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救护车赶来时，不论多少人试图拉开林雨攥着林天凌胳膊的手，却始终不能松动分毫。
只不过是个瘦弱的少年，那双手细细长长的，一看就是个没干过活没吃过苦，不沾阳春水的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将他掰开，拿走。
就像是一把紧紧卡住的钳子，严丝合缝，怎样都不能卸开。
一声声喊叫，询问，甚至有医生粗鲁的捏住他的下巴朝他怒吼叫他松开，他都无动于衷。
嘴里始终念叨着，哥哥，哥哥，哥哥。
再怎么样，医生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孩子不止是被吓到了，原本估计也有问题。
林天凌的身子被卡进去，根本拉不出来，除了医护人员，110救急人员也赶来，带着各种工具，将车门用大钳子和一些其他工具配合拉开，从后排车座钻进去，将车座弄开，从后面把林天凌抱出来。
因为林雨始终不放手，也给了工作人员一定的难度。
但是看着这个孩子一脸鲜血，呆滞的喊着自己的哥哥，没人说什么抱怨的话，连带着他一起抱着上了救护车。
几个给林天凌做紧急救治的医护人员看着双眼无神的林雨，也没打算找他询问。从林天凌上衣口袋里掏出没有受到损伤的手机，立刻联系了电话薄里最前面的一个林安，通知了一下他的情况。
畅通无阻，一路赶到医院，将林天凌放上床就要往手术室里推送，可是林雨还是没有放开的打算，其中一个男医生实在是忍不住了，生死关头，他吼道：“不想让他死就放开，知道没？”
“你别这样，他不懂，要慢慢说。”医生制止了他。
“听话，我们是去救哥哥，你这样不松开，等会哥哥的血流完了，就再也见不到了。还有你身上的伤口也要包扎，好吗？”
“哥哥。”
林雨的手微微松动，男医生立刻抓住他的手甩开，将林天凌推进了手术室。
“哥哥，哥哥……”林雨看着空荡荡的手，忽然尖叫起来，迈开步子冲过去。
床被推进手术室，两名医生拦住他。
“哥哥，哥哥，哥哥。”林雨大声喊，语调惶恐不安，声音嘶哑凄厉。
周围几个病人和医生护士都楞在那里，可怜的看着他。
这里是医院，这种情况不算多，但也不是没见过，很快的，大家都收回视线，个人忙着个人的。任由他一人的声音回荡在这个走廊里。
林雨像是不知疲倦和周围的医生的厌烦和劝阻，一声接一声的大叫着：“哥哥，哥哥…………”
手脚并用，奋力往前冲，试图冲开两个医生的桎梏进到手术室里。
虽然他力气不大，可是一直这么折腾，两个医生也守不住，很快旁边又来了两个护士，将他架住，往外推了推，趁他踉跄着要站稳时，手术室的门被关上。
林雨上前用力拍打着，低低的呜咽声，像个濒死的小动物在做着最后的挣动，剧烈颤动的身子，不停起伏的胸口，让他看起来焦躁又不安，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拍着门。
他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推不开这扇门，拼尽所有的力气，大力砸着，一下下，不停歇。
直到消耗掉最后一身气力，他双手扶门，身子下滑，虚软的蹲坐在地上。
双肩不停抖动着，浅色的上衣上染了半个身子的鲜血，从背后看过去，颇为触目惊心。
刚才跟着他们一路来的车上的医生从走廊处疾步走过来，拉住他蹲到他面前耐心的劝着：“听话，不要吵，哥哥一会就出来，你这样会吵到哥哥，他会好的更慢，知道吗？”
“哥哥。”林雨不知是听到了还是喊累了，低下头呢喃着。
“乖，你身上的伤口也要处理，等下也要做个检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体内。”医生摆摆手，两名护士将林雨拉到床上，推了出去。
等谢轩，宋震和林安急急赶来后，林天凌还在手术中，情况未知。
而林雨已经被推进了拥挤的病房中，头部，肩部，还有手部都包扎上了纱布。
林安急忙去交了费用，将他送去了好一些的单人病房。
听到医生刚才叙述的情况，林雨似乎是受到了刺激，为了避免他醒来再伤害自己，给他注射了一定量的镇定剂，让他能安心睡一会。
林安和宋震在手术室门口等候林天凌的消息，而谢轩就在病房里照看着林雨。
医生告诉他，林雨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那些破碎的玻璃迸到了身上不少，造成了皮外伤，面积也较大。
脸上靠近脖子那处是最险的，再偏一下就会碰到动脉，剩余几处分别在肩膀胳膊，和手掌上，大腿外侧也扎入几片。
医生都已经将碎片挑出，并消毒包扎好了。
问题严重的是林天凌，胸腔受到撞击，怀疑有内出血，并且不知道器官受损程度如何，目前正在手术抢救中。
谢轩坐在病床旁边，看着头部被包了半个的林雨，很滑稽，却不好笑。
如果，林天凌出了什么事，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询问了负责这个交通事故的警察，他们说，其实他如果朝左打方向盘，说不定整个车子都能撤离开，在副驾驶上的人也能顺利逃开。
谢轩明白，在那个危机时刻，他哪里有那么多思考，本能的选择了保护住林雨，不容许一丁点的差错。
可是他也不想想，就现在的林雨这个样子，如果他死了，他要怎么活下去。
头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林雨，半侧脸苍白的可怕，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从这个世上消失。
真是造孽，谢轩忍不住低咒一声。
心里却隐隐浮上一层莫名的感动，这种感情，纯粹的让他都忍不住想好好呵护，让他们永不分开，好好的在一起生活。
可上天却像是非要他们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会放过他们一样。
脚步声渐近，病房门被推开，谢轩站起来，看了看床上的人，松了口气。
林天凌被推进了这里，说明已经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了。
摆了摆手，把林安拽出去：“怎么样？”
“前额和胸口处插入了几块碎玻璃，左侧肋骨断了两根，脾脏破损，伴有内脏出血。医生已经通过手术把出血止住，破损的器官也进行了缝合。目前已脱离危险，只要不出现感染和发炎，好好休息，基本就没问题。”
“好，你进去吧。”谢轩松了一口气。
在一片漆黑又温暖的地方，林雨觉得自己躺在一个软软的床上，并不断下陷着。
即使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那张床就像是个沼泽一样，拉着他，无限坠落。
慌慌张张的撑起双手，却瞬间也被埋了进去，惶恐像是疯长的水草，从心里朝四处蔓延，遍及全身，让他骨头都打着颤。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林雨整个身子几乎都陷入进去，还只有头部堪堪露在外面。
一直抓住自己手时时刻刻陪着自己的哥哥却不在身边，林雨发疯的害怕着，用力扭动着身体，却陷的更快，直到那黑色又柔软的东西将自己整个包裹住，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想着哥哥揉着自己头发时的微微的笑意。
意外的是，这里并不是会让他死去的地方，反而异常的安详，柔软。
又累又慌的林雨，意识开始涣散，包裹住自己的黑色东西让他放松下来，静下心来，似乎还有咚咚的响声。
像是哥哥的心跳声，让他感到安心。
朝发出声响的地方靠了靠，林雨缩了缩身体，安宁的睡去。
迷迷糊糊要醒来时，眼睛却怎么样也睁不开，只是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擦拭着，从上到下，细心又温柔。
擦净后，将绷带拆开洒上药粉重新包扎。
林雨想要问问是谁，可是嘴唇却怎么也张不开，焦急中，一只大手握住他猛的弹动起食指的右手
“小雨？”林天凌的声音试探的响起。
只这么一声，林雨的泪水就哗一下流出，哥哥还在身边，还好好的活着，让他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努力再努力，林雨的睫毛抖动着缓缓睁开，朝右边望过去。
同样躺在病床上的林天凌紧握着他的手。
两张病床紧紧挨着，一点空隙都没有，林雨眨了眨眼，进眼眶里的泪水挤去，撑起身子朝林天凌那边爬了过去。
林天凌还在输着液，不同于以往，此刻脸上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整个身子僵硬的躺在那里，像是不能动弹。
“小雨，醒了？”林天凌又开口，声音嘶哑又疲惫。
林雨只是流泪，一声不吭，爬到林天凌身边，小心的不碰到他，紧紧揪住他病服的下摆，低着头靠在林天凌的胳膊旁边蜷缩成一团。
林天凌的麻药要过很长时间才能醒过来，谢轩听那些医生和护士的劝慰，给林雨注射了一定量的镇定剂，让他在林天凌后醒来，免得他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小雨，怎么了？伤口疼吗？”林天凌不能动弹，只能询问他。
半天都得不到他的回答，林天凌焦急，原本以为这孩子会哭，会闹，会向他诉说，他的害怕和他的难过，可是，什么都没有，就只是蜷在他身边靠着他。
林天凌急的正要撑起身子看看他，结果感觉到靠着他的那侧胳膊上湿润温热，将他整个袖子都浸透。
叹了口气，林天凌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摸上他的头：“哥哥这不是没事了吗？怎么还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