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雪上加霜(2)
我又不费吹灰之力地迈入了憎恨阶段，我也不想费力摆脱这种状态。我怎么可能让菲利普这样的人来取代特雷弗呢？不可能。特雷弗已经提升了我的品位，我绝不可能降低标准、随便找个人将就凑合。
菲利普的英语不好，但要明白那句“别再给我打电话”应该不成问题。不过他还是照样打来。只要听到是他，我回回都毅然挂断。然后他就让他那些说英语的同事从办公室里轮番打给我，这些好心的说客们都想帮着菲利普劝我回心转意。“你好，我叫XXX，菲利普的朋友。他真的很后悔，霍莉。真的，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可怜的人已经发狂了。拜托你发发善心见见他或是跟他聊聊好吗？”
我请他们所有人转告菲利普，停止这一切，不要再骚扰我。“让他吃屎去吧，贝弗莉。”我用法语打发了最后一个和事佬。
潜伏在分机上的菲利普忍不住跳了出来，连连用法语说，“不是这样的，亲爱的！”
“刚才那句法语可是用对了地方？”我不无讽刺地问，而后“啪”地摔下话筒。我不擅长应对任何戏剧性场面，任何谎话，或者任何天花乱坠的诺言。我很理智，也很确定，他的承诺无非都是些空头支票。再有几天，特雷弗就要来了，我现在满脑子都在纠结这件事情，为此备受煎熬。除此之外，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了。
“告诉你件事，没准听了心里能舒服些，”自菲利普最后一次来电后又过了几天，我接到了凯伦的电话，“菲利普对安琪恨得牙根痒痒。昨晚我们在黑肥猫酒吧碰到他，一打照面，他就张牙舞爪地朝安琪冲过来，操着一口法语对着她大喊大叫，完全不顾旁人会怎么想。一通发泄完后他就愤愤地离开了。我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安琪也没了心情，很快回了家，那个晚上反正是被搅黄了。”
我听了只觉得厌恶和不屑。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她突然打住，随即话锋一转。“别在意。那太荒唐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凯伦急促地说。
“不带这样的。你不能话说一半留一半，别吊人胃口。”
“确实很荒唐。不值一提。”我听见她吸了一口烟。
“你必须告诉我，就现在。”
凯伦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她似乎有点不太自在。再次开口的时候，她显得非常犹豫，吞吞吐吐的。
“是……是这样的……我看到她有一次……那样。其实也没什么。”
“那样是怎样？”我一边听着一边扭着电话线。
凯伦说得很急，像是要赶在自己变卦前，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部倒空。
“有一次，趁你没留意，她就那样看着你。就是那种眼神。她看你的时候带着那种眼神。”
“她恨我，对吧？她恨我。原来如此。”又被欺骗了。我又一次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个朋友。多少年了？三年了。我被人蒙在鼓里整整三年。我咬下一根肉刺，吐了出来。
“不！不，不是那样的。是另外一种眼神。”凯伦还在那头犹豫挣扎，而我则在这头继续拨弄电话线。而后她说，“她看着你……我也说不好。她看你的样子，就好像是爱上你还是什么的，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什么？”
“可能只是我胡思乱想。其实没什么……”凯伦清了清嗓子，干笑了两声。
我终于搞明白了凯伦在说什么，足足有一分钟，我几乎都忘了呼吸。
“不可能，”我终于开口。“如果只有一次，很可能是因为当时我后边正好站了个男人，她只是在看他——”
“或是两次。”凯伦断然说，她话里有话。“可能两次。”
“那就是两次我身后都站了男人……”
我摇着头，不住地拿拳头敲自己的脑袋。而后转过身，甩着头一下一下地撞向墙壁。
凯伦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一直都是这样的，霍莉！他们在弗拉纳根酒吧下了赌注，赌她会不会和你上床。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我不敢。”
“还下了注？”
我真是好傻啊！怎么会没有注意到？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输得连尊严都已荡然无存。我甚至从来没有意识到，她之所以做我的朋友，只是为了要和我上床。凡是有我的地方，连女人都变得跟男人一个德性。
我想到好几次安琪给我开门的时候都光着身子，有时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脱进脱出，来回试衣，还有一次直接把内裤扔到我脸上……每次她靠近想告诉我什么时，胸部总会有意无意地磨蹭我的胳膊……哦，天哪，我怎么这么蠢呢……我羞愤得恨不能一头撞死。我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三年来，我居然没有看出安琪的企图，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我有个好姐妹……以为她之所以拿我当朋友，就是因为喜欢我这个人。
“安琪每周要和五六个男人睡觉。她喜欢男人。”
“你不觉得那有点过了吗？她想证明什么？你有没有见过她和同一个男人约会过两次？肯定没有。要是有一个人能让她心动，她肯定会抓住不放的，但是那个他没有出现。”凯伦打住了。“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不。收不回去了。你说都说了。”
“我乱想的，就是这么回事。”
“到底是什么？”过了很久不见回音，我忍不住吼了一声。“告诉我！”
“好吧。”我听到她又点着了一根烟。“如果你和朋友的男友睡觉，那就意味着你同时失去了两个人，他们都会恨你。至少你的朋友会。毫无疑问，你绝对会失去朋友。如果你还是继续和这个有劈腿前科的男人呆在一起，那你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不定哪天他也会这样对你。”她停了下来。“你还在听吗？”
“嗯。在听。”
“除了这些，你还会活得非常痛苦，你心里知道自己抢了朋友的男友，成了恶人。那么，当你这样做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停了下来等我接茬，但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想从安琪的立场思考问题。菲利普是很迷人，但我们其他人都能控制自己，不是吗？而且，除了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男人。安琪随时随地都能找一个。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对菲利普爱得要死要活的。而且她从来没有勾搭过别人的男朋友。你听说她做过那样的事吗？”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未听说过。“所以，这事另有蹊跷。”
“你有没有注意到安琪有很严重的自制问题？”我问。
“她有吗？嗯？”凯伦接下来的话一针见血。“我觉得，她只是想和你的男友睡觉，霍莉的男友。”
“是，我知道。”我痛苦地说。
“我是从她看你的眼神，才萌发了那样的想法，就是这样。菲利普是她可以接触到的与你最亲近的人。我想，也许她是因为得不到你，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与他上床。”凯伦停顿一下，好让我有时间消化。“你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凯伦又沉默片刻，她见我没有答话，又继续说：“其实她并不认为她是在和你的男友上床，而是和你。通过间接的方式。她之所以要通过菲利普来达到目的，是因为她所作的种种暗示你全都视而不见。”
我顺着墙根一溜瘫坐到地上，什么也没说。
我听到她懊悔得直咂嘴巴，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一吐为快之后，凯伦急着想要收回刚才的话。“这全是我乱猜的。对不起。”
我想定下神，从一团乱麻中理清思绪，手抖个不停。沉默了片刻，我终于开口：“如果这是真的，她很可能也和特雷弗上床了，你说会不会？”我原本只想调侃一句，不料却被自己的话吓住了。“不可能。他绝对不会和安琪上床的。他讨厌她。”
“那是肯定的。我真是蠢到家了。肯定是我脑子进水想歪了。你知道的，我就是傻帽一个。”
“特雷弗绝对不会。永远不会。”
“百分之百不会。就算他喜欢她，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永远不会。这一点我很清楚，你也一样。”凯伦突然停下来。“为什么特雷弗会那么烦安琪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开始回忆。“特雷弗去帮她搬家，可她只准备了三个装东西的纸板箱，所以特雷弗不得不顺着三层楼跑上跑下，不停地打包拆包。他觉得她蠢透了。”我一边说一边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从当时的情形看，特雷弗的反应的确有点过激。
“他帮她搬家的时候你不在场，对吧？他俩单独在一起？”
“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搬了一半就回来了。”这确实不像特雷弗的作风，他要是答应了帮助别人，一般不会中途撂摊，教人难堪的。
“嗯。”凯伦再也没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她和他上床了？”我的声音异常虚弱，在悲伤的折磨下微微颤抖。我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会！绝对不会！”凯伦说得斩钉截铁，这多少让我感到些许安慰。“即便这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和安琪上床。绝对不会。”
“我知道。他不会的——天哪！哦，我的天哪！”我缩起身子，胸膛紧紧贴合着腿，电话线也不知怎么就绕到了脖子上。“哦，天哪！”
“我不该说的。瞧我干的蠢事。我真的什么也不该说的。”
“凯伦？”我重新坐直了。眼中满是泪水。
“什么？”
我哽咽得语不成声。“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想和我上床？难道你也是为了这个才找上我的？”我控制不住，声线骤然飙高，几乎变成了尖叫。
凯伦哼了一声。“看在老天的份上，当然不是！除非你变成了英国人，而且长了男人那玩意儿！”她拔高嗓门一边喊，一边笑出了声。而后她平静下来，温和地说，“不，亲爱的，我可不想和你上床。我是你的朋友。”
“真的吗？”
“千真万确。”
“谢谢。”我说着，泪水喷涌而出。
我不去想安琪，尽量躲着她，有几次她想邀我一同找节目，都被我婉言谢绝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挤到一块儿，几乎让我应接不暇。为了顺利熬过特雷弗的乐队演出，我所做的精心准备都功亏一篑，而现在还要面对那些意料之外的震惊和伤痛。这一切都是因为安琪。我没有了朋友。很快，我也将失去特雷弗，我不再有依靠，也不再有精神支柱……我试图抓住一切，却无能为力。我不得不强迫自己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然而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再次孑然一身。对于菲利普，我有多想他，就有多恨他，我经常想着给他打电话，但是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拨那个号码。回去找他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待他了。
然而，之所以不给菲利普打电话，主要是因为这段波折让我意识到，再见特雷弗时，我最好还是独身一人。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我不可能跟他解释我和新男友之间发生的种种，尤其他还是一个基本上不谙英语的法国人。我有一种预感，等这次巡演结束特雷弗离开后，我可能会日复一日地赖在床上，不事梳洗，目光呆滞，再也提不起兴致流连舞池、放声高歌、纵情畅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