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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美-451的记录仪(15)

书籍名:《云图》    作者:大卫·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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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任海柱是谁,如果他不是他说的身份?



我对自己的回答吃了一惊:联盟会。



海柱说:"是的,我为此深感光荣。"



希利,那个学生,已经极其焦躁不安。



海柱说,我要么相信他要么几分钟后被打死。



我点头同意:我选择相信他。



但是他对自己的身份撒了谎--为什么这个时候相信他呢?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在诱拐你。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的决定出于性格。我只能希望时间能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抛弃了古代的卡文迪什,任其听天由命,开始为自己的命运逃亡:沿着走廊,穿过消防门,尽量避开灯光和人群。海柱把我抱下楼梯,不让我自己小心翼翼地摸索。



到了地下二层,张先生正在一辆普通的福特里等着。没有时间寒暄了。汽车刺耳地尖叫着开动,加速通过了地道和空旷的停车场。张先生看了一眼他的索尼,报告说斜坡似乎还能使用。海柱命令他去那里,接着从随身袋子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切掉了左手食指尖,挖出一个很小的金属球,把它扔出了车窗。然后命令我也把灵魂戒指扔掉。希利也挖出了自己的灵魂球。



联盟会的人真的会把他们的永久灵魂珠挖出来?我一直以为那是个都市传说……



不然抵抗运动怎么可能逃脱统一部的追捕?如果不取出来,经过红绿灯的时候都有可能被探测出来。那辆福特转过一个斜坡,一阵密集的磷酸火焰击中了车窗;车内顿时飞满了碎玻璃;金属板在呻吟;福特刮过墙壁;一下子尖叫着停住了。



我蜷缩一团,听到了柯尔特的声音。



福特尖叫加速启动并加速,一个身体被砰的一声撞飞了。



有人在哭叫,声音带着无法忍受的痛苦,希利从前排坐椅中冒出了头。海柱把柯尔特抵住他的头,扣动了扳机。



什么?他自己的手下?为什么?



统一部的达姆弹合成了甘多沙剂和清醒剂。甘多沙剂是一种毒药,让人产生极度痛苦,那样他就会尖叫,暴露自己的位置;清醒剂可以防止他痛得失去知觉。希利倒在座椅上,形成了胎儿的姿势。任海柱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快乐的研究生,他的变化如此彻底,我甚至怀疑,以前的他是否只是我的错觉。风雨灌了进来。张先生高速开入一条垃圾窄巷,只比福特宽一点,撕裂了一根根排水管。开到校内环路的时候,他慢了下来。前面是闪着红蓝灯光的学校大门。一架飞机在空中盘旋,吹打着树枝,上面的探照灯不时掠过路上的车辆,喇叭不知道在给谁发着断断续续的命令。张先生警告我们抓稳,关掉引擎,猛地拐下马路。福特跳跃着,车顶撞了我的头,海柱过来把我卡在了身下。福特逐渐加速,超重,然后失重。最后跌落的一震开启了一段关于黑暗、惯性和重力的记忆--被困在另一辆福特的记忆。那是哪儿?是谁?



竹子被裂开,金属被撕断,我的肋骨撞在车内的地板上。



最后,一切都安静了。那辆福特一动不动。紧接着,我听到昆虫的歌声,雨打在叶子上的声音,随后传来急促的低声说话,声音越来越近。我被压在海柱的下面。他动了,呻吟着。我擦伤了,但是没有骨折。一束炫目的亮光照在我眼睛上。外面有个声音嘶嘶地说:"任中校?"



张先生先回答了:"把门弄开。"



几双手把我们抬了出去。希利的尸体留在了那里。我瞥见了一张张焦急的脸、刚毅的脸、睡眠严重不足的脸,都是联盟会的人。我被抬进一间混凝土小屋,从一个地道口放了下去。"别担心,"海柱告诉我,"我就在这里。"我的手抓着生锈的梯级,膝盖刮过一段地道。地道不长,进了一个机修车间,更多的人手过来抬我,把我放进一辆漂亮的双人福特。我听见了更多命令的发布,接着海柱一弓身上了车,发动了引擎。张先生再次消失了。前面,车库门被飞快地拉开了。之后,我记得是温柔的雨,郊区的小街,然后是堵塞的高速公路。周围的福特内有孤独的上班族、约会的恋人、一家数口,有的平静,有的吵闹。海柱终于说话了,声音很冷:"如果我被达姆弹擦伤,立即打死我,就像我对希利那样。"我无法回答。"你肯定有无数个问题想问,星美。我请你再耐心等待一会儿--如果我们现在被抓住,相信我,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们今晚会很忙。首先,我们要去一下厚岩洞。"您知道那一带吗,档案员?



哪怕我看一眼那个次人类的贫民窟,部里都会开除我。但是,为了记录,请描述一下。



厚岩洞是一个迷宫一样的有毒地区:低矮扭曲、摇摇欲坠的危房,廉价客栈,当铺,毒品吧,妓院。在旧的首尔中转站东南面,覆盖了大约五平方英里的区域。街道窄得无法开进福特;巷子里散发着垃圾和污水的恶臭。粪便清运公司都不会靠近那个地区。海柱把车留在一个车库里,告诫我一定要把头遮住:在这儿偷走的克隆人经过拙劣的手术可以提供服务以后,最终都会卖到妓院。



两旁的门洞里坐着垂头弯腰的纯种人。由于长期暴露于城市灼人的雨里,皮肤都红肿着。一个男孩趴在地上,舔着水坑里的水。"患脑炎或铅肺的移民。"海柱告诉我,"医院会慢慢消耗他们灵魂戒指里的钱,直到只够打一针安乐死,或是,只够到厚岩洞的车票。这些可怜的家伙选错了地方。



我不明白移民们为什么要逃离生产区,来过如此肮脏悲惨的生活。海柱列举的原因有疟疾、洪水、干旱、流氓植物基因、寄生虫、被逐渐蚕食的死地以及天生的想要改善孩子生活的欲望。人贩子们保证说"十二都"遍地是黄金,移民们非常愿意相信这样的话;真相不会走漏,因为人贩子一直是单向活动。海柱牵着我避开一直喵喵叫着的双头鼠:"它们会咬人。"



我问,为什么"主体"会容忍这一切发生在它的第二大城市。



海柱回答说,每座城市都有一个化学厕所,悄悄地分解不被需要的人体废料,但是决非不为人知。像厚岩洞这样的贫民窟刺激着下层人:"工作,花钱,工作。否则,你也会沦落到这里。"此外,为了满足那些厌倦了高尚地区的上层人,企业家们利用法律真空,建立了可以变态地寻欢作乐的地区。这样,通过缴税、行贿,厚岩洞也可以存在下去。每周一次,医药公司给垂死的次人类开设诊所,让他们用可能还有的健康器官换取一管安乐死剂。有机食品公司跟这个城市订了一份利润可观的合同,每天会派一队免疫基因重组过的克隆人--像抗灾人那样--及时清扫尸体,以免苍蝇滋生。这时,海柱叫我别出声,我们到了。



准确地说,是哪里?



我说不准:厚岩洞不是一个整齐分格、逐个编号的地区。那是一间有屋檐的麻将馆,门梁很高,用来挡住雨水,但是,如果再看到那幢房子,我怀疑我还能不能认出来。海柱在加固过的门上敲了敲。窥视孔闪了一下,门闩发出咔嗒的声音,一个看门的开了门。他的盔甲上沾了深色的污渍,手里的铁棍似乎要置人死地;他咕哝着要我们等着玛拉克娜。我很好奇他的护颈里面有没有一个克隆人的项圈。



门内是条走廊,烟雾缭绕,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走廊两侧是纸屏风做成的墙。我听见麻将牌的声音,闻到脚的味道,看着穿着古怪的纯种人服务员端着托盘上饮料。他们的表情带着屈辱,可每次一拉开屏风,就会变成少女般的欣喜。我学着海柱,脱下在小巷里弄脏的耐克。



"啊。如果不是坏消息,你是不会来这儿的。"一个人从天花板上的窗口跟我们说。她的嘴唇纹路密布,眼睛弯如新月,声音粗哑刺耳;我不知道是不是基因重组或变异的结果。她装饰着宝石的手指抓着窗口边缘。



海柱称玛拉克娜为夫人。他告诉她,一个细胞癌变了,梅菲已被逮捕,希利中了达姆弹死了。的确,不可能更糟了。



玛拉克娜的双裂舌舒卷了一两下,问道,癌症扩散到了什么程度。海柱回答,他正是来解答这个问题的。这个地方的夫人叫我们立即去会客厅。



会客厅?



一个拐角上的房间,在喧闹的厨房和一堵假墙后面,点着一盏暗淡的灯。一杯猩红的酸橙汁摆在一个铸铁火盆的边缘,火盆看起来比这幢房子还要旧,也许跟这座城市一样老。我们在地板上已经磨损的坐垫上坐下。海柱呷了一口饮料,让我脱下帽子。木板制成的天花板传来砰的一声,接着嘎吱作响。一个窗口啪地打开,露出了玛拉克娜的脸。看到我这个星美,她毫不惊讶。接下来,那个古老的火盆发出极为现代的电路的嗡嗡声。一个散发着微光,折射出宁静的球体慢慢扩大,直到充满整个会客厅,同时消除了厨房的噪音。最后,火盆上方一盏带花斑的灯渐渐变成了一条鲤鱼。



一条鲤鱼?



是的,鱼,鲤鱼。一条神秘的、黄白花纹的、有菌斑的、长着胡须的、半米长的鲤鱼。它尾巴懒洋洋地一晃,朝我游了过来。随着它的移动,荷花的根茎朝两边分开。它年迈的眼睛盯着我;侧鳍泛起阵阵涟漪。它往下沉了几厘米,读取我的项圈,我听到一个老头的声音在念我的名字。透过黑黢黢的水下空气,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海柱。



"看到你还活着,我十分感激。"那个三维影像电子声音很有教养,但却模糊而且不太连贯,"能见到你,我深感荣幸。我是联盟会的安高'阿比斯。"他为耍视觉花招道歉;由于统一部在彻底搜查所有无线电波,所以必须要伪装。



我回答说我明白。



安高'阿比斯保证说,我很快就会明白更多东西。他转向海柱:"任中校。"



海柱鞠了一躬,汇报说他杀死了希利。



阿比斯说,他已经知道了,海柱的痛苦无药可解;但杀死希利的是统一部,海柱只是救了他的兄弟,让他免受死在监狱的屈辱。然后,老人激励海柱不要让希利白白牺牲,接着又通报了几则消息:已经有六个细胞受损,还有十二个被暴露。"好消息"是梅菲董事在神经折磨开始前就自杀了。安高'阿比斯命令海柱带我从西一号门离开首尔,在护送队保护之下前往北方的营地,认真思考给他的建议。



鲤鱼转了一圈,消失在会客厅,接着又从我胸口出现。"星美,你对朋友的选择是明智的。我们一起改变公司文明,变它个翻天覆地!"他保证,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那个球体缩回了火盆,会客厅恢复了原样。那条鲤鱼变成了一道光线,一个光点,最后消失不见。



没有灵魂球,海柱打算怎么离开城市?



过了几分钟,一个灵魂球植入师就被领了进来。个子矮小,相貌毫无特点。他检查了海柱裂开的食指,流露着职业性的不屑。他用镊子从携带的凝胶盒里取出一个极小的蛋,把它嵌入了新鲜的组织里,往表面喷了皮。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可以授予持有它的人所有的消费权,还能让其余的人只能遭受奴役,我感到既荒唐又厌恶。"你的名字叫表玉均。"植入师告诉海柱,还说无论哪一台索尼都可以下载新身份的假档案。



他转向我,取出一把激光钳。它可以切割钢铁,却不会伤到活体组织,他安慰我说。他先切断了我的项圈。我听到滴答一声,取下的时候觉得有点痒,然后它就在我手心了。档案员,这感觉很奇怪,就像握着自己的脐带。"现在取出皮下条形码。"他在我的喉咙涂了点麻醉剂,提醒我说这次会有点疼,但是器械上的抑制器能防止条形码接触空气发生爆炸。



"真聪明。"海柱看着说。



"当然聪明。"植入师回击说,"我自己设计的。讨厌的是,我没法申请专利。"他让海柱拿着布作好准备;喉咙传来被锯齿割伤的剧痛。海柱用布给我止住血,植入师给我看了星美-451的旧身份:夹在镊子上的一块微芯片。他保证,他会亲自小心处理它。他在我的伤口喷了治疗剂.还贴了一块肉色的胶布。"接下来,"他继续说,"要进行的犯罪太独特了,连罪名都没有。给克隆人灵魂。我的天才会有什么回报呢?隆重的欢迎仪式?诺贝尔奖和大学的闲职?"



"公司制反抗史里的一个段落。"海柱说。



"哇噢,谢谢,兄弟。"植入师答道,"整整一个段落。"这个手术也很快。他把我的右手掌放在一块布上,朝食指面上喷了凝胶和麻醉剂,切了一个不到一厘米的口子,填入一颗灵魂球,喷上皮肤。这次他的讥讽流露出了内心的真诚:"愿你的灵魂在希望之地给你带来好运,柳允儿妹妹。"



我向他表示了感谢。我差点忘了玛拉克娜还在天花板的洞口看着,但她开口了:"柳妹妹有了新身份,最好还是换个新面孔,否则,去希望之地的路上会冒出棘手的问题。"



我估计,接下来你要去整容师那儿了?



是的。看门人一直陪着我们走到退溪街,是厚岩洞地区的边界,旁边就是稍微体面些的街区。我们坐地铁去了曾经很时髦的胜俊地区的一个商业廊。乘自动扶梯往上,经过叮当作响的吊灯,我们被领到顶层。那里店多路窄,像个迷宫,只有目的地很明确的消费者才会光顾。曲里拐弯的通道两旁是隐蔽的入口和意思难辨的店名;靠近一条通道的尽头,有一株盛开的虎百合,立在门边的角落里。"别说话。"海柱叮嘱我,"这个女人性格乖张,要顺着她。"他按了门铃。



虎百合的条纹亮了起来。它问我们要什么。



海柱说我们跟奥维德夫人预约了的。



那花儿转过来盯着我们,叫我们等着。



门滑开了。"我是奥维德夫人。"一个肤色骨白的纯种人说,驻颜药把她的生硬的美貌定格在很久以前的二十多岁;她的声音像电锯。"无论你们是谁,你们没有预约。这是一个上层机构。我们的生物化妆师只接受推荐来的顾客。找下面的"整脸师傅"去试试吧。



门啪地关上了。



海柱清了清嗓子,朝着虎百合说:"恳请您转告尊贵的奥维德夫人,熙永女士向她致以真诚、亲切的问候。"



沉默了一会儿,虎百合变红了,问我们是否来自远方。



海柱对完暗号:"走得足够远,你就会遇上你自己。"



门打开了,但是奥维德夫人依然带着不屑:"谁敢跟熙永女士辩论呢?"她命令我们跟上,不要拖拖拉拉。在铺着静音的哑光瓷砖,两侧挂帘子的走廊上走了有一分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男助手,一言不发,忽然加入了队伍。我们进了一扇门,来到一个更明亮些的工作室。我们的声音回来了。整容师的器械在消毒灯下闪着光。奥维德夫人让我脱下帽子。跟玛拉克娜夫人一样,她没有表示惊讶;我怀疑像她这个等级的女士从未进过宋记的门。奥维德夫人问有多少时间可供治疗。当听到海柱说我们将在九十分钟后离开,她失去了锐利的冷静。"你为什么不用口香糖和口红自己来?熙永女士把虎百合当成了门口贴着整容前后的柯达的小刀店吗?"



海柱连忙解释我们并不是要彻底地改头换面,只要用化妆品改变一下能骗过扫描眼或者随意的一瞥就行了。他承认九十分钟的时间短得荒唐,因此,熙永女士需要最优秀的专业人士。那个骄傲的整容师听出了他的奉承,但依然受到了影响。"的确,"她宣称,"没有人,任何人,能像我一样看透一张脸背后的本质。"奥维德夫人转动着我的下巴,说她可以改变我的皮肤、面色、头发、眼皮和眉毛。"眼睛必须染成纯种人的颜色。"可以做酒窝,可以让颧骨曲线变得柔和。她保证会充分利用我们宝贵的八十九分钟。



那么奥维德夫人的手艺怎么样?你看起来像一个从刚从培育箱里面出来的星美。



出于黄金时段出庭的需要,统一部给我重塑了面部。女明星必须看起来跟角色相符。但是我向你保证,当我走出虎百合,脸疼得难以忍受的时候,连李监工都不会认出我。我象牙色的虹膜变成了淡褐色,眼睛也变长了,我的毛囊也染成了乌黑色,如果你想看,可以去查我被逮捕时候的柯达。



奥维德夫人没有说再见。外面,一个金色的男孩拿着一个红气球等在自动扶梯旁。我们跟着他走进商业廊下面的一个繁忙的福特场。男孩已经不见了,气球被系在一辆越野车的雨刷上。这次我们沿着一号公路开往东一号门。



东一号门?那个联盟会的领袖--阿比斯--命令你们往西。



对,但是他的命令后面还有补充:"认真反思给你的建议。"这意味着"把命令逆转过来"。因此,西是东,北是南,"在护送下出行"是"单独出行"。



那真是一个简单得危险的密码,对我来说。



仔细的头脑会忽略简单的东西。在我们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我问我的同伴任海柱是真名还是假名。他回答说,从事他的事业的人没有真名。从出口往下转到收费站,我们慢得像爬;前面,每个排队的司机都把手伸出福特窗口,扫描灵魂球。警察随机拦下福特进行盘问,我们很担心。"大概每隔三十辆,"海柱嘟哝着,"概率很小。"轮到我们接受扫描了。海柱把食指放在扫描眼上;一声尖锐的警报响起,栏杆刷地放下。周围的福特杜绝了逃跑的希望。海柱悄声对我说:"保持微笑,装傻。"



一个警察大步走来,大拇指一挥:"出来。"



海柱服从了,像小孩一样咧着嘴。



那个警察问了名字和目的地。



"哦,呃,表玉均。"海柱连声音都改变了,"长官,我们,呃,要去外城的一个汽车旅馆。"他回头看了看,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我从甫叔和他朋友们那里学到它的意思。这个汽车旅馆有多远?那个警察问。他难道不知道已经过了二十三点了吗?



"'砰砰你你完了'旅馆。"海柱用一种白痴般的、搞阴谋的语气说,"温暖舒适,价格公道,他们很可能让警察免费试用一些设施。十号出口往东,走快速通只要三十分钟。"他保证我们能在宵禁以前到达,还有富余。



"你的食指怎么了?"



"噢,那就是扫描眼闪了起来的原因?"海柱很夸张地呻吟了一声,开始瞎扯:在他阿姨家里割伤的,他想把一个天然鳄梨的核挖出来;到处是血,从今以后,他只吃无核鳄梨,吃天然的东西得不偿失。



那个警察朝福特里看,命令我脱下帽子。



我希望我的害怕能被当成害羞。



他问我,我的男朋友是不是总是话这么多。



我腼腆地点点头。



所以我总是一言不发?



"是的,先生。"我说。他一定会认出我是一个星美。"是的,长官。"



那个警察告诉海柱,在结婚以前女孩总是很温顺害羞,婚后就开始唠叨个没完。"走吧。"他说。



那个晚上你们在哪里过夜的?不是在某个小旅馆?



不是。我们在二号出口下了高速公路,然后拐入一条没有路灯的乡间小路。一排刺松的后面隐藏着有一百多个单位的工业区。临近宵禁,我们的福特是路上唯一的车辆。我们停了下来,走过一块刮着风的场地,来到一排混凝土厂房前面,上面写着"海德拉培育公司"。海柱用他的灵魂珠打开了卷帘门。这厂房不是一个园艺场,而是一个照着红光的柜子,里面有许多巨大的箱子。空气过于温暖潮湿,令人不适。透过观察窗,一下子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只能看到扭得乱糟糟的、黏稠的培养液;渐渐可以看清四肢和手,未成型的、一模一样的脸。



培育箱?



对。我们在一个基因组单元里。我看着成群的克隆人胚胎悬浮在子宫凝胶里。记住,我目睹的是我的起源。有的在睡觉,有的吮着拇指,有的挥动着手脚,似乎在挖掘或奔跑。我问海柱,我是在这个地方培育的吗?海柱说不是,宋记在光州的培育场比这里大四倍。我看到的胚胎是为了海面下的铀矿地道设计的。他们圆盘状的眼睛是专为黑暗进行的基因设置。事实上,如果暴露在未经过滤的日光里,他们会发疯。



闷热很快就让海柱变得汗津津的。"你得服用速扑了,星美。我们的屋顶套房在这里。"



屋顶套房?在克隆人培育场?



这个联盟会的家伙喜欢反讽。我们的"屋顶套房"是守夜人住的陋室,一个混凝土墙面的房间,只有一个淋浴、一张单人小床、一张写字台、一叠椅子、一个堵塞的空调和一张破旧的乒乓桌。粗大的管道穿过天花板,靠振动散发着热量。一排索尼屏幕监控着培育箱,一扇窗户俯视下面的培育场。海柱建议我洗个澡,因为他不能保证明晚还能洗。他挂起一块帆布用来遮挡。我洗澡的时候,他用椅子给自己做了一张小床,在小床上放了一袋速扑和一套新衣服。



你没觉得会受伤害?睡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连任海柱的真名都不知道?



我太累了。克隆人服了速扑可以清醒二十个小时,然后我们就撑不住了。



几个小时后,我醒了,海柱睡在他的披风上,打着呼噜。我看着他脸上一个已经结痂的伤疤,是我们逃离泰莫山的时候刮伤的。跟我们相比,纯种人的皮肤是如此娇嫩。他的眼珠在眼皮下转动着;屋子里,只有他的眼珠在动。他可能说了希利的名字,也可能只是打呼。我很好奇,做梦的时候他是哪个"自己"?然后,我把自己的灵魂珠放在海柱的掌上索尼上,想了解我的化名,柳允儿。我是基因组学专业的学生,于马年2月30日出生在罗州,父亲是宋记的一个助理,母亲是个家庭主妇;没有兄弟姐妹……资料有几十、几百页。宵禁逐渐结束,海柱醒了,揉着太阳穴:"表玉均很想喝一杯星巴克。"



我觉得是时候问那个问题了。从迪斯尼院那次以来,它就一直在我脑子里。为什么联盟会要花如此高昂的代价保护一个实验用的克隆人?



"啊。"海柱含糊地说了一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答案很长,路也很长。"



又是逃避?



不是。在我们深入乡间的时候,他作了解答。为了你的记录,我来概述一下,档案员。内索国正一步步把自己毒死。土壤已被污染,河流毫无生机,空气充满毒素。食物供应充斥着流氓基因。下等人买不起药品来对抗匮乏。黑素瘤和疟疾感染地区每年向北推进四十公里。在非洲和印度尼西亚的制造区供应着消费者区,现在那些区域超过百分之六十已经不适合居住。公司制的合法性,它的财富,正在枯竭。"主体"一轮又一轮的新的丰裕法案,就像在大出血和截肢的时候贴创可贴。公司政体唯一的策略是否认,这是已经失败的意识形态一贯使用的办法。下等纯种人陷入次人类的泥沼。上等人们只是看着,鹦鹉一样重复着守则第七条:灵魂珠的价值在于里面的钱。



但是,听任下等人整个阶层沦落到厚岩洞那种地方,这么做的是什么原因?谁来替换他们干活呢?



我们。克隆人。制造我们几乎无须成本,没有烦人的对美好自由生活的渴望。在停止服用专用速扑以后,很容易就死了,所以我们无法逃跑。我们是完美的有机机械。您依然认为内索国没有奴隶吗?



那联盟会准备怎么解决这些……所宣称的这个国家的"弊病"?



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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