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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钟州(下)

书籍名:《白狐之歌》    作者:枕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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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国位于迦炎洲的南部,位置稍微偏向东方,因此气候条件算是迦炎洲四个大国内比较温暖的。但即便如此,广袤的国土上,也是有着形形色色的城市和村落,其间的差别也是大小不均。就好比位于离国北部的城市,不但冬较为寒冷,夏也是酷暑惊人,老实,不算是居家落户的好地方。
至于钟州,位于离国的最北部,几乎到国境边缘,虽上面还有几个小城镇,但是起来,离国的北方部分边界,向来都是钟州的将士和百姓在肩负着戍守之力。
再往北,就是终年冰雪不化的极峰——夙奉山。
相传上古时期,神玄帝的女儿雪姬因好奇人间物事而降临凡尘,却因为怜悯在烈日灼烧下痛苦呻吟的人们,施法术将神器夙奉寒鼎放在座山的顶峰,因此,座并不特别高的山脉,从此便积满终年不化的冰雪,而座山也正因为如此,得名夙奉山。
虽是上古的神话传,但是座夙奉山确实有它的神奇之处。不但整个山体都积满厚厚的冰雪,而且总是温度奇低。寻常人等,别上山,就是在炎炎夏日稍稍挨近座山的山脚,都会冻得直哆嗦,好像真的有什么神器镇守在上面起着作用一样。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草木开始萎缩枯黄,那片广阔的平原上,劲风吹,大片大片的芒草哗哗作响,萧瑟而又带着奇异的苍凉之美。
已入了钟州地界,气候自然不比还在元洛时舒心自在,众人或坐在马车上,或骑着高头大马,沿着山路开始下山的时候,都禁不住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重回故乡的喜悦,还是因为骤降的温度。
马车内条件很不错,不但厚被暖枕,而且车厢的材质本就是上佳的雷铁木,冬暖夏凉的隔离效果还是很好的。只可怜干骑在马上的小厮,他们既没有那些黑骑卫的精深功力可以抗拒寒气,也没有那些眷那么幸运可以躲在马车内。
徐道子体质本就偏寒,冰凉的秋风拂过他身上,从马车内出来之后的快意下子被吹得有些冻结起来。
虽看起来那座坚实壮观的灰褐色的城池近在眼前,但是由于他们还在下山的途中,接着还要穿越那片巨大的原野,因此委实还要走上很长段路。
感觉到怀里纤细的少年躯体微微有些颤抖,杨轩才想到徐道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于是低头问道:“你要不要先回马车里?”
“不。”徐道子果断道,“你要么和我一起过去,我要亲眼好好看看你所骄傲的地方,这使你有所成长的地方。”
杨轩也不再劝,只驱马到第一辆马车旁边,伸手敲敲车窗,厉照掀起车帘,十分知情识趣地递出一件毛茸茸的东西,杨轩颔首接过,抖手展开,将其覆盖在徐道子身上。
又接过厉照递出的顶垂着白纱的竹笠,轻轻戴到徐道子头上。徐道子不爽地吹拂下覆在眼前的障碍物,知道是和五郎待在外头的代价,便没有再什么。低头一看,洁白得丝杂色都没有的皮裘,触感十分柔滑温暖,几乎是披上身,就能感到身体立刻温暖起来。
他惊讶道:“这是……”
“放心,不是狐裘。”杨轩看来心情不错,还开始调侃了起来。
“老道自然知道不是狐裘。”徐道子翻个白眼,“喂,你小子不要觉得现在是……”他嘴里嘀咕几声含糊带过那个词,“……就开我玩笑。”
杨轩微微勾起嘴角,侧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是什么?狐狸精么?”
徐道子不爽:“喂!五郎!”
两人在队伍正前方窃窃私语,几乎算是挨在起的头,看起来亲密非常。厉照望一眼那个方向,轻轻摇摇头。
“总管大人,”陈大夫也顺着他的视线看着共乘马的那两人,不禁压低声音:“您看,这位玉公子——”
“静观其变吧。”厉照转过头来,儒雅清俊的面容平静无波,起来,他的情绪波动向来很少表现到面孔上。
“陈大夫,看来,是知道什么内幕?”一旁的青衫人笑起来,头上戴着的宽大竹笠帽檐下,露出似笑非笑的嘴角。
“哈哈。”陈大夫嘴上含含糊糊应付着,心里却在思考,主子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到时候肚子大了,莫非真的要把人藏起来不成?那要是孩子出来,该给什么名分?如果是女孩儿还好,是男孩的话,便毫无疑问是王爷的长子,身份怎么办?直接奉为世子,会不会有人对孩子的身世有疑问?毕竟,母亲可不是什么寻常人等,那是狐族啊……
他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眼角余光却发觉厉照若有所思的眼神从他面孔上划过,不禁有些战栗。
这位王府大总管,是不是真的,对那个少年的事情无所知?
胡思乱想之下,车队已经徐徐进入平原,正式来到钟州的外城地界。
徐道子发觉这个身体的五感十分敏锐,尤其是他开始练巫之后,周围能够精确感知的范围越来越大,就算只是十丈开外的虫唧鸟鸣他也能够有如目见般,光靠听力便能推想出准确的情景。
回头望望骑着匹灰褐色的高头大马,一声不响地紧随在五郎之后的夏长野,徐道子注意观察下他身上穿着的黑色长袍劲装,领口开襟处系着枚宝光流转的明珠带扣,黑色的长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翻涌之间,徐道子分明望见,那披风背面,赫然是匹白狼匍匐,作势欲扑的栩栩如生的图案。衣物倒是纯黑,只紧窄的袖口用银线绣五道银边,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反正在他看来,应该不是纯粹的装饰。
倒是朱夏,也骑马跟随在一旁。只是迥异于从前对夏长野冷漠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一直在找话说,倒是夏长野,一直不冷不热的有一句没一句,紫色的眼眸深沉,徐道子和他目光对上,朝他咧嘴笑了一下,又转过头来。
“怎么了,你有什么新发现?”杨轩自然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望了一眼夏长野,收回目光低声问道。
“唔。”徐道子朝眼前越来越近的钟州城门看去,以他现在的目力,基本上可以看清草木,更不用其他。
四周延绵不绝的山脉,基本上将钟州城除城门的北面之外,都围绕起来。雄伟巨大的山体,护城河那混黑如墨的水面波不兴,北方的景致自然带雄浑浩瀚的气派,徐道子目注之下,有些痴了。
城头之上,一队队身着黑色甲胄的兵士来回梭巡,隔着将近十里地,徐道子都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的森冷沉肃的冲杀气。几对铁骑从城门冲将出来,绕着城墙缓缓游走。马上的骑士面容沉冷,身体如山般高踞马上,仿佛钢浇铁铸般,几乎和这马匹融为体,一丝晃动都没有。
徐道子压下心里的惊异,敏锐地观察到,为首的那几个骑士也是身穿玄色甲胄,只是那露出来的袖口处,分明可见亦是刺绣几道银边,好几个是两道,只有一个是三道,看起来,应该是三道为尊,因为其他人很明显是跟随在那个三道银边的骑士后头听从指令在巡视的。
徐道子仰头望着杨轩,对方也低头看他,近看之下,那对眼珠若有若无地闪动着琥珀色的光泽,但是回过神来,又分明是漆黑如墨的冥黑。徐道子若有所思地看看他,轻声道:“你们这里,好重的杀气,元洛城那些守城的兵卫,比起来简直是脓包啊。”
听出他语气里丝淡淡的赞赏之意,杨轩露出几近没有的笑纹,搂着他还算纤细的腰肢,脚下一夹,无声的催促之下,马儿加快些许。
一路无话,很快便到城下。尽管这边天气已经入秋,特别是冷风吹过,已经有严寒刺骨的劲头,但是队几十人的兵卫还是在挥汗如雨地做着整齐划的挥刀动作。一个银边将士站在一边,喝令着口号,挑剔的目光不时扫过,寻找众人已经接近完美的动作中可能会有的破绽和不足。
城门驻守的军队大约有三百人,箭塔上的兵士见得杨轩的队伍迤逦着缓缓而至,便急冲冲下去汇报。
城门官正准备大声喝问的时候,眼便看见为首的马上杨轩没有表情望着自己的脸孔,不禁噤声。
须臾,他立刻做了个手势,自己也勒马让开条道路,那些士兵们肃立当场,杨轩微微颔首,也不声张,便骑着马,带头进城门。
那些路上随侍的骑兵纷纷在城门散开,像江河入海般各自回到他们的岗位和地方,最后,原本偌大的车队只余下三辆马车,和十来名王府亲卫。
杨轩手执着缰绳,手揽着徐道子的腰防他坐姿不稳,徐道子浑身被那张白色皮裘包的密不透风,只能微微屈着身子偎在杨轩怀里,透过那张垂落的白色纱巾望着城内的景致。
北地钟州,远远没有元洛城那么浮华繁盛,百姓似乎都衣着简朴,表情看起来也单纯很多。地面是色的青石铺就,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民居似乎都沿着定的制式所建,看起来十分齐整。清爽微寒的秋风拂过,高远蔚蓝的空下,人们满足的表情也令徐道子觉得神智清。
杨轩这个王爷似乎在里知名度很高,不时看见有人放下手头的活儿,站在原地朝他行鞠躬礼。那种无声的敬意,比之元洛城内动不动就朝那些权贵下跪的百姓,似乎却要来得令人舒服,徐道子面上微微露出笑意,看起来,五郎真的很受人爱戴,比他自己有所成就还要令他开心。
只是里的子似乎普遍身量都比较高,就连子也是身材修长,徐道子目注之下,发觉不少大姑娘小孩儿都对着年轻俊美的王爷投以炽热的眼神,而他坐着的个位置似乎十分令人眼热,才会儿工夫,身上已经挨不少眼刀子。
徐道子缩缩肩膀,连忙坐直身体,离那个温暖的怀抱远些,只是姿势变,那蚀骨噬心般的饥饿感又席卷而来,其势汹涌仿佛燎原大火,他低低呻吟声,竟似乎要么昏迷过去。
杨轩低头哂,正要将他再搂过来些,却忽然觉察本来柔软地依靠在怀中的身躯忽然僵硬起来,耳内听得少年低低的呻吟声,不禁也开始紧张起来,低头察看,隔着面纱的脸孔看不清表情,只是那捣着肚子的姿势似乎十分不妙,杨轩眼见王府也就近在咫尺,驱马箭般奔驰进去。
王府中门大开,似乎早就知道杨轩要回府般,早有队骑兵迎出来,当先是位身穿红色衣衫的美丽少年,整个人如同团烈火,看杨轩回来,便欢呼声“王爷”,笑着驱马靠近过来。
那少年明眸皓齿,长发高高扎起,面容艳丽得好比盛开的烈阳花,乌眉弯绕,红唇含笑,神采奕奕。他本就生的貌美异常,再加上言笑晏晏的灿烂容光,下子便将路人的目光尽数吸引过去。
若不是徐道子被那过于难耐的饥饿感弄得几近晕迷,肯定可以认出,就是当初在王府大宴上随身伺候杨轩的那个名叫九月的美少年,他们还不只见过次,后来也因顾十九的缘由在都城的邹王府内遇上次,只是也不怎么愉快就是。
杨轩却只朝他点了点头,便抱着徐道子驱马一路奔驰,直到进内院才勒马急停,将徐道子从马上抱下来,回头喊道:“陈大夫!”
早已觉得情况有些不对的陈大夫路紧紧跟随,到外院马车卸下,他急急忙忙下车跟进来,果然那个玉公子似乎是临时又出什么问题,王爷将他从马上抱下来的动作轻巧温柔,宛如抱着什么绝世珍宝,脸上也带些微慌乱的神情,陈大夫不敢怠慢,几步趋前,“王爷,请将玉公子放在床上,属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杨轩吸了一口气,似乎冷静下来,手里紧紧抱着那揪着自己衣襟的少年,大步跨进屋子里。
九月呆坐马上,眼望着那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珍而重之地抱着那白色皮裘裹着的看不清面孔的人儿进内院,只隐隐约约看见双白皙的手掌捏着王爷的衣襟,轻轻颤抖的样子似乎真的是很不舒服。
“哈。”坐在那辆最大马车的车顶上——没错,是车顶上——的一个白衣人轻轻笑声,声音显得十分幸灾乐祸,“小九月,你看你看,你那心上人也有心上人啦。”
九月眼睛直注视着那个方向,也不回答,但是握着缰绳的手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须臾,他才回过头来,望着眼前肆无忌惮坐在王爷马车车顶的白衣人,勾勾嘴角:“哼,来路不明的只狐狸精罢。”
“啧啧啧。”那白衣人身上罩着的层层纱衣随风舞动,他从车厢顶部的车檐处垂下双雪白的赤足,惬意地晃荡,“狐狸精?那可不是般的狐狸精哪,小九月。”
“萧灵子。”九月虎着眼睛斜他眼,“就么坐在上面,也不怕王爷治个不敬之罪?”
“怎么不敬啦?”白衣人正是邹王府内的神秘道士萧灵子,双眼睛仿佛闪烁五彩光华的奇异死物,望九月眼,饶是九月向来胆大异常,也被他无神的眼看得鸡皮暗起。
“除了你和王爷,也没有人看得见吧。”一直被人称为“妖道”的男子笑了,透明纱巾下罩着的满头银发在风中飘舞,湖绿色的丝带也并飞舞起来,手里抱着的那根银色的麈尾却纹丝不动,好像唯独那里是片静谧的时空。
“哼。”九月也不敢多看那妖异至极的眼睛,嘴里却道:“有心情关心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想想,怎样让王府那些老古板免上次的护主不力之罪吧。真的,要不是临时擅离职守,主子上次在玉盏楼又怎么会险些被那群废物所害?除镇日吹嘘自己的道术以外,也该看看事实。”
九月望着前方,一字一句道:“那个张太师,根本就不是能看轻的对手,不是么?”
“嗯……”萧灵子摸着下巴笑起来,轻盈得仿佛张薄纸,从马车顶上飘飞而落,尘不惊的样子,就好像根本没有触及到实地样,“说的没错,那,贫道也只能去认罚。”
疏忽又消失无踪的身影就像是被一阵清风凭空刮走一样,九月饶是心情不佳,也看得有愣。
但显然看见幕的人,似乎不止他一个。
车上下来的头戴竹笠的青衫人抬抬帽檐,朝着萧灵子消失的那个地方望了一眼,讳莫如深的表情浮现一丝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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