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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艾莉亚

书籍名:《冰与火之歌3:冰雨的风暴》    作者:乔治·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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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歌声时,她正在死人的花园里挖菜。

艾莉亚立时停止,不动如石,突然忘了手中那三根小萝卜。血戏班还是卢斯'波顿的人?

她恐惧得发一抖。这不公平,就在我们终于找到三叉戟河,就在我们认为自己差不多安全了的时候,这不公平。

只是……血戏子为什么要唱歌?

歌声从东边一个矮坡后传来,在河面飘荡。'去海鸥镇看美少女哟,嗨哟,嗨哟……'

艾莉亚站起身,一胡一 萝卜在手中摇晃。唱歌的人似乎正沿河边小路走来。从表情看得出,拔白菜的热派也听见了。当然,詹德利在烧毁农舍的陰影里睡觉,毫无反应。

'用利剑偷取甜甜一吻哟,嗨哟,嗨哟……'河流轻柔的水声中,夹一着木竖琴的弹奏。

'你听见没?'热派抱着一堆白菜,嘶哑地低声询问,'有人过来了。'

'把詹德利叫醒,'艾莉亚吩咐他,'摇摇肩膀就好,不要大张旗鼓,弄出声响。'詹德利容易唤醒,不像热派,非得又踢又吼。

'我拿她做情人 ,一起睡在树荫底哟,嗨哟,嗨哟……'歌声越来越嘹亮。

热派不由得手一松,白菜'噌'一声轻响,落在地上。'我们得躲起来。'

躲到哪里去呢?烧毁殆尽的农舍和野草疯长的花园醒目地矗一立在三叉戟河边,河畔还有几棵柳树,以及芦苇丛生的烂泥浅滩,除此之外,全是讨厌的开阔地。 我就知道我们不该离开树林,她心想。但他们好饿,从赫伦堡偷出来的面包一皮与一奶一酪六天前就在森林里吃光了,因此花园的诱一惑实在太大。'把詹德利和马带到农舍背 后,'她下定决心。那堵墙还没完全垮塌,说不定能藏住两个男孩和三匹马——假如马儿不叫,歌手也不往这边走的话。

'你呢?'

'我躲树下面好了。他可能就一个人,敢来惹我的话,我杀了他。快走!'

热派听话离开,艾莉亚扔下一胡一 萝卜,从背后拔一出偷来的剑。她把剑鞘绑在背上,因为它是给成年男子打的,与她尺寸不合,佩在腰间的话,会撞到地面。它实在太重了,每次拿起这笨家伙,她便会想念'缝衣针'。好歹它可以杀人,这就够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棵长在小路拐弯处的老柳树边,单膝跪在青草和泥土中,以摇曳的柳枝作为掩护。远古诸神啊,她祈祷,歌手则继续一逼一近,树的神,请保 护我,隐藏我,让他过去,让他过去……一匹马嘶叫起来,歌声嘎然而止。他听见了,她对此不抱幻想,但或许就一个人,就算不是,说不定他们怕我们就跟我们怕 他们一样呢。

'听见了吗?'一个男人说,'我敢打赌,那堵墙后面有东西。'

'没错,'另一个更深沉的声音回答,'一舐一手,你认为那里有什么?'

原来是两个人,艾莉亚咬紧嘴唇。由于柳树的关系,她看不见对方,只能听见声音。

'一头熊吧。'第三个声音参加进来,或者这就是第一个人?

'熊身上肉多,'那个深沉的声音说,'特别在秋天,会有许多脂肪,烤的话很好吃。'

'也可能是狼或狮子呢。'

'你指四条腿的?两条腿的?'

'四条腿跟两条腿的都是一丘之貉,不是吗?'

'那可不一样,四条腿的才能吃。一舐一手,该你上场喽。'

'没问题,一舐一几箭到墙后面,管他啥东西都会跑出来,等着瞧吧。'

'如果后面是个正派人呢?如果后面是个怀抱婴儿的可怜女子呢?'

'正派人应该出来跟我们见面,只有歹徒才会偷偷摸一摸地藏起来。'

'对,正是如此。那就去吧,一舐一手,放箭。'

听罢此言,艾莉亚跳将起来。'站住!'她亮出长剑。原来是三个人,她看清楚了,只有三个人。西利欧一人对付三个绰绰有余,而她还有热派和詹德利做伴呢。可惜他们是男孩,对方却是成年人。

三人皆为徒步,身上泥斑点点,风尘仆仆。她认出那个唱歌的,因为他抱着一把木竖琴,好像母亲抱着孩子。他个子小,年纪约莫五十岁,嘴巴大,鼻子尖,棕色的头发十分稀疏,褪色的绿衣服上到处用旧皮革打着补丁。他腰间别了一圈飞刀,背后悬一把伐木工的斧头。

站他旁边的人比他高出一尺,外貌像个兵。镶钉皮革剑带上挂一把长剑和一把匕首,衬衫缝了排排一交一 叠的铁环,头戴一顶锥形黑铁半盔。他牙齿很黄,还有一 把浓密的黄褐一胡一 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身带兜帽的亮黄斗篷。它又厚又沉,沾了青草和鲜血,下沿已被磨损,右肩用鹿皮打个补丁。这顶大斗篷穿在大个子身上,使 他看上去象只黄色巨鸟。

三人中最后一位是个青年,和他手上的长弓一样纤瘦,但个头没长弓那么高。红头发,雀斑脸,穿镶钉战甲、高筒皮靴和无指皮手套,背一个箭囊。他用的箭装着灰色鹅毛,其中六支如一道小栅栏插在他面前的地上。

三个男人瞪着她手执长剑,站在小道中央。歌手懒洋洋地拨一下琴弦。'小子,'他说,'快把剑放下,这不是孩子家的玩具。再说,你冲过来之前,安盖能一舐一穿你三次。'

'才怪!'艾莉亚道,'而且我是女生。'

'是嘛?'歌手鞠了一躬,'请原谅。'

'你们沿着小路继续走,往前面走,你继续唱歌,好让我知道你已经走了。走开,别来惹我们,我就不杀你。'

雀斑脸的弓箭手哈哈大笑,'柠檬,她说不杀我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柠檬道,他就是那声音低沉的大个子士兵。

'孩子,'歌手说,'把剑放下,我们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还给你吃东西。这一带不仅有狼,有狮子,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哟,小女孩可不应该独自游荡。'

'她并非独自一人。'詹德利骑马冲出农舍墙壁,热派跟在后面,牵了她的马。詹德利身着链甲衫,长剑在手,雄赳赳气昂昂,看上去几乎就是个成年壮汉。热派看上去还是热派。'照她说的做,别来惹我们,'詹德利警告。

'两个,三个,'歌手数道,'所有人都在这儿?你们还有马,好可一爱一的马,从哪儿偷的呀?'

'这是我们的马。'艾莉亚审视着他们。歌手用谈话来分她的心,但最危险的是弓箭手。若他敢从地上拔箭……

'你俩是不是正派人,愿不愿把名字告诉我们呢?'歌手问两个男孩。

'我叫热派,'热派立即回答。

'取得好哇,'对方微笑,'我不是每天都能碰上这么好名字的孩子。你那两位朋友叫什么,羊排和一乳一鸽?'

詹德利坐在马上,皱起眉头。'我凭什么把名字告诉你?你自己也没报上姓名。'

'是么?那好,我乃七泉地方的汤姆,人称七弦汤姆和七神汤姆。这大个子痴汉,黄板牙的,叫柠檬,柠檬斗篷的简称。你知道,柠檬是黄的,味道也很酸,和他的脾气差不多。那边的年轻小伙儿是安盖,我们叫他一舐一手。'

'你到底是谁?'柠檬用艾莉亚刚才听过的低沉嗓音问。

她可不会轻易透露真名。'愿意的话,叫一乳一鸽也行,'她说,'我无所谓。'

大个子咧嘴一笑。'拿剑的一乳一鸽,'他道,'希奇,真希奇。'

'我叫大牛,'詹德利边说边挡到艾莉亚前面。大牛至少比羊排好听。

七弦汤姆拨出一个愉快的音符,'热派、一乳一鸽和大牛,你们是从波顿大人的厨房里逃跑的吗?'

'你怎知道?'艾莉亚有些不知所措。

'小家伙,你分明戴着他的纹章。'

她居然忘了,她在羊毛斗篷下仍旧穿着侍酒的制一服 ,胸口缝有恐怖堡的剥皮人。'我不是小家伙!'

'不对吗?'柠檬说,'你就是个臭屁小孩。'

'我比以前长大了。而且我不是孩子。'孩子不会杀人,可我会。

'我懂了,一乳一鸽,你不是寻常小孩,而是波顿家的崽。'

'根本不对。'热派根本不知道闭嘴。'事实上,他到赫伦堡之前我们就在那儿了。'

'这么说,你们是小狮子,对吧?'汤姆道。

'也不对,我们就是我们自己,不是谁的人。你们呢?'

一舐一手安盖说:'我们是国王的人。'

艾莉亚皱起眉头,'哪个国王?'

'劳勃国王,'黄斗篷的柠檬道。

'那老酒鬼?'詹德利轻蔑地说,'他被野猪杀了,大家都知道。'

'是啊,孩子,'七弦汤姆道,'真令人遗憾。'他弹出一个哀伤的音符。

艾莉亚不相信对方是国王的人。瞧他们穿得破破烂烂,活象一群土匪,甚至连马都没有。

国王的人应该有马才对。

热派听了却很激动。'我们要去奔流城咧,'他说,'骑马得走多少天,你们知道吗?'

艾莉亚差点想杀了他,'安静!否则我拿石头塞你的苯嘴巴。'

'奔流城在上游,很远,'汤姆道,'远得会饿穿你们的肚皮。出发以前,想不想吃顿热腾腾的饭菜呢?前面不远处有家客栈,是我朋友开的。我说,咱们还是化干戈为玉帛,敬几杯酒,吃几块面包一皮吧。'

'一家客栈?'想到热腾腾的饭菜,艾莉亚的肚子打起咕噜来,但她不信任汤姆。并非说话和气的就是朋友。'前面不远处?'

'往上游走两里地,'汤姆说,'顶多一里格。'

詹德利看上去跟她一样怀疑。'你说的‘朋友’是什么意思?'他谨慎地问。

'朋友就是朋友。没听过这个词吗?'柠檬道。

'店家叫沙玛,'汤姆插嘴,'舌一尖眼厉,但我向你保证,她心肠好,而且最喜欢小女孩。'

'我不是小女孩,'她气愤地说,'那儿还有谁?不止一个人吧?'

'还有沙玛的丈夫,以及一个被收养的孤儿。他们不会伤害你。到时候有麦酒——如果你能喝——有面包一皮,也许还有一点肉。'汤姆瞥瞥农舍,'外加你从老佩特的花园里偷的菜。'

'我才不偷东西,'艾莉亚说。

'那你是老佩特的女儿喽?他妹妹?他老婆?得了,一乳一鸽,老佩特是我亲手埋的,就埋在你躲的那棵柳树下,你跟他长得可不像。'他又拨出一个忧伤的音符。'过去这一年来,我们埋了许多好人,但并不想埋你,我以这把竖琴的名义发誓。一舐一手,露一手。'

一舐一手的动作比艾莉亚想象的快得多。飞箭从她脑袋边呼啸而过,离耳朵只有一寸,插一进柳树树干。她还没回过神来,对方已搭上第二支,引弓待发。她本以为自己能做到西利欧口中的'迅如蛇'和'柔如丝',现在才明白实在差得远。箭只在身后如蜜蜂一样'嗡嗡'作响,抖动不休。

'你没一舐一中,'她说。

'你这样想就更蠢了,'安盖道,'我指哪儿一舐一哪儿。'

'说的好,'柠檬斗篷赞同。

一舐一手离她足有十几步远。我们没机会,艾莉亚心想,要是我有他那把弓,并像他一样会用箭就好了。她怏怏地放低沉重的长剑,剑尖触到地面。'去瞧瞧这家客栈也罢,'她勉强让步,企图用言语隐藏心中的疑虑,'但你们得走前面,我们骑马跟在后,好看着你们。'

七弦汤姆深深一鞠躬,'前面,后面,都没关系。来吧,孩子们,让我们带路。安盖,把箭拔起来,在这儿派不上用场了。'

艾莉亚收剑入鞘,走到小路对面去见朋友们。他们继续跟三个陌生人保持距离。'热派,把白菜拿上,'她边说边翻身上马,'还有我的一胡一 萝卜。'

这回他没争辩。出发之后,两个男孩照她吩咐的那样缓缓骑马,离三个步行者十余步,沿着印满车辙的路往前走。但过不多久,他们又不知不觉地赶了上去。 七弦汤姆走得很慢,边行边弹木竖琴。'你们会唱什么歌?'他问,'和我一起来,好么?柠檬根本不入调,而这长弓小子只会他们边疆地的民谣,一首得有一百句 那么长。'

'咱边疆地的歌才是真正的歌咧,'安盖一温一 和地表示。

'笨蛋才唱歌,'艾莉亚道,'唱歌是制造噪声。瞧,我们很远就听到了,可以来杀你们。'

汤姆的微笑表明他不以为然,'好汉子宁愿哼着歌奔赴黄泉。'

'狼或狮子都逃不过我们的眼光,'柠檬大咧咧地说,'因为这是我们的森林。'

'但你们就没发现我们,'詹德利道。

'噢,孩子,别那么肯定,'汤姆说,'有的人说的少,做得多。'

热派在马鞍上挪了一下。'我知道一首关于熊的歌,'他说,'会一点点。'

汤姆的手指滑过琴弦,'那我们一起来吧,热派小子。'他昂头唱道,'这只狗熊,狗熊,狗熊!全身黑棕,罩着毛绒……'

热派神气活现地加入,甚至在马鞍上依着节奏轻轻摇晃。艾莉亚吃惊地瞪着他:他竟有副好嗓子,唱得也好。除了烤面包一皮,她本以为他做不好任何事。

走不多远,有条小溪注入三叉戟河,当他们舒水穿越时,歌声惊起芦苇丛中一只鸭子。安盖原地站定,弯弓搭箭,将它一舐一了下来。鸟儿落在岸边的浅滩。柠檬 脱一下黄斗篷,淌入及膝深的水中去取,边走边抱怨。'沙玛的地窖里会不会有真柠檬?'安盖问汤姆,他们看柠檬溅起层层水花,粗口诅咒。'多恩的女孩曾用柠檬 给我煮鸭子咧,'一舐一手渴望地说。

过了小溪,汤姆和热派继续唱歌,鸭子则被柠檬挂在皮带。唱着唱着,似乎路途也变得不那么遥远,客栈很快出现在眼前。它耸立在三叉戟河的拐弯处,河流由此转向南方。艾莉亚怀疑地斜睨它。这不像歹徒的巢一穴一,她不得不承认,上层刷成白色,石板房顶,烟囱里轻烟袅袅升起。

一切都很正常,甚至有几分亲切。马厩和其他建筑环绕在周围,后面有座凉亭,还有些苹果树和一个小花园。这家客栈甚至带着伸向河中的码头,以及……'詹德利,'她急切地低唤,'他们有船耶。剩下的路我们坐船,肯定比骑马快。'

他似乎很怀疑,'你驾过船吗?'

'升起帆,'她说,'风就会带你走了。'

'假如风向不对呢?'

'还有桨呀。'

'逆着水划?'詹德利皱起眉头,'那岂不很慢?如果船翻了,掉进水里怎么办?再说了,那不是我们的船,是这家客栈的船。'

我们可以取走它,艾莉亚心想,但她咬紧嘴唇,什么也没说。他们在马厩前下马,虽然看不见别的牲畜,可是畜栏里有新鲜粪便。'得留一个人看马,'她警惕地说。

这话被汤姆听到了,'没必要吧,一乳一鸽,快进来吃东西,它们没事的。'

'我留下,'詹德利道,毫不理会歌手。'你们吃完再来替一我。'

艾莉亚点点头,转身去追热派和柠檬。长剑仍插在背上的剑鞘里,而她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从卢斯'波顿那儿偷来的匕首,以防万一。

门边铁柱上挂着一张招牌,画了某位下跪的老国王。进去是大堂,一个又高又丑、下巴多瘤的女人叉腰站着,朝她怒目而视,'别站在那儿,小子,'她扯起 嗓门喊,'你好象是女的?管你是什么,反正别堵我的门。要么进来,要么出去。柠檬,地板的事老一娘一跟你说过几百辫了?你浑身是泥!'

'我们打下一只鸭子。'柠檬像举白旗般把它举起来。

女人一把抓过,'安盖一舐一下一只鸭子。快把靴子脱掉,你聋了还是傻了?'她转身叫道,'老公!上来,臭小子们回来了。老公!'

从地窖里咕咬着走上来一个男人,身穿沾有污渍的围裙。他比那女人矮一头,脸胖胖的,松垮的黄皮肤上看得到疱疹的痕迹。'来了来了,老婆,别叫唤。到底什么事啊?'

'把它挂起来,'她边说边把鸭子塞给他。

安盖蹭蹭脚。'我们以为能吃它咧,沙玛,如果你有柠檬的话,可以煮着吃。'

'柠檬?我上哪儿去弄柠檬?你把这里当多恩吗,长雀斑的傻瓜?你为什么不跳上柠檬树为我们摘一箩筐,外加可口的橄榄和石榴呢?'她朝他晃晃手指。 '老一娘一没有柠檬,你实在想吃的话,可以把鸭子跟柠檬的斗篷一起煮,但得先挂上几天。这顿要么吃兔子,要么就别吃。饿的话,叉上就烤;不急呢,就用麦酒和洋 葱炖。'

听她这么说,艾莉亚流下口水。'我们没钱,但带了些萝卜和白菜,可以跟你换。'

'是吗?它们在哪儿?'

'热派,把白菜给她,'艾莉亚道。他照办了,尽管行动小心翼翼,仿佛当她是罗尔杰、尖牙或者瓦格'赫特。

那女人仔细看了看蔬菜,又仔细打量男孩。'热派在哪儿?'

'在这儿。我,我就叫热派。她是……呃……一乳一鸽。'

'老一娘一屋檐下你们得换个名儿,菜和人可不能混在一起。老公!'

丈夫刚想溜出去,被她一叫,赶紧回来。'鸭子挂好了,还有什么事,老婆?'

'洗菜!'她命令,'我去弄饭,你们都给我坐着别动,让我家小子来张罗喝的。'她顺着长鼻子看看艾莉亚和热派。'我不给孩子提一供麦酒,但果酒喝光了,又没一奶一牛可以挤一奶一,河水尝起来都是战争的味道。顺流飘下那么多死人,我给你一杯满是死苍蝇的汤,你会喝吗?'

'阿利会,'热派道,'我是说,一乳一鸽会。'

'柠檬也会,'安盖不怀好意地笑笑。

'你少管柠檬,'沙玛道,'大家都喝麦酒。'她急惊风一样地扫向厨房。

安盖和七弦汤姆挑了靠近壁炉的桌子坐下,柠檬找地方挂他的黄色大斗篷。热派'扑通'

一声坐到门边板凳,艾莉亚挤到他旁边。

汤姆卸下竖琴。'有家孤独客栈在林间小路上哟,'他唱道,曲调奏得缓慢,以配合歌词。'店家的老婆象蛤蟆一样难看……'

'换首歌,否则就吃不到兔子了,'柠檬警告他,'你知道她什么德一性一。'

艾莉亚倾身靠近热派。'你会驾船吗?'她问。他还不及回答,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矮胖男孩端着几杯麦酒出现。热派虔诚地双手接住,啜了一口,露出艾莉亚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麦酒耶,'他轻声叹道,'还有兔子。'

'嗷,为陛下干杯!'一舐一手安盖举起杯子,兴高采烈地喊,'七神保佑国王!'

'保佑所有的国王,'柠檬斗篷咕咬着。他喝了一口,用手背抹去嘴边的泡沫。

老板一娘一的丈夫急匆匆地从前门赶来,围裙里兜了一大堆洗好的蔬菜。'马厩里有马!'他宣布,当他们还不知道一样。

'是啊,'汤姆边说边放下木竖琴,'比你送出去的三匹要好。'

那丈夫恼怒地将蔬菜扔到桌子上。'不是送,是卖的!卖了个好价钱,还搞到一艘小船。不管怎么说,把马弄回来是你们这帮家伙的责任。'

我就知道他们是土匪,艾莉亚边听边想。她伸手到桌子底下,摸一摸匕首一柄一,确认它还在。

敢来打劫的话,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根本没人往这边过,'柠檬说。

'呃,我明明叫他们朝这边走。你们一定喝醉了,要么就是睡过头。'

'我们?喝醉了?'汤姆深吸一大口麦酒,'从来不会。'

'你们可以自己干,'柠檬告诉老板一娘一的丈夫。

'凭什么,凭这孩子?我再说一辫,我家老婆子当时去羊肠镇帮芬穆生崽了,多半就是你们这帮家伙让那可怜的女孩怀上的。'他酸溜溜地看了汤姆一眼。'看什么?就是你!我敢打赌,是你用那把竖琴,弹些个悲伤曲子,好让可怜的芬穆脱一衣 服。'

'如果唱歌弹琴能使姑娘脱一下衣服,感受一温一 暖明媚的陽光,这难道是歌手的错吗?'汤姆反问。'此外,她看上的是安盖。‘我能摸一摸你的弓吗?’我听她问,‘噢噢噢,它又滑又硬,拉一拉成不成?’'

那丈夫哼了一声,'是你还是安盖,都没差,反正跟我一样该为丢马负责。我说,他们有三个,我一个怎么对付得了三个?'

'三个?'柠檬嗤之以鼻,'一个是女人,一个戴铁链,你自己说的。'

那丈夫扮个鬼脸,'大个子女人,穿得象男子。而那戴铁链的……我讨厌他的眼睛。'

喝酒的安盖笑道:'我不喜欢谁的眼睛,就一舐一穿它。'

艾莉亚忆起擦过耳边那支箭,忽然很想拜他为师。

那丈夫却不为所动,'长辈说话时安静点!喝酒就是,管住舌头,否则我让我家老婆子给你一勺子。'

'哈,老大爷,怕大一嫂的该是你吧。好啦,至少喝酒不要你教。'他边说边咽下一大口,以兹证明。

艾莉亚也喝了一大口。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喝溪水和坑洞里的水,还有混浊的三叉戟河水,而今麦酒就象以前父亲在特殊场合才准她啜饮一杯的葡萄酒般可 口。厨房飘出的香气让她垂涎欲滴,她强迫自己思考那艘小船。驾船比偷船难。只等他们睡着……小男孩拿着几大轮面包一皮出现。艾莉亚忙不迭地扯下一大块,咬将下 去。又粗又硬,不好吃,底部还烤焦了。

热派尝了一口,做个鬼脸。'这面包一皮太糟糕,'他说,'不仅烤糊了,里面还是硬的。'

'蘸点肉汤会好一点,'柠檬道。

'见鬼,才不会咧,'安盖说,'蘸点水只能保你的牙不被嘣掉。'

'一妈一的,小子,你要么吃了它,要么继续饿肚子,'那丈夫道,'我他一妈一看起来像面包一皮师吗?

你来就能做好啦?'

'我当然行,'热派说,'这很容易。你捏面一团一 捏得过头了,所以嚼起来才这么硬。'他又喝下一口麦酒,开始大谈特谈面包一皮、馅饼和烘饼——这些他最钟一爱一的东西。艾莉亚翻翻白眼。

汤姆坐到她对面。'一乳一鸽,'他说,'阿利,不管你真名叫什么,这个给你。'他将一片肮脏的羊皮纸放在他们之间的木桌面上。

她怀疑地看看它。'这是什么?'

'三枚金龙币。用来买马。'

艾莉亚警觉起来,'那是我们的马。'

'你们偷的马,对吧?没什么好羞耻的,孩子,可恨的战争让正派人变成了盗贼。'汤姆敲敲折叠好的羊皮纸。'我们出的是高价,说实话,那三匹马不值这么多。'

热派抓起羊皮纸,打开来看。'没有金币,'他大声抱怨,'只有几个字。'

'是的,'汤姆说,'对此我很抱歉。但战争结束之后,我们便会兑现,我是国王的人,以国王的名义向你担保。'

艾莉亚推开桌子,站起身来,'你们不是国王的人,你们是强盗!'

'等哪天你碰到真正的强盗,就会发现之间的区别。他们决不会付钱补偿,即便欠条也不给。孩子,我们要马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国家,为了来去方便,好及时赶去打仗。为国王打仗。

你要拒绝国王吗?'

他们一齐看着她;一舐一手安盖,大个子柠檬,还有那面如菜色、眼神游一移的丈夫。甚至站在厨房门口的沙玛也斜睨着。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会抢走我们的马, 她意识到,只好走着去奔流城,除非……'我们不要纸,'艾莉亚拍掉热派手中那张羊皮纸,'我们要外面那条船,还要你们教怎么用。'

七弦汤姆瞪了她一会儿,然后他那张大嘴仿佛突然憋不住,大笑失声。安盖也笑,大家都在笑,柠檬斗篷,沙玛,那个丈夫,甚至伺候的男孩……他从木桶后 走出来,胳膊夹一着一把十字弓。艾莉亚想朝他们尖一叫,她强迫自己微笑……'有骑兵!'詹德利的尖一叫中充满警惕,他踢门闯进来。'有骑兵!'他喘着气道,'沿 着河边小路过来,有十几个。'

热派一跃而起,打翻酒杯,但汤姆等人泰然自若。'把顶好的麦酒洒在老一娘一地板上可不对,'

沙玛说,'乖乖坐下,小子,兔子肉来了。还有你,女孩儿,不管有过什么遭遇,都已经结束,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跟国王的人在一起,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艾莉亚惟一的反应就是伸手过肩去拔剑,刚拔一出一半,手腕就被柠檬扣住。'够了!你想干嘛!'他扭她的胳膊,直到她松手。他的指头坚一硬而布满老茧,十 分有力。来了!艾莉亚心想,又来了!我又要回到湖边的仓库,又要见到奇斯威克、甜嘴拉夫和魔山。他们要偷走我的剑,让我变回老鼠!她左手握住酒杯,朝柠檬 的脸砸去。麦酒涌一出来,溅入他的眼睛,接着是鼻子断裂声和喷一舐一的鲜血。他吼叫着双手去捂,她则获得了自一由 。'大家快跑!'她一边尖一叫,一边飞箭般跑开。

柠檬立即赶上,他的长一腿一步当她三步。虽然她又扭又踢,却依旧被他轻松提离地面,在空中挣扎摇晃。血从他脸上流下来。

'停下,你这小笨蛋,'他边喊边晃她,'快停下!'詹德利要过来帮她,但七弦汤姆掏出匕首挡在前面。

要逃来不及了。外面传来马嘶和人声,片刻之后,一个泰洛西人昂首阔步地走进门来。他比柠檬更高大,浓密的大一胡一 子末端是亮绿色,新长出来的却是灰色。 后面跟着两名十字弓兵,扶一个伤员,然后是其他人……艾莉亚没见过如此衣杉褴褛的队伍,但他们手中的长剑、战斧和弓箭很一精一良。有两人进门时好奇地瞥了她几 眼,但没有说话。一个戴生锈半盔的独眼人嗅嗅空气,咧嘴微笑,一个满头僵硬黄发的弓箭手大叫着要麦酒。队伍末尾是一个戴狮冠盔的长矛兵,一个跛腿老人,一 个布拉佛斯雇佣兵和……'哈尔一温一 ?'艾莉亚轻声道。是他!真的是他!透过一胡一 子和纠结的头发,她看见一胡一 伦儿子的脸,他从前常牵她的小马在院里走动,常跟琼恩 和罗柏一起练一习一 长槍冲一刺,在宴会上他酒量惊人。而今他虽瘦了,却变得强壮,还留起了以前从未留过的一胡一 子。真的是他——她父亲的人!'哈尔一温一 !'她挣扎着向 前去,试图挣脱柠檬铁一般的抓握。'是我啊,'她喊,'哈尔一温一 ,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不认识了吗?'泪水涌一出来,她发现自己像婴儿一样哭泣,又变回从前 那个苯女孩。

'哈尔一温一 ,是我啊!'

哈尔一温一 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衣服上的剥皮人。'你认识我?'他怀疑地皱起眉头,'剥皮人纹章……伺候水蛭大人的小厮怎会认识我?'

一时她不知如何回答。她有过那么多名字,她真的还是艾莉亚'史塔克吗?'我是女生,'

她一抽一泣着,'我是波顿大人的侍酒,但他要把我一交一 给山羊,所以我跟詹德利和热派一起逃了。你一定认识我的!我小时候,你牵过我的小马。'

他瞪大眼睛。'诸神在上,'他的声音噎住了,'捣蛋鬼艾莉亚?柠檬,快把她放开。'

'这家伙打断了我的鼻子。'柠檬随手把她扔在地上。'七层地狱,她究竟是什么人?'

'她是首相之女。'哈尔一温一 单膝跪下。'临冬城的艾莉亚'史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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