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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书籍名:《摩尔·弗兰德斯》    作者:丹尼尔·笛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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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她对账单的具体细节作了解释。“首先,夫人,”她说,“请注意你在这儿的3个月里生活费不过每周10先令,我敢说你不会对我开的伙食抱怨的。我想,”她说,“你现在的生活也不会更便宜吧?”“对,确实不,”我说,“甚至没有这么便宜,因我每周的房费是6先令,此外还得付不少的伙食费。”

  “那么,夫人,”她说,“假如孩子没能活下来——有时便会这样——牧师那一款项就省下了。假如你没有朋友来,就省下了晚餐费。所以如果把这些款项取掉,夫人,”她说,“你分娩所需的费用不会比平常的生活费超出5英镑3先令。”

  这是我所听到的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所以我带着笑容,说我愿意做她的一名顾客;但我又告诉她自己还有两个多月才生产,也许住在她那里的时间不得不超过3个月,想知道她是否必须要提前让我离开。不会的,她说;她的房子很大,再说她也从来不把任何去分娩的人赶走,除非她们愿意。假如有更多的女人要来分娩,她在邻居中也不会那么不受欢迎,因为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她能够为20个人提供膳食。

  我发现她在自己这一行里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一句话我答应把自己交给她照料。然后她谈到别的事情,看了看我的住处,说我如何缺少照料和方便的设施,说在她家里是不会受到这种待遇的。我说自己不好意思讲起这事,因自从我怀上孩子感到不适后,女房东看起来很陌生,或至少我这么认为。我担心她会以这样那样的方式侮辱我,因我对自己的情况谈得相当少。

  “啊,亲爱的,”她说,“那位夫人对这些事可一点不陌生,她曾经照料过一些你这种情况的女人,但却无法向教区作出担保。此外,正如你所认为的,她又是那样一个不错的女人。不过既然你要走了,不用去管她,我会让你下次来这儿时显得更好一些,也不会花你更多的钱。”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仍然感谢她,就这样我们分了手。次日早上她给我送来一只烤得热热的鸡和一瓶雪利酒,并让来的女佣告诉我说,我住过去时每天都由她照顾我,直到我离开。

  这真是太好太仁慈,出人意外,我非常乐意地接受了。晚上她又派人来看看我是否需要什么,并让女佣早晨去她那里把午餐端过来。女佣还得到吩咐在早晨离开前给我做些巧克力,中午时她端来了用食用小牛的一整块胸脯做的杂碎,以及一碗汤。她就这样隔着一定的距离照顾我,使我十分高兴,很快好转,因为说实在的,我生病的主要原因还在于自己先前心情不好。

  我像处于同样境地的人通常那样,以为她派来的这个女佣也许是特鲁里街的某个厚颜无耻的荡妇,有着不好的教养,为此我极其不安。所以第一晚上我不让她睡在这房子里,并且密切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好象她是个公开的小偷。

  那位可敬的女人很快猜测到是怎么回事,让女佣带回一张字条,说我可以相信这个女佣是诚实的,无论如何她会为女佣的行为负责,没有可靠的把握她绝不会雇用任何人。我这才感到完全放心,女佣的行为也确实证明了这点,因为在从事家庭服务的姑娘中她是最谦逊、文静和端庄的那种,我随后就发现了。

  一旦我恢复得很好可以出屋时,我就和女佣一起去看那座房子和我将要住的房间。一切都很美观整洁,一句话我没啥可说的,只是对我遇到的情况满意无比;鉴于我所遭遇的悲惨处境,眼前的情况已超出了我的期望。

  也许读者希望我说说,眼下负责照管我的女人所采取的一些令人厌恶的行为是怎么回事,可让世人看到这儿多么轻而易举地就把拖累女人们的私生子处理掉,对于不道德的行为会是多么大的鼓舞。这位端庄的妇女从事着几种活动,如下便是其中一种:如果一个孩子出生,尽管不一定在她家里(她经常被叫到暗中分娩的地方去),她都总是有人准备好出一块硬币就把孩子从她们和教区手头带走;这些孩子如她所说,会受到很好的照顾。她说从自己手里送出去的孩子不少,他们结果会如何我无法想象。

  我多次和她谈起这个问题,而她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她说自己救了许多无辜的羔羊的命——她这么叫那些孩子——不然他们也许已被害死了;她也救了许多女人的命,她们因不幸而绝望,有可能会想到亲手毁掉自己的孩子。我承认她的行为不错,很值得赞扬,只要可怜的孩子们以后落入好人之手,不会被保姆虐待,忽略不管。她回答说自己对此总是很注意,所联系的保姆们个个都是相当好的人,可以信赖。

  我无言以对,不得不说,“夫人,毫无疑问你是做得很好的,而那些人的行为才是主要问题。”她又让我打住,说她对此也极为注意。

  在她所有关于这些问题的谈话中,我发现只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反感,即有一次谈到我肚里怀的孩子时她说了什么话,好象是如果我愿意她可以尽快帮我除掉身上的累赘;或者用英国人的话说,就是她可以让我服用什么东西使我流产,只要我希望以那种方式去掉自己的麻烦。但我很快让她看出这种想法让我恐惧,说句公道话,她非常明智地不再提说此事,所以我无法说她是真的有意呢还是只把那样的行为作为一种可怕的事提提。她很善于用言词表达,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我自己作出解释前先对那一行为给予了否定。

  为了尽量不把话扯得太远,这样说吧:我不再住在圣琼斯,而是搬到我新的女管家家——家里的人即这样称呼她——我在这儿的确受到相当好的礼遇,被悉心照料,一切都很不错,我甚至感到吃惊,最初不明白女管家从中能得到什么利益。但后来我发现她声称自己从房客的伙食中根本赚不到钱,她确实也赚不了什么;不过她的利益在所管理的其它项目上,我敢说她在那些方面赚得是够多的。她的生意国内国外都有,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不过都是从隐密的客户身上赚钱,用明白的英国话说就是从妓女身上赚钱。

  我呆在她家里的近4个月当中,住到屋里来的妓女不下12个,我想她在外面的大约还有32个吧。其中有一个的情况和我的一样糟糕,也住在圣琼斯那个老房东家。

  这奇怪地证明了时代在日益加深其邪恶,使我震惊,让我的处境和以前一样不好。我开始讨厌自己住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讨厌那种行当;但我得说在自己呆在那儿的整个期间,我从未看见、也不相信以后会看见任何不体面的行为发生。

  不曾看见一个男人上楼来,除非他是来看望怀孕的女人,并且这时也总有那个老夫人陪着;她不让任何男人碰怀孕的女人,连他的妻子都不行,她让这种管理成为一种荣誉。不管有什么样的借口,她都不允许任何男人睡在这座房子里,即使与他的妻子睡在一起也不行。对此她有自己的说法,即她不在乎在自己房子里有多少孩子出生,不过她会尽力不让一个孩子在这儿怀上。

  也许她这样做显得太过分了一点,不过即使这是一个错误也是为了公正所犯下的错误,因为她以这种方式维护了自己生意上的荣誉——虽然也不过如此——获得了这样的名声:尽管她确实照顾那些变得堕落的女人,但决非是她让她们堕落的。可她所从事的行业仍然并不光彩。

  我在这儿还没分娩的时候,收到那个银行的财产受托人寄来的一封信,里面充满了友好、体贴的话,他迫切希望我回到伦敦。这封信我近两周后才收到,因它先被寄到兰开夏郡,然后再转到我这里。他最后说从法律方面讲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战胜了妻子,只要我愿意他会履行与我的婚约;此外他还说了许多亲切仁慈和富有感情的话语,假如他知道我的处境就根本不会提出来了,而事实上我也不值得让他那样做。

  我给他回了一封信,注明是从利物浦寄去的,但却让一个信使送去;我说信装在邮件的封套里,交给镇上的一个朋友。我对他得以解脱表示高兴,但对他再婚的合法性产生一些顾虑,说我认为他在作出决定前要非常认真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因为这对于有他那种见识的男人影响重大,不宜草率行事。所以我最后说不管他作出什么决定我都祝愿他有很好的结果,而没有让他知道我心里的任何想法,也没对他让我去伦敦的建议给予任何回答,只是隐隐提到我打算年末回去——这封信的时期注明是4月份。

  我大约在5月中旬分娩,又生了一个不怕事的小子,我自己的状况也像往常遇到这种事时一样好。作为接生婆的女管家无比灵巧敏捷,远远比我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能干。

  在我分娩中和分娩后她都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照,即使是我母亲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让那些行为不太检点的女人都来接受这个灵巧的夫人的照料吧,因为她实在干得太好了,我敢说谁要想达到她那种水平都是不可能的。

  我想分娩大约用了我20天,这时我收到那个银行的朋友寄来的另一封信,他告诉了我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说他获得了与妻子离婚的最终判决,并在某天把判决书送达给她;他对于我就他再婚一事的所有顾虑也有了一个答案,这答案是我无法预料、也是他根本不愿意得到的,因为先前已为自己对他不好感到有些懊悔的妻子,一听到他已达到目的时当晚就非常不幸地自杀了。

  对于自己与她的死有关一事,他极其充分地表达了他的看法,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插手进去,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众所周知他在此事中受到了伤害和虐待。然而他说这件事让他万分痛苦,他在世上已丝毫看不到令人满意的东西,只希望我能去陪陪他,给他以安慰。然后他一再坚持——的确非常强烈——我至少去城里见他一面,从而使他产生一些希望;那时他将进一步和我谈谈。

  我对这个消息大为震惊,开始严肃认真地考虑自己的处境以及我就要分娩的那种难以形容的不幸,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把自己的情况隐隐向女管家提了一下,因我几天里都显得闷闷不乐,她便一再想知道我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曾经常告诉她自己有个丈夫,现在怎么也无法对他说有人向我提婚,所以我真不知道对她说什么。我承认自己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可同时又告诉她我无法对任何一个活着的人说出来。

  几天来她都一再让我告诉她,但我说要让我把这个秘密讲给任何人听都是不可能的。可这不仅没有回答她,反而使她把我缠得更紧。她极力说别人曾把最大的这类秘密告诉过她,而她的责任就是守口如瓶,一旦泄露出去就会把自己给毁了。她问我是否见过她把别人的事泄露出去,我怎么能不相信她呢?她说把我的情况告诉她等于没告诉任何人,她会像死人一样沉默,假如她不能帮助我摆脱困境才真是奇怪呢,而我不把这事说出来就失去了一切可能的帮助或帮助的途径,也使她失去了为我效劳的机会。总之她能说会道,相当具有说服力,你无法对她隐瞒什么。

  所以我决定向她吐露心事,对她讲述了我在兰开夏郡那桩婚姻的经历,我和丈夫如何感到失望,我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然后又分手的,他如何免除我的责任,给我结婚的自由,表明即使他知道我再婚也决不会要求我回到他身边,干涉我的事或把我揭发出来;我因此觉得自己是不受约束的,但又非常害怕去冒险,担心事情一旦暴露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接着我说有人向我提出一桩很好的婚事,并把朋友请我去伦敦的信给她看——他写这些信时怀着怎样深厚的感情——不过我省去了他的名字和他妻子那件悲惨的事,只是说她死了。

  她笑话我对结婚的事有顾虑,说那桩婚姻根本不是婚姻,而是对双方的欺骗;由于我们双方都同意分手,那么婚姻的性质已不存在,其义务也共同解除。她几乎就要提出自己的论点来,总之她说服了我别那样想,而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办。

  可是又出现了一个主要的大难题,那就是孩子。她说必须把他除掉,而且任何人都绝不可能发现。我知道只要结婚就必然会暴露我有过孩子,因为他不久就会根据我和他谈过之后孩子出生和死亡的时间看出来,那样整个事情都会给毁了。

  一想到要彻底与孩子告别——他也许会被害死,也许会因无人照管和受到虐待被饿死,都一样——我就难过万分,十分恐惧。我希望所有答应摆脱自己孩子的女人——所谓为了体面的原因——都会考虑到“这只是一种谋杀的方式,就是说安全地杀死她们的孩子。

  凡对孩子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我们降临于世上是无助又无能的,既不能为自己提供生活必需品又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缺少它们,而没有了帮助我们必死无疑。这种帮助不仅少不了甘愿帮助的人,无论是母亲还是别人,而且这样的人必须具备两个方面,即关爱和本事,否则一半的孩子出生后会死亡;此外,即使孩子们不缺少吃的,一半以上的人也会成为残废或傻瓜,缺手少腿,也许是白痴。而我毫无疑问,这正是母亲们对自己孩子怀着天生的母爱的部分原因。没有这种天生的母爱她们便无法牺牲自己——这种牺牲是必须的——给予孩子所需要的关爱和不眠的操劳。

  由于孩子的生命需要这种关爱,所以忽略他们就等于杀害他们;再者,把他们交给那些根本没有所需的天生母爱的人去照管,就是对他们的最大忽略。不仅如此,有些情况更加严重,使孩子们遭受灾难,因此那是一种蓄意的凶杀,无论孩子活着还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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