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追根问底(1)
我下了好一番工夫让房间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看着窗明几净的一方小天地，我心里着实得意。餐桌上摆着鲜花，冰箱里备下了食材，我收集了好些菜谱，准备亲手为他烧菜做饭。我买了一筒上好的红茶，还给潘西洗了个澡。
他从门厅的玻璃门外看见我，立刻张开了双臂。我推开门纵身一跃，投入他的怀抱，我的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脖子，两腿牢牢地缠在他腰上，眼泪稀里哗啦就流了下来。潘西在我们身边上蹿下跳，“汪汪汪”叫个不停。
我双手舍不得放开他的腰，我俩就这样搂在一起踏上了楼梯，进了房间。
“就这儿！”我喊了一声，抹抹眼泪，对着他粲然一笑。“欢迎欢迎！”
特雷弗放下包，打量着房子。“霍莉，我喜欢这个家。小虽小，但两个人住绰绰有余了，是不是？这儿棒极了！”
他亲亲我，然后走向沙发。
“我累惨了。我们坐着说会儿话吧？”他脱下那件手织毛衣扔到沙发靠背上，坐下后踢掉了鞋子。
我拿起毛衣，作势要挂进壁橱，“你还穿着它！”
特雷弗心不在焉地看了看，点点头。“现在这天正适合嘛！”
我看着毛衣，看着那细密整齐的针脚，不由皱起眉头。特雷弗好像没听出我话里有话，要不就是装糊涂。我只好慢腾腾地将毛衣挂进壁橱。
不一会儿，我又开心起来。“你喝茶吗？我给你买了些袋泡红茶。”
“那可太好了！”他微笑着说。“你有吃的没？”
他舒舒坦坦地窝在沙发里，心满意足地东张西望，还时不时地逗逗潘西攀攀交情。我打开煤气烧上一壶水，又在盘子里摆上奶酪和咸饼干端了出去。水开后，我倒了两杯茶，按特雷弗的口味在他的杯子里加了些牛奶和白糖。牛奶是我为了给他配茶喝特意买来的。
等他垫了饥后，我给了他一把房门钥匙，趁着天色未暗，带他到附近转转。一边遛着潘西，我一边指着这边最好的一家外卖店，告诉他要是想吃希腊、意大利、墨西哥和泰国风味的东西或披萨去那儿准错不了。还指给看他商店在哪里，哪里可以乘坐去市中心的大巴。我还给他一张公交换乘地图，告诉他车费多少、乘车路线和换乘的车次。因为明天我要上班不能陪他，特雷弗已经跃跃欲试，准备一个人去探探险了。
我把他带进附近的一家酒馆，顺手拿了份免费《芝加哥读者报》，好让他找些消遣。他四处瞧了一圈，注意到墙上有块飞镖盘以及坐在酒吧里的年轻人。他满意地宣布这就是他想找的酒吧。
之后我们回到家，我取出买好的食物，照着菜谱，试着给他做饭。他站在身后现场指导。他帮我切肉，削土豆，洗菜切菜，还帮着摆饭桌，吃完饭又忙不迭地洗洗涮涮。
我俩几乎马上适应了两口子的日常生活。每天一早我们带着潘西一起散步，然后他送我去巴士站，上车前还不忘跟我吻别。而我则坐上巴士，再换乘斯科基飞车，陷入例行的焦虑恐慌。特雷弗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他总会往家里拎回几袋食物，或是特意给我买些点心，偶尔还会捎上一束鲜花。每天下班到家，特雷弗都在等我回来，晚饭已在在炉子上噗噜噗噜冒着热气，房间被拾掇得纤尘不染。一到周末，我就跟着他学做饭。他和美食节目里的大厨一般自信，剁、拌、煎、烤样样在行，他说我的问题就是缺少自信，而日后能不能成为优秀的大厨这一点至关重要。他说：“只要搭配得当，你就会发现好食材加上好食材就等于美味佳肴。”从那以后，我做饭的本事长进了不少，鲜有失手的时候。
要是人不在，那他一定会留下一张后台通行证，外加一张写着会合地点的便条，我们一般都在亚拉贡舞厅碰头，从家坐车三十分钟就到了。特雷弗总能找到以前共事过或有交情的乐队后勤和摇滚大腕，所以每一场演出他都有办法通过内部渠道进入后台。有时候，他还能在里头干点活挣些外快。每个礼拜有那么三四个晚上，我会坐车过去一睹巨星的风采，甚至还和其中一些近距离打了照面。
一天晚上演出结束后，我们在后台与乐队聊了几句便坐车回家。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透过特雷弗身旁的车窗看着窗外盏盏路灯一晃而过。特雷弗低下头，仿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演唱会精彩纷呈，再加上在后台故友重逢，难怪他看上去如此神采飞扬。
“人家一直问我那个美女是谁。”他挑起眉毛，显得又惊又喜。“我以为他们说的是丹妮丝，谁料他们指的是你！”他很有那么一点洋洋自得的样子。“他们所有人指的都是你。”他拍拍我的手，移了一下肩膀，一副独占花魁的春风得意劲。“我从没想过大家都觉着你漂亮。所以我就告诉他们，这个美女已经名花有主了，就是我那口子。”
我猛地转过身来，半蹙着眉头，哭笑不得；他这话算不算是在损我？如果是，又损到了什么程度呢？我斟酌我该怎么反应，并决定试他一试。
“你难道一点儿不知道别人觉得我漂亮？”我问。“那一直以来，在你眼里我长得算是个啥样？”从他话音落下那一刻起，我脑子里一下子蹦出许许多多个问题，只有这两个还算不那么火药味十足的。真不知道这种反应算不算正常？
特雷弗又挑起了眉毛，说：“嗯，我一直觉得你很迷人。我只是不知道其他人也和我想得一样。”
我喘着气，半开玩笑半较真地用胳膊肘在他肋骨上使劲戳了一下。特雷弗被搞糊涂了，好像想不通为啥恭维话也能让我生气。他看到我盯着他，等他一个解释。
“一般让其他男人迷得颠三倒四的女人，我都不太感冒，就是这样，”他耐着性子解释。“我只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至于他们喜欢啥样的，我全然不知。”他揉了揉挨了一下的地方，然后抓住我的胳膊肘，以防我再搞突然袭击。“就好像我知道他们都喜欢玛丽莲·梦露那一型的，就像丹妮丝那种女孩。但就我自己来说，她们不是我的菜。”
那到底哪种女人能迷住他呢？我想起照片里那个体型丰腴、长相平平、发色暧昧的贝丝。可她的确曾是特雷弗眼中的西施，差一点还要携手步入婚姻殿堂。我知道他并非是没有漂亮女人喜欢才找了个姿色平庸的。尽管特雷弗和帅哥这个词语基本不沾边，可他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能让女人情不自禁地为之神魂颠倒，从妖娆娇俏的丹妮丝到乖张暴戾的外婆，几乎都无一例外地成了他的忠实拥趸。可以说，他想要谁，不过是勾勾手指头的事。至少在美国，他的魅力和醇厚的英国口音都让我们大为倾倒。我心里明白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他爱我，我也知道他的心里仍旧爱着贝丝。可我和贝丝毫无相似之处，我就是想知道到我们两个之间究竟有没有交集。
“你真没发觉我在别人眼里很迷人？”这还真是新鲜，我拿捏不准什么反应才算得体合适，是应该表现出很受伤？还是很生气？或者索性一笑置之？
无论是友情还是恋情，我的相貌一直都是个无法逾越的障碍。我曾和男人进行过无数次深谈，以为我和他之间已经到了精神交融、灵犀相通的地步。后来我发现他压根儿什么也没听进去，没准对我的看法还嗤之以鼻，他不过是装出话很投机的样子，无非是想取悦我以此达到拐我上床的目的。
如果我想和一个女孩开始一段友谊，事后我会发现，在整个交谈过程中无论我表现得如何友善，她眼里只有我的外表，还有一把被嫉妒磨得豁亮的刀。从来没有人因为我的内在而看重我。他们全都以貌取人。到最后，我不得不开始担心，我是不是天生就招人讨厌，浑身上下一无是处。
特雷弗皱起眉头。“我当然知道有不少男人喜欢你。”他一脸的不自在，似乎已经看到男人窥探我的表情，或是心里有数究竟是谁对我垂涎三尺。“我只是没有想到你成了万人迷。”
“你第一眼看见我时，是什么吸引了你？”
人们一提到我，首先就是说我漂亮，通常这也是我留给人们的唯一的印象。无论什么时候问男人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必定是“你的脸蛋，你的腿，你的眼睛。你的身材。”没有一个人说“你很幽默，你很聪明，你有一颗善良的心。我喜欢你的思想，我喜欢跟你聊天。我就是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感觉”。比起夸我美丽，我更想听到这些，可没有一次我能得偿所愿。只要舍得花钱，美宝莲就能让你变成美女，但再美的容颜终会老去。如果你除了美丽一无所有，那你就真的一无是处了。而人们对我的评价越来越让我相信，我就是一个身无长处的废物。
特雷弗似乎一时语塞。“嗯，你，呃！当然是你这个人了。”
“我的样子？”
“对，那个，我说过我深深被你吸引。”
“没了？”
“还有你的眼睛。”
啊哈！“我的眼睛怎么了？是因为它们很漂亮？”
“不。”他顿了顿。“这双眼睛是很漂亮，可它之所以漂亮是因为里头住着她的主人。”
“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