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冰与火之歌4:群鸦的盛宴 > (卷四)群鸦的盛宴(80)

(卷四)群鸦的盛宴(80)

书籍名:《冰与火之歌4:群鸦的盛宴》    作者:乔治·马丁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米亚摇摇头,'当年我还是个小婴儿时,有个男人喜欢把我往空中扔,他长得跟擎天柱似的,双手如此有力,我就像在飞。我们俩笑啊,笑啊,笑得我喘不过 气,连眼泪也笑了出来,把他逗得更乐。我一点都不怕,我知道,他总会抓住我。'她把头发揽上去。'结果有一天,他却失手了。后来,那男人走了,男人就是这 样,要么撒谎,要么死去,要么离开你。大山和男人不同,石东是它的女儿,我相信我的父亲,我相信我的骡子,我决不会摔下去。'她用手撑住一块锯齿状岩石, 站起身来。'动作快点,还有很长的路,我闻到风暴的味道。'

过了危岩堡,大雪终于降下,这是三座沿路堡垒中最低也最大的一座,保卫着通向鹰巢城的要害。暮色深沉,米兰达小姐建议干脆回头,在危岩堡过夜,等太陽升起再行下山,但米亚根本不听。'到明天大雪已积上五尺,连我的骡子也走不了了,'她坚持,'我们应该坚持,走慢点就好。'

所以他们继续前进。危岩堡下,石阶相对宽阔平整,道路在巨人之槍底部的高大松木和灰绿色哨兵树之间蜿蜒。米亚的骡子似乎了解每一个树根和每一块石头 的所在,偶有意外,私生女孩也敏捷地亲自排除。夜半时分,他们终于透过飞雪看到月门堡的灯火,随后的旅途舒坦多了。雪,越下越大,将周围的世界化为纯白。 乖罗宾在鞍上睡着了,随骡子行动而上下摇摆,连米兰达小姐也打起呵欠,抱怨一精一力不济。'我们为所有人都准备了房间,'她告诉阿莲,'不过你得跟我同床 ,那 张床 睡得下四人。'

'我很荣幸,小姐。'

'兰达。幸运的是,我今天累了,只想倒床 便睡,一般情况下,跟我同床 的小姐都得上税,把她干过的坏勾当交代清楚。'

'如果她什么‘坏勾当’也没干过呢?'

'是吗?那她就得透漏自己所有的坏念头。当然啦,你不在内,我已经知道你是多么纯洁,啊,玫瑰色的脸庞和大大的蓝眼睛,多教人羡慕啊。'她又打个呵欠。'希望你的脚很暖和,我讨厌脚冷冰冰的床 一伴 。'

终于抵达米兰达小姐父亲的城堡时,小姐本人已打起呼噜,阿莲则满心想着那张床 。一定是张羽毛床 ,她告诉自己,又软又暖又大,铺满毛皮。我会做个美 梦,醒来的时候,猎狗在外面叫唤,女人在身边闲话,男人在庭院练剑。随后开始宴会,宴会上有音乐和舞蹈。经历过鹰巢城的死寂,现在的她无比渴望笑闹喧哗。

大家爬下骡子,一名培提尔的贴身护卫突然从城中走出。'阿莲小姐,'他禀报,'峡谷守护者正在等您。'

'他回来了?'她吃惊地问。

'傍晚刚到。他在西塔等您。'

还有几个钟头就是黎明,全城都在熟睡,不过培提尔'贝里席不在内。阿莲发现他坐在噼啪作响的炉火前,跟三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对饮热葡萄酒。她一进门,大家纷纷起立,培提尔和煦地笑道,'过来,阿莲,给父亲一个吻吧。'

她尽职尽责地抱住他,在他脸上印下一吻,'很抱歉打扰您,父亲,我不知道您有客人。'

'怎么会是打扰呢,亲一爱一的?我正对这些好骑士们夸你是多么地尽职尽责。'

'尽职而且美丽。'一位蓬厚金发如瀑布般披散到肩的年轻骑士说,他长得很俊。

'是的,'第二名骑士生得结实,豪放的大一胡一 子,根一茎一状红鼻子上布满破裂的脉络,粗糙的手则如火腿一般,'您把她的美给忽略了,大人。'

'换我也会这么做,'第三名骑士身材瘦小,笑容扭曲,长着狐狸脸、尖鼻子,乱蓬蓬的橙色头发根根竖一立,'尤其是向我们这帮粗人介绍的时候。'

阿莲浅浅一笑,'您们是粗人吗?'她逗趣道,'太谦虚啦,我认为您们三位都是英勇的骑士。'

'他们的确是骑士,'培提尔说,'但他们的英勇还需要得到证明——我相信一定不会让人失望。阿莲,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拜伦爵士、莫苟斯爵士和夏德里奇 爵士。爵士先生们,这位是阿莲小姐,我的私生女儿,她非常地善解人意……所以喽,请您们原谅,我们父女重逢,有些贴心话要说。'

三位骑士鞠躬告辞,其中长得最高的那位金发骑士吻了她的手。

'雇佣骑士吗?'阿莲关门后问。

'饥饿的骑士。我替一我们多买了三把剑。时局愈发有趣了,亲一爱一的,当有趣的时刻终于到来时,剑是不嫌多的。人鱼王号刚回海鸥镇,老奥斯威尔带来许多消息。'

她懂得不要主动发问,培提尔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她答道,'我很高兴。'

'从你给我的亲一吻中,我可感觉不出来。'他把她拉近,用手捧起她的脸,对准嘴唇,长久地接一吻。'这才叫‘欢迎回家’的吻,下次记得表现好些。'

'是,父亲。'她红晕上升。

他不再强吻她。'你决不会相信君临发生的事,亲一爱一的,瑟曦的愚行一桩接一桩,而她那个由聋子、瞎子和白痴组成的御前会议又推波助澜。我早料到她会丧 国败家,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真矛盾啊,原本希望经历四到五年的和平时光,等待播下的种一子茁一壮成长,等待她自投罗网,最终让我收获果实,现在嘛……反正 我以混乱为养料,抓紧时间就成,恐怕五王之战留给我们的短暂和平熬不过这三位女人的时代。'

'三位女人?'她不懂。

培提尔笑而不答,'我给我亲一爱一的女儿带回来一件礼物。'

阿莲又惊又喜。'是裙服吗?'听说海鸥镇的裁缝很棒,而她受够了单调的服色。

'比裙服更好,再猜。'

'珠宝?'

'世上没有珠宝配得上我女儿的眼睛。'

'柠檬?您找到柠檬了?'她答应给乖罗宾做柠檬蛋糕,柠檬蛋糕需要柠檬。

培提尔'贝里席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膝盖上,'我为你签订了婚约。'

'婚约……'她喉咙发紧。不,我不要再婚,不是现在,也许是永远。'我不想……我不能结婚,父亲,我……'阿莲朝门口望去,确认它紧闭着。'我结过婚了,'她低声说,'您知道的。'

培提尔用一根指头压住她的唇。'侏儒娶的是奈德'史塔克的女儿,不是我女儿。放心吧,现下还只是约定,真正的仪式得等瑟曦完蛋,珊莎安安全全地当寡一妇 之后举行。但你得先与那男孩会面,并赢得他的爱情,韦伍德伯爵夫人不想违拗他的意愿,她非常坚持这点。'

'韦伍德伯爵夫人?'阿莲简直不敢相信,'她情愿把自己的儿子嫁给……嫁给……'

'……嫁给私生女?首先,你别忘了,你乃峡谷守护者的私生女。韦伍德家族非常古老非常骄傲,家道却不殷实——我为他们还债时早发现了。当然,安雅夫 人决不会为金钱出卖自己的儿子,但养子嘛……年轻的哈利只是个表亲,而我提出的嫁妆比给莱昂诺'科布瑞那份更丰厚。这是必要的牺牲,因为她冒着惹怒青铜约 恩的风险,这份婚约将使罗伊斯的所有计划花为泡影。亲一爱一的,你的未婚夫是哈罗德'哈顿,你只需去赢得他那颗幼稚的心……对你来说,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继承人哈利?'阿莲试图回忆米兰达在山上说的话,'他刚受封为骑士,还跟某位平民姑娘生了私生女。'

'另一个姑娘肚子也有了他的种。我向你保证,亲一爱一的,哈利是个好小子,柔软的沙色头发,深蓝色的眼睛,笑起来还有酒窝。听说他非常英勇哟。'他以微 笑来逗一弄她。'亲一爱一的,不管你是否出自私生,这段姻缘将让谷地每一位贵族少女为之哭泣,说不定还会引来河间地和河湾地的嫉妒。'

'为什么呀?'阿莲不明白,'难道哈罗德爵士是……韦伍德伯爵夫人的继承人?她不是有儿子的吗?'

'她有三个儿子,'培提尔确认。她闻到他嘴里的酒气,还有丁香与豆蔻的味道。'以及许多女儿和孙子。'

'他们都排在哈利之后?我不懂。'

'你会懂的,听着。'培提尔执起她的手,用指头轻轻刷她的掌心。'我们从贾斯皮'艾林公爵说起,他是琼恩'艾林的父亲,留下三个子女,其中两个儿 子,一个女儿。长子琼恩,鹰巢城和爵位给了他;次女亚丽,嫁给伊利'韦伍德爵士,即当今韦伍德伯爵夫人之叔。'他扮个鬼脸。'亚丽和伊利,不挺配的吗?贾 斯皮'艾林公爵的第三子,罗纳'艾林爵士,娶了贝尔摩家的老婆,但只和新娘子做过一二次便因胃病发作而奄奄一息,可怜的罗纳临死前,他儿子艾伯特在大厅另 一边降世。你在注意听吗,亲一爱一的?'

'我在听呢。琼恩、亚丽和罗纳,然后罗纳死了。'

'很好。后来,琼恩'艾林结婚三次,但头两个老婆都没给他留下子嗣,所以他外甥艾伯特一直是他的继承人。与此同时呢,伊利却拼命在亚丽肚子里播种, 她几乎每年生一个孩子,最后给了丈夫八个女儿和一个宝贝的小男孩,也取名为贾斯皮——做母亲的则因难产而死。男孩贾斯皮历经千辛万苦方才诞生于世,却很幽 默地在三岁那年被马儿踢中脑袋……接着天花夺走了他的两个姐姐,剩下六个当中最年长的嫁给丹尼斯'艾林爵士,他是鹰巢城本家的亲戚。你知道,峡谷里到处都 有艾林家族的分支,他们个个傲慢瞧不起人——海鸥镇艾林家除外,这一支晓得与富商们结合,结果既发了横财,又不引人注目,终于兴旺发达。丹尼斯爵士来自于 一个更骄傲更潦倒的分支……他在比武场上建立了名声,长得英俊,为人豪侠,知礼虔诚,号称‘谷地的一宠一 儿’,再加上他冠有神奇的艾林姓氏,因此韦伍德的长女 嫁了他。他们的子孙也将是艾林,并成为自艾伯特之后谷地的继承人。真凑巧,疯王要了艾伯特的命,你知道那个故事吧?'

她知道,'他谋杀了他。'

'没错,细节我就不讲了。总之,丹尼斯爵士很快抛下怀孕的妻子前去参战,并在鸣钟之役中阵亡,由于过度的英勇而死于战斧之下。人们把消息告诉他老 婆,她便因悲死去,她的婴儿也死了。但这些在当时都不成问题,因为琼恩'艾林娶了个年轻老婆,一个他觉得会很丰饶的老婆。对此他充满信心,但你我都知道他 从莱莎身上得到的只有死产、流产和可怜的乖罗宾。'

'让我们回头来考察亚丽和伊利剩下的五个女儿。次女同样得过天花,留下严重的伤疤,因此作了修女;三女为佣兵所诱一惑,伊利爵士将其逐出家门,结果她 生的野种死于襁褓后,她加入了静默姐妹;四女和一乳一頭岛伯爵成婚,却又终身不一孕;五女嫁去河间地的布雷肯家族,但在途中被灼人部抢了亲;第六女,作为最年轻 的女儿,嫁给一名效忠韦伍德家族的地方骑士,生下一子,取名哈罗德,随后去世。'他把她的手掌翻过来,轻轻地吻她的腕部。'所以啰,告诉我,亲一爱一的——为 何叫他继承人哈利?'

她瞪大眼睛,'他不是韦伍德伯爵夫人的继承人,他是劳勃的继承人!如果劳勃有个三长两短……'

培提尔抬起一边眉毛,'如果劳勃有个三长两短……唉,我们可怜又勇敢的乖罗宾是个百病缠身的孩子,出什么意外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劳勃有个三长两短 继承人哈利就成了哈罗德大人,鹰巢城公爵和艾林谷的守护者。琼恩'艾林的封臣们永远不会喜欢我,也不会喜欢咱们成天犯病的劳勃,但他们会追随少鹰王……等 他们在婚礼上齐集之时,你散开枣红的长发,穿着灰白的新娘斗篷,佩带冰原狼胸针出现……那样的话,峡谷骑士们将会纷纷宣誓效忠,为你赢回北境。这就是我的 礼物,亲一爱一的珊莎……哈利,谷地和临冬城。这难道不值得另一个吻吗,亲一爱一的?'

bhapter43 布蕾妮

一场噩梦,她心想,但假如是梦,为何疼痛如此剧烈?

雨水不再滴落,整个世界却还是湿的。斗篷跟锁甲一样沉,绑住手腕的绳索浸透了,变得更紧。无论布蕾妮如何扭一动,都无法挣脱。她不知是谁把自己绑起 来,也不知是为什么。她询问那些影子,但他们不回答。也许他们没听见,也许他们并非真实。层层潮一湿的羊毛衣和生锈的锁甲底下,她的皮肤又红又热。

她怀疑一切不过是发烧时的梦。

她身下有匹马,却不记得何时上去的。她脸朝下横卧在马屁一股上,犹如一袋燕麦,手腕脚踝都被捆起来。空气湿一漉一漉的,地面笼罩着水汽,每走一步,头部就 像遭受重击。她听见有人说话,但只看得见马蹄下的泥地。有些骨头断了,脸肿起来,面颊沾着黏黏的血,每次颠簸都让手臂一阵剧痛。波德瑞克在叫她,仿佛从很 遥远的地方。'爵士?'他不停地说,'爵士?小姐?爵士?小姐?'他声音很轻,听不大清楚。

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她梦见自己在赫伦堡,又到了熊坑底下。这次她面对着尖牙,那秃顶巨人像蛆一样惨白,脸上生满流脓面疱。他赤身一裸一体冲过来,一边把一玩命一根子,一边咬着 锉尖的牙齿。布蕾妮转身逃跑。'我的剑,'她叫道,'守誓剑。求求你们。'观众们不答,他们中有蓝礼、机灵狄克与凯特琳'史塔克,夏格维、帕格和提蒙也到 了,还有树上那些死一尸一,凹陷的脸颊,肿胀的舌头,空洞的眼眶。见到他们,布蕾妮发出恐惧的尖一叫,尖牙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詹 姆,'她听见自己的嘶喊,'詹姆。'

即使在深沉的梦中,仍然感觉疼。她的脸阵阵刺痛,肩膀流血,呼吸像着了火。胳膊上的疼痛如闪电蔓延。她大声呼叫学士。

'没有学士,'一个女孩说,'只有我。'

我在找一个女孩,布蕾妮记起来。一个十三岁的贵族处一女,蓝眼睛,枣红色头发。'小姐?'她说,'珊莎小姐?'

一个男子笑道,'她以为你是珊莎'史塔克。'

'她撑不了多久。她快死了。'

'少一只狮子,我可不会悲伤流泪。'

布蕾妮听见有人祈祷。她想到梅里巴德修士,但语句完全不对。长夜黑暗,处处险恶。梦亦是如此。

他们骑马穿越陰森的树林,来到一个潮一湿、黑暗又安静的地方,松树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马蹄下地面松一软,身后的足迹中满是鲜血。蓝礼大人、狄克'克莱 勃和瓦格'霍特骑在她身边。热血从蓝礼咽喉里涌一出,山羊被咬破的耳朵渗出脓水。'我们去哪里?'布蕾妮追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没人回答。他们怎么可 能回答?他们全死了。是不是她也死了?

蓝礼在她前方,面带微笑的可一爱一国王。他牵她的马在树林里行走,布蕾妮呼唤他,告诉他她多喜欢他。但当他扭头朝她皱眉时,她发现他不是蓝礼。蓝礼从来不会皱眉。他总是对我微笑,她心想……除了……

'好冷。'她的国王用细微而迷惘的语调说,一个影子在移动,却不知从何而来。她可一爱一的主君血如泉一涌,鲜血从绿色铁护喉中喷一出,湿一透她的双手。他曾是个暖和和活生生的人,现下他的血却冷如寒冰。这不是真的,她告诉自己,又一个噩梦,我很快就会醒来。

她的马突然停下。一双粗一壮的手抓住她。一束束午后的红色陽光斜射穿过栗子树的枝条。一匹马在枯叶中翻寻栗子,附近有人走动,低声一交一 谈。十个,十二 个,也许更多。布蕾妮不认得他们。她被置于地上,背靠树干,伸直了腿。'喝这个,小姐,'女孩说。她将杯子托到布蕾妮唇边。味道又浓又酸。布蕾妮吐了出 来。'水,'她喘着气,'请给我水。'

'水不能止疼。这个能。至少有一点帮助。'女孩再将杯子放到布蕾妮唇边。

连喝酒都疼。红酒顺着下巴流淌,滴到胸口。杯子空了,女孩用皮囊注满,让布蕾妮再喝,直到酒从嘴边洒出来。'不要了。'

'再喝点。你胳膊断了,还有肋骨。两三根肋骨呢。'

'尖牙。'布蕾妮说,她记起他的重量,记起他用膝盖猛一撞自己胸口。

'对。那家伙真是一个怪物。'

她回想起了一切;头上的闪电,下面的泥潭,雨水轻敲猎狗的黑铁头盔,尖牙恐怖的力量。突然间,她无法忍受,挣脱绳索的努力,却把自己磨得更疼。手腕 绑得太紧,麻绳上有干涸的血。'尖牙。'她颤一抖着问,'他死了没有?'她记起他的牙齿撕扯自己脸上的血肉。想到他仍活在某处,布蕾妮就直想尖一叫。

'他死了。詹德利用长矛刺穿了他的脖子。再喝点,小姐,否则我把它灌进你喉咙里。'

她继续喝。'我要找一个女孩,'她在吞咽间歇时低声说,差点说成是自己的妹妹。'一个十三岁的贵族少女,蓝眼睛,枣红色头发。'

'我不是她。'

你不是。布蕾妮看得出来。这女孩没吃饱,瘦得很,棕色头发扎成一根辫子,眼睛比实际年龄要成熟。棕头发,棕眼睛,相貌平平。年长六岁的垂柳。'你是姐姐。店家。'

'也许吧。'女孩斜睨着说,'是又怎样?'

'你叫什么?'布蕾妮问。她的肚子咕咕作响,担心自己会吐。

'海德。跟垂柳一样。简妮'海德。'

'简妮。解一开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绳子磨得我手腕疼。流血。'

'不可以。必须绑着你,直到……'

'……直到夫人召见你。'蓝礼站在女孩身后,拨一开眼前的黑发。不是蓝礼。是詹德利。'夫人要你对自己的罪行负责。'

'夫人。'红酒让她晕眩,难以思考。'石心。你是说她吗?'在女泉城,蓝道伯爵提过她。'石心夫人。'

'有人这么称呼她。有人叫她别的名字。静默姐妹。无情圣母。绞架女。'

绞架女。布蕾妮闭上眼睛,看到一尸一体悬在光秃秃的褐色树枝下,他们的脸又黑又肿。她突然害怕到极点。'波德瑞克。我的侍从。波德瑞克在哪儿?其他人呢……海尔爵士,梅里巴德修士。狗儿。你们把狗儿怎么了?'

詹德利与女孩一交一 换了一下眼神。布蕾妮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一只膝盖刚刚撑起,世界就开始旋转。'你杀了狗,小姐。'她听见詹德利说,紧接着,黑暗再次吞没了她。

她回到轻语堡,站在废墟之中,面对克莱伦斯'克莱勃。他高大凶猛,胯一下野牛的毛发比他的毛更为杂乱蓬松。那怪兽用蹄子狂刨地面,在泥地里挖出深沟, 克莱勃则锉尖了牙齿。布蕾妮拔剑,剑鞘却是空的。'不。'她大喊,克莱伦斯冲过来。这不公平,没有魔剑她无法战斗。是詹姆爵士给她的剑。一想到自己像辜负 蓝礼一样也辜负了他,布蕾妮就想哭。'我的剑。行行好,我得找到自己的剑。'

'妞儿想要回她的剑。'一个声音说。

'我想要瑟曦'兰尼斯特一舔一我的雞一巴。那又怎样?'

'詹姆叫它守誓剑。行行好。'但说话的人根本不听,而克莱伦斯'克莱勃在隆隆马蹄声中向她冲来,削掉她的脑袋。布蕾妮盘旋着坠入更深的黑暗。

她梦见自己躺在一艘小船里,头枕在某人的膝盖上,周围全是影子,戴兜帽的人,穿盔甲和皮衣。他们划船横渡一条雾蒙蒙的河,桨叶包一皮布,以抑制声响。她 被汗水浸透,浑身燥一热 ,却仍在发一抖。雾气中一张张脸浮现。'美人。'岸边的柳树轻声道,芦苇却说,'怪胎,怪胎。'布蕾妮一阵战栗。'停下,'她说。'让 他们停下。'

再次醒来,简妮将一碗热汤端到她唇边。洋葱肉汤,布蕾妮心想。她尽量多喝,直到一小块一胡一 萝卜卡在喉咙里,把她噎住了。咳嗽痛苦之极。'放松。'女孩说。

'詹德利,'她喘息着,'我得跟詹德利谈谈。'

'他到河边就回去了,小姐。他回到锻炉边,回去照顾垂柳和小家伙们,保护他们的安全。'

没人能保护他们安全。她又开始咳嗽。'啊,让她噎死算了。省我们一根绳子。'一个影子将女孩推到一边。他穿生锈链甲衫,束镶钉皮带,腰悬长剑和匕首,一件肮脏的黄色大斗篷贴在肩上,浸透了水。他双肩之间耸立着一只龇牙咧嘴的钢铁狗头。

'不,'布蕾妮呻一吟,'不,你死了,我杀了你。'

猎狗哈哈大笑。'你搞反了。是我杀了你。我现在还可以再杀你一次,但夫人要看你被绞死。'

绞死。这个词让她浑身一颤。她望向女孩,简妮。她还小,不会如此残酷。'面包一皮和盐,'布蕾妮喘息着说,'在客栈……梅里巴德修士给孩子们吃的……我们跟你妹妹共享面包一皮……'

'自夫人从婚礼上回来之后,待客之礼便不同以往了。'女孩说。'悬在河边的一尸一体,其中有些也自以为是宾客。'

'我们有我们的做法,'猎狗说。'他们想要床 铺。我们给他们树。'

'我们还有更多的树,'另一个影子插话,生锈头盔下只有一只眼睛。'树总是不缺。'

再次上马时,他们用皮头套蒙住她的脸。没有眼孔。皮革使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洋葱味道存留在舌头上,跟失败的滋味一样浓烈。他们打算绞死我。她 想到詹姆,想到珊莎,想到塔斯家中的父亲,不由得感谢头套,替她遮住眼中涌一出的泪水。她不时听到土匪们一交一 谈,但无法辨清词句。过了一会儿,她屈服于疲劳, 随着马匹缓慢平稳的步伐打呼噜。

这回,她梦见自己回到暮临厅的家中,透过父亲大厅里高高的拱形窗户,欣赏落日的美景。我在这儿很安全。很安全。

她穿着丝绸锦绣,红蓝相间的四分底,镶有金色的太陽与银色的新月。别的女孩穿上会很漂亮,在她身上则不然。她十二岁,扭一捏不安地等待与一位年轻骑士 会面,他比她年长六岁,由父亲一亲自挑选,光辉灿烂,有朝一日定然功成名就。但她害怕他的到来,因为她胸太小,手脚太大,头发老是竖一起来,鼻子边长了一粒脓 包一皮。'他将给你带来一朵玫瑰。'父亲向她承诺,但玫瑰无用,玫瑰无法保护她。她要剑。守誓剑。我得找到那女孩。我得为他找回荣誉。

门终于开了,她的未婚夫跨入她父亲的厅堂。她尽力遵照先前的教导向他致意,然而鲜血从嘴里涌一出,原来她在等待时咬掉了舌头。她把舌头吐在年轻骑士脚 边,看到他脸上嫌恶的表情。'‘美人’布蕾妮,'他讽刺道,'我见过比你漂亮的母猪。'然后他将玫瑰扔到她脸上,离开时,披风上的狮鹫飘荡起伏,逐渐幻化 成狮子。詹姆!她想大喊,詹姆,回来!你回来!但她的舌头躺在地上,玫瑰旁边的血泊之中。

布蕾妮突然醒来,大口喘气。

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空气寒冷陰沉,有泥土、蛆虫和霉菌的味道。她躺在搁板床 上,盖着一堆羊皮,头上是岩石,树根从墙壁间冒出来。唯一的光源来自一支牛油蜡烛,蜡烛在一摊熔蜡中冒着烟。

她推开羊皮,发觉有人脱了她的衣服和盔甲。她现在穿一件褐色羊毛布宽松裙服,很薄,但刚洗过。前臂夹了木板,再用麻布包一皮扎,一侧脸颊潮一湿僵硬。她摸了摸,某种湿润的药膏覆盖着脸颊、下巴和耳朵。尖牙……

布蕾妮站起身,腿软得像水,晕头转向。'有人吗?'

蜡烛后面有许多黑暗的空一穴一,其中一个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那是一位衣衫褴褛的灰发老人。他盖的毯子滑一到地板上,他坐起来一揉一揉一眼睛。'布蕾妮小姐?你吓了我一跳。我在做梦呢。'

不,她心想,做梦的是我。'这是什么地方?地牢吗?'

'山洞。狗儿追踪我们时,我们就得像老鼠一样逃回洞里。'他穿一件残破不堪的旧袍子,淡红与白色相间,灰头发又长又乱,脸颊和下巴的皮肤松松垮垮,满脸粗糙的一胡一 碴。'你饿不饿?能喝牛一奶一吗?再来点面包一皮和蜂蜜?'

'我要我的衣服。我的剑。'不穿盔甲,她感觉像光着身一子,而且她希望守誓剑在身边。'出去的路。告诉我出去的路。'山洞地上满是石头泥土,感觉高低 不平。即使到现在,她仍然头晕目眩,犹如漂浮一般。闪烁的烛光投射一出诡异的影子。杀戮的影子在四周起舞,她心想,躲避着我的察看。到处都有洞一穴一、裂缝和罅 隙,但哪条通往外面,哪条通往更深处,哪条是死一胡一 同,她无从知晓。所有的都同样漆黑。

'我可以摸一摸你的额头吗,小姐?'看守的手上布满瘢痕和硬茧,却出奇的轻柔。'你的烧退了,'他宣布,带着自一由 贸易城邦的口音。'不错不错。昨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