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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詹姆

书籍名:《冰与火之歌3:冰雨的风暴》    作者:乔治·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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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肢火一辣辣地痛。

痛,痛,即便他们用火炬烧封了伤口,但日日夜夜,他仍感到焰苗一舔一噬手臂,感到指头在烈火中枯萎,那些不再属于他的指头。

他经常受伤,但从未有过如此的屈辱,从未品尝这般的疼痛。这些天来,他的嘴唇经常无法抑制地背诵起幼臻的祷词,那些他孩童时代学习 却从不在意的祷 词,那些他和瑟曦并肩跪在凯岩城圣堂里念诵的祷词。他哭了又哭,直到听见血戏子们的笑声,便不再悲伤。他风干眼睛,铁石心肠,希望高烧能带走眼泪。我终于 明白了提利昂的感受,一辈子都有人嘲笑他。

自打他第二次落马后,他们便把他紧紧捆在塔斯的布蕾妮身上,让两人再度共骑。有一天,血戏子们不再将他俩背靠背地绑,而是脸对脸地捆。'一对甜蜜的 情人 ,'夏格维大声赞叹,'多伟大的爱情,怎能将英勇的骑士和高贵的夫人分开呀?'他用高一亢的声调尖声长笑,'噢,可谁是骑士,谁又是夫人呢?'

如果我的手还在,你就会明白的,詹姆心想。因为长期捆一绑,四肢全部麻木,但一切都没关系了,他的世界只剩下那只幻影手传来的疼痛,以及布蕾妮压在身上的重量。至少她很一温一 暖,他宽慰自己,虽然呼吸和我的一样扑鼻难闻。

他的手还在,就在两人中间。乌斯威克将它套着绳子,挂在他脖子上,马儿行进,詹姆恍恍惚惚,手便在胸前摇摆,抓挠布蕾妮的一乳一房。他的右眼肿得睁不开,先前打斗中布蕾妮伤他的地方发了炎,但最痛的是手。断肢不断渗出一血液和浓汁,马儿踏一步,幻影手便一抽一搐一下。

咽喉干燥,无法进食,他只喝他们给的酒和清水。曾有一回,'勇士们'给他一杯水,他颤一抖着一饮而尽,引来周围哄堂大笑,格外刺耳。'这是马尿,弑君 者,'罗尔杰告诉他。詹姆太口渴,因此没注意,但随后倔强地吐了出来。于是他们让布蕾妮替他清理一胡一 须,平时他在马鞍上流屎流尿他们也总一逼一她清理。

某个陰冷的清晨,他感觉有点力气了,顿时被一股疯狂所攫住。他用左手抓住多恩人的剑一柄一,笨拙地拔一出来。让他们杀了我,他心想,我要手执武器,死在战 斗中。没用。夏格维单脚跳来跳去,詹姆就是砍不中,最后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向前猛扑。小丑绕了几圈,躲闪开来,血戏子们哄笑着观看骑士与小丑的表演。他 绊住石头,跪倒在地,小丑跳过来,在他额头印上一个潮一湿的吻。

罗尔杰最后上前教训他,并从他虚弱的指头中踢走长剑。'狠有趣,四君者,'瓦格'赫特说,'但下不为里,否责我再砍你一只手,或责一只脚。'

詹姆躺下,看着夜晚的晴空,试图不去在意右臂无时不在的疼痛。夜,奇特地美,优雅的新月,前所未见的满天繁星。王冠座在天顶,旁边有骏马座和天鹅座,松树枝头,羞答答的月女座半遮半掩。夜,怎可如此地美?他扪心自问,星星竟舍得为我洒下光辉?

'詹姆,'布蕾妮低语呼唤,轻得让詹姆以为在做梦,'詹姆,你在做什么?'

'等死,'他轻声回答。

'不,'她说,'不,你必须活下去。'

他试着挤出一点笑容,'行了,别再指挥我了,妞儿,我想死就死吧。'

'你是懦夫?'

这个词让他震惊。他是詹姆'兰尼斯特,他是御林铁卫的骑士,他是弑君者。没人可以叫他懦夫,其他的称号——背誓者、骗子、杀人犯、屠夫、叛徒、莽汉等等都无所谓,就不能容忍懦夫。'我除了死,还能做什么呢?'

'活下去,'妞儿道,'活着,战斗,复仇。'她说得太大声,正巧给罗尔杰听见,尽管没听清楚,但还是过来踢她,要她闭上臭嘴,否则就割舌头。

懦夫,詹姆一边听布蕾妮的闷一哼,一边想。我成了懦夫?就为他们砍了我用剑的手?莫非我的生命就只是一只用剑的手?诸神在上,难道是这样?

妞儿说得没错,我不能死,瑟曦在等我,她需要我,还有提利昂,我的小一弟一弟,那个为了谎言而一爱一我的弟弟。敌人们也等着我,在呓语森林屠一杀 我部下的少狼主,将我绑上镣铐、关在黑牢中的艾德慕'徒利,还有勇士一团一 。

第二天黎明,他强迫自己吃东西,他们给他些许麦糊,马的食物,但他一匙一匙咽下去。

傍晚时又吃了,第二天早上也吃。活下去,每当麦糊哽在喉头,他便严厉地告诫自己,为了瑟曦,为了提利昂,为了复仇,活下去。兰尼斯特有债必还。幻影手一抽一搐、灼痛和发臭。等我回到君临,会打造一只新手,一只金手,总有一天,要用它撕一开山羊的喉咙。

在无边的疼痛中,日夜模糊不清。白天昏睡在马鞍上,靠住布蕾妮的身一子,闻着手掌腐烂的恶臭;晚上清醒地躺在硬泥地里,因噩梦而难以入眠。他虽虚弱,但血戏子们仍不敢大意,始终将他绑在树上。想到敌人如此怕他,他不由得感到一丝冰冷的慰籍。

布蕾妮通常捆在他旁边,五花大绑躺着的她,好似大母牛的一尸一体,一点动静也没有。而在她心中,有一座城堡,他想,他们或许能强一暴她,但永远别想翻越她 为自己构筑的深墙。可惜詹姆的城郭已然垮塌,他们砍了他的手,砍了他用剑的手,没有这个,他什么也不是。剩下一只无用的手。从他会走路的那天开始,左手就 只配执盾,除此之外,一无是处。是右手让他当上骑士,成为男人。

后来有一天,他无意中听乌斯威克提到赫伦堡,心知这是目的地,不由哈哈大笑,惹得提蒙用细长鞭一抽一他的脸。血流如注,但与手上的疼痛相比,无足轻重。'你笑什么?'当晚,妞儿轻声问。

'我是在赫伦堡得到白袍的,'他轻声回答,'在河安大人举办的比武大会上。他想向全国贵族炫耀他的城池和子孙,我也想向他们炫耀我的武艺。当年我才十五岁,却无人能敌,可惜伊里斯不给我炫耀的机会,'他又笑了,'我赶到的当天便被他遣走,直到如今才终于回来。'

笑声被他们听到,于是当晚换詹姆承受拳打脚踢。他毫无反应,直到罗尔杰一脚踢在断肢上。他晕死过去。

第二天夜里,他们终于来了,三个最大的恶棍:夏格维、没鼻子的罗尔杰和多斯拉克胖子佐罗——正是他砍了他的手。佐罗和罗尔杰边走边争论谁先上,夏格 维似乎自甘最后。小丑见他俩争执不下,便提议两人一起,一人上前面,一人上后面。佐罗和罗尔杰表示同意,随后又开始争执谁上前面而谁上后面。

他们会毁了她心中的城堡,把她变成和我一样的残废。'妞儿,'趁佐罗和罗尔杰互相喝骂的当口,他低声说,'让他们做,什么也别想。心思走得远远的,他们享受不到乐趣,很快就停了。'

'他们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丁点乐趣。'她坚定地低声回答。

你这愚蠢、顽固、勇敢的婊一子 ,会被杀的,他心想,唉,我穷担心什么?若非她这猪脑袋,我的手还在。他听见自己低语道:'让他们做,躲进内心,别去想它。'他就是这么做的,当目睹史塔克父子惨死在眼前,全副盔甲的瑞卡德公爵遭烧烤、他儿子布兰登为救父被生生扼死的时候。

'想想蓝礼,如果你真的一爱一他;想想塔斯,山峦和大海,泉池与瀑布,蓝宝石之岛;想想……'

这时罗尔杰赢得了争论。'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丑的女人,'他告诉布蕾妮,'但别以为我不能让你变得更丑。我的鼻子如何?你敢动一根指头,我就让你学我的样。还有,两只眼睛对你而言太丰富了,敢叫一声,我就抠一颗出来,喂你吃下去,然后把你一操一他一妈一的牙齿一颗颗拔一出来。

'

'噢,妙啊,罗尔杰,'夏格维赞叹,'拔了牙齿,她就跟我亲一爱一的老妈妈没两样了。'他咯咯笑道,'我以前常想一操妈妈的屁一股呢。'

詹姆跟着笑,'哎哟,多可一爱一的小丑。我也给你猜个谜语,夏格维,你为什么不能碰她呢?

噢,噢,我知道。'他提高声量,竭尽所有力气喊道:'蓝宝石!'

罗尔杰骂了一句,又一脚踢到他的断肢上。詹姆厉声嚎叫。世上竟有这般的疼痛,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不知昏迷了多久,但当他回到疼痛中时,乌 斯威克来了,瓦格'赫特也在。'不准捧她,'山羊叫道,喷了佐罗一脸口水,'必须保住她的真一操一,你这个杀瓜!我要用她换一口袋懒宝石!'从此,山羊每晚都 加派守卫,以防自己的手下作怪。

之后两晚上,妞儿都没说话,到第三夜方才鼓起勇气,'詹姆?你干嘛那么叫唤?'

'啊,你问我为何叫唤‘蓝宝石’?动下脑子嘛,难道我叫‘強一一姦一’这些杂种会来管么?'

'你不该出声的。'

'那可不,你有鼻子时已经够丑了,再说,我想听山羊念‘懒宝石’。'他轻笑道,'你说得对,我只会撒谎,一个重荣誉的人决不会隐瞒蓝宝石之岛的真相。'

'不管怎样,'她说,'谢谢你,爵士先生。'

幻影手一抽一搐起来,他咬紧牙关:'兰尼斯特有债必还,这是为了河上的战斗,为了你倒在罗宾'莱格头上的石头。'

山羊想对全城人炫耀战利品,所以詹姆被迫在赫伦堡城门一里之外下马。他们将一根绳子套在他腰间,另一根捆住布蕾妮的手腕,两者末端都系于瓦格'赫特的坐骑前鞍。他俩一左一右、跌跌撞撞地走在科霍尔人的黑白斑纹马后面。

詹姆用愤怒驱使自己前进。包一皮裹断肢的亚麻布因脓汁而发灰变臭,每走一步,幻影手便痛一次。我比你们想象的更强大,他告诉自己,我是兰尼斯特,我是御林铁卫的骑士,我能到达赫伦堡,我能到达君临城,我能活下去。然后,我要你们还债。

黑心赫伦的巨城如山崖般陡峭的墙垒逐渐变大,布蕾妮挤挤他胳膊:'城堡掌握在波顿大人手里,他是史塔克家的封臣。'

'嗯,据说波顿家族喜欢剥人皮,'这是詹姆对这个北境望族惟一的印象。提利昂肯定了解恐怖堡伯爵的方方面面,但他远在千里之外,和瑟曦在一起。对,瑟曦还活着,我不能死,他反复强调,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城外小镇被烧成灰烬和焦石,湖岸边有大队人马驻扎过的痕迹,这就是'错误的春天'那一年,河安大人召开比武大会的地方。詹姆走过饱受蹂一躏的土地,一 丝苦涩的微笑爬上嘴唇,有人于他当年跪在国王面前宣誓的地方挖了一道便池。少年的喜乐早已化为苦味,当初伊里斯连一晚也不让我停留。他为了侮辱而赐予我荣 誉。

'你看那旗臶,'布蕾妮急切地说,'剥皮人和双塔,看到了么?他们是罗柏国王的属下。

在那儿,城门楼上,你看,白底灰色,冰原狼旗。'

詹姆扭头朝上看。'没错,是你家的嗜血冰原狼,'他赞同,'瞧,左右都有人头嘛。'

士兵、仆人和营一妓一都出来围观。有只斑点母狗一路尾随,吠叫不休,最后被血戏班的里斯人用他的长槍一槍刺穿。他跑到队伍前面,将死狗放在詹姆头上摇晃,一边大喊大叫:'我是弑君者的掌旗官!'

赫伦堡的城墙如此之厚,穿越它,竟像穿越岩石隧道。先前瓦格'赫特派两个多斯拉克人当先通报波顿伯爵,所以外庭挤满了好事者。詹姆蹒跚走过,人们缓 缓让路,而只要他稍微停留,腰间的绳子就被狠狠拉扯。'我捉住了四君者,'瓦格'赫特口齿不清地宣布。一只长矛猛戳他的背。要他爬。

摔倒时,他本能地伸手去扶,断肢与地面相触,痛得麻木。但他不知打哪儿生出一股力量,单膝跪了起来。前方,一段宽阔的石阶梯通向赫伦堡的某座巨型圆 塔,五个骑士与一个北方人正在台阶上看他。淡白眼珠的人穿裘皮斗篷和皮衣,五个面目不善的骑士则全身盔甲,外套一上有双塔纹章。'佛雷家的弟兄们,'詹姆叫 喊,'丹威尔爵士,伊尼斯爵士,霍斯丁爵士,'他认得几个瓦德侯爵的子孙,再怎么说,毕竟自己姑一妈一嫁到了他们家,'向你们致以我的哀悼。'

'怎么回事,爵士?'丹威尔'佛雷爵士问。

'你侄儿,克里奥爵士出事了,'詹姆道。'他与我们结伴同行,途中不幸被土匪一舐一杀。乌斯威克和他那帮手下偷了他的东西,把人留给野狼吃。'

'大人们!'布蕾妮摆脱群众,奔上前去。'我看到了您们的旗臶,以您们发下的誓言之名,请听听我的话!'

'你是谁?'伊尼斯'佛雷爵士问。

'她是烂尼斯特的一奶一妈一。'

'我是塔斯的布蕾妮,‘暮之星’塞尔一温一 伯爵的女儿,和您们一样,效忠于史塔克家族。'

伊尼斯爵士'呸'地一口吐在她脚边。'去你一妈一的狗屁,我们信赖这个罗柏'史塔克,他回报我们的却是背叛!'

有趣极了。詹姆扭过头去,想看看布蕾妮怎么反应,可惜这妞儿像上了嚼子的骡一般顽固。

'背叛什么的我不清楚,'她摩一擦着手腕上的绳索,'但我乃受凯特琳夫人的差遣,将兰尼斯特送往君临城他弟弟——'

'被我们发现时,她正要淹死他,'虔诚的乌斯威克道。

她脸一红,'我一时生气,作出越轨的事,但并非真的要杀。如果他死了,夫人的女儿会遭殃。'

伊尼斯爵士不为所动,'这和我们有何关系?'

'我看,就拿他跟奔流城讨笔赎金,'丹威尔爵士建议。

'凯岩城金子更多,'他的一位兄弟反对。

'杀了他!'他另一位兄弟说,'为奈德'史塔克报仇!'

小丑夏格维今天穿灰粉色小丑装,他在台阶底部边翻筋斗边唱:'从前有只狮子和黑熊跳舞,噢耶,噢耶——'

'比嘴,笑丑。'瓦格'赫特制止他,'四君者不能喂熊,他是我底。'

'他死了就没用了。'卢斯'波顿平静地说,声音轻得让大家都停下来倾听。'还有,瓦格大人,请你记住,我北上之前,这里还是我当家。'

高烧让詹姆头昏眼花,也让他胆子壮起来。'您就是恐怖堡伯爵?听说您前次被我父亲打得夹一着尾巴逃窜,是也不是?大人您总算不逃了?'

波顿的沉默比瓦格'赫特唾沫横飞的威胁可怕一百倍,他的眼珠淡白如同晨雾,隐藏了所有思绪。詹姆不喜欢那对眼珠,它们让他想起当年奈德'史塔克看他坐在王位上时的神情。恐怖堡伯爵最后轻启嘴唇:'你少了一只手。'

'错,'詹姆说,'它在我脖子上。'

卢斯'波顿伸手下来,兜起他颈上的绳子,将烂手扔给山羊。'快拿开,这东西有损于我的健康。'

'我要把它送给他的浮亲大人,索要十万金聋币,否责,就把四君者砍成碎片还回去。等手到他的钱,我再把詹姆爵士一交一 给卡史他克大人,多赚一个没女!''勇士们'齐声欢呼赞同。

'好打算,'卢斯'波顿道,那语调好似在餐桌上轻描淡写地赞一句:好酒,'只可惜卡史塔克伯爵给不了女儿了,罗柏国王以谋杀和叛乱的罪名砍了他的头。至于泰一温一 公爵,他人还在君临,新年之前都不会离开,那是他孙子和高庭之女成婚的大喜日子。'

'不对,是临冬城之女,'布蕾妮说,'大人,您弄错了吧,与乔佛里国王订婚的是珊莎'史塔克。'

'他们的婚约已经废除。黑水河一战,玫瑰与狮子联合,大败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烧光了他的舰队。'

我不是警告过你么,乌斯威克,詹姆心想,还有你,山羊。与狮子作对,没好果子吃!'有我老姐的消息吗?'他问,

'她很好,你的……外甥也很好。'波顿顿了一下。看来他知道。'你弟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但一性一命无忧。'他朝身边一位穿镶钉铠甲、面色陰沉的北方人 招招手。'送詹姆爵士去见科本学士,并替这位女士松绑。'待布蕾妮手腕间的绳索砍成两截后,他续道,'请原谅,小姐,眼下兵荒马乱,仓促之间难免误伤。'

她一揉一着被麻绳磨破的血肉。'大人,这些人想强一暴我。'

'是吗?'波顿伯爵淡白的眼睛望向瓦格'赫特。'这可不行,这事儿,和詹姆爵士的手的事儿,都做得不对。'

院子里的北方人是勇士一团一 的五倍,还有同等数目的佛雷家丁。山羊再苯,也知道闭嘴。

'他们拿走了我的剑,'布蕾妮道,'还有我的盔甲……'

'小姐,在我的城堡作客您无需盔甲,'波顿伯爵告诉她,'您受我的保护。埃玛贝尔太太,替布蕾妮小姐准备一间舒适客房。沃顿,詹姆爵士一交一 给你了。'他不待回答,径自转身上阶梯,裘皮斗篷在身后卷动。与布蕾妮分开之前,詹姆只来得及和她一交一 换一个短促的眼神。

学士的房间在鸦巢下。这位一头灰发、面目慈祥的人名叫科本,他打开包一皮裹断肢的亚麻布,鼻子凑上去嗅了嗅。

'有这么糟糕?我会死吗?'

科本伸出一个指头拨拨伤口,涌一出的脓血让他皱起鼻子。'不会,只是过不多久……'他切开詹姆的衣袖,'……腐疮会扩散,您发现了吗?附近的血肉都已变臼,必须切除。最周全的办法是把手臂整个截掉。'

'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詹姆承诺,'清洗伤口,把手缝回去,让我碰碰运气。'

科本皱紧眉头,'我可以保住您的上臂,从肘部开始截,但……'

'你敢!除非把另一只手也截了,否则我掐死你。'

科本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管看到了什么,总之令他踌躇。'那好吧,爵士,我只把腐疮挖掉,别的都不动。先用沸酒处理,然后敷荨麻膏、芥菜籽和面包一皮霉,或许管用,但其间利弊您可要考虑清楚。我这就去拿罂粟花一奶一——'

'不要。'詹姆不敢睡,生怕一觉醒来自己的手就真没了。

科本坚持:'这会很痛。'

'我会尖一叫。'

'这会非常非常地痛。'

'我会大声大声尖一叫。'

'您至少喝点葡萄酒行么?'

'总主教真的每天祷告吗?'

'这我不清楚。我拿酒去,爵士,您先躺下,得把手绑上。'

科本准备好一把利刃和一个碗,动手清洗。他边做,詹姆边大口喝酒,酒浆洒了一身。左手真没用,连嘴巴都找不着。葡萄酒浸一湿一胡一 须,掩盖了脓汁的恶臭。

当真的动刀挖掘腐疮时,酒一精一完全不管用,詹姆大声尖一叫,用完好的手拼命锤桌子,一次,一次,又一次。科本将沸酒倒在挖剩的断肢上,他再度尖一叫。不管如何赌咒发誓,不管心中多么恐惧,他仍旧晕厥过去。醒来时,学士正用针和羊肠线缝手掌。'我留了一点皮肤,刚好连接腕关节。'

'这话儿,你挺熟的嘛,'詹姆虚弱地嘀咕。他咬到舌头,嘴里全是血。

'在瓦格'赫特手下,处理断肢是家常便饭,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缺胳膊断腿。'

科本倒挺面善,詹姆心想,他身材高瘦,语气柔和,一双褐眼透着暖意。'你身为学士,干嘛和勇士一团一 混在一起?'

'学城剥夺了我的颈链。'科本放下针线,'您眼睛上方的伤也要处理,发炎得很厉害。'

詹姆闭上眼睛,任科本用酒进行治疗。'把战争经过告诉我,'科本既管理赫伦堡的乌鸦,自对消息一清二楚。

'史坦尼斯大人遭遇火攻和您父亲的偷袭,一败涂地。据说小恶魔让整条大一江一 都烧了起来。'

詹姆仿佛亲眼目睹绿焰爬上晴空,高过最雄伟的塔楼,街市上着火的群众在惨叫。我先前不是梦见了这番场景么?真有趣,但他笑不出来。

'请试着睁眼。'科本用一温一 水浸一湿麻布,轻揩眼脸上干结的血块,肿没有消,但詹姆发现右眼总算能支开一半了。学士凑过来,'这伤怎么来的?'他问。

'某位妞儿的礼物。'

'一次失败的求一爱一,大人?'

'这位妞儿身材比我壮,长得比你丑。你快帮她治治,她腿上还有打斗中我刺的伤。'

'我会照料她,她是您什么人?'

'我的保护人。'詹姆荒诞得想笑。

'我留给您一些草药,混进酒里,以止住高烧。明天再用水蛭吸干眼脸上的淤血。'

'水蛭,可一爱一的动物。'

'波顿大人最喜欢水蛭,'科本谨慎地说。

'对,'詹姆道,'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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