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夜相思几许，一半西风吹去
编辑部催促着上班的电话打进来时李一洋正好睁开眼，他在第一时间接了电话，没把别人吵醒。
已经不早了，睡倒的人全都没醒来的意思，房间里酒气和湿气交杂着弥漫成黏糊糊的怪味，浓重的程度让窗帘外的阳光都没有想照进来的意思。
这就是男人的味道，沉甸甸脏兮兮，可是不能抱怨，因为自己也属于生产这怪奇味道的工厂之一。
李一洋扶着额头想起了以前上学时宿舍里的生活，六个男人睡一间房，每天早上手忙脚乱地起床去上课，还有人不刷牙不洗脸，理直气壮地管那个叫男儿本色。
左手又酸又麻，李一洋看看刚被他挪开的人头，这颗头在他手臂上压了一晚上。
还以为顾非已经回去了呢，没想到会跟他们一起来旅馆睡。
李一洋看着顾非的睡颜，如此富有生活气息的环境里，那张脸脱去了许多短命的因素，变得鲜活起来。
睡在李一洋右边的是周斌，昨晚上好像就是这家伙灌顾非酒的，不过也没灌多少吧，彼此又不熟，顾非却醉到不省人事，看起来他不胜酒力。
李一洋蹑手蹑脚地进卫生间洗冷水脸，出来时仍然没人起，今天是礼拜一呢。
在“叫人起床”和“管别人死活，自己先溜掉才是正经事”间李一洋犹豫许久，都已经九点了，迟到是命中注定的，不过也许少迟到点时间就不会死得很惨。
李一洋想到这边趟的人里有多少混账家伙，突然觉得血压上升，瞬间他做好了决定，然后露出因宿醉而显得萎靡的笑容来。
不过临走前还得做件事，李一洋躲开地上横躺的两个“尸体”走到床边，顾非睡得正香，睡前忘记脱的眼镜歪倒在床上。
李一洋潇洒地伸手摸到顾非口袋里，掏出他手机来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然后在通讯录里将姓名设定为“10086”。
做完这一切后他很满意地下楼，柜台那边先把房钱付掉，才悠哉游哉地喊了辆出租车去上班。
XX游戏双周刊的主编办公室正处在怒火滔天的骂声中。
门外连偷听的人都没有，习惯了，主编骂人的启示转承与结尾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所以没什么偷听的价值。八卦这种东西，正是有新奇性才能被广泛流传，当然流传得过于广泛的时候那就不叫八卦了，而叫社会现象。
李一洋目前被嵌在主编给他创造的“社会现象”里，直挺挺像根桩子似的杵着接受枪林弹雨的洗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主编在骂什么他听不到，倒是想起在过来的出租车上他发给顾非的短信内容来：
“尊敬的移动用户，恭喜您在本月的消费者回馈活动中抽中了一等奖，奖品是价值8000元的笔记本电脑一台，请于近日前往您住址附近的移动营业厅办理领奖手续，届时请务必带好个人有效身份证件以及近期缴费单一张。”
想着想着李一洋就忍不住笑得满脸诡异，主编随手抄起刚拿到手的日本原版游戏设定集刷地一下扔过去：“严肃点！！”
李一洋身手敏捷地避开，那本书被扔到大门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看来主编用了十成的功力。
走过去捡起书来，李一洋心疼地拍拍书皮：“舅舅，生气也别扔书嘛，两千多一套呢。”
“舅个屁！你能长进点不！！”主编在被怒气之神支配的情况下又“哗啦啦”扔出个重磅武器，这回是某漫画家的复制原画集。
“诶呀诶呀。”李一洋伸手一接，把书稳稳当当搂到怀里：“别扔了别扔了，我错了……”
“你还知道错啊！你……”主编转来转去，想找个能扔的，无奈那两本书是刚送来的，所以才会随手放在桌子上，扔完了就没了。
李一洋蹿过去把书放到桌子上，“别气了别气了，我保证下次不犯，再犯切手指！”
口气严肃得很，而且赌咒内容也很重大，不过就算严肃如此也叫人看不出任何诚意，因为他脸上挂着装腔作势的正经，假模假式的。
主编一把拽上来拧住李一洋的耳朵：“你是不是忘记你上个礼拜五说的话了？！你不说你再迟到就切手指么？怎么，你现在到是要切啊还是要我把你妈喊来看着你上班啊？！”
提到自己老娘，李一洋马上收起了油里油气的腔调，摆出下三滥的讨好姿态来：“我真错了，舅舅我再也不这样了……”
除了讨好还要护着自己耳朵不被揪下来，李一洋笃信着自己上司毕竟还是自己亲舅舅，不会真下狠手。
不过俗话说“佛惹三次也会怒”，何况是区区凡人。
所以，虽然是向来温和可亲的亲舅舅，这回也说什么都不会轻饶李一洋了。
“你现在立刻切，你切了我就算你工伤，马上送你去医院，那你至少有三个礼拜可以不用上班了，你快点切去啊。”
李一洋左手笼住耳朵，脑袋往被拉扯的方向歪着，在这个滑稽又无奈的姿势下，他还记得油嘴滑舌：“那怎么行，我要真切了舅舅会心疼……”
“心疼屁！！”主编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他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点，嘴巴上则开始噼里啪啦地骂起来。
接着，时间慢慢地到了十二点。
李一洋揉着几乎被揪大了两圈的耳朵坐到自己桌子前时，正好同事们都去吃饭了，他嘀咕了点有的没的，开了自己的邮箱。昨天新杂志封面图的稿件应该到了，正好收完稿就能去吃饭。
不过这个画封面的特约作者貌似偷了个懒，稿子还没过来，李一洋也没太在意，MSN上给对方留了言，就把电脑设置成睡眠状态去吃饭了。
最近得收敛点，舅舅发了百年难得一遇的火，不好再去多招惹。
李一洋很清楚自己的本钱，他的大学时光都在游戏中荒废了，真正的新闻出版知识没学到多少，如果他舅舅不是投资人之一兼杂志主编，哪里轮得到他来当这杂志的编辑。
不过李一洋的脑子不钝，突然迸发的小创意还是有的，不然他关系再大也不能老是迟到早退还当上正式编辑，舅舅这人还是挺正直的。
因为李一洋毕竟当年是个绝对正宗的游戏玩家，他甚至考虑过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以游戏为生，所以在对工作的热忱上，李一洋比他的任何一个同事都有热情。
新游戏到了，他肯定是头个抢着试玩的，不玩到精不罢手。编辑部会定期出攻略类的特辑，这个时候李一洋的经验就是宝贵的资料。
为了玩游戏，李一洋放弃了排版，连加班都会偷偷玩游戏，加完班回家还是握紧游戏机不松手。这样就经常会被扣工资，磕磕绊绊地工作了两年多，李一洋的秉性暴露无疑，那就是没定性、光是爱玩、没有责任感。
还好他运气向来算不错，至今没被开除，而且脑子灵活，学东西快，和同事相处也不错。
不过好运总会有用光的时候，当李一洋在编辑部楼下的小饭店咬着筷子考虑杂志八十期纪念的特集时，他那个通常都会很准时交稿的特约作者正躺在医院里上气不接下气。
李一洋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闲适地又过了五天，白天上班晚上上论坛，论坛聚会很成功，老大把拍的照片放出来了，不少人夸李一洋帅呢，把他美的不行。
等这五天过去，那作者还是没把稿子交上来，而杂志要一校了，李一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MSN上也没有任何回音，李一洋按住跳了一早上的右眼，问以前的某个编辑要了那作者的电话。
对头，李一洋就是不负责任成这个样子，他接手封面设计的活计也有大半年了，这半年以来他连自己手下作者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更过分的是，已经离职的原先做封面的编辑，李一洋也不知道人家的号码，还是问同事要的。
一个电话打过去，李一洋才知道那作者出了小车祸，没生命危险，可是要歇个把月。
电话搁下，李一洋的眼皮跳得越发厉害。
他认识的作者不多，这是游戏资讯杂志，不用多少原创绘图，基本上给杂志画画的就那一个作者，供文的作者倒是有大片。
也怪他以前光顾着玩游戏了，没好好去认识几个画画的，人到用时方恨少，李一洋只好头皮发麻地上论坛临时抓人。
乱七八糟撞了一通，周斌发消息过来问：“你干吗呢，逮住人就问会不会画画。”
李一洋洋洋洒洒哭了六百多字发过去，周斌发过来张笑脸。
李一洋说：“混蛋。”
周斌没再回过来，过一会倒是孙宇汶发消息过来了：
“顾非是做设计的，他会画画。”
开门见山，孙宇汶开口就是赏救兵，李一洋顾不得太多，道过谢就去翻顾非的注册资料，找联系方式。
顾非这人话少，注册资料也简洁的不行，好在大片空白的栏目里有个MSN号填了，李一洋马上就加了。
“你好，我是李一洋。”打招呼的头句话跟相亲似的紧张。
李一洋觉得顾非冷血，搞不好不会加他，加了他也不定理他，没想到大概半分钟，顾非的头像就亮了起来。
他MSN上的名字与在论坛用的一样：kingkey。
“你好。”
飞快地跳出两个字，然后接下去啪啦啪啦地跳出句子来：“孙宇汶跟我说了，我会画的，你要什么类型？”
真是好人！
当时李一洋脑子里蹦出这四个字来，感激的血液顿时充斥他的头脑，于是他恶作剧的事情和顾非为什么会和孙宇汶那么熟的事情都被抛掷脑后。
大概描述过杂志向来的封面类型，顾非回答道：“没怎么画过这种，我尽量吧，晚上给你看草稿。”
真是大好人！
这回是五个字，李一洋满怀感激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