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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4)

书籍名:《云图》    作者:大卫·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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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联轴器发出一阵呜咽,火车慢慢减速,一瘸一拐抵达了一个乡间小站,斑驳的名牌上写着"艾德斯特劳普"。一个患了重感冒的人在扬声器里说:"森特埃罗铁路公司抱歉地通知您,由于刹车系统故障,列车将在--阿嚏--本站作短暂停留。请各位乘客在此下车……等候接驳。"我的旅伴们有的唉声叹气,哼哼唧唧,有的破口大骂,有的无奈地摇头。"森特埃罗铁路公司--阿嚏--为此给您造成了不便,深感抱歉,并向各位乘客保证,我们正在尽全力恢复我们优良的--阿……阿……阿嚏……--正常服务。给我张纸巾,约翰。"



事实是这样的:这个国家的火车是在德国汉堡或其他地方出产的,当德国工程师对出口英国的火车进行测试时,他们使用的是我们私有轨道的进口长度,因为"维护良好"的欧洲铁路无法提供精确标准的测试条件。到底是谁真正赢得了这场该死的战争?早知道我就踩着孩子玩的弹簧单高跷走"大北方之路",逃离霍金斯兄弟了。



我用胳膊肘挤来挤去为自己开道,终于挤进了肮脏的咖啡厅。买到的蛋糕尝起来和鞋油没什么两样,茶壶里的茶水上还浮着软木塞的碎屑。我甚至还不经意地偷听到设得兰群岛上两个矮种马饲养员的谈话。沮丧使人向往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活。为什么你要把生命都耗在书本上呢,蒂莫西'卡文迪什?真是枯燥乏味,沉闷不堪!单是回忆录就已经够糟糕了,还是本小说式的回忆录!英雄继续他的旅程,陌生人来到了镇上,某某人想要得什么,得到了或是失败了,意志互相争斗。"崇拜我吧,因为我就这个英雄象征的原型。"



我摸索着走进了臭烘烘的厕所,不知哪个爱胡闹的家伙把厕所的灯泡偷走了。正当我刚刚拉开裤子拉链时,一个声音在黑暗中说道:"嘿,先生,有打火机或者火柴吗?"我定了定神,笨手笨脚地找到了打火机。火焰变戏法似的照出了一名拉斯特法里教徒,酷似肖像高手荷尔拜因作品里的人物。几英尺外,他用厚厚的嘴唇叼着雪茄。"谢了啊。"这个黑维吉尔(注:(公元前70-前19)古罗马诗人。)一边探头过来借火一边对我耳语,话语由于叼着雪茄而咕哝不清。



"嗯,不用谢,真的。"我说。



他吸了吸又宽又塌的鼻子:"那么,您要去哪呢,先生?"



我的手警觉地探到钱包仍在。"赫尔……"我开始信口胡诌,"去还书。还给那里的一个图书管理员。一个非常著名的诗人在大学里写的。书在我包里呢。叫《半衰期》。"拉斯特法里教徒的雪茄闻起来像混合肥料。我永远猜不到这种人的真正想法。倒不是说我知道些什么。我不是种族主义者,但我确实认为,种族文化和社会文化融入美国这个文化大熔炉还需要些时日。"先生,"拉斯特法里教徒对我说,"您需要--"我往后退了些--"吸点这个。"我采纳了他的建议,吸了口大粪一样的雪茄。



搞什么鬼!"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类似迪吉里杜管(注:澳洲土著部落的传统乐器,实质上是一根空心的树干。)的声音:"这种烟草在产万宝路的国家可没人种。"我一个头两个大,像梦游仙境的爱丽丝那样突然涨大,变成了多层停车场,里面停着一千零一辆不同风格的雪铁龙。"啊呀,一点儿没错。"原名叫蒂姆'卡文迪什的家伙言不由衷地叹道。



接下来我还记得,后来我又回到车厢里,揣测着谁用满是青苔的砖头把我的隔间给砌起来了。"我们正恭候您的大驾呢,卡文迪什先生。"一个戴眼镜的秃顶傻瓜对我说道。没有人在那,其他地方也没有。只有一个清洁工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工作,把垃圾放到麻袋里。我下车走到月台上。刺骨的寒风直往我脖子里钻,撩拨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肤。又回到了国王十字车站?不,这里冷得像极地冰川,是风雪交加的格但斯克。我惊惶失措地意识到没有把包和雨伞拿下车,连忙上车把它们从行李架上取下来。肌肉似乎在我睡觉时萎缩退化了。车窗外,一个长得像莫迪利亚尼(注:(1884-1920)意大利画家。)的意大利人驾着一辆行李车驶过。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Yurrin Hulpal。"莫迪利亚尼答道。



阿拉伯语?我的大脑做出了以下猜测:我,鬼使神差地上了一辆停靠在艾德斯特劳普站的"欧洲之星",一路昏睡到了伊斯坦布尔。我现在昏头昏脑,根本找不到北。我需要看到一个明确的标志牌,英文的。



欢迎来到赫尔。



谢天谢地,我的旅程即将结束。上次我到这个很靠北的地方是什么时候?从没来过。我倒吸了口冷气,把想要呕吐的冲动扼杀掉--没错,蒂姆,咽下去。胃的翻江倒海让我想起了引起不适的画面,拉斯特法里教徒的雪茄闪现在我面前。车站被装修成全黑色。转弯时,我看到了两个夜光钟面挂在出口上方,但它们显示的时间根本不一致,还不如没有呢。门口也没有检票员检查我付了过高金额的车票,我觉得上当了。一出站口,就看到一名汽车驾驶员在那踅来踅去,沿路缘缓慢行驶想要寻找娼妓;一扇玻璃窗反了一下光,街角酒吧传来的音乐时断时续。"有零钱吗?"有人问我,没有,然后开始要,不给,然后就骂起来了。一只可怜的小狗裹在毯子里,它主人的鼻子、眉毛和嘴唇都钉着大大小小的金属环,我怀疑一块强电磁铁会马上将他的脸撕成碎片。如果要穿过机场的金属探测器,这种人该怎么办呢?"有零钱吗?"他看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戴帽子的孱弱的老家伙,独处异乡,人生地不熟。小狗突然跳起来,像是嗅到了我的脆弱。一名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管理员拉着我的胳膊肘,带我加入了等待出租车的队列。



我乘坐的出租车似乎一直在转着一个永远转不完的弯。一名歌手在电台上扯着嗓子却又漫不经心地唱着:消逝的一切总有一天都会回来。(岂有此理--那还不成了雅各布斯笔下的猴爪!)司机的头和他的肩膀比起来大得太不像话,准是患了"象人症",但是当他转过身来时,我才发现他原来还裹着缠头巾。他贬低着他的常客们:"他们总是说:'我敢打赌你不是来自寒冷地区的人,对吧?'然后我总是说:'大错特错,伙计。你显然没有在二月份的时候去过曼彻斯特。'"



"你应该知道去奥罗拉公寓的路吧?"我问他。这个印度锡克教徒说:"你看,我们已经到了。"狭窄的私人车道延伸到一幢华丽的爱德华式住宅前,住宅的大小目前尚不能判断。"曾浩、斯刘、英邦琴。"



"那些名字我一个都不知道。"



他看着我,满脸不解,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正好--十六--英镑钱。"



"啊。好的。"我的钱包不在裤袋里,也不在上衣口袋里。也不在衬衫口袋里。我再摸摸裤袋,还是没有。残酷的事实掴了我一耳光。"他妈的抢钱啊!"



"我不喜欢估算里程价格。所以在出租车里安了计价器。"



"不,你不明白,我的钱包被偷走了。"



"哦,现在我明白了。"太好了,他明白了,"我再明白不过了!"印度次大陆的怒火在暗处熊熊燃烧,"你在想,这个吃咖喱的家伙明白警察会站在谁那边。"



"胡说八道!"我开口辩驳,"你看,我有硬币,零钱,是的,很多零钱……全在这呢,是的,感谢上帝!太好了,我想这些应该够付车费了……"



他数着手里的钢镚儿:"小费呢?"



"收下吧。"我倾其所有,把全部"榴霰弹片"塞进他的另一只手里,急匆匆地下了车,却不巧跌进了一条沟里。通过一个事故受难者的视角,我看到了他开着出租车疾驰而去,这样倒叙我在格林尼治遭遇的抢劫案实在是让人讨厌。让我留下心理阴影的,不是英格索尔手表,不是淤伤,也不是震惊,而是,我,一个曾经在亚丁击败衣衫褴褛的阿拉伯人的男人,在那群女孩的眼里,却是……上了年纪、老朽不堪。我当时没有按老人的方式行动--循规蹈矩,畏畏缩缩,沉默寡言,然后表现得惊慌失措--这本身就是一种足够的挑衅。



我艰难地爬上路面,走到富丽堂皇的玻璃门前。接待处如圣杯般闪着熠熠金光。我敲了敲门,一名足以出演舞台音乐剧《弗洛伦斯'南丁格尔》的女子朝我微笑。我突然觉得有人挥舞着魔杖,说:"卡文迪什,您的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弗洛伦斯开门让我进去:"欢迎下榻奥罗拉公寓,卡文迪什先生!"



"噢,谢谢你。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难以言表。"



一个天使的化身。"最重要的是您现在已经安全抵达这里了。"



"你看,现在我有个小小的财政困窘。你知道,在我到这的路上--"



"现在您只需要去睡个好觉。所有事都会办妥的。您只需在这签个字,我就带您去看房间。您的房间很不错,舒适又安静,还可以俯瞰整个花园。您一定会喜欢的。"



我感激得热泪盈眶,跟着她走进我的避难所。这家旅馆非常现代化,一尘不染,寂静的走廊里亮着柔和的灯光。我嗅到了童年的香味,却想不起来是哪一种,只有一点印象,它来自沿着遍布树林的山坡到贝德福德郡的路上。我的房间简约质朴,床单清新干净,毛巾静静地挂在烘干架上。"您一切都还满意吧,卡文迪什先生?"



"满意之至,亲爱的。"



"那就祝您做个好梦喽。"我知道我肯定会睡得很香。我快快地冲一下凉,服了治疗神经过敏的药,洗漱完毕。我的床虽然坚硬,但它和塔希提岛的海滩一样让人舒适自在。被霍金斯兄弟恐吓的余悸早已抛诸脑后,我免受惩罚安然逃脱了,丹尼,最最亲爱的登霍尔姆,会为我埋单。兄弟患难见真情啊。塞壬(注:来源自古老的希腊神话传说,在神话中的她被塑造成一名人面鸟身的海妖,飞翔在大海上,拥有天籁般的歌喉,常用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者而使航船触礁沉没,船员 则成为她的腹中餐。)在棉花糖枕头里呼唤着我。明天上午,一切将重新开始,焕然一新。下一回合,我会尽力把一切都做好。



"在上午",命运女神总喜欢在这三个小字上设陷阱捉弄人。第二天上午我醒来时,竟发现一名头发内鬈的中年女子,她像个四处觅购便宜货的人,正在洗劫我的个人财物。"你在我的房间里搞什么名堂,你这头鬼鬼祟祟的疣猪?"我一半咆哮一半喘息地质问她。



这个女飞贼丝毫没有罪恶感地放下我的夹克:"因为你是新来的,我才没有让你吃肥皂粉。这一次是黄牌警告。我在奥罗拉公寓容不得任何攻击性的语言。任何人都不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从来不讲吓人的空话。卡文迪什先生。你给我记好了。"



强盗竟然因为抢劫对象讲脏话而大加谴责!"我他妈的就喜欢这么跟你说话,你这个不要脸的臭贼!让我吃肥皂粉?我倒看看你准备如何下手!我要把旅馆保安叫来!我要报警!你想因为我说脏话而惩罚我,那我也指控你私闯宿舍外加入室盗窃!"



她走到我床边,啪,重重地在我脸上打了一拳。



震惊的我一下子倒回在枕头上。



"一个令人失望的见面礼。我是诺克斯女士。再惹恼我的话你会后悔的。"



难道这里就是那种变态的性虐待旅馆吗?还是说,一个疯女人从旅馆登记簿那得知了我的身份,然后闯进了我的房间?



"这里禁止吸烟。我将没收这些雪茄。玩打火机对你来说很危险。说,这是什么?"她晃了晃我的钥匙。



"钥匙啊。你说会是什么?"



"让钥匙去散散步吧!我们把这些钥匙交给贾德女士保管吧,好吗?"



"给别人干什么,你这个疯女人!你打了我!还想抢劫我!天杀的,这是什么旅馆啊,竟然雇个小偷来当客房服务员?"



这个疯女人把她的战利品塞进盗贼专用袋里:"你还有什么贵重物品要我帮忙保管吗?"



"把我的东西留下!快点!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我说到做到!"



"我偏不。八点整供应早餐。鸡蛋吐司。迟了就没了。"



她一走我就穿好了衣服,四处找电话。没找到。匆匆冲了个凉之后--我的浴室是为残疾人设计的,弧形边缘上都装着扶手--我冲到接待处,执意讨回公道。不知怎么搞的,我变得有些跛。茫然不知所措。沿墙排列着椅子的走廊里播放着轻快的巴洛克音乐。一个脏兮兮的矮子抓住我的手,给我看他手中的一罐榛子酱:"如果你想把它带回家,我绝对会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把它带回去。"



"你认错人了。"我甩开他的手,穿过用餐区,在那里,客人们排排坐着,服务员从厨房里把碗碟端出端进。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最年轻的客人也是七十好几的人。最老的客人绝对不止三百岁。难道现在是返校后的那一周吗?



我承认。亲爱的读者,你可能在前面就猜到了。



奥罗拉公寓不是旅馆,而是养老院。



我的哥哥真不是东西!竟然跟我开这种玩笑!



贾德女士和她搽了玉兰油的微笑脸庞在接待处恭候着各位来宾。"您好,卡文迪什先生。今天上午感觉好点了吗?"



"你好。没有。发生了一个荒谬的误会。"



"真的吗?"



"这肯定是真的。昨晚我之所以登记入住,是因为我误以为奥罗拉公寓是一家旅馆。你知道,是我哥哥预订的房间。但是……呃,他只是跟我恶作剧。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玩。昨天,在艾德斯特劳普,一名拉斯特法里教徒给我吸了一口他那险恶的雪茄,我哥哥的卑鄙伎俩才会'得逞',而且,卖火车票给我的蠢双胞胎也让我够戗。但是你要知道,现在还有一个会使你更加焦头烂额的问题--有个叫诺克斯的疯婊子正在冒充女服务员,在奥罗拉公寓里到处乱跑。她八成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但,这个疯子,我要对她提起诉讼。她偷走了我的钥匙!要是是在普吉岛的潮人酒吧,这很正常,但是,这是在赫尔的养老院,你说会怎么样?你知道,如果我是一个督察的话,你们肯定得马上关门。"



贾德女士的微笑突然僵住了。



"我想把我的钥匙拿回来。"她逼我的,"马上。"



"奥罗拉公寓现在就是您的家了,卡文迪什先生。您的签名已经授权我们为您提供标准服务。我不希望你再用这种腔调指控我姐姐。"



"标准?签名?姐姐?"



"昨晚您签署的监管合同。您的入住文件。"



"不,不,不。我签的是旅馆登记簿!没关系,那只是书面的东西罢了。早餐后我就得去办事了。早饭前就这么办,我身上全是你们提供的衣服和被褥的味道!我的天啊,都可以在宴会上讲故事了。真想把我哥哥勒死。顺便开账单给他。我坚持要把钥匙拿回来。而且你最好打电话给我叫辆出租车。"



"我们大部分的客人在第一个上午都会丧失勇气,想打退堂鼓。"



"我勇气十足,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没有--"



"卡文迪什先生,您为什么不先用早餐呢,再--"



"钥匙!"



"我们有您的书面许可,有权把您的贵重物品存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那我只好找你们头儿去说了。"



"经理就是我姐姐。诺克斯护士。"



"诺克斯?经理?"



"诺克斯护士。"



"那我就去找理事会,或是这里的业主。"



"我就是。"



"你看。"这堪比格列佛在利立浦特的经历。"你违反了该死的……《反监禁法》,或是相关的什么法。"



"您再怒发冲冠,再大发雷霆,奥罗拉公寓也不吃这一套。"



"把电话给我。我要叫警察。"



"奥罗拉公寓的居住者不可以--"



"我才不是什么狗屁居住者!要是你不还我钥匙,今天上午晚些时候,我会带着一名怒气冲冲的执法官过来。"我用力推门,但它重重地弹了回来。该死的安全锁。我越过走廊去开那边的防火门。锁住了。我不顾贾德女士的百般阻挠和抗议,用小锤子狠命地向脱钩砸去,门开了,我自由了。该死的,寒风那个吹啊,我的脸像被铁铲拍打着!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北方佬爱蓄须,爱喝板蓝根,爱吃高脂肪食物了。我故作镇定,走在弯弯曲曲的行车道上,路边的杜鹃花被虫子咬得不像话。我心里在激烈地斗争着,不能跑,不能跑。七十五岁之后我就再没跑过步。我正走到一个割草机儿旁边,这是种奇妙的玩意。突然有个身穿场地管理员工作服,像耶'格林'尼切特的多毛巨人冷不丁从地里冒出来。他正用血淋淋的手剥掉刺猬身上的刺。"出去啊?"



"没错!我要到活人世界去。"我信步走开,脚下的落叶化作泥土。植物就是这样,化作春泥更护花,自产自销。我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这条路是如何迂回到餐厅裙房的。这个弯转得不好。住在奥罗拉公寓的老不死们透过玻璃墙看着我。"《绿色食品》里吃的是人!"我嘲笑着他们呆滞的目光说,"里面的食物全是人肉做的!"他们满脸疑惑--天啊,我的部落只剩下我一个了。其中一个老人轻敲窗户,在我身后指指点点。我转过身,一个食人魔把我拦腰抱起,扛在他肩上。他每走一步,我就被挤出一口喘息。这个人浑身散发着化肥的恶臭:"我要做的差事比这强多了……"



"那你就去做啊!"我徒劳地挣扎着,试图让他的脖子动弹不得,但我发现这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所以,我动用我的超能语言来牵制这个坏蛋:"你这个粗俗不堪的肉墩子,野性十足的无赖!这是侵犯人身!这是非法拘禁!"



他把我熊抱得更紧了,想要以此堵住我的嘴巴,情急之下我咬了他的耳朵。战略失误。我的裤子被他用力从腰间拽了下来--他要鸡奸我吗?接下来他做的事比这还恶心。他把我放在割草机上,一只手把我往下摁,另一只手拿着一根藤条使劲抽我。疼痛从我那双瘦骨嶙峋的长腿传遍全身,一下,两下,又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上帝,疼~~~啊!



我大呼小叫,吵嚷个不停,然后唏嘘着哀求他住手。啪!啪!啪!诺克斯护士终于令这个巨人停了下来。我的臀部好像在被两只巨型黄蜂螫了一般疼!这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外面已经容不下你了。奥罗拉公寓就是你现在的归宿。你到底听没听进去?还是想请威瑟斯先生帮你重温旧梦?"



"让她去死吧,"我的精神警告着,"不然你以后会后悔的。"



"她希望听到什么就说什么吧,"我的神经尖叫着,"不然你马上就会后悔的。"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没吃早饭就被押送回房。我想象着报复、诉讼和酷刑,然后开始仔细查看这间单人牢房。门,从外面锁上了,没有锁孔;窗口只有六英寸;蛋品包装纸盒的纤维制成了这里的结实床单,下面还垫着塑料布;扶手椅,脏得该洗的座套;灰扑扑的地毯;"易擦"墙纸;"组合式"浴室:肥皂、洗发水、法兰绒毛巾。没有窗户。一张小屋的照片,下面写着:"有钱能买到房子,但买不到需要用心经营的家。"越狱希望:眇呼小哉。



不过,我知道禁闭不会持续到中午,某个出口必将打开。管理层定会发现自己铸下大错,然后来向我负荆请罪,诚恳地道歉之后,再炒掉惹是生非的诺克斯,并恳求我收下损失赔偿。或者,登霍尔姆意识到他的恶作剧产生了反效果,所以赶来让他们把我给放出去。或者,会计发现没人帮我付钱,所以把我撵走。再或者,莱瑟姆女士去报了案,我失踪的消息将在警讯节目《罪案侦查》上播报,警方马上就会追查到我的下落。



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门开了。我做好不接受道歉的准备,然后攻其要害。一名美貌不再的妇人仪态万方地走进来,她大概有七十岁,八十岁,或者八十五岁,哎,那么老的人,年龄都难以让人判断。后面还跟着个驼背走狗,穿着运动衫。"早上好。"妇人发话了。我站在那儿,并没有让我的访客坐下。



"恕我不能同意。"



"我是温德林'本丁克斯。"



"不要怪我。"



她表现得有些不知所措,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这--"她指的是那位走狗,"是戈登'沃劳克'威廉。你怎么不坐呢?我们是居委会的负责人。"



"见到你们很高兴,但是,因为我不是--"



"我本来打算在您用早餐时再作自我介绍,但今天上午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们未能保护您。"



"既成事实,覆水难收了,卡文迪什,"戈登'沃劳克'威廉粗声粗气地说,"没人会再提及此事的,老兄,这你尽可放心。"威尔士口音,对,他准是个威尔士人。



本丁克斯女士把身体往前倾了倾:"但您要明白,卡文迪什先生:请别在这捣乱。"



"那就把我赶走吧!我求你了!"



"奥罗拉公寓不会驱逐任何人。"假仁假义的母牛像煞有介事地说,"但是,如果您的行为举止有些过激的话,我们会考虑给您用药。"



不是个好兆头,不是吗?我和一个蠢材一起看过《飞越疯人院》,她是个富裕的寡居女诗人,我曾一边读她的作品集《任性诗集》一边做注解,唉,我并没觉得她有一开始说的那样孤寂地过着守寡生活。"你看,我敢肯定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士。"我这口是心非的话得到了默认。"所以,请看清楚我的口型。我不应该在这里。我之所以登记入住,是因为我误把奥罗拉公寓当成了旅馆。"



"啊,这我们知道,卡文迪什!"温德林'本丁克斯点了点头。



"不,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一开始,每个人都会闷闷不乐,但很快你就会发现,你的亲人以对你来说最好的方式行事,不亦乐乎。"



"我所有的亲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还有的在BBC工作,除了我那位胡闹的哥哥!"你看到了,对吗,亲爱的读者?我现在被困在了这个精神病院里,像是在拍一部低成本的劣质电影。我越是咆哮发火越是反应激烈,越证明我就应该待在这里。



"这里会是你从未住过的上乘旅馆,老兄!"他的牙齿又黑又黄,跟饼干的颜色差不多,让人恶心。如果他是一匹马,肯定卖不出去。"这里的服务堪比五星级酒店,看看您受到的待遇吧。提供膳食,不用自己洗衣服。还有很多活动,从编织到门球,应有尽有。您不会收到令人费解的账单,家里的年轻人不会偷偷驾着您的汽车去兜风。美好时光尽在奥罗拉公寓!您只要遵守条例,别再和诺克斯护士发生冲突就好。她其实一点也不残酷凶悍。"



"'无限的权力掌握在有限的人手里就会导致残忍暴政。'"沃劳克'威廉奇怪地看着我,以为我在胡言乱语地说什么天方夜谭。"前苏联作家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说的。"



"对于我和马乔里来说,位于雪墩国家公园东侧的贝兹考德风景区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看看这里!刚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我和您感同身受。只和一个人说过话,呃,本丁克斯女士,那时我成天绷着个脸,还牢骚满腹,是不是?"



"那时,沃劳克'威廉先生就是个非常讨人嫌的家伙!"



"但我现在无忧无虑,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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