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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欲拒还留(2)

书籍名:《坚持》    作者:尼尔·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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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我回到家中,看到特雷弗正坐在沙发上,盯着没有打开的电视屏幕发呆。

  “搬家搬得顺利吗?”我阖上身后的门,随口问。潘西跑了过来,一下跳到我的腿上。我挠了挠它的背。安琪请了一天假搬家,她问特雷弗是否能帮忙,特雷弗欣然同意了。

  他猛地转过头,火冒三丈。

  “她只有三个纸板箱,我去的时候还没有动手装东西。她指望我帮她收拾,然后扛着箱子穿过巷子到新公寓,把东西全倒出来再拿着空纸箱回去,我们就这样一趟又一趟在新旧公寓之间往返。她那两个地方都是该死的阁楼,每次都要爬好几层楼梯。真是他妈的活见鬼。这哪是搬家,简直是活受罪。我半路就撂摊了,告诉她去找其他白痴帮她忙吧,我不干了。”

  “哦,老天。”我皱着脸惊叫。“真对不起。”我不该跟安琪提特雷弗的,他这人脸皮薄,总是不好意思拒绝别人。我应该知道安琪多会折腾,搬家就靠三个纸板箱,只有这个二百五才能想得出来。

  “你道什么歉,”他打断我。“这压根就不是你的错。你凭什么替她说对不起。”他愤愤地别转身。

  “哇。”我把包搁在桌上,踢掉鞋子。我在他身边坐下,把他搂过来让他躺在我怀里,然后为他按摩脖子和肩膀。

  “别再跟我提她,”他还在生气。“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如果我是你,一定跟她一刀两断。亏你还这么为她着想。”我继续给他按摩,特雷弗舒服地“嗯嗯”声连连,脸上终于露出微笑。可一会儿他又皱起眉头。“这个安琪简直就是傻大姐。彻头彻尾的傻大姐。你能甩她好几条马路了。”

  然后他推开我坐了起来,走到厨房来回踱步。“三个纸板箱。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好意思让我在那个又脏又臭、猫咪上蹿下跳的屋子里帮她收拾那些恶心的玩意?”他一脸不堪回首的表情。“那些可恶的、肮脏的臭猫。我讨厌猫。”

  “晚饭想吃什么?”

  “走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身上那叫一个脏。真他妈的,一股恶臭!全是猫身上的尿骚味!我立马回家冲了个澡,把自己浑身上下刷了个遍,这才去掉那股臭味。你不知道她那个房间里到处都是黏糊糊的。”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吐着舌头,一脸遭罪的苦相,不停地晃着脑袋像是要甩掉满头的虫子。

  “就皮塔三明治吧,如果你也没意见的话,”他心不在焉地嘟囔。“反正有皮塔三明治我就能对付,不过吃其他东西我也没问题。”

  “我跟你说过,安琪的房间确实太让人恶心了。”

  “我没料到真有那么糟。当时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呢。”

  他又踱回厨房,然后转身。

  “我不会再回到那个鬼地方,你不能让我再去那儿。她这个忙我绝对帮不了。你告诉她以后有事别来找我。”他指着我,不容置疑地说。

  “好的,”我安慰道。“我想她也不会了,她应该能看出点苗头。好吧,我们就吃皮塔三明治,好吗?”

  他又转过身。

  “你要别人帮忙,就不能百上加斤。你应该提前做好准备,让帮你的人更容易上手。要不就他妈的太不识相了。你应该事先打好包,那么我一来就能帮你搬。你倒好,不仅要让我帮你把东西收拾进箱子,搬到新家,还要帮你把东西倒腾出来,带着空箱子回到旧家再装上东西,我就这样一趟一趟来回折腾,一路上我不是被那些该死的脏猫绊倒,就是自个送上去撞翻猫窝。”

  “你知道吗?我真把那个恶心的猫窝给撞翻了,当时抱着那些个该死的箱子,摞得那么高,压根就没看到脚边还有那鬼东西。这下不得了,厨房里满世界都是猫粪、沙砾。我踩了两脚臭屎。太教人恶心了。今天一天都他妈让我恶心。我他妈恶心透了。恶心透了。”

  他停下来取出钱包,打开看看,抽出几张钞票,然后无精打采地说,“我去去就回。”他从壁橱里取下那件钩针毛衣穿上身,转身拉开门,然后砰地在身后关上。

  “哇,潘西,”我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潘西瞅瞅我,摇了摇尾巴。

  二十分钟后,特雷弗带着一袋汤汁淋漓的皮塔三明治回到家,我跟着他进了厨房,特雷弗在案板上把三明治摆好。特雷弗看着我,面带郝然地为刚才的失态道歉。

  “你回来时我居然都没有亲你。”他边说边捧起我的脸吻了我。

  “好吗?”他埋在我的唇齿间低喃。

  “嗯。”我低声呢哝。

  他放开我,从碗橱里取出盘子。

  “咱们再也别提安琪,”他说。“一个字也别提。”

  我们坐在桌边吃着三明治,黄瓜酱汁滴滴答答地顺着腮边、手臂直淌下来。

  “在外面吃这玩意可需要勇气,瞧这吃相。”我边吃边说。“我可不敢在外面吃,不过这滋味确实好得没话说。”

  “怎么吃都吃不够,”特雷弗舔着他的手腕说。“我肯定会想念尼洛小店的。这次回去我要到苏塞克斯找个卖皮塔三明治的餐馆。不过最让我怀念的肯定还是意大利牛肉。全世界只有这里的味道最地道。”他细细咀嚼,然后咽下。“周五离开前我一定要再去打打牙祭。我们明天就去。”

  我点点头,低头看着我的晚餐。嘴里的好滋味骤然失去了吸引力。我居然忘了时间,特雷弗提醒了我。星期五上午他就要飞到洛杉矶和乐队会合,是这个星期五,而不是遥遥无期的几个礼拜后的星期五。

  “我们还有整整三天呢。我想我走之前要好好计划安排一下。你想做些什么?”

  我还是低着头,肩膀隐隐抽动着。然后,两滴泪水轻轻落在腿上。特雷弗看见了,他笑起来。

  “霍莉!你是舍不得我走吗!”他俯身用拇指抹去我的眼泪。

  我还在抽泣。

  “我还以为我走了你会松一口气呢。”特雷弗略带委屈地说。

  我摇摇头,眼帘低垂,嘴唇轻颤。他要走了,我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我会沉溺在离愁别绪中,终日唉声叹气。我什么也不想做,即便是勉强找些节目,也注定是乘兴而去,然后在我滔滔不绝的泪水中败兴而归。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他离开之前一直守在他身边。

  “亲爱的,我还没走呢。我们还有三天可以在一起,”特雷弗温柔地说。“三周后乐队就经过这里,之后的六天里你随时可以飞过来和我见面。”

  “我知道。”我继续抽动着肩膀。我可以飞到迈阿密和他见面,可是只能一起过个周末。自打我在雪地上滑了一跤扭伤了手腕和脚踝,我的病假已经全部用完,而今年的的年假也随之告罄。我整日往返于家和医院,期间胸部又被迎面撞了一下,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礼拜。那段日子外婆天天过来照顾我,给我做饭、洗衣,遛狗,直到我能下地干活。

  我抽泣得更厉害了。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粘人、不懂事,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外流。我觉得心都被掏空了。过去的几周里逼得我走投无路的烦躁与愤怒突然间偃旗息鼓。那些巴不得他早点离开的可怕念头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我泪水四溅,像个小女孩那样无助地坐在那里不停地发抖,不停地哭泣。我想大叫,“别离开我!”可是我没有喊出声。我只是默默地流泪。但是内心深处,我却在呐喊,“别离开我。”

  特雷弗放下三明治。“哦,霍莉。”他站起来走到我跟前,弯腰从身后将我抱在他臂弯中,脸颊紧紧贴着我的。“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把我从椅子上轻轻推下来,然后拉着我坐在他腿上。

  “我会很想你。”我呜咽。

  “我不能一直留在这儿。你知道的,那是我的工作,我不得不走。”

  “我知道。”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跟我走?你还有假吗?”

  “没有了。”我不能辞职,也不能请无薪假,不然就没钱付房租。虽然和特雷弗一路走了两年,我也知道他爱我,但还是有所顾虑,不敢冒险。我摇头。“没假可请了。”

  “那就跟着我,我可以养你。你知道我也舍不得离开你。我心里也不好过。”

  “我没事的。”我深深吸了口气,轻声叹道。“我是不是很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哭成这样。我只是有点犯傻。”

  特雷弗的嘴唇贴紧我的耳朵。

  “对不起。我真的抱歉。”

  “这有啥好道歉的。我也爱你,”他喃喃说,紧紧把我搂在怀中,而后轻轻推开我,扶我站起来。“罗杰斯剧院在放《日落大道》,想看吗?”

  在罗杰斯剧院只要花一元钱就能看场老片子。我和特雷弗偶尔会去那儿消磨时光。

  “好的。”我擦干眼泪,勉力一笑。

  “乖乖吃完你的三明治。电影三十分钟后开场。”

  第二天晚上回到家中,特雷弗正在翻看一叠刚从药店取回的照片。他在那儿印了两卷底片,有我一个人的,也有我们同去的演唱会还有演唱会上他朋友的照片。另外一些是他白天在城里兜风时拍的,他居然还给潘西留了影。

  他把看完的照片递给我,埋头整理剩下的部分。

  有张照片,他正站在亚拉贡舞厅的台阶上低头冲我笑,一只胳膊环着克莱夫的肩膀,克莱夫是他的朋友,那天晚上为在那里举办演唱会的所有乐队服务。我们在亚拉贡舞厅和众多乐队一起度过了许多夜晚,我已经想不起到底是哪个晚上、究竟是谁为我们留住了这个瞬间。

  还有一张,他站在巴赫曼透纳加速齿轮乐队和皮特?西格演唱会后台的餐桌边。那晚瘦李奇乐队为他们伴唱,乐队主唱菲尔?莱诺特站在特雷弗身旁正和丹妮丝说话。我得把这张照片带到公司给她看。那天,特雷弗邀请了公司的女孩去演唱会后台,所以还有一张我们的集体合影。

  手里这张是某个周六晚上,我们去若愚俱乐部听啸狼乐队唱歌时拍的,特雷弗有点喝高了,他正憨态可掬又满是敬畏地站在嗨翻天的啸狼乐队旁。

  还有这张是我自己。当时特雷弗拿着相机朝我喊:“霍莉,亲爱的!看这边。”我吃了一惊,瞪着照相机,一脸即将爆燃的愤恨,好像正在恶狠狠地问:“干吗?”

  我看着这张相片,泪盈于睫。

  “瞧这张你多可爱。”特雷弗宠溺地说。

  我抬头看他。“你喜欢这张?”我眨着眼逼回突如其来的泪水。

  “当然。难道你不喜欢?”

  我没有回答。

  “看这张。”特雷弗呵呵地笑着递给我另一张。我接过来,目光却仍然落在原先那张照片上,那个突兀的表情揭示了我暗藏心底与特雷弗共处时的所有恨意,而现在,当我冷静地看着这张照片时,心中充满了对特雷弗的愧疚和歉意。

  我偷偷地把照片塞进口袋里。特雷弗不会想起这张照片,但我需要它来提醒自己。我拿着其他照片,眼光却落在无尽远处,当特雷弗指着某张照片哈哈大笑时我才回过神来。我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然后把照片还给他,借故走开。

  我走进卫生间,靠在水池边,又从兜里掏出照片。上帝保佑。他到现在居然还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他没看出来……还没有。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第二天早晨我把相片带到公司。也许正是因为我是相中人,所以才能比旁人看的更多更深。其他人能看出端倪吗?

  我甚至连外套都顾不得脱,就急忙把照片给安琪看,我什么都没说。安琪看后笑喷了。

  “我的天哪!这是谁拍的?”她说。“你一定恨透了给你拍照的那个人。慢着,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外婆,对不对?瞧我这眼力劲儿。不过霍莉,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没错。”我勉强笑笑,一边把照片仔细收进包里。我把手放在桌上,撑着身子,好像是要站起来,可是反而坐了下去,我僵坐在那儿默默不语,直到电话铃声把我惊醒,才想到要赶紧工作。

  在离别前的最后几个小时里,特雷弗没有再让我感到厌烦。之前几个礼拜让我一触即发的怒气也突然失去了杀伤力。我不再恼怒、憎恨、生气。如果他早些告诉我还有三天他就要离去,也许我就能够更有耐心。悔恨与悲伤已经赶走了愤怒。我变得温柔乖巧,不再随意挥霍他对我的好。我是真的爱他。现在,我满心歉疚。

  特雷弗没有去霍尔斯特德及林肯大街的蓝调酒吧,他体贴地取消了节目,在家里静静地陪着我。看电视的时候我牢牢握着他的手。隔壁的瞎眼邻居仗着有民用波段无线电,肆意占用电视信号频道,哇啦哇啦不知和谁在通话,“好的,他妈的还不赖,好家伙,真他妈不是盖的。”我一言不发地脱下一只鞋,朝墙头扔过去。

  “见鬼,”特雷弗说。“警察居然也不管管。”他上前关了电视。

  “他们说这事归联邦航空管理局或联邦通讯委员会管。我忘了到底是那个部门。反正不关警察的事。”

  “等我下次回来,我们来看看怎么办,”特雷弗保证。“这日子没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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