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登后台(2)
观众席的灯光顷刻熄灭，舞台前缘的脚灯刷地亮了起来。人群开始尖叫。拓克成员一路飞奔上台，几乎和我擦身而过。当杰弗里高举起吉他，安格斯的嘶吼在麦克风里扩散出“嘿——呦——！”，人群应声掀起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台上音量骤然飙升，我坐的音箱隆隆作响，音乐顿时变成了纯粹的震颤。
我思忖着身下这块方寸宝地。台下四万多名观众，他们中的每一个肯定都分外眼馋，一心想要和我交换位置登上这近水楼台，与身后那些明星近距离接触，并在他们经过的时候抓上一把。后台门口的那些女孩子们肯定想这儿都想疯了。
我激动得心潮澎湃。终于明白摇滚乐队身后为什么总有乐迷穷追不舍了！这一小小发现不亚于读许多本心理书的意义。现在我对人性有了些许洞察，而今晚之前，我从没有思考过此类问题。这是可以近距离研究摇滚歌手与乐迷难得的良机，我得好好琢磨这段经历中的每一个片段细节。拥有像今晚这样独一无二的体验从某种意义上讲和上学读书获取知识别无二致。我对如何处理所得的信息尚无头绪，不过见识总是多多益善的。今晚给我上了特别的一课，这一课让我心情激动，百般玩味。
整场演出，特雷弗一直忙前忙后，从我身边经过时连看我一眼、说上一句的空都没有，他忙着调整电线、道具、灯光、设备，整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工作中了。
我环顾四周，打量着身边的女孩。她们中多是明星的超级拥趸，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倒不是因为她们像我以为的那样伤风败俗、有碍观瞻，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她们在那里。还有几个女孩一看就知道不是歌迷——有一个是摄影师，另外两个挂着记者胸牌——不过我在这里碰到的大部分女孩都精心地梳着新潮的发型，穿戴时髦，衣着光鲜，浑身纤尘不染，她们画着浓妆，个个眼神流盼生辉，一脸憧憬地左顾右盼。
歌迷团的女孩们要么独行，要么结对，却绝不成群，但她们看上去好像又都互相认识。我几次上洗手间，发现她们都非常熟络地站在镜前，叽叽呱呱地相帮着整理衣裙，彼此借用着香水、睫毛膏。不过一出洗手间，她们又回到原先互不相关的局面。在洗手间里显得颇为亲厚的姑娘们在台前甚至都没有眼神交流。如果第三个女孩走近其中一对，那两个女孩中必有一个会自行走开，这样在一起的永远不会超过两个人。她们让我无比好奇，我密切地观察着她们，希望能找出她们相处的规则。
我还注意到刚才站在后台入口处的女孩几乎都成功地进入了演出现场。这让我无比好奇，她们究竟是如何得偿所愿的。
凯伦用胳膊肘推推我，然后挨着我坐在音箱上。她递给我一瓶冰啤。我一笑，张着嘴用口型示意“谢谢。”凯伦点点头，也冲我笑了笑。她盯着我看了会儿，然后继续看台上的演出。这一下引起我的注意，大部分女人都不会直视我的眼睛，就算是面对面和我说话时，她们也总是微侧着脸，眼神轻轻掠过我，所有的身体语言无不显示她们在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无声地宣告，她们不欢迎我。
凯伦的友善让我心头一热，我甚至在想凯伦会不会愿意做我的朋友。可我又提醒自己别痴心妄想了。除了安琪，任何女人都不会包容我。每次这种突发的盼头都是只开花不结果。我回过神继续研究台前幕后的事儿，享受着啤酒，有人陪伴左右，我知足了。我不去强求友谊，这样就无须面对失落。
舞台上打着炫目的灯光，在一片旋转摇曳的红光蓝彩中，安格斯、杰里弗和约翰甩着长发满场飞奔、跳跃、踏步、耍酷，抱着话筒架引吭高歌。卢卡斯甩臂击鼓，挥洒飞扬的汗珠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四溅的火星。台下观众激情尖叫。场内沸反盈天，震耳欲聋。但和坐在音箱上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我不是站在声浪之前，而是置身于声浪之上。最主要的问题是震动。我和凯伦两个就像缩在约翰？科里尔的低音吉他里头，被震得头昏脑涨。
凯伦拽着我的袖子指了指更衣室。她从音箱上跳下来让我跟在她身后。我依言跟在后面，心里挺高兴在特雷弗工作的时候能有个人一起说说话。其实对于台上的表演我没什么兴趣；我从来就不是拓克的歌迷。
“啤酒和吃的都在这边。”她说，我们稍稍远离舞台，可以听清彼此说话。
后台阴冷陈旧，到处有人晃来晃去，看上去也就像个公共车库。过道两边的屋子又冷又脏，四周的墙壁斑驳荒凉，破破烂烂的二手家具随地乱搁。也许是因为这里还被当作室内运动场的缘故，凡是电视里看到的化妆室里该有的一切，好比明亮的镜子、华美的地毯、气派的丝绒沙发，在这里都无迹可寻。
我说：“比地下室还差劲，是吧？”
“从没来过后台？”
我摇摇头。
“后台都这样。有些更糟。等你看到亚拉贡的后台就知道了。那儿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管道，过道窄得没法走人。20瓦的灯泡晃晃悠悠地吊在电线上，墙壁潮不啦唧的，天花板还滴着水。就那德行。搞得跟墓穴跟恐怖电影一样。”卡伦说的亚拉贡就是几十年前外婆和姨婆跳舞的亚拉贡舞厅。现在已经变成摇滚乐团的演出场馆了。
我们到餐桌前给自己做了些三明治。几个女孩偶然经过身边，她们和凯伦简短愉快地打了个招呼，随即走开了。凯伦没再留意，她好像对我更有兴趣。
“特雷弗会带你一起去巡回演出，对吗？”虽然艾米是她的朋友，但看到我点头，凯伦倒没显得不高兴。“我也想去。正想办法呢。”
“和达兹一起？”
“嗯。”凯伦把一片黄瓜放到纸盘里，笑了笑。“特雷弗人挺好，”他说。“你运气不赖。”
我心里依然充满歉疚，说：“我觉得很对不起艾米。”
“没什么可自责的。又不是你主动投怀送抱，你也不是存心横插一杠。这是他的选择。摇滚生活。就是这么回事儿。”她用力拉了拉我的手臂。“过几天萨沃伊？布朗会来城里，她做足了准备，放心吧，她没有生你的气。”
她咬了一口熏肉黑麦切片，就着一大口啤酒囫囵咽下，然后继续说，“那天在夜总会我就觉得你和特雷弗之间不简单。顺便提一句，其实当时艾米也看出来了。谁都没有错。这就是生活。”她停下来冲一晃而过的达兹笑了一下。“我读过一篇关于珍妮特？普莱德的采访，她把这种感觉形容成‘天雷地火’，她和范？莫里森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叹了口气。“我希望我也能遇到。”
她人很好。是不是追星的女孩人都不错？据说这些人都不太靠谱，不过依我亲眼所见，我觉得我能和她们处得来。我运气不错，因为我还要和她们呆上一周。
“他给她写情歌，”凯伦继续说。“‘褐眸女郎’那首歌里唱的就是她。”
“你是说真的？”
“等你——不，等我们——回去后，我带你去看演唱会。”看上去卡伦不像是出于礼貌乱开空头支票。对于安排我们的行动计划她显得兴致盎然。
“当真？”
凯伦点点头，一脸品评地看着我，脸上闪现着欣赏与友爱的神色，然后翻遍手包掏出一支笔和通讯录，递给我，让我写下电话号码。
“你长得不是一般的漂亮。”她说。“甭管哪个保安当值看守后台，见了你肯定立马放行。只要跟着你，我也能沾光。”她把纸盘丢进垃圾筒，点了根烟。“知道吗？咱俩应该一起行动，为了看演唱会，我有很多关系，他们住哪儿，演出后去哪儿逛，我都一清二楚。”她吸了口烟。“我开车，咱俩一起去，你对付那些保安，让他们放咱们进去。怎么样？”
我翻到标有“S”的第二页，在十几、二十个人名之后写下自己的名字、住址和电话号码，然后递还给她。我又拿出我的通讯录，在空白的“G”那页记下她的信息。我的通讯录里只有家人、公司同事、安琪、心理医生还有潘西宠物医生的电话号码。两个前男友的号码也在其中，不过因为当时急于要把他们丢于脑后，于是在名字上面狠狠地乱涂一气，以至于现在已经无法辨认了。
交换了电话号码就算敲定了我俩的友谊。我交了新朋友！除了新城酒吧或牛津酒吧，我终于有别处可去了。我欣喜地笑了，我清楚自己太容易害羞不会主动联系她，所以一心盼望着她能快点给我来电话。而当凯伦眯着眼探过身，帮我拈去一根贴在袖子上的线头时，我激动得都快沸腾冒泡了。她是一个真正的朋友。我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