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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8月29日

书籍名:《云图》    作者:大卫·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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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科史密斯:



我穿着晨衣坐在写字台前。教堂里响起了五点的钟声。又是一个干旱的清晨。蜡烛还在燃烧。我们在这个疲倦的夜晚闹翻了天。J.半夜时来到我的床上,我们正在做运动的时候,有人在撞门。既滑稽又可怕!感谢上帝,J.在她进来的时候锁了门。门把手急促地作响,接着就是不断的敲门声。恐惧可能让人头脑发蒙,也会让它清醒。我想起我的"唐璜"(情人),把J.藏在床中间下陷的地方床罩和床单形成的掩体里,还把窗帘拉开一半,表明我没什么隐藏的。无法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摸索着穿过房间,故意撞上什么东西以争取一些时间。到了门口,我喊道:"究竟是什么事啊?我们这儿失火了吗?"



"开门,罗伯特!"是埃尔斯!你可以想象,我已经准备好躲子弹了。绝望中,我又问几点了,只想再争取一会儿时间。



"管他呢!我不知道!我想起一首乐曲,孩子,是小提琴的,这是件礼物,他让我睡不着,所以我需要你把它写下来,就现在!"



我能相信他吗?"不能等到早上吗?"



"不,该死的,不能,弗罗比舍!我可能会忘记它!"



难道我们不该去音乐室吗?



"这会吵醒整栋楼里的人的,而且,不,每个音符都已就位,在我的脑子里!"



于是我告诉他等我点一支蜡烛。开了门,埃尔斯站在门口,两只手里都拿着一根手杖,身上的那件衬衫式的长睡衣在月光的照耀下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具木乃伊。亨德里克站在他后面,像一尊印第安图腾一般沉默和警觉。"让开,让开!"埃尔斯推开我走进去,"找支笔和一些空白的乐谱纸,把灯点着,快点。如果你睡觉的时候窗子开着,为什么还要锁上门?普鲁士人已经走了,而鬼魂直接就能飘着穿过你的门。"我含混不清地说了些在不上锁的房间里睡不着之类的理由,但是他也没在听。"你这里有乐谱纸吗?我让亨德里克去拿一些过来?"



还好V.A.不是来捉奸的,这样的安慰让他这种强行让人和别人沟通的做法看起来不像实际中那么荒谬。所以,好吧,我说,我有纸,我有笔,让我们开始吧。埃尔斯的视力太差,看不到我床上那座小山丘里有任何可疑之处,但危险依然存在。仆人们的谨慎不值得信赖。亨德里克代替主人坐在椅子上,又把一块小毛毯围在肩上,我告诉他我们结束的时候会摇铃叫他的。埃尔斯没有反对--他已经在哼唱了。H.(亨德里克)的眼神中有没有闪过阴谋?房间里太暗,无法确定。这个仆人鞠了一躬,幅度小得几乎觉察不到,然后像一个轮子刚上完油的托架一样悄然无声地滑走了,随手轻轻关上了门。



我从脸盆里往脸上沾了点水,坐在了埃尔斯对面,担心J.可能忘了地板会吱吱呀呀地叫,企图到时蹑手蹑脚地出去。



"准备好了。"



埃尔斯哼着他的奏鸣曲,一小节一小节,然后说出他的调子。尽管在那样的情况下,这首奇特的小曲也很快吸引了我。这是一件来回交替、周而复始、水晶般清澈透明的东西。在第九十六小节处他完成了作品,让我在乐谱纸上写下"悲哀"这个词。然后他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拿不准。"我告诉他说,"这根本不像你的风格。不像任何人的。但是它让人着迷。"



埃尔斯此时垂下了头,样子像一幅叫《看玩腻了的缪斯女神抛弃她的玩偶》的拉斐尔先锋派风格油画里的玩偶。破晓前,花园里鸟叫声此起彼伏。我的脑海里浮现出J.在床上的曲线,她就在几英尺外的地方,我迫不及待地要得到她,为此甚至能感到心脏危险的悸动。V.A.只有这一次没有把握。"我梦到了一个……噩梦般的咖啡馆,灯火通明,但是位于地下,没有出来的路。我已经死了很久很久。女服务员的脸长得都一样。吃的是肥皂,喝的也只有一杯杯肥皂水。咖啡馆里的音乐是--"他精疲力竭地冲着乐谱纸摇晃着手指,"这个"。



摇铃叫H.来。我想让埃尔斯在白天他妻子在我的床上暴露之前离开我的房间。过了一分钟H.来敲门。埃尔斯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他不愿意任何人看见别人帮他。"干得好,弗罗比舍。"走廓深处传来他的声音。我关上门,如释重负地深深叹了口气。爬回床上,那里有一条被湿被单包裹着的短吻鳄,用小牙咬住了它年轻的猎物。



我们开始热情的吻别,这时,我真该死,门又吱吱呀呀地开了。"有点别的事,弗罗比舍!"真他妈的,我没锁门!埃尔斯像沉没的"长庚星"号一样倒向我的床。J.在我弄出乱七八糟的奇怪噪音时又钻回被单下面。感谢上帝,亨德里克等在外面--是突发事件还是某种手段?V.A.走到床尾,坐在了那儿,仅仅离J.形成的那堆东西几寸远。如果这时J.打喷嚏或咳嗽的话,即使是又老又瞎的埃尔斯也会逮个正着。"是个很难说清楚的话题,所以我就干脆直说了。伊俄卡斯特,她不是一个十分忠诚的女人。我的意思是在婚姻方面。朋友暗示我她的不慎重,对手则告诉我她的风流韵事。她有没有……对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熟练地让声音听起来很坚定:"不,先生,我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孩子,对我你就别忸怩了!"埃尔斯斜身靠近些说,"我的妻子勾引过你?我有知情的权利!"



我差点紧张地傻笑出来:"我觉得您的问题让人极端不快。"伊俄卡斯特的呼吸弄湿了我的大腿。她盖了那么多东西,肯定已经在里面被活活烤熟了。"我可不会称呼那些到处造谣中伤的人什么'朋友'。就克罗姆林克夫人本人的情况,坦率地讲,我觉得这个想法既让人不快也决无可能。如果,是如果啊,因为一些,我不知道,精神崩溃什么的,她真的有过如此不当的行为,那么,说实话,埃尔斯,我很可能会去问问东特的建议,或者跟伊戈里特医生谈谈。"诡辩可以成为很好的烟幕弹。



"那么你是不会给我一个词的答案了?"



"你会得到一个两个词的答案。'绝对没有'!而且我非常希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埃尔斯沉默了许久。"你还年轻,弗罗比舍。你富有、聪明,大家都说你不是那种讨人厌的家伙。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好。他开始有点多愁善感了。"你是我心目中的魏尔兰(注:(1844-1896)法国诗人,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之一。)。"



"我吗,年轻的兰波(注:(1854-1891)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那么你的《地狱的季节》(注:《地狱的季节》是亚瑟'兰波唯一一部自己出版的长诗,该诗的第一部分具有明显的关于同性恋的浪漫主义暗示。)又在何处?"



"在短曲里,在我的脑袋里,在我的心里,埃尔斯。在我的未来中。"



我不确定埃尔斯是不是觉得幽默、可怜、乡愁还是藐视。他走了。我锁上门,那天晚上第三次爬回到床上。卧室里的滑稽戏真正上演时却让人感到非常悲伤。伊俄卡斯特好像生我气了。



"怎么回事?"我小声说。



"我丈夫爱上你了。"这位妻子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西德海姆骚动起来了。管道里传来老妇人一样的声音。我一直在想我的祖母,她的固执和才智跳过了我父亲这一代。他又一次给我看一幅凹版画,画上是某座暹罗寺庙。我记不起来它叫什么名字了,但自从一个佛教信徒几个世纪前在那里布过道之后,那个王国的每一个匪帮首领、暴君和帝王都不断对其实施修缮,建造大理石塔、馥郁的园林和贴满金箔的穹顶,在拱状天花板上画满丰富艳丽的壁画,往小雕像的眼睛里镶嵌祖母绿宝石。当寺庙最后可以媲美极乐世界里的庙宇时,仁慈的使命就圆满了,时间本身也会到达它的终点。故事是这么讲的。



我突然想到,对埃尔斯这样的人,这座庙就是文明。大众、奴隶、农民和步兵只存在于铺路石的石缝里,他们无知到连自己一无所知都不知道。而那些伟大的政治家、科学家、艺术家,还有最重要的--这个时代或者任何时代的作曲家,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文明的设计者、缔造者和宣传者。埃尔斯认为我们的作用是让文明更辉煌。我的老板最大,或者说是唯一的希望是建造一座光塔,一千年以后,进步的继承人会指着它说:"看,那就是维维安'埃尔斯!"



多么庸俗,这种对于不朽名声的渴望,多么徒劳,多么虚假。作曲家只不过是洞穴壁画的涂鸦者。一个人创作音乐是因为冬季永无休止,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狼群和暴风雪就会更快地扑向他。



诚挚的,



R.F.



* * *



西德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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