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外篇 茗申篇
阴蒙中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狂风吹地树枝‘咯咯’直响；细长的手指抚上粗糙树干，来回摩挲着树干的轮廓，丝丝冷意从手掌中传来；不想放开这层窒息的冰冷。冷，不及他心一半冷……阴霾中讽刺般飘落着炫美的雪花，嘴角不禁在黑夜中泛起一丝苦涩——笑。雪之华、风之肆，不经意之间这茫天的大雪既然开始在他身上囤积；眼前被白茫茫一片而渲染，风不停吹乱银白发丝；孤寞的眼眸子定定望着远处灯光……风与雪交织的孤音还在耳边不停奏鸣，是在告诉他，所有都迟了，他只有从回忆中抽出身而来；展开微笑去祝福……
冯……音，忘记自己是男人了吧？那个男人已经让他彻底变了，他好久没看到冯音可以如此坦率。残存、痛苦的回忆中这种坦率早就不存在那张俏丽的脸庞上了。痛，一想到那个人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他的心就无名抽痛。说出祝福你这三个字真的好难，他说不出口，却还要勉强自己保持谈笑。那个人已经不会再看他一眼，再后来的回忆里再也不会有他。掉落雪花的尽头在哪里？因寒冷颤抖着双手去接住从墨黑的夜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一阵氤氲，雪花缓缓在手掌中化成一颗水珠，紧接着银白发丝下的眸子中滚淌着泪水；就让他在这里忘记，在这里放手，在这里祈祷……会幸福……
好远的回忆，长长的回忆让他的脑海不停地闪出许多零乱画面；所有的画面全是那一个人的笑靥，水灵灵的比琉璃还要通透的大眼总是弯起弧度，甜甜的嘴角喊着他的名字……变了，从那以后那个人的脸上再没有了笑容，全是伤、全是伤痕，而就是那个时候他选择了离开……泪水再次淹没了视线……
“申哥哥你说小雨真的找不到我们吗？”只有四岁大的冯音天真的眨着硕大的眼瞳望着茗申，婴儿肥的小手不停抓着裤角。
“嘘~”只比冯音大四岁的茗申把手指放在嘴边，银色的发丝闪闪发亮。
“啦啦~~~！！”扎着羊角辫可爱女生突然出现在冯音及茗申背后。“让我找到了吧！哈哈哈哈，有什么事难得到我茗雨公主殿下！”
“都是你啦，音音你怎么可以乱出声呢。”茗申用责备瞪着冯音。
“可是……”冯音觉得一委屈，眼泪开始在眼框中打转。“人家不是故意的啦！”
“我又没怪你。”茗申自知自己语气重了，却又有几次小男孩的羞涩。
“你这还不是怪音音的口气？”茗雨双手叉腰：“哥哥最坏心眼啦。”
“你懂什么！”茗申朝茗雨吼道。
“我就知道你除了吼还会什么？早知道就不跟你玩躲躲猫猫了，哥哥老是输不起~哼~”茗雨生气嘟着嘴。
“谁说我输不起？”被茗雨激怒茗申开始口气不佳。
“那好啊。”茗雨露出狡黠：“那哥你当鬼好啦！”
“当就当，被我抓到的话……音音你要给我亲！”茗申神气的叉腰，偷偷瞄了一眼冯音，发现冯音正躲在茗雨身后，害怕的望着自己。
“喂，哥你不觉得这样很色吗？”
“有么？什么都不懂的你知道色是什么意思吗？”茗申高傲别过头：“不然我才不要当鬼，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要是没抓到，这个月你所有的零花钱都要给我。”茗雨同样高傲抬起下巴，所谓贵族家的小孩都有这种通病吧。
“这是你们的事，为什么……要加上我？”冯音却却道。
“这不是为了让躲猫猫更加有趣吗？”茗雨理所当然张开小嘴叫嚷。
“可是……我一点好处都拿不到，我不要。”幼嫩的冯音皱皱鼻子：“你们兄妹太狡猾啦，我不要和你们玩；我回家啦。”
“等等嘛，音音要不你也提要求嘛。”兴许是想要得到茗申零花钱的关系，茗雨伸出小手拉住冯音：“音音来玩嘛，不然好无聊不是吗？”
“茗雨明明就是你太狡猾的原因所以才没有人和你玩。”茗申鄙夷自己妹妹一眼。
“明明是你太坏心眼了！”茗雨恶狠狠回敬茗申。
“我看你们两个都一样。”冯音叹口气：“好吧，如果没抓到我，你们俩个的零花钱都要归我。”
“音音你才是扮猪吃老鼠！”
“笨丫头，是扮猪吃老猪吧。”茗申扯了扯茗雨羊角辫一下。
“胡说，明明就是扮猪吃老鼠。小猪吃老猪？哥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大鱼吃小鱼的境界里吗？”
“胡说！老鼠那么小，猪还用扮吗？直接吃掉不结了？”
“好啦，到底还玩不玩？”冯音打断了兄妹俩的争吵。
夕阳，一抹抹彩霞在天边变幻莫策，将平静的天空宣染绚烂无比——
“抓到音音啦！”茗申在墙角边找到了冯音。
冯音嘟起嘴，极不情愿的从墙角走出：“真倒霉。”
“给亲。”茗申闭上眼，嘟起嘴巴向冯音靠近。
冯音红着脸，慢吞吞说：“只有一下下。”
“快点啦。”茗申迫切催促冯音，见冯音一直站在原地不动，茗申生气道：“音音，你是男子汉吧。”
“我当然是啦！”冯音涨红脸：“可是……”
“我在外国玩的时候，很多外国小孩也亲亲；表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真的吗？”冯音有些质疑。
“好啦，我不管！反正你输了就得给我亲，听见没？”茗申任性抓住冯音的手：“男子汉就要愿赌服输。”
“但，我答应……好啦，一下而已。”不情愿紧闭上眼，凑过脸把小嘴往茗申脸上贴了一下；迅速移开：“好了吧？咦？申哥哥你怎么流鼻血……”
童年总是这样肆无忌惮，最美好的时刻都留在那里……一切都从那里断开，像完好无损的珍珠项链，只要掉落其中一颗珠子，所有的珠子也会一颗接一颗脱落，散落一地……支离破碎、残缺不齐……像一面清澈的镜子，只要碎掉任何一个角落，整面镜子都会随之破碎，破碎一地……扎入最痛的内心，痛的全身是血却混然不知……
斜斜余阳，红与黑的相混不停在天边盘绕；绕得心好乱……空气里好像残存着什么，又像是在世人宣召着一个悲剧发生，黑色将天空压得越来越低，让心口无法透气。
茗申手中捏着去美国留学的通知书，呆呆站在冯音家门口；十六岁的他脸上透着青春稚嫩的朝阳，他想对冯音说，要冯音等他！等他在美国拿来硕士学位回来嫁给他，不知为何他想见到那张甜甜的笑脸再离开。
眼前的一切就像突然卡带静止不动，茗申怔楞望着，冯音的爸爸满脸泪水、哀伤抱着混身是血的冯妈妈跌跌撞撞从茗申身边走过。半分钟后失魂落迫被溅得满脸是血的冯音出现在街边，漂亮的脸泪与血相混。
茗申快步跑到冯音跟前，焦虑大叫：“音音，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冯音无神望着茗申，无力发出嘶哑声音：“申哥哥，妈妈她……都是我，是我……呜呜……”
“别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茗申将无力的冯音扶住，这样的冯音让他心疼不已。
“妈妈死了……死了，都是我……是我害死的……呜呜呜。”惨白的脸，又伤心又害怕无助颤抖着苍白的唇。
茗申扶住冯音瘦小肩的手有些滑落，良久：“音音，你妈妈……”那刚才……茗申脑中闪现冯爸爸抱着混身是血的冯妈妈脸上那化不开的伤心。
“不对，妈妈没有死！她怎么会死，她不会死；呜呜呜，刚刚还说好给我买草莓蛋糕吃的，妈！妈！！！！！！”
茗申揪起眉头，将冯音紧紧压入胸膛：“音音振作，不会有事的，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妈妈流了好多血，流了好多血……只要妈妈不过那条马路，也许……也许妈妈就不会死，不会流那么多血……是我的错，我的错！！！我害死了妈妈，妈妈！！！！呜呜，妈妈不会离开我，不会的……不会的。”冯音挥开茗申，奔到对面街道上。
茗申快步追上冯音：“音音，跟我回家好不好？”
“妈妈死了……”冯音空洞对上茗申的眼睛：“妈妈流了好血，好多血……爸爸说是我我害死了妈妈……是我害死的。”
“音音这是意外！”茗申摇晃冯音的肩，企图让冯音能够冷静下来：“只是意外，音音不是你的错，只是意外。”
“不——！不是意外，就是因为我妈妈才会去买蛋糕，若不是我妈妈不会去、不会去……全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妈妈还会在我身边，不在了……妈妈流了好多血，妈妈一定很痛苦……妈妈，妈妈！！！！！”冯音仰声对着天嘶吼。
一滴、二滴、三滴……大豆般的雨点从阴郁的天空滑落，茗申不知所措的抬起头，雨就这样与他邂逅，痛，雨打在他脸上好痛。茗申呆呆站在原地，耳边不时传来冯音痛苦的泣沥声。望在被雨冲涮着瘦弱的人，他好像伸手将他桎梏在他怀中；冰冷的雨落在他发抖的手上，缓缓抽回收，紧捏住拳头。为了掩饰心中混乱：“音音，我送你回家吧。”
雨和泪混淆，冯音抬起头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神彩：“爸爸恨我……”
“不会。”茗申扶起冯音：“会感冒的，音音我送你回家吧。”
“一定会恨我……”将埋入双膝中，哑哑的噪音在大雨中不停喃喃：“会恨我，我看到了爸爸恨我眼神，他恨我……是我害死了妈妈。”
“音音……”茗申呆呆得望着，眼前的景色在记忆里渐渐褪色；被不断冲淡……忘记了冯音怎么回的家，也忘记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直陪在冯音身边；逝去快到他来不及眨眼。
完整的墙角在岁月的流逝里，渐渐开始斑珀，布满蕨类植物的墙角边有着他不可以磨灭的痕迹。在那里望了最后一眼，他坐上了开往飞往美国的飞机场。空洞无神的眼眸子一直在他脑中盘旋；日日夜夜里都是那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人总能把最好的记忆留在脑子中，冯音这两个字一直都在他脑海里，却在美国留学的记忆里他一直认为他会过的很好，很好……
他错了，他选择去美国留学错掉了他一生中最爱的人。莫非他一刻他的选择是是错误的，他放弃了可以去追逐最爱的那个人的机会……如果那场大雨中他将他紧紧抱住，告诉他什么失去了还有他，他会一直呆在他身上，保护他。为什么当时他没有这种勇气，明明只是弹指间的距离他去没有那么坦诚，这是年少的稚嫩还是一种无法释怀羞涩；更多是害怕被拒绝，他的爱是禁忌啊。
零零碎碎的阳光照在他银白发上，他站在一颗大树下，背后一群鸟儿飞过；留学回国的第三年，他呆呆望着斑珀的墙角，微风触动墙角上的爬山虎微微摇曳。闭上眼用力不让失落的心因太痛苦跳出心扉。搬家了吗？冯音你会在哪里，不知为何脑中浮现那张苍白脸庞，从那以后他不知过的好吗？
“哥你站在那里干什么？看看谁来了？”已经长得婷婷玉立、落落大方的茗雨出现在大树背后，看到墙角感慨道：“我记得音音最喜欢躲在墙那边了，对不对音音？”
“啊……嗯。”
“音音？”茗申吃惊张大嘴，迅速扭过头；玻璃一样通透的眼眸子在看到茗申后弯出漂亮弧度。都已经长大了，但还是能让他的心怦怦乱跳，还是那个人……
“申哥？！你回来啦。”卷曲的发丝在微风中以异样闪动，结白的锁骨被阳光照耀得分外迷人。
“是啊……暑假。”茗申淡淡回应。“过得好吗？”
“呃，我很好。”牵强的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容，通透的眼角轻轻掠过一丝哀伤。
茗申深深皱起眉，当他看到冯音这一抹惨笑时，他感觉到他过的不好。那笑让他心不禁泛起几缕酸涩，涩涩的……不知如何言语，只好用客套的话掩饰心中的窃喜及伤痛：“是吗？”
后来只是简短的对白，下午茶之后送走了冯音，茗雨用力拍桌子：“哥哥你是不是有意揭音音的伤疤吗？你明明知道他一直过的不好！”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揭他的伤……疤。”猛地茗申想起——不对，他不应该问他过的好不好……那张脸虽然极力表面出没事他很好的样子，但不难发现他很痛苦……玻璃眸子里全是碎片，冯音碎了吗？茗申失神望着自己的妹妹：“茗雨，音音他……”
“这也难怪你留学不知道状况，音音爸爸再婚了，再婚的那个女人看上去是那种非常歹毒型的；那女人带了两个拖油瓶所以你想音音的生活会很好吗？”茗雨轻描淡写，耸了耸肩：“哥，我出去了！给点零花钱我。”
“你是说那女人虐待音音？”
“哥，这还用说吗？音音爸一直认为是音音害死了音音妈的，整体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哥你以后见到音音不在再问有关他生活的问题。”茗雨不耐烦的叹息。“本来对音音而言那件事本来就是不可触碰。”
“可是你不认为这根本就是个意外，为什么要让音音负起全部的责任呢？你不觉得这对音音太可怜了吗？不行我一定要把音音带走！”茗申激动的从沙发上站起。
快茗申一步，茗雨挡住了他的去路：“哥你能带音音去哪？抛下你现在茗申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你能养活音音吗？如果能我现在不拦你！别忘记你对爸爸所有的承诺！”
“去美国留学拿到硕士学位然后让我和音音在一起？等到那个时候音音一定会破碎的！我不想看到他无助又无力的模样，够了，我的心够痛苦了……”茗申痛苦跌坐在沙发上。“够了，还不够吗？他碎的还不够吗？”
茗雨闭眼，轻叹一声：“别忘记了你的身份，身份注定没有选择……就算爸爸只是暂时性骗你，也许是只是缓兵之计，就算如此你恐怕也没有反抗争扎的余地。我们就像笼牢中的金丝雀想要飞出桎梏必须折断自己漂亮的翅膀。你没有这个勇气……”
“这是小孩没有办法的选择权……”茗申拨动前额银白发丝：“我只是爱着那个人，我只是想爱着那个人而已，这样还不行吗？”
“别忘记了音音是个男性和你一样是男性！哥你的感情是扭曲的，不正常的。当然我不反对你，不过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音音对你有没有，和你一样的爱情呢？兴许他只是把人当儿时的玩伴？我对的情感一直就没有表达给他。”
是啊，他忘记了……他一直在一厢情愿，却忘记冯音是否也带着同样的情感；这也许真是他一直懦弱不敢往前迈的原因吧，茗申幽幽问：“爱上男人是唾弃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是你这种必须继承家族血液的人爱得起的。”
茗申冷笑一声：“有必要这么一针见血吗？”
“因为你是我哥，我不希望你陷得太深……音音是雪，他给你或者更多人一种无法释怀的魔法，已至于只能被他笼罩在雪花制造的童话里，看不清自己也不愿看清自己，最后连自己失去了什么都混然不知。”
何时连扮猪吃老虎都会说错的小女孩，可以说出这么多让他折服的话来……真是讽刺。
雪停了吗？抬头望着漆黑的天际，依稀有几片从树枝上掉落下来的雪团落在脚边。茗申吸口寒冷的空气入腹，也许是音音是从冰川中碎落的一角，无助在汪洋大海中飘渺；寻找着他可以依靠的冰岸，而他只不过刚好是音音身边一直座冰川，音音有停歇，只是自己没有伸手去挽留……
错过了，就注定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