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走向深渊
艾斯确实在休息，但并不是萨兰所说的那种休息。
萨卡留下来许多信件，萨兰毫无保留的全部拿出，但是艾斯只能看见萨卡的寂寞之心。
在萨卡留下的诸多信件中，有一封信，散发著特殊的味道。
是来自贤者之塔的信件。
“我已经打探到你的老师们的下落。”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暗示了这个信件的来处。
信纸上面是索菲特家族的徽章，笔迹也是罕见的刚硬。
是一个男人的信件。
“大贤者和长老会一致裁定四位贤者有罪，这是前所未有的九位成员全部通过，即使是梅菲斯特的家主，也没有对温蒂妮留情（温蒂妮是梅菲斯特家族的成员）。而瓦伦汀家族，因为梵特亚揭发帕尼德学习黑魔法的事情，抱有私怨，提议对四位贤者执行血刑。刑期是无限，直到神灵宽恕他们。”
每一个文字都是寒冷的。
“什麽是血刑？”
“血刑是贤者之塔最残忍的刑罚，被蒙上“用鲜血清洗罪行的”美丽解释，也不能掩盖它残酷的本质。”
淡漠的字句，蕴含的冰冷，是无人能及的寒意。
艾斯理解其中的寒意。
和魔族一样，人类的魔法师也知道鲜血中蕴含著巨大的力量，灵力强大的魔法师能长久的保持青春，但是他们并不是先天性的长命种族，他们的长久保持青春，是使用魔法修改构成身体的元素的衰老程序。
於是，在一定的岁月中，身体都能保持青春。
当然，使用魔法获得的青春不是无限的，总有一天会消失。
“但是这和血刑又有什麽关系？”
萨兰笑著解释，他的解释只会让人越加寒冷。
“萨卡的老师便是如此，他们的灵力使得他们的身体长久的保持在人类的二十至三十岁之间，他们的生命可以维持至少三百年。所以，他们将不得不接受血刑的制裁长达一百七十年的时间。”
整整一百七十年的时间都被囚禁，折磨，这──
“血刑是美丽的称呼，真正的情况远比这个称呼传达的残酷更加剧烈。”
艾斯能够感受到那种残酷。
“剥夺了他们使用魔法的能力，却保留了全部的灵力，每一天提供足以维持生命的营养，全身的关节都被带有魔法的锁链捆缚，手足被割破，并施加伤口处的血液永不凝结的魔法。”
“他们的血将通过地下的暗河留到血森林，那里供养著贤者之塔的罪恶证据。失去被称为人的资格的生物便在那里生活，失去了理智，这样的他们，是贤者之塔进行屠杀计划的时候必不可少的工具。”
“居住在血森林的生物，是贤者之塔收集的魔族与人族的混血婴儿，他们将那些初生的孩子中灵力旺盛的扔进血森林，任由孩子们自生自灭。这些孩子们通过吞吃同类生存，努力长大。他们被告知，到了一定的年龄，他们将得到离开血森林的机会。於是，为了活下去，他们疯狂的努力著。但事情的真相却是，他们离开了血森林，被灌下令人发狂的药，从此变成活的杀人工具，为贤者之塔的杀戮而努力著。”
这一切都是属於萨卡的悲伤记忆，从萨兰口中说出，只会让他更觉得悲伤。
“你觉得痛苦？”
萨兰的笑是温柔的，却又是残酷的。
“非常痛苦。”
“那麽，休息一下吧，醒来就不会觉得痛苦了。”
附加一个甜美的笑容，萨兰离开了，他的魔法锁住房门，不允许艾斯离开房间。
“一定要好好的休息。”
艾斯不能感受到笑容背後的真意，虽然他是自己的兄弟，可是他的心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有一种悲愤与疯狂抓住了他，虽然一直在微笑，却也一直在痛苦。
他知道萨兰的心中写满了疯狂，这个被疯狂与执迷折磨的兄弟，痛苦的心，只有他能听见。
他看见了哭泣，还有很久很久以前的温情。
曾经，他们那样的相爱，温柔地贴著对方，亲昵著，温情地亲昵著。
可是他也知道，萨卡的悲伤，萨卡为他们加注的诅咒，并不是无情的诅咒，相反，这个诅咒的背後，是无尽的深情。
那麽相爱，於是深刻到痛苦。
“你什麽时候才能看见自己心中的黑暗？”
悲怅。绝望的黑暗，包裹著他们，那从很久以前便开始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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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经和他们取得了联系。”
非常难得，雷蒙格今天的心情竟然是很不错的样子，他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对坐在办公桌後面有著皇帝的形体的人说话。
显然，他的同伴并不能理解他的奇特的欢乐心情。
“这群女孩真是难得的好骗，陛下随便说一句话，她们也相信。”
莎拉不屑的说著，手指搅起长发，玩弄著。
如果不是因为皇帝的姿容异常美丽，一个男性做出这样的动作，确实有些难以接受。然而皇帝整体是美丽的，於是这过分女性化的动作也变成了美丽的装饰。
──仿佛撒娇一般。
如果雷蒙格也能感染这份娇嫩的美丽，那就更加完美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陛下并不是完全的说谎，他的谎言中，有部分的真实。”
认真到可怕，是雷蒙格给人的印象，提及皇帝的时候，他更会露出近乎苛刻的神情。
皇帝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是他的学生，还是他尊敬的师长？
没有知道，人们能看见的，只有首相那近乎偏执的注视。
於是，莎拉冷笑了。
“是吗？为什麽我觉得他总是在说谎？”
莎拉并没有开玩笑，虽然说谎是政治家的爱好之一，但皇帝对说谎的应用，已经是习惯性的使用了，他迷恋著说谎，没有一句话不是谎言。
“但是皇帝的每一句谎言都是为了帝国的未来！……而且，没有人知道他在说谎。”
“是的，皇帝用他优雅的姿态掩盖了谎言的本质，可是你，为什麽总是不用谎言掩盖自己的本质？虽然从帝国的利益出发，你的行为没有任何值得指责地方，但是很多时候，就个人情感而言，我并不能接受你的态度。”
不是作为同僚，此刻的静静诉说，是以长辈的名义。
莎拉温柔的劝说著，雷蒙格不屑一顾。
“你知道吗？我早就有了为皇帝失去名誉和性命的觉悟，我唯一追求的，也只是成为那皇冠上的无上光芒中的一缕。因为，我是个弱者，我不能完成我的梦想。我只能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皇帝，依靠协助皇帝，我完成了梦想。”
“你是个讨厌的人，可即使是我，也有忍不住向你射出温情的箭的时候。”
微笑著说出威胁的话语，莎拉并没有她表现得那麽温情。
“尽管向我射出毒箭吧，我不会害怕任何敌人。”
雷蒙格将最後一份文件看完，放在桌上。
他走向装饰精美的门，握住把手，却在即将抓住的时候，转身，用难得一见的微笑，向莎拉发出警告。
“对了，请不要再使用皇帝的面孔做那些有辱皇家尊严的事情了。”
“是吗？我曾经做过让皇帝困恼的事情吗？”
同样也是微笑，莎拉将刚刚收到的情书藏在身後。
“皇帝陛下讨厌被男性纠缠，他的心能接受的人从来只有一个，如果你认为引诱那些男性能为皇帝枯燥的生活带来一些生机，那麽，我告诉你，你错了。”
“我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心中那唯一的人是谁。但是雷蒙格，请你坦白的告诉我，你真的不介意皇帝陛下的心交给那唯一的人吗？”
这句话换得暂时的停滞，而後，雷蒙格微笑著，牙齿缝隙间挤出几个字。
“──当然，不会，介意。”
“希望你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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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兰尼亚在燃烧，可是对这个糜烂的国度，萨卡没有更多的悲伤。
麦耶尔死了，於是，没有任何留恋了。
看完玛拉给他的关於老师们的近况的信件，他的心更是被痛苦包裹，那些激亢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焚毁。
我是否有一天将会失去一切，因为我的心如此脆弱，而我的敌人，却又是那样的疯狂。
悲哀地想著，他决定前往贤者之塔，未知的命运在前面等待他，他已经不会害怕了。
但是想要进入神圣帝国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容易。
神圣帝国的中心，塔的顶端，有神之戒的力量保护著，贤者之塔的人们，利用神之戒的力量做出巨大的结界石，阻止高等级的魔族进入帝国。
灵力越强，对结界石的冲击也越强，除非冲击结界石的魔族的力量超越结界石，将结界石击碎，否则，没有一个纯血的魔族能进入贤者之塔，甚至，不能进入神圣帝国。
并不是不存在能够将结界石击碎的力量，可惜那已经是接近神的力量了！
但是萨卡却想去神圣帝国，因为那里有他唯一的亲人们。
──被扣押在贤者之塔的老师们。
──被嫁给选帝侯的艾丽丝公主。
“帕赛尔，你能告诉我，我应该怎麽做，才能进入神圣帝国也不被发现吗？”
他将帕赛尔视为不论何时都能给予有用的建议的师长，
“主人，现在的你即使进入神圣帝国，结界石的力量也不会影响你。因为你的血统是最纯正的血统，而且你已经和我签下契约，只要我进入你的体内，结界石便不能对你有任何作用。”
血之契约已经完成，如果龙利兽再进入体内，它的力量就会叠加在主人的身上。
只是──
萨卡有些犹豫，帕赛尔却已有了决定。
咬破手指，用淡金色的血在空气中写著真名，名字化成薄薄的雾，被萨卡吸收，同时，帕赛尔的身体，也被吸收了。
这是共生。
体内寄养另一种生物并不是可怕的事情，一般情况下，没有主人的召唤，龙利兽是不会贸然出现，它安静地居住在主人的身体里面，依靠吸收主人的血中流淌的灵力而活。
但是当主人的身体遭遇极大的伤害的时候，即使没有召唤，龙利兽也会出现，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主人的安全。
而且，如果召唤兽死去，主人只需吃下他的身体，便能将龙利兽的全部力量吸收变成自己的，这也算是一种毫不浪费的形式吧。
但是对灵兽而言，这样的被吃下去，是爱的最後形式，因为深深地爱著，於是将他吃下去，永远在一起。
甘心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另一个人，如此浓烈的爱情，也包含著名为忠诚的炙热。被深重的爱情包裹的萨卡，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麽莎拉要保护著自己。
因为，即使自己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肩膀上的重任，世界依旧在等著他，那些眷恋故国的魔法公国的贵族们，都将复国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因为他是最後的大公。
可是，到现在为止，看见的关於两族间的争斗，只有毁灭与痛苦的萨卡却对这样的未来有了迟疑。
真得只能这样继续吗？
两族间无休止的战争，不曾孕育任何的美好，只有痛苦，只有丑陋。
仇恨引发战争，战争激化仇恨，战争和仇恨，荒诞的循环著，再滋生新的战争和仇恨。
如此一代代的重叠，最终有了今天的无休止。
身为最後的大公，他不可能逃出政治的漩涡，那些权势阴谋向他袭来。
但即使会被人评价为怯懦，萨卡也不想继续仇恨与战争的故事了。
我不想为世界寻找一个解决战争与仇恨的办法，我只想找到属於我自己的安宁世界。
他是个单薄欲望的人，可如此简单的心愿却不能让他人有丝毫被感动。
没有人会认为他的到来是最平常的拜访。
那些被世俗的欲望包裹的人们，听到他即将进入神圣帝国的消息後，沸腾了。
在神圣帝国，等待他、关注他的，不仅仅是以贤者之塔为代表的巨大宗教力量。
主宰神圣帝国的世俗世界的六位选帝侯的权力倾轧一直在继续，他们为了占有更多的资源，也在注意著萨卡。
不时提供帮助的心思莫测的索菲特家族的异常关心，更是让人担忧。
前路，并不平坦，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因为血统成为被特别关注的对象。
家族的本体在神圣帝国的索菲特家族依靠各种渠道，获得超然的地位，此刻，他们主动提出帮助萨卡，即使是天真的孩子也知道，这种帮助不是没有任何条件的。
萨卡接受了，他知道自己的价值，知道他们想得到什麽。
但是为了再一次见到最後的亲人，他甘心被那些市侩的商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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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贤者阿略达依鲁是贤者之塔的最高权力者。
和历代的大贤者一样，他对世俗的事情毫无兴趣。
魔法公国最後的遗孤即将来到神圣帝国的消息传来，他依旧安静。
在塔的最高层，安静地坐著。
大贤者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其他贤者们，也大多保持著暧昧不明的姿态，甚至是帕尼德，也不完全反对萨卡接近贤者之塔。
这是难得的情况。
一直以来被分裂包围的贤者之塔竟会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没有发生争执！
颓废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