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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有时候一个人活着，是因为一个理想，一个梦，或者只是因为一个人。对他来说，那个人就是心里的信仰。而当信仰崩塌以后，他也就会失去生命的光彩。
萧铭不再和我联系。他悄悄地换了手机号码，之后我去他宿舍也找不到人，他的同学说他经常通宵不回宿舍，偶尔回来也是满身烟酒气。烂醉如泥。
他在封闭他自己。
我和林恩伟依然过着平静的生活。每天下课后我都会去到他的住处，然后一起吃饭，在学校的荷花池旁散步，夜里陪着他看书……
回想起来，那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我俩跑去超市买东西，就在大妈大爷组成的人堆中挤来挤去。有次商场打折，其中有我一直想买的一款箱子，结果我们去的时候那箱子被顾客抢购一空，剩下了最后一个，我想也没想将箱子一把搬过头顶就往外冲，而收银小姐因为应接不暇也没来得及管我，我蹬蹬蹬地就冲到站在收银台外的他身边嘿嘿直乐，说，看！我抢到了最后一个！他却急得拍拍我的头把我往收银台里推：
“还没给钱呢！当心别人把你当小偷抓起来！”
…………
虽然我知道他终有一天将要远行，离我而去，但是只要还剩一秒，他就还是我的。
他有时候会开玩笑地对我说：
“要不毕业以后我就找工作，和家里说我不念书了。”
那个时候我总会轻轻摇头，但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拒绝的理由。
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伤害了一个最好的朋友，怎么忍心再伤害另外一个？人活着不仅只有爱情，他还有父母和朋友。我不能太自私。
我说：
“我等你。老天总有慈悲，世间终会容得下两个平凡的男人。”
只是我偶尔还是会想起萧铭。
萧铭，你还好吗？
三四年的时间其实一晃就过去了，回想起来仿佛自己昨天才刚进学校，今天就到了毕业的时候。
林恩伟的家里在加紧为他办理出国手续。他是他们家里的荣耀和希望，所以，不管我表现再好，如何争取，在去与留这个问题上，永远都是扮演着无足轻重的角色。
我修好了全部课程学分，就等待答辩过关，于是难得清闲，整天在学校无所事事，一个人甩着手逛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用脚步纪念过往，丈量人生。当时还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矫情。
去浴室洗澡，热气腾腾的隔间里面歌声嘹亮，有人在唱祝你一路顺风。我隔壁一男的挺认真地小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我站在隔间里，放着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阴阳失调似的抽搐。
拍毕业照的时候，我偷偷地跑去萧铭的学院。人群里唯独缺了他。我站在远处，看着大家抛高学士帽，放飞理想。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都说现在是信息社会，可要找到一个人，仿佛比以前更加困难，我们随时都可以关掉电话玩失踪，默默地消失数天。
天意弄人。
毕业其实也就意味着以前朝夕相处的同学和朋友一个接着一个地与我们分开。大家都需要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
老米和秦传熙签到了同一家外企，公司决定培训结束以后把他们派到美国总部工作。
王千千计划着要去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他问雨淋淋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雨淋淋那天站在阳台上，手里握着电话，眼眶有些湿润。我记得他的那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我和你一起走！”
忽然想起《花样年华》里梁朝伟对张曼玉说的话：
“如果我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当时电影里的张曼玉没有回答，那句话也成为他们感情的谶语。
看着雨淋淋一脸幸福的模样，我在想，如果林恩伟对我说同样的话，我可能也会和他一样，回答得不假思索。
雨淋淋他们走的那天，我和烟花去车站送行。我从小就对车站有着天生的恐惧感，总觉得那是个不详的地方，因为它见证了太多的分离和痛苦。所以，在告别以后，我的头有些晕眩。烟花拉着我坐下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检票口，淡淡地说：
“我们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快毕业了，我们都还没有找到工作。虽然各有原因，但是总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拍拍我的肩，对我说：
“你这人吧，大大咧咧的，对人好，能把心都掏给人家，我们就喜欢看你没心没肺滴大笑。但是有时候也别太委屈了自己。”
我怔怔地看着他，说，你别整这些矫情话，怪酸的。
第二天一早，烟花就把我叫起床，手里扬着厚厚的一叠纸片，上面全是他摘抄下来的公司招聘启事。他意气风发地说：
“出发！”
我睡眼朦胧地爬下床，心想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但是现在连个饭碗都还没有，懒觉也就不好意思再睡了。
两个人风风火火地，按照那些公司的地址，一家一家轮流应聘和面试。
一家公司应聘之前要我们填一张性格测评表，题目包括写自己的优点、缺点、哪些事比较擅长，哪些事不会等等。我填写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烟花的答案，着实被雷了一下。
他的答案是：
1.你的优点是：我很帅；
2.你的缺点是：我帅得不明显；
3.你擅长的事：没有；
4.你不会的事多吗？：不多，两种。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
最后我们居然鬼使神差地进了面试。面试的时候，烟花悄悄对我说：
“你看我们前面那个胖子，连普通话都说不好也来应聘，看来我们的机会很大。”
我赞同的点了点头。今天来面试的这几个人确实不怎么样。可是没想到最后当我们大
家都被淘汰了以后，最后留下的正是那个口齿不清的胖子。烟花有点不服气，又跑进去侦查一番，最后一脸诡异地走了出来，说：
“我说怎么那么奇怪呢，结果人家是一关系户！”
原来如此。别人有的是背景，而我们只有背影，不淘汰我们还能淘汰谁？
折腾了一天，终于和一家民营企业签订了实习合同，实习期三个月，一个月1000元。烟花有点不乐意，我还笑着安慰他，说先干着吧，反正也还没毕业，提前锻炼锻炼也没什么不好。
辛辛苦苦地在那里呆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发工资的日子，我俩兴高采烈地正要出门，忽然接到公司财务小妞的电话：
“你们晚点来领工资吧，我这没零钱。”
=_=|||
太伤人自尊了！烟花气得掀了桌子，当场就炒了公司的鱿鱼——当然是在我们领到工资以后。
林恩伟已决定八月去澳大利亚。
从此南北半球，天各一方。连季节都是刚好相反。遥远得没有一点交集。
我问他：
“你相信命运吗？”
他说我不相信。
我笑：
“那好，我们就此分手，各奔前程。只希望来世投个好胎，不再穿同一条裤子。”
他望着我，无限凄凉。
我的眼泪忽然涌出来，说：
“我们相隔了那么多时空，流逝的光阴将会数也数不清，恩伟你要我怎么办？”
慢慢揉匀我对你的思念，放晴我的天空，好在夜里看到你的照片时不会再伤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轻轻吻了我。
他的嘴唇柔软温暖。封住我所有无奈与诉求。
接着他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张CD。Cocteau Twins的《Milk & Kisses》。
牛奶和亲吻，都是我向他提起过的，幸福生活的必需品。
他用笔在CD的内页里飞快地写下一行话语，用手掩住，并不想让我看见。
“我马上把这张CD卖到二手CD店，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又能找到它，”他笃定地看着我，说，“那你就要相信，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我不相信命运，但是我想要赌一次”，他笑了。浓密的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阳光般的灿烂。
我擦干眼泪，紧紧拥抱他。
因爱而来，随爱而去。
故事或许可以被遗忘，但那个和你的记忆一同沉浮在岁月洪流中的人是不会消逝的。真正深爱而又能厮守一生的人究竟会有多少呢？很多个夜晚，长窗外是无数盏的灯火，像是很多人涕泣在风中的眼睛。在深索落寞的夜里，听着别人的唱和，看着别人的悲喜，我常常无端地想起你，就好像一个人徘徊在月光下的废墟上，漫长却不觉冷清，因为在我心里，永远有个你，和你那刻心沥胆用尽心力的神情。
我会向我自己证明，我们的心是永远相通的，将永远相互扶持着步履人生，不舍不弃。我愿意相信爱情，就如同相信这两颗空澄的灵魂会在都市繁华阜盛的背景里烈性地绽放成一段倾国倾城的传奇一样。
眼前的这个少年，我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忘了你。
恩伟走的那天，天空飘着小雨。
我清楚他的航班号和他的进站时间，但就是没有办法和他当面道别，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怕自己一直流泪，忘了祝福也忘了微笑，最后让他走得不愉快。
不是所有的话都能说得出口。肺腑之言，当然得藏在心里。
那一刻，我躲在机场大厅的立柱背后，看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渐行渐远。空旷的候机大厅里，各种声音交错回响，但都不能掩盖住我心里的慌张。阳光从屋顶的玻璃窗洒落下来，映在我的脸上。不禁悲从中来。
在进入检票门的那一刻，他突然转身，回过头面朝汹涌的人流大声说：
“许亦然，一定要找到那张CD！一定要等我！”
他知道我一定会去送他。
我背靠在立柱上，咬住嘴唇，泣不成声。
不管相隔多远，我们都会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对吗？
银色的飞机冲向天空，片刻之后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我懂这个喧扰的人间。我怕生病，但我不怕疼；我怕老，但我不怕死；我怕孤独，但我不怕一个人走路。我会忍住悲伤，幸福生活。如果到最后时间将缘分散落，我也会收拾行装，假装生命中从来没有过你。
再见，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