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庄家
站在门外，我犹豫地举起手，照例打暗号，1-3-1-4-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林寒柯。
“哟，小洛回来了。等你呢。”我还没有接话，就被林寒柯一把拽进门去。瞥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他面无表情，安静地低头喝水。
我胆怯，我害怕的见面，等真真实实见到了，也不过如此罢了，此刻，我反而镇定了。
我在父亲面前站定，低低唤道，“父亲。”
他把青白色的瓷杯搁在茶几上，指指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我乖乖地坐下来。
林寒柯倚在沙发边上，高深莫测地笑。总觉得那笑容不纯粹，似乎有一点点无奈和苦涩。
“洛儿，别扭闹完了，肯回来了？”
父亲盯着我淡淡地道，若无其事的模样好像根本与他无关。
我有点愤愤，咬着嘴唇，不说话。
沉默半晌，林寒柯出来打圆场，“哎呀，哎呀，小孩子发发脾气很正常的嘛，小S你这么在意干嘛。说正事。”
父亲皱了下眉，修长的手指抵在下巴，“可是这样显得我教子无方。”
“有其父必有其子罢了。”林寒柯向后倒，靠在墙壁上，懒洋洋地回嘴。
“到底什么事？”我突然开口问，隐隐觉得，很久之前的疑惑也许将要揭开谜底。
父亲和林寒柯对视一眼，一时间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我心里的酸，一点点蔓延开来。不止是心，全身都在叫嚣着，一块儿难受。
“你知道庄严么？”
“庄严？庄家现任家主？”
道上谁不知道他？庄严，人如其名，是个非常严肃而有威信的人。庄家在他手中，一跃从三大家族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老大。
而原本与之齐名的易家一直不甘心，却没奈何。
父亲点头，“庄严明天要见你。”
“啊？”我愣住，“为什么？”
“不知道。”父亲回答得很干脆，可我却注意到，他的眼神飘忽游离，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明天我和林寒柯会带你过去，到时候见机行事，切不可任性胡为。”
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疑问坦白地问了出来，“你们和庄家什么关系？”
父亲明显地愣了一下，和林寒柯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轻叹一口气，父亲开口，“我是庄家长子。”
我眨眨眼，良久才理解过来。在脑子里又重复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转念一想，是庄家长子也不奇怪啊，否则，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那林寒柯你？”
我的目光投向林寒柯，林寒柯却摇摇手，“我只是为庄家服务的私人医生而已。”
照理来说，林寒柯是我情敌，我该排斥他。可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对他的感情很是复杂，介于朋友，师长，和情敌之间，很是模糊纠结的关系。
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了。
“总之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再说吧。”林寒柯打了个哈欠，踱到我面前，拍拍我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小洛放心，不会有事的。”
“恩，不早了，休息吧。”
父亲起身往卧室走去，到了门口停住步子，扭头对我说，“你睡训练室的地铺，已经铺好了。”
心一下子就冷得彻底。
十年来都和父亲睡一张床，终于我冲动的表白把原本脆弱的暧昧剥得一丝不剩？
我偷偷瞄向林寒柯，他伸个懒腰跟着父亲进了卧室，然后门嘭得关上了。
骤然变空的客厅，我蜷起身子，缩进沙发的角落。
有如受伤的小兽，我独自舔舐伤口。
莫名的哀伤，摄住了我。惶惶然，不知是为了明日的未知，还是仅仅那一声嘭的关门声。
他们的世界，我终是被关在了门外。
屋子安静得让人窒息，我关掉灯，爬进冰冷的地铺。
思绪纷乱，辗转难眠。
直到天蒙蒙亮，才睡去，却又陷入了血腥哀痛的梦境。
父亲，父亲……
梦中，他温柔地抱着我，却在下一刻将匕首刺入我的胸膛。鲜血沿着明晃晃的白刃成线下流，染红了我和他的整个世界。
一晃，却是他被人追杀的画面，子弹、乱刀，我在他身后狂奔，却可望不可即，等我追上，却只是冰冷的尸体。刹那间，遍地的彼岸花，开得妖异，血色蔓延……
醒来，是因为林寒柯踹了我一脚。
我下意识地防御，一拳往受袭击的地方打了出去。
好痛，拳头传来了钝痛。
“啊——”林寒柯一声尖叫，我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原来我刚刚一拳砸在了林寒柯小腿骨上。
“死孩子，我好心叫你起床吃早饭，你就这么对待我？”林寒柯蹲下来，放大的脸狰狞地盯着我。
“对不起。”我老实地道歉。
林寒柯一愣，随即挑眉，“罢了，大人不计小人过。”说罢，他站起身，出去了。留下我撑着身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扯过一边已经准备好的衬衫、外裤，迅速穿戴整齐。
洗漱。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黑眼圈，较之昨晚，不但没有好些，反而变本加厉了。幽幽地叹口气，我使劲用毛巾抹抹自己的脸，可那熊猫眼似的一圈怎么也擦不掉。
我垂头丧气地踏入客厅，豆浆，煎饼果子整齐地放在桌上。
父亲在沙发上沉默地吸烟，袅袅婷婷的青烟画出一个个妖娆的圆圈。
林寒柯坐在餐桌对面，支着头，看着我一口一口吃着早餐。
“有黑眼圈了怎么办？”我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问题整个早餐后，终于问出了口。
林寒柯夸张地凑到我面前，品味一番，然后道，“凉拌。”
我无言以对。
八点多的时候，我们驱车赶往庄家。
父亲载着我，而林寒柯开他自己的车。
半个小时以后，我怀揣着一丝惴惴，站在了一座很是宏伟的庄园外面。
门口的警卫拦住我们，逐一搜身，把金属制品，枪，刀甚至手机等等都押了下来。然后才微笑着鞠躬道，“大少爷，请。”
我心中暗叹，真是个管理严密的家族啊，连对自家大少爷也如此防备。
往前没走几步，一位侍者状的年轻男子已在等着迎接我们了。
“欢迎大少爷，林医生，还有尊贵的客人，洛少爷。我是凌，你们在庄家停留期间将由我服侍。三位这边请。”
凌带着我们往西边的侧楼而去，“下午三点请洛少爷单独去见老爷，晚上会有家族内部欢迎宴，请作好准备。”
凌看向我，我了然地点头。
侧楼是幢三层的小楼，方如盒的外形，华美的雕琢，古老并沧桑着。
推门而入，楼内的装潢竟意外地柔美，很有温馨的感觉。法式的家具，S型的线条，优雅地徐徐在人面前展开。
米色带蓝纹的地毯，踩上去有厚实的感觉，很舒服。
我掩饰起心中的讶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雍容华贵的一切。父亲却突然停下脚步，勾唇一笑，“洛儿，这里是我设计的呢。”
凌很是恭敬地补充，“是，这幢侧楼属于大少爷。”
“小S的品味可不差。”林寒柯笑着奉上夸奖。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熟门熟路地在会客沙发上坐下，对我招手，“小洛，这边坐。”
凌又一鞠躬，道：“请好好休息，下午两点五十，我会来带洛少爷去见老爷。”然后凌知趣地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外。
父亲斜靠在沙发上，手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一脸慵懒的神态，好似贵族。
我无聊地低着头，脚在华贵的地毯上蹭来蹭去。
父亲的眼神瞥过来，带着玩味，“坐不住了？寒柯，带他参观。”
“不。”林寒柯掷地有声地拒绝，“你自己去。”
父亲没再说什么，起身拉过我，带着我逐一参观。
一楼的一边是会议室，餐室，另一边则是健身房，桌球室，乒乓室，游戏室。二楼则是书房，琴房，还有若干的卧室。三楼，一排卧室，还有一个露天阳台。
精致华美，每一个房间都带着独特的味道，却又和整体风格相一致。
站在三楼的露天大阳台上，我们倚着雕花扶手。
我忍不住嘀咕，“真是阔绰。”
“是么？”父亲回身，用一种很莫名的神色看着我。
我点头，“你又不住，装饰得这么豪华干嘛。”
父亲笑了，倾倒众生的笑，“其实，我在这里住过八年。后来因为收养你才搬出去的。”
我想到我们住了十年的那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虽不算破旧，但跟这比较，简直是寒碜到家了。
“你以后愿意跟我住在这里么？”父亲突然问。
我点点头，又摇头，“总觉得太华丽，少了人情味，而且不自由。”
“我在这里一个人住了八年，恭敬地被当成少爷，除了寒柯，没人与我亲近。”父亲的声调里带上了那么点落寞，让我的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扑动几下，“我是师父、师娘养大的，他们都是好人，视我如子，可惜……”
我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的脆弱，他望着远处，无边落寞。
我凝视着这样的父亲，心疼得快疯掉了。
不，我已然疯了。
我猛然转身抱住父亲，紧紧地抱住，好像一放手便再会消失不见，“不管你在哪里，我都陪着你好不好？不要再拒绝我。”
他却用力推开了我，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表情看着我。
“师父死了，被我杀了。”他突然说，声音很轻，轻飘飘地随风而去。
我怔了一下，“你一定是迫不得已的。”
父亲笑得妖艳，带着一丝自嘲，“如果我说不是呢？”
“你不愿意的。”我笃定地说。
“洛儿，别把我想得太好，我只是个非常自私的人。”
可是，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爱他。
我爱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想尝试停止爱他，可我做不到……
“好了，我们回去吧。”父亲淡淡地说，话里面已经没有了情绪。
我无声地点头，随着父亲回到了一楼的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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