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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两心(中)

书籍名:《白狐之歌》    作者:枕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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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元洛城太师府。
正在入定的张远之忽然身躯一震,双目睁开,一口乌血吐了出来。
端着茶盏推门而入的少女动作轻柔,一身雪白的纱裙看上去犹如仙子般雅致可人,五官细巧的样子,虽非绝色却令人怜爱,眼望见榻上猛然吐出鲜血的张远之,不禁大惊失色,放下托盘掠过去:“师父!您怎么了?”
接过少女给他擦拭嘴角的巾帕,摇头止住要给自己输气的举动,“小妖,我没事。”
张远之声音依旧轻柔,不急不缓,少女小妖才放下心来,嘟起嘴巴:“师父,你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吐出血来呢?”
“呵呵。”张远之伸手接过少奉上的茶盏,缓缓喝了一口,“我没事,死不了就是。秦扬呢?”
“秦师兄还在琢磨那套惊鸿手呢。”小妖樱唇嘟得更高,嘴里嘀咕一声“那个笨蛋”,从来不喊他二师兄,也只会在这个师父面前勉强尊称他一句“秦师兄”,事实上对从来就有些驽钝的那位师哥有些蔑视,说起他来总带些不愉快的色彩。
张远之虽然心知肚明,却漫不经心地道:“小妖,比他灵活伶俐,你做师妹的,能为师兄尽份心力也是好的。既然现在闲着,就去指点他几手如何?”
……我可是情愿为师父鞍前马后啊!
小妖瞪着眼睛,脚尖在地面蹭了几下,耳边又听得那低沉绚丽的动听音轻柔道:“惊鸿手你会不是吗?小妖冰雪聪明,从来不需要为师操心的。”
少女一下子芳心荡漾,面上不豫神色尽皆退却,“既……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
望着少女轻盈地退出门外的身影,一个柔媚的声音缓缓响起:“太师,您哄孩子开心的手段真是不比四王爷逊色多少呢。”
张远之慢条斯理将茶盏放到边,没有再动口。莲馨顺手拿起,喝了一口,赞道:“这是绝顶?味道很正啊,看不出小妖那刁蛮丫头手艺这好?”
“绝顶?”张远之哼笑,“这是神仙悦。”
莲馨一愣:“明明是绝顶嘛,神仙悦?没有听说过……嗯,不过细尝起来,香气似乎比以前喝过的绝顶要好很多……真的不是绝顶?”
张远之不语,脑海中浮起了儿时情景。
他那总是像冰雪样恒常高洁而冷漠的师父盘腿而坐,永远身像是一尘不染样的白衣,长长的广袖随风飘飞的样子,淡淡的神情,目下无尘,没有人能在他明亮而又寒冷的瞳中留下任何痕迹。
……不,也是有例外的。
那人飞扬跳脱,放荡不羁,是迥异于师父的另外种意义上的修仙人。张远之记得自己从前温良谦恭,乖顺地在师父面前俯首帖耳,兢兢业业做个任劳任怨、资聪颖的好徒弟,终于好不容易在入门三个月内筑基,博得那从来七情不动的师父都给予个难得见的赞美的时候,这个当时带他上山的师叔却眼也懒得多瞄他了一下,只半开玩笑地对师父说了那么一句:“还是有办法。我就不太喜欢样太过‘听话’的孩子。”
他站在一旁听得这话,也只能付之一笑。
回想起来,只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和那个师叔,似乎是在一个燥热的季节相识的。只依稀记得那年好像是12岁,气热的让他几乎难以呼吸,蝉鸣声大到令人震耳欲聋的地步,耳边回响着挑着担子的货郎有气无力的叫卖声。余下只记得心里烦闷欲死,每寸皮肤都残留着焦躁和有气无力。
只是具体什么样的情况下见到他那师叔,就再也记不太清楚。他从来自负记性目十行过目不忘,回忆中却缺这么一块,确实有些奇异。
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忘了就忘了罢。
只不过,就算是过那么多年,他也可以断言,不管是现在,还是在不知道何时会消逝的将来,他都不可能会忘记初次见到那个人的那个瞬间,整颗心脏都为之紧缩的那种晕眩般的感觉。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流远,他应该称其为“师父”的那个人。
那是宛如从真正的冰雪神话中走出来的仙人,七情六欲似乎恒常地和他扯不上任何关系。他曾经以为师父辈子如果不升仙,就只有孤身人渐渐在仙云山那座麒麟峰修炼寒冰诀直到自身也化为冰雪途。听起来像个笑话,但真正见过那人的人,就知道断不是戏言。
因此,偶然见得师叔与师父相对盘腿而坐的时候,他那从来不修边幅的师叔十分罕有地以相当有法度的姿势泡茶的动作看得他一怔。举动难得地透出端方优雅的味道,叫他几乎以为人出身贵不可言,而不是先前那个有时笑骂由人有时疯疯癫癫,连一件新衣都懒得换的贫穷道士。
如果足以令他吃惊,那么让他平静的面皮下涌起惊涛骇浪的事实便是,师父接过那人递来的茶盏,品茗的时候虽然面无表情,可是身上那叫人不敢接近的清冷氛围居然淡下来,放下杯子的时候,嘴角少有的扬起个微微的弧度。
那日师叔似乎情绪很高,顺手递杯过来给他,清幽雅淡的香气,就像要沁入骨髓、深入魂灵般回味无穷。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采自仙云山大罗峰的黑色茶叶叫做“神仙悦”,确然,浓艳甘冽幽香搭配妙至巅峰手法,即使是大罗金仙,怕也难以得尝绝妙无双的手艺。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对那个师叔刮目相看吧?
为了讨好他,小妖的手艺已经算是绝,元洛城内坊间难有敌手。只不过,品尝过珍馐的人再去吃糟糠小菜,就算只是偶尔尝鲜,也不会有持久的兴头。
略带遗憾地望着那一杯茶,小妖只怕也把它当做绝顶去泡,难为他保留两年多的茶叶。
莲馨那厢喝得陶醉轻叹,半晌才想到要问他:“用分神术去邹王府,可探出什么有趣的?”
“宁王明天就到,如果算得上是有趣的话。”张远之的表情却不像是如此,莲馨好奇心一下子刷的冒出头来:“不就是去看看宁王到没有?怎么了,还有什么额外收获?”
托着左边面颊,张远之的黑色瞳仁闪动着古怪莫名的神采,定定注视着莲馨,看得他心脏跳,有些面热地道:“怎……怎么了?”
“你们天狐族,化形期大约多久?”那人却出乎意料地么问。
“啊?”莲馨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这看各人的血统不同……一般来说,越是接近皇族的,化形期反而越久。有时候,花上一个你们人类的十年八年也不足为奇。”
“这么久?”张远之蹙眉,也不过过大概两个月,那玉冥的变化却显著得很,自己感觉得到,那绝对是化形期快要进入中期的表征。莫非他是例外?
“嗯……那么,是有例外。”莲馨指尖红唇,作势微微噘起,媚笑起来:“你想知道?”
张远之微微一笑,伸手勾住他的削肩纤腰,揽入怀中漫不经心地对着那樱唇吻下去。
须臾。
气息微微有些紊乱的莲馨面上有些情动的色彩,舔舔下唇,柔声道:“就是孕期。如果化形在孕期发生的话,就会产生同步。比如,产下孩子就会完成整个化形期,或者也有可能稍有滞后,但是时间不会间隔很久。”回味着刚才的一吻,莲馨轻笑道:“你怎么忽然想到要问这个?嗯……”
张远之边轻吻着他的耳垂,一边伸手解着他的衣带,调笑道:“不是以防万一么?不就是一只狐狸精……”
被他弄得有些昏沉的莲馨,很自然地投身而入狐性本能之中,再也想不起往下追问。
而张远之低垂的双目中一直留存着清明的凉意,毫不在意地瞥眼虚掩的门扉外倏然消失的双穿着漂亮紫色绣花鞋的小脚,心里却转着一个念头:那个小狐狸,是从哪里弄到的神仙悦?不可能是杨轩给的。据他所知,杨轩根本不好茶之道。
冲虚前日在大殿之上做了一个奇妙的预言,震惊朝野。看来,那只小狐狸和预言决计脱不开关系。
要不然,该怎么解释那个对留下自己子嗣深恶痛绝的邹王爷,却愿意开恩让小狐狸成为唯一的例外呢?
……
消瘦的身体在自己怀中不停地颤抖,杨轩心以为他吓坏了,一下子整颗心都像是要揪起来也似,就要冲出去将陈秋抓过来给他看看。
徐道子紧紧拉住他的袖子,用力地摇着头,也不说话,只睁着双冥黑的眼睛望他,眼眶红红的,杨轩从以前就十分讨厌这个师父无欲无求好像凡尘俗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因此,当他对自己露出样夹杂着期盼、示弱、迷惘的表情的时候,铁石铸就的心肠,也不禁一下子迸出破绽,化作口中吐出的一声叹息。
展开双臂将他把抱起,就着这个姿势,两人坐到温热的床铺上。杨轩想要将他紧紧地抱住,却在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臂竟不禁微微地在颤抖。他略感诧异地望着自己的手肘,刚才并不算是场恶战,何以自己竟仿佛15岁那年经历过的那次与蛮族的战役一般,整个身体都产生鏖战后的疲惫和战栗?
怎么会这样……?他……到底在后怕些什么?
不知道他的震惊,徐道子只坐在他的怀中,乖乖地将头枕在那坚实的肩膀。现在的他,觉得自己仿佛个脆弱的稀世珍宝,被呵护备至地抱在怀里捂在心口,陌生的感觉,令他有几分郝然之余,又觉得有几分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觉察到了什么,徐道子才直起身体,将环绕着自己的双臂膀握住,纤细的指尖顺着对方的手肘滑落下来,将杨轩的手掌、手腕翻来覆去地查看一番,发觉没有伤痕之后,才呼出口气,将那明显比自己大两圈的手掌举起来,放到自己面颊旁,轻轻道:“没事……不要怕。”
杨轩又是想要狠狠地将他推开,又是想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他浑身僵直片刻,终于还是将手从那双微温的手掌中抽开,却是开始将他拉离自己的身体放到床上,仔细地上下检视起来。
刚才惊鸿一瞥,似乎没有外伤,也是急昏了头,现在好像真的冷静下来,杨轩闭目瞬,才睁了眼,解开徐道子的衣襟,准备认真查看。
方才解开第一枚盘扣,却被那只白皙的手掌按住自己动作的手指,抬起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有些惶惶、又有些为难的面孔,嗫嚅道:“五郎,我真的没事。”
杨轩怔住了。
雪光耀眼洁白,经过窗纸的过滤之后也只是缕柔和的茭白色的光线。正好斜斜照在那温润如玉的肌肤上,现出抹宛如墨色晕染开来的酡红,恰恰就像初春早开的第个花蕾,清新美丽,纯真可人。
——奇怪,只不过几天没见的光景。可是……
为何他的心竟像是要跳出胸腔,先是害怕,后是惶然,现在则是止也止不住地,为眼前个少年而强烈地悸动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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