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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 少男少女

书籍名:《骑虎》    作者:约翰·高尔斯华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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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法尔离开两个福尔赛第二代时,心里在想:'这趟下来真没意思!索米斯舅舅上算了。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怎么样?'他预计不会跟她玩得开心,忽然间他看见她站在那里望他。怎么,她很美呢!真运气!'恐怕你不认识我吧?'他说。'我叫法尔?达尔第——我们是堂房表兄妹,你知道。我母亲是你姑姑。'







好丽的一只纤手还让他握着,不好意思抽开;她说:'我们的亲戚我一个都不认识。人多吗?'







'一大堆。讨厌得很——多数的人,至少,我也不知道——有几个是如此。亲戚大都这样,可不是?'







'我想他们也会觉得别人讨厌,'好丽说。







'我不懂得他们为什么要觉得。当然,他们不会觉得你讨厌的。'







好丽看看他——一双浅灰的眼睛带有幽怨和天真,小法尔看见时,忽然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她。







'我的意思是说人与人之间各有不同,'他机警地接上一句。'譬如说,你父亲看上去就非常正派。'







'哦,当然啦!'好丽热烈地说,'他是正派。'







法尔两颊红起来,想起在庞地梦尼姆剧院里那幕情景———个插粉红石竹花的黑汉子忽然变做自己的父亲!'可是你不知道那些福尔赛家人的滋味,'他简直带有恶意地说。'哦!我忘了;你不认识他们。'







'他们怎么样呢?'







'哦!小心翼翼到了极顶。谈不上一点义气。你看看索米斯舅舅那个样子!'







'我倒想看看,'好丽说。







法尔想挽起她的胳臂,又抑制住自己。'不必了,'他说。'我们到外面去走走。你一会儿就会看见他的。你哥哥怎么样?'







好丽领他上了走廊,到了草地上,并不答话。她没法形容乔里;从她有记忆时起,乔里在她的心目中一直就是她的领袖,她的主人和理想。'他欺负你吗?'法尔狡狯地问。'我们在牛津会碰头的。你们养马吗?'







好丽点点头。'你要不要看看马房去?'







'也好!'







两个人经过橡树下面,穿过一片稀疏的小树丛,进了马厩的院子。钟楼下面躺着一头蓬松的棕白二色的狗,已经老得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轻微地摆动着反贴在背上的尾巴。







'这是伯沙撒,'好丽说;'很老了——老得不成样子,跟我差不多大。可怜的老东西!它对爹顶忠心。'







'伯沙撒!怪名字!它不是纯种,你看得出吗?'







'不是纯种!可是顶惹疼的,'她说时弯下身去把狗拍拍。她又温和又柔顺,深颜色的头发没有戴帽子,纤柔的颈子和手晒得黄黄的;在法尔的眼中,她是又陌生又可爱,和他已往的经验全然不同,然而又那么亲切。







'爷爷去世时,'她说,'它两天都不肯吃东西。你知道,它看见他死的。'







'是老乔里恩爷爷吗?妈总说他是个好人。'







'当然,'好丽简简单单地回答,把马厩的门打开。







一匹五英尺来高的栗色马,身上一块块银灰色的斑点,站在散厩里,鬃毛和长尾巴都是黑的。'这是我的马——叫仙女。'







'呀!'法尔说,'一匹很不错的小马。可是你应当把尾巴剪短。看上去要漂亮得多。'随即看见她茫然的神气,他忽然想:我一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他深深嗅一下马厩里的空气。'马真是有趣得紧,可不是?我父亲——'他停止不说。







'怎么?'好丽说。







他几乎忍不住要把心里话倾吐出来,不过总算被他忍着。'噢!我不知道——他时常在马身上糟掉不少的钱。我也很迷——骑马啊,打猎啊。跑马我也非常喜欢;我很想做一个业余的跑马手。'他忽然忘记自己只能在伦敦再耽一天,而且已经有两个约会,就冲口而出说:







'我说,明天我去租一匹马,一同上里希蒙公园去溜一趟,你说好不好?'







好丽拍手赞成。







'当然好呀!我就喜欢骑马。可是乔里有匹马,你何不就骑他的?就在这里。我喝了茶就去。'







法尔迟疑地望望自己穿长裤子的腿。他想象这双腿,要穿上棕色长统靴和贝德福呢马裤,在她眼睛里一点没有瑕疵才行。







'我不大想骑他的马,'他说。'他也许不高兴。而且索米斯舅舅恐怕就要回去了。倒不是我甘心受他挟制,你知道。你恐怕从来没有过一个舅舅吧?这个畜生倒还不错,'他接上一句,一面打量乔里的那匹枣骝马;那马正朝他眨眼睛。'我想,你们这里恐怕不大打猎吧?'







'不打,打猎我倒不想。一定很有意思;可是残忍,你说对不对?琼就这样说。'







'残忍?'法尔脱口而出。'哦,那全是狗屁。琼是哪一个?'







'我姊姊——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比我大得多。'她举起两只手捧着马的两颊,用鼻子去擦马鼻子,轻轻哼着;马就象受了催眠一样。法尔打量着她倚在马鼻子的脸颊,她的眼睛对他闪闪发光。'她真是个小鸟,'他心里想。







回到大房子去时,两人之间的谈话少下来;老狗伯沙撒随在后面,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走得慢,而且显然指望他们不要走得使它赶不上。两人已经走到橡树下面,停下来等伯沙撒跟上。'这地方真不错,'法尔说。







'是啊,'好丽说,叹了口气。'当然我想各处去跑跑,我愿意我是个吉普赛女人。'







'对了,吉普赛女人最快活,'法尔回答,这个见解是他刚才有的;'你知道,你就有点象吉普赛女人。'







好丽脸上突然泛上红霞,就象深暗的叶子被太阳照成金黄一样。'没头没脑到处乱闯,把什么都见识到,而且吃饭睡觉就在露天底下——呀!这多么够味儿?'







'我们也来!'







'对了,我们也来!'







'一定有意思透顶了,就是我跟你两个。'







好丽随即看出不对头,脸红了。







'对了,我们一定要做,'法尔顽固地说,可是脸也红起来。'你喜欢做的事情我认为都可以做。那边是什么?'







'是菜园、池子和小树林,还有农场。'







'我们下去看看!'







好丽回头朝房子望一下。







'喝茶了,我想是;爹在招手呢。'







法尔象只狗哼了一声,随着她向大房子走去。







两人重新走进那间有回廊的厅堂;看见两个中年的福尔赛正在一起喝茶,两人就象受了禁制似的,立刻沉默下来。眼前这幕情景的确给人的印象很深刻。一对堂弟兄并排坐在一张嵌花的长椅上,形状就象三张银红色的椅子拼起来的,前面放了一张矮茶几。两个人都坐得远远的,好象故意挑选了这个位置,避免面向着对方;两个人都只顾喝茶吃点心,不大讲话——索米斯的吃相就象是瞧不起那些点心,乔里恩的神情象在暗笑自己。不留心的人会当作他们并不怎样贪嘴,其实两个人都装了不少营养下肚。两个年轻人由人送上茶点,也都不声不响地进行吸收。一直等到抽烟阶段,乔里恩才问索米斯:







'詹姆士二叔好吗?'







'多谢,很龙钟了。'







'我们家的人真了不起,可不是?那一天我从我父亲的家传《圣经》上查了一下十个老辈子的年纪。平均是八十四岁,还有五个活着。他们一定会打破纪录。'说时他古怪相地把索米斯看看,又接上一句:







'你晓得,我们可不是他们那样了。'







索米斯笑了;那意思好象说,'你当真认为我会承认自己比不上他们;你以为我有什么东西,尤其是生命,会随随便便放手么?'







'我们也许会活到他们的年纪,'乔里恩又说下去,'可是你知道总是吃亏在过敏性上,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们失掉了信念。这种过敏性几时有的,怎样有的,我从来就弄不明白。我父亲有一点,可是福尔赛家其他的人,我知道就从来不曾有过。他们从来不会用别人的眼光看自己,这是绝妙的延年术。这一个世纪的全部历史就表现在我们两代的差别上。还有,在我们和你们之间,'他接下去说,从烟圈里滑稽地盯着法尔和好丽看看,弄得两个很不好受,'还有另外一种差别。我也不知是什么。'







索米斯掏出表一看。







'我们再不走,'他说,'要赶不上火车了。'







'索米斯舅舅从来不肯误掉火车的,'法尔咕了一句,嘴里塞满了点心。







'为什么要误掉?'索米斯简短地回答。







'噢,我不知道,'法尔咕哝着,'别的人可误掉。'







在门口时,他悄悄地把好丽的瘦削的黄手使劲勒了好一会。







'明天我候你,'他低声说;'三点钟。我在路口等你;省得找。我们痛快地溜一下。'他到了园门口,回头望望她;如果不是有碍自己城里人的身份,就会向她招手。这时候,他舅舅找他谈话,他可没有心思理睬。可是他不用害怕。索米斯一直都保持着十足的沉默,心里充满了辽远的思绪。







甥舅两个一路走去时,黄叶纷纷在他们身边落下来;在多年前那些日子里,这一英里半的路程索米斯是时常走的;每次下来看房子造得怎样,心里都暗暗得意。造这所房子原是预备他和那个女子住的,而现在却要解除这个女子对自己的约束。他一度回头望望夹在半黄篱落中间的那条无穷尽的秋色小径。真是如同隔世!'我不想见她,'他刚才跟乔里恩说。这是真的吗?'我也许还得见她一下,'他在想;他打了一个寒噤,突然觉得没来由地毛骨悚然,就象人家说的听见自己坟墓上的脚步声一样。世界多冷酷啊!多怪啊!他从侧面把自己外甥瞄了一眼,心里想:'我最好象他这样年纪!不知道她现在怎么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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