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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之歌(1)

书籍名:《追寻》    作者:艾米·布鲁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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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尔给莉莲买了一个冰激凌甜筒,然后两人朝第二大街走去。

  “快上来,”他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倘若换成另一个女孩儿,她肯定会伸出双臂抱住麦尔的脖子,把他弄得浑身酥软,同时庆幸着自己的好运气,赞美着这儿的一切并急不可耐地要去装扮它,往窗帘上加挂钩,把自己喜欢的小东西一件件摆出来好使这个地方真正为她所有。莉莲放下手中的书,环视四周。“很漂亮。”她说。她愉快地瞧了瞧冰柜,又朝浴室里望去看到了浴盆。她坐在浴盆边上,抬头看着麦尔,就像一只刚刚发现了温暖阳光的小猫。麦尔将一把钥匙和五美元放进她的手里。今晚是我们的,以后所有的夜晚都是,他说。我十一点回来。

  可能会有浪漫的爱情,莉莲心想,叹息。在吃饭时凝视彼此的眼眸。她发现了精美的餐巾和一条漂亮的餐桌油布。如果会有大的动作,如果在激情中会把鸡肉扔到地板上,她想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她喜欢准备的过程,喜欢购物,喜欢从新鲜水果中间无所顾忌地走过,那个意大利男人注视着她,打量着她,然后露出笑容,然后献出他的水果,用漂亮的鸟形小剪刀从一串葡萄上剪下一枝。她将葡萄放进嘴里,唯一想做的就是在水果商面前的水桶上坐下来,凝神于葡萄的清脆甜美,凝神于那把用来剪下葡萄的银色剪刀,也凝神于她的新生活,一个怀揣五美元并拥有富裕情人的女人的新生活。

  她把一只鸡放进餐具柜里,并在旁边码放出一排小碟子。波兰风味:配有莳萝的冷马铃薯,拌进奶油沙司的青鱼和洋葱条,青鱼沙拉,胡萝卜沙拉,白色面包卷,软黄油,两串那样的绿葡萄,这些东西被她一遍又一遍地摆进银制餐具中,那还是麦尔上周在考普兰德店和珀尔姆特店买来的餐具,和他母亲用的一样,他说,这些小东西会让我们的房子更有家的感觉。她最后摆弄了一下葡萄,使它们与蜿蜒在盘子边缘并密密地垂到盘底的银葡萄浑然一体。那些撒着粉色糖霜的方形美国饼干被她铺成了扇形,麦尔喜欢这种饼干但在家里却吃不到。他家里吃的始终都是rugelach和taiglach,外面裹着的浓稠蜂蜜害得他牙疼,麦尔说,所以他不得不让母亲失望了。莉莲知道这些是因为麦尔给她讲过上周五晚上发生的事,他详述了整个过程,似乎这些事情能说明意义更为重大的问题,似乎现在当与那甜得过头儿的面团,他的牙疼,他坚决但不失体谅的拒绝以及他母亲冷若冰霜的沉默有关的一切事实都被揭露之后,她会看清那个重大问题之所在。莉莲看清了两个问题:麦尔不应该对taiglach有任何抱怨;用不了多久女缝纫工莉莲就会被请去与布尔斯坦一家共进晚餐。艾丝特·布尔斯坦在星期五上午仍旧会做rugelach,莉莲倒要去尝一尝的。她不想把唾液浪费在粉色饼干上。

  莉莲在绣着粉红色花朵的地毯上踱步,在有绿色绸缎的靠背长椅上伸展四肢。她抖了抖酒红色的丝制靠垫,麦尔把它从剧院借来用以遮住藤条椅上的小洞。壁灯安得很低,莉莲将一条粉色围巾罩在其中的一盏灯上,接着又把两盏都罩上了,现在墙面看上去就像挂着两颗粉红色的泪珠。后来她又把围巾收回到抽屉里。

  莉莲看着这个房间。像是一个为即将上演的浪漫喜剧布好景的舞台。“春之花”,她想到,“少女与绅士”。过去的许多日子已排成一列,那时当她从梦中醒来会发现自己正在弗里达寓所上演的悲喜剧中打呵欠。那时她曾站在房间的另一端在水池旁看着自己。那时她曾对自己说,一个生活在美国的年轻女人现在要吃早餐了。她会喝杯茶。一个等着见她的男朋友(她的倾慕者、她的男人,还有,她的情侣、她的热恋对象)的年轻女人会穿这个,会说那个,会像这样涂上口红。莉莲在图罗夫的生活从不需要表演。她是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在那时,她不用刻意演出任何样子。

  但严格说来也并非如此。她曾扮演过尽职的女儿,尽管想把父亲嘴里的烟斗敲出来,因为他贱卖了麦子以至于全家付出的辛劳都白费了。她假装自己的丈夫文雅而聪敏,这样人们就不会占他的便宜(“我把事情都交给欧斯普了,”她告诉每一个人,“他很有做生意的头脑。我都交给他去做了。”在每个赶集的日子她都重复着这些话,并且心里不停祈求上帝不要一个雷将她劈死)。就像每个母亲那样,从十一月到四月,她每天都要二十次地佯装出耐心和爱心以避免在怒火之下扇苏菲的耳光,避免在某一次当苏菲将烟灰弄到地毯上并在上面作画时拍打她,在那时母女俩都表现出了冬季里特有的狂躁。如今这一切似乎都不再是佯装的了,而是成了她活着并与苏菲相伴之状态的温暖朦胧的内在。

  莉莲费力地穿上麦尔挂在卧室门上的女士睡衣。这真可笑。紧绷在胸前的蕾丝令人恼怒,薄透的绿色雪纺纱直垂到脚踝,好像全身挂满了泡沫。是便宜货,莉莲能辨认得出,在指尖揉搓时料子很快就变热了。她照着镜子,能看见乳头和两腿之间的三块暗色区域,像是阴暗沟渠底部的三块石头。

  十点,十一点,演出在十一点结束。已到了午夜。莉莲吃了一只鸡腿,喝了一瓶红酒,把双脚架在桌子上。他也许不会回来了。不守时会让人不悦,但他若不来却也没什么糟糕。真是无礼(粗鲁、不雅、俗气,还有缺乏教养)。她买来了他爱吃的食物,穿上了愚蠢的睡衣,花掉了整晚的时间等待他,除了翻动字典别的什么事都没做,为享受性爱准备好了一切,如果他想要她会甘愿做他的情人(恋人、爱人、姘妇、甜心)。

  莉莲端起了另一只鸡腿。还没那么糟,有鸡肉和红酒,房间里足够暖和(暖不暖和从来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她只是惧怕寒冷),身边还有字典和《前进报》,她已经开始在看读者来信专栏里的一封信了,是一个教养有素的女孩儿写来的——她们都是有教养的女孩儿,莉莲心想,你不可能把那些动辄叉开双腿等着办事儿的机灵女孩的信登在这个专栏里。那封信的作者正为她的未婚夫,一个研究《塔木德经》的学者而忧心忡忡,在过去的两个星期五,他都没有来和这位有教养的女孩儿及她满怀期待的家人共进安息日晚餐。有个人——莉莲能想象出这个人的样子,一个住在三楼好管闲事喜欢中伤人的八婆,自己已遭遗弃——在舞会上见到了那个跳着探戈欢度安息日的《塔木德经》学者。

  麦尔的父亲看见她时她就是这个样子,光脚架在桌子上,绿色睡裙撩了上去露出半截大腿,为一个有教养女孩儿的遭遇放声大笑。

  “哦,您来了,布尔斯坦先生。”她说着,站起身,将睡裙往下扯了扯,向四周张望着,就像一个身陷火海的女人。

  “我有钥匙,”鲁本·布尔斯坦说,“不用起来,把鸡腿吃完。”

  “我吃完了,我去把长袍穿上。”莉莲说。她的脸烧得通红,耳朵里面隐隐作痛。

  “你看上去很漂亮,就像现在这样。”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

  莉莲渐渐明白了午夜时分在麦尔的公寓间里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她说:“那样对咱们俩来说都得体些,我应该找点什么穿上。”

  鲁本·布尔斯坦耸耸肩,他好像在朝她使眼色。哦,莉莲想,然后又坐下来,没去穿长袍。她又将双腿搭在桌子上,脚就靠在那只与布尔斯坦太太的餐具相同的碗旁边,脚指头在银葡萄上摩挲着。两个人都注视着睡裙的下摆慢慢上移停在膝盖处。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仿佛她一直在等的人是他,仿佛她为他准备了这顿丰盛的晚餐而他准时出现了。他吃了一颗葡萄。

  “如果你感到舒服,那我也舒服。”他说着,摘下帽子,脱掉外衣,把它们放在藤条椅中像勃艮第葡萄酒一样鲜红的坐垫上。他看了看这把椅子然后笑了起来。

  “看来有人欠我一个坐垫啊,莉露什卡。”

  “嗯,好吧,是我欠你的。”莉莲应道。

  鲁本·布尔斯坦从她身边走过去,打开了一个莉莲都没有来得及看的小衣橱,拿出一条毛巾。他将薄荷绿的床单和森林绿的毯子抻回到原处,又把麦尔新买的那些薄荷绿与森林绿相间的方形装饰枕头推到了地板上,然后他四下里瞧了瞧。

  莉莲看着他:“是麦尔买的那张床。”

  鲁本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没错,”他说,“还有这些枕头,我肯定,而且这床单也是麦尔的。”他拿起了毛巾,等待着。

  此时开始了一场抗争。倘若她什么也没说,那么鲁本会自己一个人干等着。他们本会分别扮演绅士与挤奶女工的角色,扮演鲁本·布尔斯坦和缝纫女工的角色,他会从她纯真的美丽旁边经过,而她则会敬畏于他威严的仪容。但是他们是做不到的。如果她打算说些什么的话,比如说这是你儿子的床,你却要在上面搞我,又如果她打算让鲁本真正成为当他儿子的情人正穿着他儿子为一个特殊的夜晚精心挑选的睡裙时与她做爱的男人的话,并非他们两个不清楚这点,只是何必要把一切都挑明呢?

  “这毛巾该洗一洗了。你洗过淋浴,用过几次后,你需要一条干净的毛巾。弄条毛巾没什么麻烦。”

  鲁本将那条毛巾平铺在床中间,当他要来的时候,尽管他们已经在床垫上折腾翻滚了一大圈,他还是能够及时调整好他们的位置,在必要的时刻回到毛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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