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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爱之荼糜

书籍名:《无邪赋》    作者: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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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明:以火鹤兰口吻写,并非写火鹤兰的事,写无邪和未凉不想放到番外因为感觉这样可以更清楚表达无邪和小温的感情……哦,好虐啊……(小蓝幽灵状漂浮ING)

  窗外,花开汹涌如潮似水,粉色的花浪一波接着一波涌起,经久不息。细小的花瓣被风裹挟着,忽快忽慢绕着圈子从铁栏里钻进屋子,飘落在久伫窗前的那个人身上。

  小炉熊熊燃着,火的獠牙舔着炉上坐的茶炉,闪出蓝紫的颜色。

  “汤候到了呢,”我看着水面泛的“蟹眼”水泡,在“鱼眼”水泡刚生成时敛了袖子,将茶炉提下来。

  沸水在空中划过精英的弧度,跌落在白瓷白果杯中。白兰花在水中旋转着,悠然浮出水面,曾经干涩的花瓣有重伸展开来。

  “风寒,喝杯热茶吧。”

  温未凉收回远远游离于此处的目光,苍白一笑,“多谢你。”

  他垂手从地塌的矮脚桌上捏起那盏瓷碗,轻胎薄釉,手指从碗外滑过的时候,可以看到指尖上的微红在碗壁上游走。

  俯身不经意间,领口处,露出狰狞的未愈疤痕。

  “伤恢复的很快呢。”我垂着头,并没有直视他。

  温未凉手指摸摸脖子正在愈合的伤口,“毕竟我也是她从小泡大的药人,没这么容易坏掉。”

  为什么,能如此平静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即便那都是事实。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要终生被豢养的命运。

  温未凉依旧挂着淡然地笑意,眉眼温柔。他这样的表情,似乎灵魂已经不在此地,不知沉溺于何处。

  我终于忍不住,“真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你都笑得出来!”

  温未凉怔了一下,侧了眼,笑容挂上落寞,“那时候,他也说……这样笑,很难看。”

  殷无邪吗?果然,他心里只有他。

  “我不是说这个。”我叹了口气,声音低下来,“以后你要怎么办。殷无邪现在已经是师傅操纵的木偶了,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么?”

  在并无希望的未来中等待下去,还是在,是自己把殷无邪一步步退进没有退路的绝境的无尽的悔恨中消沉下去?

  “一直?”温未凉抬头望着铁窗后面的天空,忽然,淡淡的笑了。

  刹那间,深谷幽兰兀自绽放,满世间纷乱飞舞的樱花都黯然失色。

  我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好像很了解他,其实,从未看透过他。这个无论如何,无论身陷怎样境地都可以温柔淡然笑着的男人。

  当年,他只有十六岁,突然要离开琅缳幻境。

  在金碧大殿上,他无所谓笑着说,“在这里呆得腻了,想出去转转。”

  大概琅缳幻境百年历史中,敢这样做的,你是第一个。

  即使你有这样的气魄,到头来,你终究只能以落败的姿态重新匍匐在她的脚下吗?

  “不如……”

  话还没说完,被温未凉打断,他的语速依然柔缓,“已经走到这一步,你认为,她可能放过我么?”

  我抬头看他微微眯起,倒映着天空清亮色彩的眸子。你究竟在想什么,温未凉。

  茶炉里的水已经凉下去。温未凉斜倚着小几,再没说话。

  我站起来,理了理黑色的衣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些时间,还是转身绕过屏风离开了。

  门外的守卫用铜链将门一道道重新锁好。

  忽然,一声单调的琴音突兀响起来,划破过于死寂的空气。

  我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紧闭的铁屋之中滚出一串行云流水的泛音,像有小溪汩汩流过。暧昧的琴音轻柔跃动,如清流直渗入心底空洞之处。

  “……将琴代语兮,聊写那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轻声念出来,《凤求凰》。当年在幻境中风行一时的名曲。殷无邪曾经在七夕之日,于莲池之上演奏此曲。

  是夜,流萤轻舞,月光如练。水面倒映一池破碎星光,浮光跃金。他抱琴于腿上,指尖流动,和曲而吟。

  在如此纷乱的目光中,我在暗处看的清楚,那两人,旁若无人,相互默契的微笑相视。

  我记得,那天我对温未凉说,计划进行的真是顺利,祭祀大人。

  让殷无邪爱上温未凉,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戏码,所有人都是帮凶,只为把殷无邪这只无措的野兽引进笼子。

  那时候,其实我是恼怒了,因为温未凉真的爱上了殷无邪。对于这一点,境主大人也早是料定了。温未凉是她早就打算舍弃的棋子,因为他骨头里有摆脱不了的清傲和倔强。

  温未凉,早就告诉你了,听境主大人的话吧。

  那时候,你不愿意把无邪带回琅缳幻境,所以无邪才会被魏重紫抓住。所以,你才会对他一直抱有如此深刻的愧疚。

  让他爱你,这是不能反抗的。

  你那么拼命的抵抗,对殷无邪说过分的话,甚至和我做戏。在与玉虚宫谈判的时候,我们的对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未凉祭祀,您早些休息吧。我先退下了。

  ——今晚也留下吧。

  ——这样好吗?明天还要谈判。

  ——怕什么。打仗的时候你都没有拒绝。

  ——但是这里……

  然后,还真的吻了我。

  温未凉,你为什么要反抗呢?你为什么会相信我呢?

  即便你那样求我,我还是要去找殷无邪。

  我不会因为对你的情谊而损害到自己的利益,我和你不一样啊,温未凉,我是为了活下去而活着的人,世界上少了谁我都要继续活下去。我比你想得要卑鄙呢。

  我从小在琅缳幻境长大,其实,这个所谓的仙境,不过是一个装饰华丽的修罗场。无数次看过,那些失败者,被草草处理掉的淘汰者的下场。我知道,想要生存下去,就要不断地踩着其他人的尸体,爬上去。我之所以选择暗杀,因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是我们这些猎食者存活下去最安全的方法。

  不过,我告诉殷无邪的那些话,并不完全骗他。那些话,你喝醉了自己告诉我的。我一个字,都没有记错。

  温未凉,我是有些可怜你们的。不过,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可怜别人?

  琴声仍然孤单的响着,我踏碎了地上的落花,没有回眸的离开。

  ******

  烽烟四起又风花雪月,这样的沧州,变得让人不敢相认。

  殷无邪每一次拔剑,他冰冷的眼神,和肃杀的气势,就足以攻陷一座城池。

  章小徊(琅缳幻境碎蜂阁成员曾经与无邪是朋友)坐在树干边,一下下擦拭着自己的剑,然后,她感觉到有一层阴影挡在她面前。

  抬头,却错讹的对上了无邪祭祀冷漠的眼睛。

  “大、大祭祀……”立刻起来行礼,头低得很低。

  “你哭了么?”清冷如霜的口气。

  “啊?”章小徊惊诧的抬头,然后飞快摸掉眼角的水汽,“没,没有,对不起……”

  “苏青呢?”

  居然记得我们!章小徊心脏狂跳了几下,“受伤了,正在治疗……”说话间,声音不由自主抖起来,眼泪“啪”的摔落。

  “杀死别人,并不是我们的错。为了让这个时代快点结束,牺牲时必要的。繁荣世界的建立,要用鲜血和尸体来肥沃土壤。”殷无邪依旧目光萧索看着远处,神态也从未变化。

  章小徊后来把这些告诉苏青。

  那个心思慎密的女子皱起了秀眉。

  “那个口气,那个神情。好像费心装出来的那么无情,拒人千里。句句都将自己洗的干净,可又句句都在替别人排解……”她喃喃自语,“也许,最迷惘和悲伤的,应该是大祭司自己吧。”

  章小徊握了苏青的手,“好可怜……”

  火鹤兰站在门外听得清楚。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摆弄着丝线,踩着无声的步伐消失在走廊里。

  “无邪祭司,您在这里做什么呢?”火鹤兰站在院子里,对着躺在屋顶上的殷无邪说。他知道,他不会给他任何答案,索性自己提起衣摆,掠上屋顶。

  “赏月么?真有雅兴。”火鹤兰轻声说,自己在离无邪较远的地方坐下。

  “你今天话真多。”空洞的目光扫过来,但是火鹤兰却觉得根本没有迎上他的目光,不知他在看何处。

  这样的眼神……

  “是……这样……”火鹤兰欲言又止了一下,半晌,终于接着说,“因为我很担心未凉祭司,所以想告诉你。”

  “未凉祭司因为企图自裁而被境主封了武功……而且,被关在碎叶城的地牢里。未凉祭司自从被您伤了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而且又加上新伤,在环境那么恶劣的地牢里,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火鹤兰吞吞吐吐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轻轻的叹息。而后,他抬头注视着殷无邪。

  殷无邪亦没有躲避他的目光,慢慢眨了一下如黑耀石一般的眸子,静静看向火鹤兰。

  他清瘦的身影后是巨大的黑夜垂下的帘幕,月光轻柔撒在他身上,泛出淡蓝色的光彩。那双眼睛,如同宝石,却失去了光彩。就好像,他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美丽艺术品,只是被坚硬的针穿胸而过钉在画布上,才保持了展翅飞翔的美丽姿态。

  如此对视,黑夜也沉默着。

  火鹤兰却突然低下头,笑了,笑着却好像被自己呛到,开始咳嗽,然后眼泪呛了出来。

  火鹤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掉出一滴眼泪。

  只不过,不由自主想到了温未凉看着天空时微笑的神态。好像,心脏被什么狠狠地触碰了一下。

  怜悯?感动?

  绝对不是。那种感觉让人恐惧。

  好像是……绝望。

  那两个人的爱,让人感觉,近乎绝望。

   无邪赋(下部)(穿越时空)+番外(下)




 无邪赋·第九十七章:素缕连双

  我撑着下巴坐在窗边,百无聊赖的一颗颗从白釉小瓷碟里拈起梅子放进嘴里。

  已经这样坐了好些天了,每天被一群人轮流骚扰,于是也不太闷。

  今夜,就是出发的时日了,终于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已经习惯了嗜血孤独生活的我,现在被人硬推着走上另一条路,心里居然有一些不安。

  房间里有两个侍女,悉悉索索忙碌着替我收拾行李。

  桌子上堆了一把菊鹤花纹的瑶瑟,一叠色彩清淡的衣衫,一盒珊瑚、琉璃、白玉、古银等材料的发式……

  这些华丽的东西是我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感觉好像要去度假一样,带这么多的奢侈品上路。

  侍女见我瞅着桌子上摞成山的物件发呆,于是揣摩我在想什么。

  “公子交待了,殷公子的行李一定要置备周全,什么都不能拉下。”说完,和旁边的女孩对笑一下,交流了眼神,别有意味。

  “我们跟着公子也很多年了,这么让他上心的人可不多呢,”另一位接着补充,“除了公子您,就只有戴月行公子了。”

  我怔了一下。戴月行,多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

  忽然觉得疑惑,这个人是我吗?他真的存在过吗?

  现在的我,和当初那个别扭单纯的孩子还有丝毫的相似之处么。

  “戴公子在的时候,少爷他一直那么开心。可惜……”

  “不是被吩咐过不许提吗?你怎么又说了……”

  记忆的波涛泛滥着,从黑暗中飞快漫溯,那些白莲绽放清流荡漾的日子。

  “公子?”

  我回神。

  “公子您别生气,那位戴公子已经过世很多年了。自那位公子去了之后,我们家公子就一直很消沉,所以,那位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

  “其实,别看我家公子平时一副傲慢的模样,他是个至情之人呢。”

  侍女边收拾东西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阳光中空气里的微尘飘荡着,闪着淡淡的金色,刺痛了眼睛。

  见我敛了眉,看向一边,侍女赶紧跪下。“啊……无邪祭祀莫要生气,是奴婢该死说了这么多闲话……”

  声音都在抖。我不过是变了个神态,她们就怕成这样,我果然很可怕。

  我站起来,走过去把她们拉起来,摇了摇头,表示我并没生气。

  侍女怔了一怔,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因为您总是很寂寞的样子,不由想说点什么给您解闷。”

  “您与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是很温柔的人呢。”

  在凤丹青他们面前,我都尽量隐藏自己的失落寂寥,但是一个人无聊起来,本来的面目自然而然就显露出来。

  我对她温和点点头。

  午膳时,我照例在厨房里做里几道小菜。本来膳食的事我是想包办的,毕竟我现在只是一个浪费粮食的米虫。但是凤丹青执意不肯,说沾多了伙房里的灰烟对身体不好,特地调来凤凰山庄的大厨,把重活都揽了去。

  侍女报了菜名,把菜端上桌。还没等侍女打开上面的竹罩,桌边这几位已经剑拔弩张了。

  因为我做的菜量太少,物以稀为贵,每次都免不了争抢一番。

  纳兰文卿手指不耐烦在筷子边一下下敲着,虽然说他本人很想立马扑上去抢个干净,但毕竟当着师傅的面要照顾餐桌礼仪。

  殷落羽笑得像朵向日葵,拿起筷子,“来来,自家人不要拘谨,吃吧吃吧。”

  此言一出,餐桌上顿时银光四射,暗器齐发。

  表面上大家都端端正正,仪态万方坐着,其实……

  纳兰文湘袖子里飞出一段黑绸,缠住我做的“冰糖湘莲”就欲拽到自己跟前,却被一支筷子钉在餐桌上。

  “喂,你老实点,小子。”纳兰文卿一脸不爽。

  纳兰文湘带着阴狠,死瞪着他,“这是我昨天点的……谁都别想碰一下……”

  “啊……说起来,这个水晶肴蹄是无邪昨天答应给我做的。”凤丹青微微对我笑着,“所以,我也不打算你们的脏筷子碰它一下。”

  我低头不管那些七手八脚的家伙,面对着自己桌前摆的东西叹气。

  我搅着面前的人参莲子汤,哀叹,这碗好大……我真的要把这些东西喝掉吗?不喝又要被凤丹清说教。

  但是,要知道,这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治疗月经不调的啊!

  饭后,几人平静喝着茶。

  殷落羽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着身边一位侍从吩咐了几句,那人不一会捧上一个锦盒。

  “这个给你,算是我送行的礼物。”殷落羽说。侍从把盒子捧到我面前。

  解开系住盒子的丝绦,里面是一条璎珞珠串。上面挂着三颗樱桃大小的铃铛。系结处,金色的丝穗吊了缠了彩线的八宝结。

  我拿起它,铃铛发出轻灵如水滴坠地的声响。

  手指慢慢颤抖起来……

  这铃铛……

  ——搞什么鬼啊!我又不是狗!干吗戴铃铛啊!

  终于我的好脾气忍耐到了极限,拍案而起,指着殷落羽发出无声的控诉。

  “呦,小猫咪发威了,毛都竖起来了,”纳兰文湘挑眉笑,说不出的妖媚,“越看越可爱。”

  我哼了一声,重新坐下,把手珠丢在桌子上。

  “这可是我收藏多年的家底,拿出来送你还生气……”殷落羽幽怨碎碎念着,然后又从袖里拿出一个腰佩,扔给凤丹青。

  凤丹青接住,手里的绿色腰佩,以金丝结成花珠,间以珠玉、宝石、钟铃,贯串成列。坠尾,吊着手珠一样的铃铛。

  “这个,莫非是素缕连双铃?”凤丹青沉吟了一下,不确定的问。

  素缕连双铃?难道是传说中青岩蛮夷之族用来定情的东西。这两个铃铛内,养了蛊虫。当一方寻找另一方时会产生共振,声音轻越如铃音。这种蛊术,在如今的青岩已经相当罕见,居然能给他找到。

  “是啊。现在无邪内力尽失,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又不能发出声音,我着实担心的很呐。”殷落羽一双杏眼,梨花带雨看着我,让我不禁一阵恶寒。

  “有了这个手环,在危急时刻,便于联系。”

  原来是这样。一共三个铃,凤丹青一个,秦穆轩一个,剩下的那个……

  我拿起手珠,轻轻摇晃了一下。凤丹青手里的腰佩立刻发出悦耳的声响,而后,我听到翅膀拍打的声音。屋外,一声声悠长的鸟鸣在天空中回荡。

  原来是小贱的。

  虽然不情愿,我终于还是把那个过于华丽的手珠戴上,它缠绕在我细瘦的手腕上,丝穗轻柔的摇晃,在皮肤上留下轻柔的触感。

  “很配你。”

  听到凤丹青这么说,我不满瞥了他一眼,拉下袖子把手珠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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