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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故人(二)

书籍名:《白狐之歌》    作者:枕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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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将筷子上的牛肉放进嘴里,平时觉得香浓的肉味儿此刻却似乎变成了恶心的源头,徐道子扔下筷子,捂着嘴巴团团转,绯春绯秋一见,立刻递上小木桶,徐道子扒着桶的边缘,哇啦哇啦将早上的芝麻卷、中午的羊杂汤、以及刚才的尖椒牛肉吐得一干二净,神奇至极地一点都没剩。
夏长野走进房间之后,第一眼就看见那少年弯着腰,在侍女们不知所措的拍抚下似乎要将内脏都要吐出来的惨烈气势,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他身上黑色的武士服有些凌乱,冷着一张半仙半魔的脸孔,倒提着一根漆黑的齐眉棍,杀气凛凛走进房间的时候,两个女孩子都有些害怕,身子微微往那少年单薄的身体后方躲藏。
吐得差不多了,徐道子接过绯秋递过来的湿手巾抹了一把脸,漱漱口,才抬起头来,夏长野看得分明,那浅淡的眉宇间分明带着几抹倦色,由于吐过的关系,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徐道子无所谓地招招手,指着对面的椅子:“你坐。”
夏长野没有动,反而走到他身边,沉默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
他声音低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阴森森的味道,绯春绯秋在徐道子身后缩得更紧,老道有些好笑,抬起手对她们道:“下去吧。”
绯秋偷眼瞥瞥夏长野,吱唔道:“公子……”
“你们下去吧,我们有事要说。”徐道子催促了一下,二人只好躬身一礼,退出门外。
见得人都走了,徐道子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一口,“你问什么?”
“我问,”夏长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练巫?”
他那压低的声音,钳制徐道子手腕的强悍力道,逼近而来的犀利眼神,褪去了向来那种武夫般莽撞粗鲁的气质,徐道子抬眼望他,见那双沉冷的瞳孔内闪烁着明明暗暗的紫色光晕,妖异而又可怖,不禁笑了。
“你不用测了,我确实一点内力都没有。”徐道子轻轻一挣,将手腕逃脱对方的钳制,伸手轻轻揉着掐出来的红色痕迹,“你忘了,我可是——天狐族的皇子。”
审视的眼神注视着一脸无愧于心的少年,夏长野点点头,“是啊,你是天狐族人——”
蓦然,他嗤地一笑,“不过——你们天狐族练的是媚术,似乎和我练巫并无关系。”
见这个理由搪塞不成功,徐道子暗自叹气,早知道,昨天他就不应该多管闲事了。
不应该那么多嘴,不应该那么干脆。
不应该和那个萧灵子喝得酩酊大醉,不应该醉眼朦胧地教训夏长野,有时间不去将棍法的发力方式换成下三路,而在这里帮着五郎的忙给他跟前跟后……
揉着脑袋,徐道子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我只是说,你的玄月棍法有所缺陷,发力方式看起来不太对,可没说别的。你练巫还是修道,和我老道一点关系没有。”
还算五郎有良心,每次进宫不忘带点好酒回来给他,徐道子满足地眯着眼睛,醉态可掬的样子,多少有些憨实可爱。
发力方式,这个说法虽然流俗,但是一语中的,说的正是夏长野修炼境界的瓶颈之处。
他的玄月棍法来自族内长老的指点,讲究一击必杀,是以他出手不见血不轻易收手,除非对手功力强大足以令他反噬。
这有些恶毒阴损,同时又惨烈孤傲的棍法,正配上族内顶了尖儿独一无二的玄武真法,二者结合在一起,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绝对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是以夏长野以稚龄之姿,便跻身江湖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之列。
然而他练至第四层境界之后,几近两年再无寸进。心情浮躁之下,反而好几次险些走上邪端,不但没有突破,并且折损了好些功力。
然而这个叫做玉冥的天狐族少年,仅仅是酒后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戏语,便令他茅塞顿开,改变发力方式演练之后,竟在一夜之间有了突破。
如果不是对玄武真法有入木三分的了解,根本不可能单单凭借这么一句话便将困扰他多时的谜团破解开来。
再次抓住那似乎柔弱无力的手腕,肌肤冰凉得像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器物,夏长野心头升起怪异至极的感觉,他目光灼灼望着对方懵懂的眼神,一字一句道:“你到底——”
话音未落,一个沉冷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徐道子转动眼珠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王府主人。
他笑着招招另一只手,“五郎,你来啦。”
这才发觉自己趋近对方并握住他的手腕,几近脸贴脸的逼问姿势确实有些不妥,夏长野松开手站直身体,微微躬身:“王爷。”
没有通报,没有随侍陪同,孤身前来的杨轩站在房间门口,讳莫如深的黑色瞳孔直直注视着两人,没有说话。
察觉这并不是什么问话的好时机,解释也只能越描越黑,夏长野往旁边退后几步,“属下失礼,玉公子莫怪。”
没有阻止告退的夏长野,杨轩拂了拂袖子,慢慢踱进了房间。
此刻月上中天,然而云朵半遮半掩,月光并不强烈,甚至有些昏暗。
杨轩一身黑色的长袍,森冷静穆,衬上那张没有表情的冠玉一般的脸孔,宛如山崖间吹拂而过的晚风,冷淡,沉默,却看不出来情绪如何。
拿起手巾擦了擦手,徐道子望着满桌饭菜,刚才呕吐的恶心感觉还在,那盘尖椒牛肉无论如何再也无法下肚。至于其他的冬瓜排骨汤和清蒸海虾,他也不想再吃第二口。
还是拿起酒壶,根本没用上酒杯,仰着脖子,壶口对着嘴咕嘟咕嘟就是好几口,还没等酒瘾过个痛快,手腕又被人一把抓住了。
徐道子“靠”了一声,他今天怎么老是被人抓?
“不要喝了。”杨轩忽然这么说,劈手夺过酒壶。
“喂……”徐道子有些傻眼。
当年就是他的师父都没有对他禁过酒,这个五郎倒是好大胆子。
杨轩却一下子拉起徐道子,不由分说将他带出房间。
徐道子一头雾水:“五郎,你这是……”
“和我去一个地方。”杨轩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在房门外绯春绯秋的怪异眼神中,将徐道子拉着走出云水阁。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徐道子只觉得身体一轻,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被五郎带到了树上,脚下是坚实的枝干,站着两个大活人竟也丝毫没有弯折的趋势。
杨轩这才松开他的手,往树干上盘腿一坐,徐道子愣了一下,却见对方仰起脸来,对自己微微一笑。
斑驳树影照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几分,似乎依稀还能见得童年时期,这孩子期盼地仰望自己的眼神。
徐道子暗自叹气,忍下满肚子喧嚣的酒虫,也坐了下来。
“师父。”杨轩忽然开口,“你有过喜欢的女人么?”
徐道子正偷偷摸摸从杨轩手里拿走那壶酒,往嘴里灌了一口,一听这话,便“噗”的一声,全数喷了出来,狼狈地咳嗽了好几声:“咳咳……咳咳……你、你说什么?”
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杨轩只仰头遥望天际几颗孤零零的星子,出了神一般,喃喃念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是她最喜欢的诗句,只可惜……”
徐道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认认真真地道:“她是谁?”
杨轩嘿然一笑,忽然再次将徐道子手里的酒壶夺过,也直接对着壶口,仰头灌了好几口,看得徐道子心疼:“慢点,慢点,这可是钟州烧酒……一年不出几窖的……”
杨轩拍了拍徐道子的肩膀,“这个王府里要多少有多少,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是钟州别驾。”
徐道子这才放心,侧着脑袋看着杨轩,“你还没说呢,她到底是谁?”
杨轩将酒壶放在虬曲的树枝上,嘴角微微勾起,“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徐道子心里一动,这才发觉杨轩身上深沉的黑色长衫,可不正是丧服?
皇家体制自然和平民不太一样,即使是丧服,王爷用的也是黑色蟠龙式样,竖直的领子,露出一抹天青色的襟口。
徐道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入得道门至今,除了遭逢大变,仙云被灭,还魂之时大喜大悲之外,还从来没有动过这类世俗感情。也正因为天生七情六欲就比常人淡薄,切合道家心法,所以当日徐道子在仙云门十八代弟子内最为出类拔萃,除了师兄流远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和他比肩。
但是若说到这情感上的历练,徐道子不啻于白纸一张,依旧没有任何人给他点上任何鲜明的色彩。
从杨轩身上传来的不知名的悲伤和哀戚,像是压抑着翻涌暗潮的海面,沉深冷肃,可是徐道子却没有办法理解,更没有办法开解。
他感觉到了,五郎是在向他求援。
然而他却不知如何伸出双手,只能讷讷道:“你——你的情人,死了?”
“不……”杨轩伸手轻轻触碰着酒壶把柄,嘴角的弧度更大,“我们不是情人,从来也不是。”
徐道子心里忽然有些微微酸涩,他拉住了杨轩的手,见得对方有些惊讶地回头,才抱住他的脑袋,往自己的肩上揽去。
杨轩也没有别的动静,只是怔了一下,便顺其自然地靠在徐道子身上,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下来。
然而此刻晚风吹拂,遮蔽月亮的云朵慢慢离开,显露出来的明媚月色,十分皎洁美好,徐道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夜风中的花香和虫鸣,静谧美丽,他此刻心境安稳宁静。
但是,当那属于满月的月光突破重重树影照在他身上的时候,徐道子浑身一个机灵,犹如万把尖刀刺在身上,疼痛难当,他不禁“啊”地一声,几乎要摔下树来。
虽然及时被抱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但是徐道子却觉得浑身上下剧痛无比,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涌动,似乎就要倾泻而出似的,头痛欲裂。
耳边传来的急切的呼唤,自然是再也听不清的了。
唯有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似乎也感应到了母体的不适,徐道子疼得几乎想要满地打滚的时候,却仿佛听见了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婴孩的泣声。
稚嫩,悲伤,徐道子艰难地捂住了耳朵,嘴里喃喃说了一句:“别……别哭了……我……不是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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