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麻烦
军中生活本来紧张有序，可随着年关的临近，每日例行巡逻和训练之后，普通兵士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些家常，喝些烈酒暖暖身体，谈笑声极大，有时甚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不过，最热闹的倒是军营西北方格外圈出来的那块灯火透明的地方，尤其是到晚上，有些军饷且耐不住寂寞的将士们，便来此寻欢作乐，而军妓虽是个耻于提及的群体，却在某处肮脏的角落里苟延残喘着。
这是柯子卿所管不了的，因为有战斗力的军队，除了征战沙场之外，总要有别的发泄需求，所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当年跟着卫少天常年戍边时，这位声震中原的大将军也不过是私下里多有照顾军妓营里的可怜之人罢了，明面上也默许这种营生的存在。
可是，不闻不问，倒不代表着不厌恶。
就像是此刻被送到眼前的如花少年一样，柯子卿隐隐有些烦躁：“贺兰隆，你甚么意思？”
贺兰隆是原定北亲王属下的爱将，后被朝廷编为柯子卿麾下西北军中路将军，此人是个典型的北疆人，长得身形彪悍，蛮土之风甚浓，因对定北亲王燕元丹有感遇之恩，起初不服收编，多亏后来燕若冰几言相劝，方让燕清粼兵不血刃的得了定北亲王三十万大军和数钱粮饷。只是这些年来，给柯子卿惹麻烦最多的，也就是这个贺兰隆了。这不，又来找麻烦。
听得柯子卿如此说，贺兰隆讥笑一声：“后天便是除夕佳节了，末将怎的也该给主帅送些礼物不是？这个美人可是末将吞了凉庭数个城镇才找到的，主帅难道不喜欢么？”
地上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浑身赤裸的横躺在冰冷的地上，被缚着嵌进肉里的牛筋绳，低低传来几声哭泣。
柯子卿眉头一锁：“贺兰隆，他还只是个孩子。”
贺兰隆不屑：“却也是末将的俘虏。”
柯子卿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抚上胸口，左手却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淡淡的一句：“放了他。”
贺兰隆瞥过一眼，只哈哈两声：“主帅不要么？那末将底下还有很多人等着，要不，我送给刘嘉卫副将……”
柯子卿眼色一深，突地从案后飞身而起，贺兰隆一愣，还未待把话说完，只觉得脖颈一凉，立时定在当下。
一柄光可鉴人的锋刃横在肩上，直逼颈口。
“你……”贺兰隆吞咽一口，额头上划过一颗汗珠，柯子卿的伤甚么时候已经好到能举剑这种程度了？
“贺兰隆，我忍你是为了军中和睦，不愿阋墙于内，让太……让圣君烦心。但我警告你，我柯子卿虽不是甚么战功卓越的将军，但不是谁人都能欺压的懦夫！你服我也罢，不服我也罢，这个我不在乎，但你若是敢坏了我军里的规矩，我必不饶你！”
贺兰隆咬咬牙，不服气的梗上来：“哼！都能与副将搞出关系的主帅，凭什么对我颐气指使？老子就是如此……”
“啪”，一计耳光过去，贺兰隆顿时被打翻在地。
“在主帅面前放肆，我自有权力发落你！”
贺兰隆怒极，“蹭”一声跃起来：“柯子卿，有种你与我单挑！”
轻哼一声，柯子卿利落的收了剑：“随时恭候！”
“好，君子一言……”
话还没说完，这时帐帘一动，闪进个紫甲轻裘的人，立刻将贺兰隆拦在当下：“贺兰隆你少放肆！”
“邢璨你一边去，老子就是看不中他这个朝廷的走狗！”
“你给我闭嘴！”邢璨突地一拳过去，接着拖着贺兰隆扔出帐外：“你若再胡闹，当心我合本参你！”
“你！”
邢璨脸上闪过几丝警告，话里却依旧恶劣：“赶紧带你的人滚回你的营地！”
贺兰隆脸上抽搐几下，视线直剌剌的瞪着面无表情的柯子卿，突然喝道：“都给老子把人带上，走！”
不为人察觉的，柯子卿轻轻松了口气，刚想对邢璨道声谢，岂料胸口一震，顿时感到一股腥甜直泛上来。
看着贺兰隆气势汹汹的离开，邢璨无奈的摇摇头，刚转过身来，便见柯子卿脸色一变，表情痛苦的捂住嘴滑了下去。
“柯将军！”
邢璨被指间隐隐露出的红色惊了一跳，正待上前查看，眼前却瞬时恍过一个人影，将柯子卿扶住，连点他后背几大要穴，气急败坏的吼道：“如此乱来，你不要命了么？”
柯子卿歉意的笑笑，气息却完全乱了：“有……有劳翩姑娘了……咳咳咳……”
翩沉着脸细细将柯子卿呕出的血擦掉，然后掏出一粒药丸给他塞了进去：“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明明叫你不要乱动真气，结果偏要较真！怕自己太好过么……邢将军，麻烦你将他移到榻上，躺着对病人更好些。”
说完，也不再废话，翩立刻出帐去熬药，又吩咐刘海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扰了。
邢璨将人抱上榻，见柯子卿一脸惨白，心里倒也有些同情：“贺兰这个人，迟早是要教训他的，你……先别在意。”
柯子卿拍拍他肩膀：“我……知道，是我莽撞了。”
“倒是难为你一直忍让他。”
柯子卿苦笑：“是我……太迁就他了，倒弄成如今这番，只是现在西北军还未完全收复，所以不能动他……贺兰那边，还有劳邢兄弟了，他对你倒还恭敬些。”
邢璨撇撇嘴：“若非他原来是我爹麾下的骑兵，估计也不会对我好脸色的。”
柯子卿略微勾了勾嘴唇，却没再说话，只一双眸子若有似无的闪着几番失落。
见状，邢璨顿了顿，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精致的金边大红的朝廷邸报：“你也收到了，对不对？”
柯子卿身形一僵，双手蓦地成拳，似乎稳了稳心神后，才略微点了点头。
似乎没有发现柯子卿的异样，邢璨自顾自的翻开，状似无意的说道：“如此大的喜事，自然要通告全国的。你是不知道，一说倞辰郡主燕若冰要嫁给太子，北辰那边可热闹了……啊……不就是后天么？除夕大婚啊……”
柯子卿睁开眼，望着床边一侧的虚无，缓缓重复一句：“……除夕大婚……”
“不是说年后太子会携妻来咱这儿么？”
勾唇苦笑：“是啊……”
来，终是要来的，怎能不来？只不知燕清粼现在是不是怨着他柯子卿……
邢璨“啪”的合上邸报，走到榻侧：“既如此想他，为何不回京？若是想阻止，还……来得及。”
柯子卿淡淡一笑，刚想说话，却突然想到甚么般脸色一白，登时扑过来抓住邢璨：“你……你说甚么？”他邢璨怎么会知道自己与燕清粼的关系？可转念一想，邢璨也该是……燕清粼的人，这事邢璨知道，也没甚么奇怪的罢，可是……
邢璨皱了皱眉头：“你别乱猜。还记得你中毒那晚么？”
柯子卿脸色白得欲甚，甚至抓着邢璨的手都微微有些颤：“……那……那晚？”
邢璨叹口气，轻拍了拍柯子卿的手：“算了，你当我不知道罢。”
“不成！”柯子卿一急，突地抓的更紧：“到底怎么回事？”
邢璨脸上稍稍透出几抹红晕，只吞吞吐吐的道：“那晚……我在帐外……听到你喊……喊他的名字。”
柯子卿一愣，顿时明白为何第二日刘嘉卫逼问他与燕清粼的关系，甚至未穿好衣裳便失态的奔出帐去，才让各种流言甚嚣尘上。
原来……如此……
一撩门帘，翩走了进来，将药碗递过去，语气也多有不善：“喝罢，你若真的不要命了，就不必听我的，爱跟谁打跟谁打去，邢将军也不必劝他，省得人家不领情。”
柯子卿抿了嘴唇，将药接过来，一扬头全喝了，接着转过身来，向翩恭敬一礼：“翩姑娘，柯某有一事相求！”
翩眉头一挑，颇为玩味的笑了：这个愣头青，爷到底喜欢他甚么啊……
“哦？将军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