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成长经典珍藏系列·穿过风雪的音乐盒 > 第20章 裙事
第20章 裙事
升入中学的那一年，依小米更加沉默了，她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下课时，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杨红英新出的小说，模唱周杰伦的新歌，甚至有同学把MP3带到了学校，那些活跃的同学，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歌声、笑声飞溅在阳光里，碎碎的散落一地。
唯有依小米躲在角落里，看两只蚂蚁打架，看蚂蚁来来回回地搬东西，有时候，她挺羡慕蚂蚁的，在蚂蚁的世界里，必定不会有歧视、讥讽和冷漠。她也想和同学们一样，肆意地张扬着青春，可是她不敢，她怕别人的目光，那种目光，冰凉的像刀子，会一寸、一寸割掉她的自尊，那个过程必定是一种煎熬，所以，她尽量地不弄出声响，不引人注意，尽量地躲在角落里，收敛自己，看别人的快乐，像花朵一样盛开在操场上。
夏天的时候，学校发了校服，白色的短袖上衣，深蓝色的喇叭裙镶有两条白杠，同学们都在发牢骚，说校服又土又难看，是的，懵懂的青春，逆向的思维，张扬着反叛和与众不同，喜欢用一切美丽和时尚的东西装扮青春，校服简单的式样和单调的颜色，无疑与他们的审美格格不入。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喜欢的，那就是依小米，她把新校服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轻轻地折好，放进书包里。
回家的路上，班上最调皮的学生李大可忽然从学校的拐角处杀出来，和依小米撞了个满怀，依小米的书包掉到地上，东西散了一地，李大可这个冒失鬼，撞了人非但没有道歉，而且一脚从新校服上踏过，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嚷嚷，走路不长眼睛啊？
依小米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及待她说了你这个人怎么……，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再看李大可，早已没有了踪影。她把散落了一地的东西装进书包里，抱着新校服回家，忍了又忍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两个人自此成了冤家，见面再也不说一句话，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当然，这是后话。
依小米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餐，正在等她吃晚饭，依小米抱着新校服，求救般地看着妈妈，小声嘟囔，我不想穿校服裙，你给我们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吧？妈妈用商讨的口吻问她，换了新学校，可不可以重新开始？其实穿穿校服裙，跟同学们一样，也挺不错的。依小米再想不到妈妈的态度会一下子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上小学的时候，每次不想穿校服裙，都是妈妈亲自跑到学校去找校长说，可是这次妈妈怎么变得推三阻四了呢？依小米不能接受妈妈的意见，脸拉得像只苦瓜，说，如果一定要穿校服裙，我就不念了。
掷地有声地扔下这句话，依小米转身回屋，抱着小浣熊发呆，再也不肯开门，任凭妈妈站在门外苦苦哀求。
周一去学校，女生都是白色短袖衫，配深蓝色喇叭裙，唯有依小米，尽管也穿了校服，但却是运动服式的长裤，站在一堆女生中间，真的很刺眼，有鹤立鸡群的感觉。难免有同学会说怪话，凭什么她可以不穿校服？凭什么她可以和同学不一样？依小米的脸色很难看，内心里有一个很大的声音在说，我也想和你们一样，我也想穿上裙子，在塑胶的操场上跑啊跳啊？你们当我不想吗？幸好班主任杨老师及时地给她解了围，杨老师是从师范大学刚毕业的女老师，虽然年轻，但工作上却很有办法，她说，依小米同学不穿校服裙是校长批准的。
那个周五，放学后开主题班会，主题是：爱我校园，爱我校服。刚开始大家都讨论甚欢，后来，说到校服，不知怎么就说到依小米身上，说依小米搞特殊，只顾个人感受，不重集体荣誉，因为依小米不穿校服裙，每个星期都会被学校负责检查纪律的老师扣分，到了最后，简直成了依小米的专场批斗会，甚至有个别女生扬言，以后依小米不穿校服裙，她们也不穿。还有那个调皮鬼李大可，口不择言地乱嚷嚷，依小米不穿校服裙，一定是她不敢，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吧？
依小米咬住嘴唇，一语不发，脑袋低得快及课桌上了，还是班主任老师及时出现，制止了这场纷争，但是，条件是，依小米必须穿校服裙上学，和同学们保持一致，不能再拖班级的后腿了。杨老师笑着看依小米，朝她鼓励地点点头，经过一宿的思想斗争，依小米还是穿上了校服裙。穿上校服裙的依小米，其实挺好看的，高挑，短发，很清爽的样子，裙袂随风摆动。
一大早，学校还没有多少人，学校操场的那段路，似乎特别漫长，她像偷了别人东西一样，东望望，西看看，遇到同学迅速躲到树后面，等没有人了再鬼鬼祟祟地溜进教室里，课间也不动，一直坐在位子上。
到了中午，依小米实在忍不住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李大可同学在依小米的身后“啊”地惊叫了一声，吵闹的教室，顷刻停止了喧哗，大家的目光一齐射向依小米，从上到下，然后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怪不得小米不肯穿裙子，原来她的两条腿不一般粗。
依小米站在教室的前面，像定格的画面，忘了自己想干什么，只觉得那些目光，像冰凉的小刀，凉到骨子里，隐忍不住，最后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原来依小米小时候患过轻微的小儿麻痹，留下的后遗症，从小到大，十几年了，她从来没有穿过裙子。
安静的教室立刻喧哗起来，大家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李大可，批评他没有同情心，没有起码的同学友爱，直批得李大可无可奈何地跑去向依小米道歉。依小米不理他，他就站在那里死缠滥打，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恐龙，我是全班最丑的恐龙，你别嫌弃我，还跟我做同学吧？
说到最后，原本觉得很受伤的依小米，忍不住“噗”地一声乐了出来，很少紧张不安的李大可，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笑嘻嘻地说，乐了好，一笑泯恩仇，握个手吧？
依小米先是不肯，李大可就站在她的旁边不走，手就那样一直保持着伸出的姿势。依小米只好和他握了手。
校服裙风波之后，全班同学一起向校长和班主任老师请命，请求批准依小米同学可以不穿校服裙来上学。
申请书上，所有同学都签了名，依小米捧着那张轻飘飘的薄纸，手里却觉得很沉重，那是全班除了自己之外五十六个同学的心啊！
她在全部同学惊讶的目光中，把那张纸撕成碎末，扔进垃圾筒里，她说，感谢大家的好意，我要像大家一样，穿校服裙上学，我已经在这个温暖的集体之外游离了很久，那种滋味很难受，欢迎我回来吧！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