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进步
入夜，封家别墅。
封若御半倚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的是青红相间色泽可人的苹果。万年都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一丝异样。林寒柯啊，林寒柯，不就是想见我出丑么？可惜你还不够了解我……
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搁在一旁，封若御拿起它，丝毫没有困难地，切出了一个完美的苹果。苹果皮粗细均匀的一圈一圈盘曲垂下。
然后封若御镇定地放下刀，将苹果放入一个青瓷小碗，面不改色地端到封冉手中，“父亲，吃个苹果吧。”
那时，林寒柯正在和封伯下棋打发时间。
封伯乐呵呵地接过苹果，林寒柯却面不改色，连头也不曾抬起过。只是林寒柯手中的棋子抬起停顿五秒才缓缓落下。
封冉乐呵呵地啃着苹果，直夸封若御孝顺。封若御那严肃的脸上，硬线条竟意外地柔和了不少。
半夜十二点。
封若御合上笔记本电脑，关掉灯，脱下衣服随意地搭在一旁的衣架，然后在床上放松地躺成大字。
手机铃响得突兀，原本美妙的铃声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鬼叫。在子夜的黑暗中，尤其惊悚。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来电”，封若御只是稍稍皱了下眉，按下接听。
“厮……你还欠我一个苹果。”
二话没说，封若御挂断了电话，心道果然是你。把手机搁在一边，封若御翻个身，决定无视任何来自林寒柯的骚扰。
可，下一刻，房门就被大大的打开，一只鬼飘了进来。这只鬼长长的头发披散凌乱，遮住了脸，整个身体围着一块白布，疑似床单。
纵然严肃如封若御，也差点笑了出来。不过只是一瞬，便恢复了那万年不变的表情，“林寒柯，你干什么？”
“夜袭。哦，不，讨债来的，你欠我一个苹果。”林寒柯用发颤的声音说着。
“你……别玩了行不？我明天还要早起，我很忙。”封若御躺回床上，不再理会林寒柯。
“喂，你欠我一个苹果。不是说我和封伯一人一个的嘛。”林寒柯上前，踹了封若御一脚，床上的人却挺尸一般，毫无反应。
林寒柯靠着床沿坐在地板，随意地把凌乱的假发拢到身后，在白床单里裹成一团，“我亲爱的老板和亲爱的徒弟私奔去了，丢下我一个人，彻底下岗了。连你也不陪我，哎……亲爱的弟弟，你怎么可以不理我呢？”
那种弱弱的无辜的声音，听起来像某种受了人欺负的小动物，在撒娇……
屋子里没有开灯，黑黑的看不清人的表情。但如果封若御看得到林寒柯此刻的表情，一定会气到发疯。
林寒柯在狡猾地笑，眉目弯弯，像只偷吃的狐狸。林寒柯是吃准了封若御，吃软不吃硬，所以下决心改用柔弱政策。
封若御看过去，只能看到白白的一团，林寒柯以很孤单的姿势抱着腿。封若御当下就觉得心里软软的，再不好意思用暴力把林寒柯赶出去了。
林寒柯就这样安静地靠着，封若御就这样安静地躺着。那种剑拔弩张的对立似乎消失得无踪。
很久，久到让人以为两个人都已睡着。
忽然，幽幽一声叹息，林寒柯站起身，“亲爱的弟弟，我回去了。”
封若御没有回答，只是借着窗外照进来的路灯光，看着林寒柯的背影明明暗暗，直到出了房门。
也许是那飘逸的假发给了封若御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根本不想林寒柯离开。大大的房间内复又空荡荡，封若御总觉得心里也空了些什么。
夏天到了，炎热得让人烦躁。
林寒柯倒是悠闲，日日躲在室内，翘着二郎腿吹空调看电视。到时间就烧菜做饭，俨然一个家庭主男。
封若御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似乎吃习惯了林寒柯做的菜，常常觉得外边饭店的菜不合口味。
不管怎么说，两人的关系开始趋于和平。
这一天，阴。蜻蜓飞得很低，似乎快要下雨。
午后，封伯正在午睡。林寒柯躺在沙发，看无聊的少儿卡通。
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电话。林寒柯懒懒散散地按下接听，听到声音的一刻却猛然从沙发上窜了起来，坐直。
“寒柯，你还好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妖娆之气。
“当然好，拜你所赐，我下岗了，非常悠闲。”
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又问，“老头子没去找你麻烦吧？”
“没有……”沉默一阵，林寒柯还是问，“他怎么样了？”
“什么都好，但似乎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不知道老头子到底对洛儿做了什么……”
“小洛并没有受脑部的伤，所以失忆不过是记忆被上了把锁。其实，是你根本不想让小洛记起来，对么？”
一片沉默。
随后那头的声音变得柔和，“寒柯，什么都瞒不过你。过去对洛儿而言，痛苦多于快乐。我宁愿他永远不要想起来，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他重新爱上我。”
“真的不回来了么？”
“洛儿不想的话，就不会了。”
“那你们保重，挂了。”
林寒柯挂断电话，愣愣的失神。失忆的小洛，Somnus还有机会从头来过，但自己……大概是被永远地封存在了上锁的记忆里……
眼前浮现出那么多欢乐，一朝一夕的相处。小洛，你一个失忆便把我从你的世界剔除，你何其狠心……
不知怎的，泪就一滴一滴砸在沙发。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原本以为起码能在小洛心里留下个跟别人不同的印记，到头来却连记忆都丢失。这场如幻影一般的单恋，只是自己脑海中的一个梦……
门口突然传来了声响，林寒柯自然地回头看，是封若御回来了。
封若御却愣住了，他看到了个满脸泪痕的林寒柯，哀伤得让人心痛，“怎么了？”意外柔和的声音，关心的味道。
林寒柯这才察觉自己失态，扭过头匆匆抹了两下脸，平静地道，“没什么。”
说罢，便起身把自己锁进了房间。
这一天，林寒柯一直都没有出房门。
这一天，封家别墅没有人做晚饭。
晚上七点，饿了的封冉在林寒柯房外转悠来转悠去，却又不知该不该敲门。封若御经过，封冉拉住儿子悄悄问，“小柯今天怎么了？谁欺负他了？”
封若御皱起了眉，说实话，他也饿，不像父亲表现得那般明显罢了，“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哭了，手里还捏着刚挂断的手机。”
封冉摇摇头，“小柯还是放不下那孩子，哎……”
“谁？怎么回事？”话一出口，封冉诧异。本来，封若御最讨厌打听这种问题，这种感情纠葛在封若御看来统统都是胡闹。可今天，他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急切地追问，连封若御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说来话长，我们还是边吃边说……”
封冉拉着封若御去到餐厅，女佣端上来饭菜，倒也丰盛。
封若御吃了几口，皱眉，放下了筷子。封冉比较直接，嚷嚷道，“和小柯做的菜不是一个口味，不好吃……”
女佣着急地在一旁解释，“这是附近大饭店的外卖。”
封冉看着女佣那一脸愧疚焦急的模样，安慰道，“我不是怪你，只是好像已经吃惯了小柯做的那种风味，哎，小柯也没吃呢，不知道他饿不饿……”
“小柯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所有的苦都自己担着。好容易真心喜欢上了个孩子，可偏偏那孩子喜欢的是庄家大少爷，小柯根本没办法和朋友兼老板争……”封冉也爽性放下了筷子，和儿子说起了林寒柯的事情来。
封若御没有说话，只是眉是越皱越深，封冉正要继续说。却被某人的“哎呀，好香”给打断。已经从房里跑出来的林寒柯哪里看得出不高兴的样子，分明就是恶狼扑向食物的表情。
他在封冉和封若御身边坐下，抱怨道，“哇，你们吃饭也不叫我。”说着，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还直夸好吃。
封冉和封若御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日子还在继续……
忙碌的早出晚归甚至不归的封若御，闲得无聊一起找乐子的封冉和林寒柯，愈发地像真正的一家人。
林寒柯致力于开发封若御丰富表情的艰巨工程，可谓在曲折中前进。
面对林寒柯各种形式的捉弄、搞笑，封若御偶尔会忍不住嘴角抽搐，林寒柯将之定义为“若御式微笑”。
这已然是一大进步。
虽然一转身，封若御便又恢复了扑克脸。但无疑，改变是巨大的。因为封若御不再无视林寒柯，也不会再想赶走他。
甚至，他时常觉得，有林寒柯在的日子变得有趣了。
甚至，为了能早些回家，他会推掉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越发有JQ滴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