的繁丽画舫停靠岸边,船身不知镀了什么,华彩非常,光影流动处,缛杂的花纹时隐时没,船盖上玉璧般莹绿色的琉璃瓦晃得人险些瞎了眼,那檐角的雕兽模样即使看不真切,倒也能猜出不菲的价值了。这样集美感与奢华于一体的物件别说繁花城人没见过,就是整个大羽皇朝,也找不出第二个识得的了。
  各位看官,您猜的对了,这正是我们主角古大少爷为了亲爱老爹所独家打造的——“浓情蜜意号”。
  您还别嫌这画舫外观‘朴实’,其实真正有看头的在里面,这画舫的内里才叫一个匠心独运——珍稀秘宝、大理的织绣、云南的香楼、塞北的羌绸、波斯的地毯、还有各种奇珍,遍布在整个舱室之内。
  中八丈长的舱室,于正中放着逍遥榻,榻上铺着雪虎的松软皮毛,点上两块龙涎,着人拨一曲高山流水,便是皇宫内廷,也没这嚣张光景。
  整艘画舫是古心,和他捡到的鲁班祖宗一样的人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精造而成,费时三月,所用金银无可计量。
  而起因,不过是古老爹言了一句想游湖。
  游湖?游湖简单啊!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原因也简单到各位一猜就中,古凌楚自前次受伤之后,身子虽已大好,经脉却因受损禁不得湿凉。古心爱爹心切,左右琢磨一下,便想出这么个点子。
  画舫完工,终于没有误了春行的最佳时季,黑水宫诸位收拾打点,光是行装就收拾了整三天,片刻不歇,才将将安排妥当。又为了黑水宫的面子,为侍卫堂主们也寻了天下难见的几艘好船,只不及“浓情蜜意号”罢了,幸而都是昔日的战舰,虽笨重些,遇着水湍之处,还可做画舫的牵引。
  及一行人浩浩荡荡上船,从春水一路过洛水,再到淮坼河,已有了几日。这么些天,古凌楚直到刚刚方才对着岸边熙熙攘攘的情景道,“这里不错。”
  时值四月之尾,间或有些桃树开得一树好花,粉嘟嘟的蛮可爱,让古凌楚想起古心小时候一张粉嫩可爱的脸,于是露出些笑意,指着河岸边最大的一棵桃树,“去那里坐坐可好?”
  好,好,自是一千一万个好!
  古心露出甜甜的笑,这种笑容已经自他脸上消失了多久,怕是他自己都不记得,“赤尾,传令,靠岸。”
  “是。”盲眼的近侍人未现身,只余一声利落的应答。
  一艘画舫,还是大的惊人的、华丽的过分的画舫;七艘大船,还是昔日作战时用过的战船。
  它们一靠岸,岸上的人们登时满眼都是船,再无半丝江上风景,不禁有抱怨的人狠狠剜了河上一眼,嘀咕这是哪家的豪商出门,摆的忒臭架子!
  他还没抱怨完,巨船之上飞下八个黑衫男子,当然不是为了找他麻烦,抱怨之人何止他一个,男人们各个紧身黑衣打扮,年纪不很大,却是各个目光炯炯,尤其是下船时身姿利落潇洒,让人望了便知不俗,可是细一看诸人动作,竟只是循船靠岸的家丁而已。
  此时已有人顿悟到,想是天子驾临了!
  一炷香时间,船舶靠停妥当,八人规矩立于河岸,眼观鼻,鼻观心,显示了优良的素质。接着左首第一只黑色战船之上跃下一位绿衣服的美人,这美人飘落的身姿何其优雅高贵,身段曲线玲珑,那翻飞的绿色锦缎竟好似波涛翻涌,衬得她水中仙子降临世间一般的美。
  她翩翩落地,身后十多位杏红衫子的仙娥也逐一落于她身后,分列两侧,手中执着各式物件,一件件,一个个,都是光华夺目,精致非常。
  绿衣女子看了眼岸上,那些目瞪口呆的游客尚在目瞪口呆,她纤手扬了扬,八名黑衣男人便当先走至桃树底,客气的清场。
  好似被这排场惊吓,那些人久久无法反应,最后在黑衣男人们耐心的三请之下,每人捧着一锭金凤子呆滞着离去。
  又有人远远地观望着,毕竟连侍卫婢女也长成这副样子,主人家该是如何的绝色倾城!更有人说定是仙府之人,凡间一日游罢了!
  众说纷纭之间,仙娥们已经铺排开来,围着那棵确实挺大的老桃树,屏风御织、软榻小几、藿藤璃盏、茶具花品、琴榻香案,以至堂主们的分人席位,协息和盅台都一一布全,手脚利落且摆放得宜。
  众人看着那些考究的置设,直觉的天人之隔,观之不舍。也有不少刚得到消息,或是方才在河对岸赏春的人陆续放弃观景奔这里聚来,可八位黑衣大哥站的圈子甚大,众人被隔得出了两三箭地远,看得也不很清晰。
  见那些仙娥一般的婢女们侍立一旁,众人更是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正主,哪知当先从黑船上走下的是个五旬老者,大家正叹失望,又见船上跃下更多人,才知这些应是幕僚一类的门下士,心中微松,不禁更加焦心如焚的等着有人从画舫上走下。
  人下了一个又一个,皆是锦服华袍,举止雍容,更有年少者,不过十几岁年纪,竟也隐隐带了高贵气质,不似书呆子。于是人们又猜,是江湖上的哪家名门帮派出游?!想想又摇头,估计是想不出哪家武林派帮不穷的。
  黑船上陆陆续续下了三十几人不止,众人被心中一股热情怂恿,越是等待越是兴起,终于等到当间画舫有了动静,人群中立刻熙熙攘攘兴奋之意高涨。
  此时黑虎等人安排了地上众人进行周围警戒工作,他向立于画舫上的清宁示意,清宁颔首,接着从画舫船首的雕像上弹出一个机括,清宁运掌力推动机关,喀啦啦几声响,一只翎羽的铁器飞至岸上石拓,隐隐金石呜鸣声后,好似有什么东西连在了船与岸之间。
  一个明眼人望上三望才终于恍悟,是寒蛛丝啊,极北苦寒之地,千年难遇的圣宝,竟拿来栓船!那人正是武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看了这种暴殄天物的情景,一口白牙险些绞碎,直嫉妒的牙根痒痒。
  一袭红色的云锦仙衫徐徐蹬至船头,众人屏了气去看,却见那女子手执一物自空中洒落了几次,半晌之后众人才从风中隐约明白她撒的什么,正是空气清新剂——
  那时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们中有幸入过宫,更有幸见过皇帝行祭祀大典的就会知道,这是净尘,是一种出行时最至高无上的礼节。
  红衣美人之后有几个短衣打扮的人秉了点着的烟灯,自船舫至桃树下一路熏染,那是在驱净草地中可能有的昆虫。
  终于一番准备完成,已有五十几人列于那一条不长的通路,乐师早在琅瑜台上坐定,淡淡拨弄着清浅的曲子。
  一时间香氛环绕,仙乐声声,众人陶醉在这仙府景象中,终于看见两个身影出现在画舫最高处。
  登时周围静的落针可闻,要说他们如何猜出这两人是正主,只需凭那气质,已经答案立现。
  一个蓝田玉色缀香衫,一个黑曜宝晶的缒水长袍,若说天君驾临,恐也无人起疑。两人在画舫上短短立了便一先一后步下船。
  说是步下船实在不是夸张,速度之慢简直如平地行路,衫子的下摆都未有不寻常波动,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的似踱步一般下了船,当先略高的男子一只乌玉钗简单绾了头发,后面浅衫的少年撒着发,只在尾稍打一节,长发如瀑,映着精致花面,如传闻中狐狸精怪一般无二致的眉眼,朱唇微勾,已挽了前面那人的手。
  当先的男子气质高华,琼脂玉珑水晶额,不画而黛的两处眉衬着那双妖魅横生的眼,轻描淡写的一瞥间已是颠倒众生的风华绝代,那两片淡色素的唇在望向另一人时方才带出弧度,从他侧头动作看过去,曲线惑人的颈项上带着一点很是可疑的红色斑点,眼尖之人看到这里,已经在心中编排的了不少版本。
  可是毕竟有眼神不济的,大家不甘心看不清如此倾国倾城的人物,皆皆出尽手段,有甚者连隔壁的杨树也没放过,自然还有那些街边的酒楼,小二楼上也遍是些看热闹的人。
  可是站得高望得远这一条,在距离太远时,就不那么确切了。
  古凌楚徐徐走过众人面前,身侧是一直浅笑的古心,两人走至正中的席榻,一只斑斓虎裘已经铺陈开,古凌楚自矮榻上斜倚了身,古心取了清宁手里的风披给他搭在肩上,男人略一眼树梢,那一抹动静,原是起风了。
  古心见他出神,独自折回席宴正中,缓声道,“出外游玩,各位不必诸多顾忌,我们一切从简,规矩也是如此,列位入席吧。”
  观望的人群中有顺风耳者,听到中段已经打跌,没想到有人嚣张至这个程度,他也算不白活了。
  等古心说完,黑水宫的诸位总算略略放松开来,接次入座,又有仙娥送上香茗果点,物至美极,教不少人看得咽口水。
  古心返回中榻坐于古凌楚身侧,揽了一盘子松子糖,美美的吃将起来,直至此时古心才显出些少年人心性,古凌楚宠溺的一笑,也不阻着,一径端了茶盏,赏起漫树灿烂的桃花。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么……”
  古心寻着古凌楚的另一只手握紧,那手微微泛着凉,“那么多的句子不好说,怎么说这句?”
  “这句怎了?人都是会……”
  “会什么会!不会!来人!”古心将糖果放下,整个的偎进古凌楚怀中,“去去去,将四面都围了,少叫风吹进来!”
  一名宫人领命去了,不多时几盏画屏抻开,将四周皆封上了。
  乐师见他心情起了躁,都心领神会,不等绿玉递眼色,换上一曲忆江南,煞时让气氛缓和了起来。
  袅袅乐声中,宴席继续,古凌楚敛目听古心说起下一站,玉女峰上似乎有不少的珍稀玩物,教他说得神乎其神,让古凌楚间或莞尔。不知不觉间,观看他们的人超出了原本踏青人数的三倍。
  正在爬树的一人还在努力,只听得嘚嘚嘚嘚马蹄声响,居高望去,正是繁花城城主领了大队人马前来——有人上报,淮坼河沿途道路堵塞,造成大量运输物滞留,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另不明原因的大型聚众,恐要生事。
  繁花城城主立刻召集部队前来镇压,到此处方才目瞪口呆,没听说皇上出游啊?!
  他也如此想,这种排场,就是皇帝微服出行也是万不能做到的,当下心里没底,正要着人送上拜帖,一袭月白长衫的男子已然踱出所围范畴,由于遮了纱帽,城主并没能看出他的年纪样貌,只好恭敬的搭话,“兄台请留步,敢问这是何人家宴?”
  可音转了身,静静望着此人片刻,想了一会才想起是繁花城的老城主,“许城主客气,黑水宫一行踏青至贵宝地,多有叨扰。”
  说完也不待对方应答,径自去给古心买糖心包子去了。
  许城主呆滞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果然听到了黑水宫三个字,忙嘱人在外围守好,千万不能让闲杂人等扰了里面人的兴致。
  这样一来,本来等着看好戏的游人们都傻了眼,看来他们所猜测的都还欠妥帖,这一行,恐怕是天王老子的家眷吧。
  这时一个儒雅文士,笑起来却一脸奸商气息的青年人走过来,侍卫们立时拦住他的去路,他脚下一顿,晃晃手里的两坛子酒抛将过去,“给你们主子的。”
  侍卫取了送进内侧。
  青年人见自己城的土皇上也在此,微微颔首以示敬意,许城主知道他是城中‘一点连锁店’的店长,也和蔼一笑,只不过带着些瞧不起。
  行商之人总是有股子铜臭味,他以为是不可结交的。
  倒是黑水宫这样靠山,如果攀得上,受益无穷啊!
  “贾掌柜慢走,我家主子请您入内一叙。”一名侍卫疾奔而出,叫住了已经离去数步的赠酒之人。
  贾小楼挑挑眉峰,举步走了进去。
  许城主大惊,没料想此人竟有如此门路,改日要攀交才成。
  也不只城主,在外围观的人或多或少受到了刺激,眼中都流泻出嫉妒神色。
  在他们看来,每一个能受邀之人,身份之尊贵,不下皇亲贵戚。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出一语,“是黑水宫!那个黑水宫啊!”
  接着轰天价地惊叹声响起,让桃花树下之人拢起额眉,古心懒懒腻在他怀中,一方面这样暖和,另一方面是腻的习惯了,不愿意改。
  “爹爹,他们在说我的事,我捉一个来给你讲一段?”古心习惯性的缠了古凌楚一撮发把玩。
  古凌楚听了失笑,“我没听得少了,师娘他老人家天天讲,时时讲,说的我都能倒背了,你可要听我背?”
  “爹爹你不疼心儿了!”古心一副泫然欲泣状。
  “……来人,捉三五个围观的进来,我们加戏。”古凌楚沉声吩咐。
  古心随即喜笑颜开,他赖在古凌楚的膝盖上蹭了蹭,“爹爹,这里没什么好回忆,我们去大理如何?”
  “好。”
  一两片桃花瓣随着清风摇落枝头,一片落在古心头上,一片落在他的肩膀,古凌楚凝视良久,徐徐伸手拈起,“去大理,去韶关,去边塞还是天山雪湖,都好。”
  这一刻好似水月就凝在他的指尖,那一枚小小的花瓣,竟也教人看得痴了,古心握住对方依旧凉的手,打掉那花瓣,“看着我说,怎么看着它!”
  “这醋也吃得?”
  “当然,爹爹说过你整个都是我的,那么我命令我的眼睛只许看着我!”古心佯装泼辣道。
  他心里总是微微苦着的,因为古凌楚自离开凌霄山,身体一直不好的很,他只想让古凌楚开心,所以便不说那些不开心的话题。
  太子爷师祖说了,爹爹这是伤了经脉所致,仔细调养,三年五载便和从前一样了,可是古心每次看古凌楚略瘦的脸就会难过,他想了想觉得时机不对,改日再提去药王谷歇养的事好了。
  底下众堂主怎知少宫主忧愁,黑水宫执掌天下之势,对于他们来说,天塌下来也不外如是,所以席间恣意轻松,已经吃喝的酒酣胃满,互相说些趣闻,谈谈自己辖地,或者老婆孩子一类的琐事,一时间,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也全都真实起来,古心望着下首人谈笑,一时心中盈满充实感,搂住古凌楚的脖子递上一吻,“这是不是叫做幸福?”
  “我想是的。”
  “会幸福多久?”
  “长久到连你都觉得腻烦。”
  风声过处,带着丝浓浓的甜蜜,桃花瓣三三两两的落在席间,一众人或坐或倚,笑谈风生,景恰融融,可音自外面回来摘去纱帽,白白嫩嫩的包子放入最前的席位,古心当即伸手去捉,叫绿玉一把打脱了手,“擦手!”
  古心委屈至极,红香一贯的偷笑,只让身边小婢端来清水给古心擦手,黑虎在旁给清宁端了些剥好的榛子,这个季节干果很是少见,他变戏法一样端出来,清宁见了不禁淡淡一笑。另一侧琪灵赖着赤尾,赤尾学黑虎的样子夹了糖糕喂琪灵,让琪灵一张小脸红的要滴了血一般。红香只顾笑得厉害,此时更是有几个被抓进来讲述古心事迹的倒霉蛋,人早已吓得掉了魂,经过再三安慰,终于能说起几段,都杜撰扭曲的厉害,古心忍笑忍的岔气,古凌楚只好帮他拍着后背,还要留神不拍掉他嘴里叼着的包子。
  可音坐的离沈狐狸三尺远,朱良摇摇头表示不解,刚刚还好好的,不知道又是什么事闹了别扭,回过神绿玉已经回到身边,他连忙给她倒了些贾掌柜刚送上的酒,他们都极喜欢,绿玉眼波流转,自桌边握住朱良另一只手,两人就这么浓情蜜意,看来看去,直到贾小楼不得不咳嗽着提醒。
  “贾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喉咙痛?”古心终于不岔气了,一口一口吃着包子,看贾小楼咳得厉害,便如此问道。
  贾小楼更是尴尬,摇头笑道,“双双对对情意浓,我孤家寡人,可怜的很,嫉妒的很啊。”
  “不用嫉妒,我来陪你。”可音冷凝的声音十分可疑,在张贾掌柜连连摆手之下,他还是坐了过去,孔笙略微不安的拉着陆远行远离那处,果真在之后就听到沈狐狸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给我坐回来!”
  “懒得理你。”可音美目轻瞥了沈长亭一眼,不屑的伸手挽过贾小楼。
  嘭!
  只一声,方几玉裂,下一瞬轰然碎落一地。
  古心看着心爱的包子坠进土尘之中,尖叫一声,凌厉掌风扫向沈长亭,“ 臭狐狸,还我包子!”
  这一掌古心本是闹着玩,可是在场脸色骤变的还是大有人在——除了几个讲故事的路人甲乙丙众,就是可音了。
  古心见虚晃一招也把可音吓得小脸煞白,瘪了瘪嘴,“我没用劲……”
  可音也知道自己大惊小怪,心里恼火自己不争气,本以为抬眼时必会看到沈长亭得意的嘴脸,却不想那人正用一双深似渊海的眼望着他,反而教他一阵脸红。
  孔笙觉得危机缓解松了口气,再看陆远行,竟发现他也盯着自己,不禁诧道,“你也盯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你真是贤惠,从不找我过错。”
  “那是你没有过错,你要是如沈阁主一般,我会比可音的反应更激烈,而且绝不心软!”
  陆远行暗自擦了冷汗,“我哪有那般胆量……”
  众人听了这话皆笑的打跌,孔笙的温柔之处是谁都知道的,只有他陆远行惧成这样,想也是珍而重之所致。
  古心没了包子只能吃放在怀里的一袋子蜜枣,暗自庆幸是放在了怀里,古凌楚给他掸去身上几片方几的碎片,道,“吃几个就行了,当心倒了牙。”
  “不怕不怕,红香给我做了竹盐膏护齿。”古心不知危险将近。
  于是蜜枣被夺。
  古凌楚一把拿过去递给绿玉,“销毁。”
  绿玉自然领命,只需要用力一抖,满袋枣立刻一个不落的掉进了残骸堆。
  几个收拾残局的女婢宫人手脚利落,不到半盏茶时间,沾了灰的蜜枣都没了踪影,古心看着全过程,疼的小心肝一抽一抽的。
  “爹……”古心略带哭腔,还未发作出下面的话,杨天明便登前来敬酒,教古心一顿好整,心里的气终于撒了出去,可怜无辜的杨天明被灌的发懵,只能天旋地转的走回席间,一个青衣男人立刻抬臂揽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抬眼朝古心这处睇来,古心只道是好一双凌厉的眼睛,却见那人似乎是触到了什么一般立即收回了眼,古心正发疑,抬首才发现原来是古凌楚抬起了脸。
  古凌楚瞧见那个人竟敢责怨古心,心中不快,可寻思着是天明的相好,不好太过苛责,只是淡淡警告了一眼,这样应该可以了,毕竟杨天明还小,施以太多压力,要是他以后生活不和谐,要追究古心责任的。
  古心嘿嘿直笑,看到绿玉去抓朱良的手,立刻大声指控,绿玉依旧抓着,朱良依旧笑眯眯的,古心自讨没趣改而去笑可音,但是可音与沈狐狸就是坐到了一处,也隔着半寸,他找不到破绽,去瞧黑虎和清宁,黑虎一颗颗的喂着清宁吃榛子,偶尔递上身边新满上的果酒,根本挑不出好笑之处,他没法,只好自己独自笑着捅红香,坐在他身边的红香看他,他就问,“好笑吧?”
  红香听了果然笑,“好笑好笑!”
  “什么?”古心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好笑的事啊,红香怎么真的说好笑?
  红香只顾着笑,“我怎么知道,好笑就是好笑!”
  于是古心和红香一个笑得前仰后合,一个笑得泪水直流,古凌楚搂住古心以防他掉下榻去,他却依旧是笑得不可抑止。
  贾小楼端着酒盏浅笑看着这一席天宴,眸中撒尽落寞,与他邻座的红香笑着笑着声音渐歇,与他的落拓相同,红香潋滟双眼中一泓愁情,她静静的望着古凌楚,久久才道,“他回来了。”
  “也该回来了,你去吧。”古凌楚淡淡回应,只是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章递给红香,“玉儿总要我照顾好你,反而是你照顾我们多一些,你此去天高水远,可不管在哪儿,你始终是黑水宫的红香。”
  那一枚玉章是宫主亲临一般的信物,红香拿在手里,只能说一声珍重便起身离去。
  众人一时怔然,缓了很久才听黑虎道,“她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倒叫我意外。”
  “她本来如此。”笑声方歇的古心自然早知此事,只是那人仍在颍川,路途千里,红香竟是不再等了?
  “总还会见面,大家不要伤感。”绿玉哈哈一笑,端起新加满的酒盏一饮而尽,众人纷纷跟从,一时间悲喜交加,酸楚不已,只是想起聚散离合,果真轻易得很。
  大家席间有说有闹,底下各堂主们也是尽兴酣饮,丝竹声声,狼狈不断,贾小楼见时候差不多,趁阳光正好,掏出一架相机,为这一刻的和乐美满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这一笔写在羽朝的历史中,难免带着些玄奇颜色,人人只道是神仙登临,来的不着痕迹,去得片影无踪,怎知这一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诡奇之人只是转站别处,而且这一路走下去,纵使有人离去,他们亦能平心以待,只笑道珍重。
  把酒且欢,比肩此时,何惧前途路远。
  身畔终归只需那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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