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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快乐时光(2)

书籍名:《大卫·科波菲尔下》    作者: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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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位年轻小姐——比她稍年长点——和她在一起,我应当说,这位小姐差不多20岁了。她叫米尔斯,朵拉称她朱丽亚。她是朵拉的密友。这位米尔斯小姐真幸福啊!

  吉普在那里。吉普准会又对我叫了。我献上花球时,它妒忌得龇牙咧嘴。它当然会那样。如果它知道我对它的女主人的崇拜之心的万分之一,它也会那样的!

  “哦,谢谢你,科波菲尔先生!多可爱的花呀!”朵拉说道。

  在来的三英里路上我都在想象最美丽动人的言词,我本想说这花还没挨近她时,我就已经觉得它们很美了。可我没法说出口。她让我不知所措。看到她把花按在她那带着酒窝的小下巴上,我就陶醉得浑身无力,再也说不出话来,心神已出了窍。我都奇怪我当时怎么没说“杀死我吧,米尔斯小姐,如果你还有半点仁慈,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于是,朵拉把我的花拿给吉普去嗅。可是吉普怒冲冲地低吼,拒绝嗅。朵拉就笑了。并更把花拿得挨近吉普,非让它嗅。吉普用牙捉到一点天竺葵的花,一心认为里面有只猫而使劲咬。朵拉就打它,并噘起了小嘴说道:“我这些可怜的美丽的花哟!”我觉得她那话里充满了痛惜之情,好像被吉普咬的是我呢。我真巴不得我被它咬住了呢!”

  “科波菲尔先生,你一定会很高兴地听说,”朵拉说道,“那让人讨厌的默德斯通小姐不在这儿。她去参加她弟弟的婚礼了,至少有三个星期不在。这不令人开心吗?”

  我说,我相信她一定为这开心,而凡使她开心的事也让我开心。米尔斯小姐看着我们微笑,脸上是那种大智大慧大慈悲的表情。

  “她是我这一生所见过的最讨厌的人,”朵拉说道,“你无法相信,她脾气多坏,多让人讨厌,朱丽亚。”

  “是呀,我能相信,我亲爱的!”朱丽亚说道。

  “也许,你能相信,亲爱的,”朵拉把手放到朱丽亚的手上说道,“我亲爱的,原谅我一开始没把你和别人区别开来。”

  由此我得知,米尔斯小姐经历过变幻,承受过忧伤;或许我是从我已注意到的大智大慧大慈悲态度得出此结论的吧。在那一天里,我发现那不幸的情节是这样的:她曾爱不淑之人,因此很久以前就怀着那可怕的记忆而退身于尘世,但对年轻人未受挫的希望和爱情仍怀着平静的关注之心。

  这时,斯宾罗先生走出了屋子。朵拉走到其跟前说道:“看,爸爸,多美的花呀!”而米尔斯小姐则若有所思地微笑,似乎在说,“你们这些蜉蝣啊,就在这一生的灿烂早上挥霍掉你们短暂一生吧!”然后,我们大家就都离开草地,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我一生再也不会有这么一次骑马旅行。我也从没那么过。马车里只有他们仨,还有他们的篮子,我的篮子,吉他琴匣;当然,马车的后面是敞开的,我骑马在车后,朵拉则背对拉车的马而面对我坐在车上,她把花球放在靠垫上紧挨着她,为了怕把花球碰坏,她根本不准吉普碰到它。她时时拿起花球,嗅它的香气来提神。在这种时刻,我们的眼神总会相遇。我竟没从我那灰骏马的头上翻过去跌到马车里,这真让我吃惊。

  灰尘很多,我相信。灰尘多极了,我相信。我依稀还记得,为了我在车后的尘土中骑马,斯宾罗先生还劝过我,可我觉察不到灰尘。我只觉得朵拉周身笼罩着一层爱情和美丽的云雾,其他的什么我都感觉不到。有时,斯宾罗先生站起来问我觉得风景如何,我说风景悦人心神,我也相信风景悦人心神,但我觉得那都是朵拉。阳光照耀的是朵拉。鸟儿唱的是朵拉。和风吹拂的是朵拉。连篱笆上的野花都是朵拉,每一个花蕊都是朵拉。我感到欣慰的是,米尔斯小姐了解我。只有她可以完全理解我的感情。

  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远,至今我仍然不太清楚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也许离吉尔福德不远。也许那是《天方夜谭》中的术士专为那天拓出的一个地方,我们离开后那地方就永远被关闭起来了。那是一座小山上的一片草地,草泥柔软,有遮荫的大树,有石楠,还有各色美景。

  发现已有人在这儿等着我们真让人烦恼。我的忌妒心真是太无止境了,我连女人都忌妒。那些和我同一性别的人是我不共戴天之敌人——特别是一个年长我三或四岁,长着一脸红胡子像一个大骗子的人,他就仗那红色大胡子趾高气扬。

  我们一起打开饭篮,准备野餐,红胡子自称会做色拉(我才不信呢)硬要出风头。一些年轻的小姐便为他洗莴苣,并在他指导下切菜。朵拉便是其中之一。我觉得我注定要和这人决斗,不是他便是我大败。

  红胡子一面做色拉——我对他们竟吃那种东西而奇怪,我可是怎么也不会碰那菜的——一面自荐管理“酒库”。他真是个机灵的东西,竟把一株树干上的洞做成了酒库。后来,我见他手端一只盛有半只大龙虾的碟子在朵拉脚边吃饭呢!

  自从看到那可恶的人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发生的一切都不曾怎么清楚地感觉得到。我兴致很高,我知道;但那是造作出来的。我粘上一个穿红裙的小眼睛小东西,一个劲向她调情。她也一个劲接受我的殷勤,不过是为我还是因为她对红胡子有什么企图呢,我就不得而知了。大家为朵拉干杯时,我为她干杯,做出因此而不得不中断谈话的样子,然后又马上再大谈起来。我向朵拉鞠躬时,和她的眼神相遇,我觉得她眼色中流露出祈求。可是,那眼神是从红胡子的头上方看我的,我便硬下心肠了。

  那穿红裙的小东西有一个穿绿裙的母亲;我觉得后者想分开我们是出于策略。当收拾野餐的残余后,大家都散开了。我一个人怀着懊恼和后悔在林间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借口身子不适而骑那匹灰骏马飞快逃走——但我不知道该飞往何方。这时,我遇上和米尔斯小姐走在一起的朵拉。

  “科波菲尔先生,”米尔斯小姐说道,“你不高兴呢。”

  我向她道歉,说一点也没不高兴。

  “还有朵拉,”米尔斯小姐说道,“你不高兴呢。”

  哦,不!半点也没不高兴。

  “科波菲尔先生和朵拉。”米尔斯小姐带着一种堪称老成的可敬的神气说道,“别这样了。别因小小的误会而使春天的花朵儿枯萎。春天的花朵儿发了芽,一旦枯萎便不会再开。我,”米尔斯小姐说道,“根据往日经验,那是很久以前的、不可挽回的往日经验,才说这话的。在阳光下闪光的泉水,不应仅仅因为三心二意而将其阻塞;撒哈拉沙漠里的沃土,不应漫不经心地对其耕耘。”

  我浑身发烧,竟烧到那种非常程度,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我只知道,我握着朵拉的小手吻,她也让我吻!我吻米尔斯小姐的手。我觉得,我们都已进了天堂最美好的地方了!

  我们不再从天堂走下了。我们待在那儿。一开始,我们就离开其他人,在林子里走来走去;我挽着羞答答的朵拉的胳膊;天知道,这虽然傻兮兮的,可是如果永远怀有这种傻兮兮的感情,永远迷失在林子里,该多幸福啊!

  可惜,时间过得太快。我们听到人们在笑,在说,在喊“朵拉在哪呀”,于是我们走回去。他们要求朵拉唱歌。红胡子要到马车上去取琴匣,可朵拉对他说只有我才知道琴匣在哪儿。这一来,红胡子就惨了。我拿来琴匣,我打开琴匣,我取出吉他,我在她身边坐下,我为她拿着手帕和手套,我玩味她可爱的声音唱出的每一个音符,她是为爱她的我而唱,别人可以喝彩,但和他们一点不相干。

  我醉了,我生怕太幸福了反不会真实;我生怕我会突然醒来而发现自己是在白金汉街,听着克鲁普太太叮叮当当准备早饭。可是朵拉唱着,别的人唱着,米尔斯小姐也唱着,米尔斯小姐唱的是她记忆深处的回声,就像她已活了一百年。于是夜色降临,于是我们像吉普赛人一样烧茶、喝茶,我又像先前那样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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