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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京

书籍名:《燕临天下》    作者:粼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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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昏暗着,房内帘幕低垂,幽沉晦暗。萧达轻轻走进去,在榻侧跪了,轻轻一声:“主子,已经卯时了。”
  厚厚的帷帐里似乎动了动,却没听见声音。
  萧达只得又低声提醒道:“主子,卯时了,该起身去趟药庐辞行了。”
  燕清粼眉头微微蹙起,有些头痛的伸手搭在额上使劲揉了揉,才懒懒应了声:“嗯。”
  “奴才服侍主子起身么?”
  燕清粼疲惫的睁开眼,头一歪便触到颈边蹭着的温暖脸庞,顿时一愣,半天才想起昨夜的缱绻,不由失笑。
  “不用了。”
  低头轻吻上苏逸风的面颊,一边轻轻将早已麻痹的手臂从他颈后拯救出来,燕清粼又端详片晌,确定逸风还熟睡着,这才掖好锦被,撩开床帏出来,并轻声嘱咐:“先让逸风睡罢,过会儿派个小童唤他起来,给他找件我的衣服穿着,灵秋那边你也安排好,直接让人带到谷口会合。”
  “主子放心。”
  “嗯。”
  萧达忙伺候燕清粼沐浴更衣,顺带着将这几日的邸报拿来给燕清粼过目,上面所写内容不外乎京城内外、朝野变动之类的消息,既然要回京,自然不能对这些细节掉以轻心。
  “定北亲王这些年没出过京?”
  萧达给燕清粼择了件紫色的外衫换上,整得一尘不染:“没有,据说犯了圣君的忌讳,险些被处斩,但因着亲王家的郡主即将成为太子妃,燕若冰郡主又长跪清漪殿求情,这才免了死罪。”
  燕清粼一怔:“倒是难为他了,是……我的疏忽。”
  “爷不能这么说,若冰郡主是未来的太子妃不假,但王爷冲撞了圣君,是他有错在先,就算是被定了刑罚,也不该有诟病的。”
  “我倒不是说皇叔,若冰本就是男扮女装,要是在北辰那种粗犷之地也就罢了,可在京城,这里里外外要应对的可就复杂了,弄不好一个身份泄露,到时候这欺君之罪是逃不了得。而且,我又不在,他只怕会受些委屈罢。”
  萧达有些犹豫:“京里那些贵妇平日里没事就喜欢乱嚼舌头,若冰郡主该……能应对过来的……”
  “算了,”燕清粼起身配好剑,“回去再头痛罢。对了,你去拣些大方璀璨的首饰来,既然回京总该给太子妃带些东西回去,要不然还真能让些口水淹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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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药庐时,远远的就看见一袭白色的影子在门边等着,燕清粼心里一紧,加了一鞭借力飞身过去:“君父!”
  卫少天上前一步,伸手将人接进怀里,有些心疼:“怎的不穿厚点?手这么凉!”
  燕清粼诡秘一笑,探手进卫少天的貂裘内环着他的腰身:“那君父给我暖着!”
  卫少天宠溺的点他额头,拉他进去:“我让人给你煮得粥,喝一点会暖和些。”
  精致的靛蓝碗,小巧的调羹,香气四溢的莲子粥,燕清粼被热气哈的眼前一阵朦胧。
  卫少天盛了一碗粥,看燕清粼端了才在桌边坐下,温言道:“我让安虎给你带了几副安神的药,别嫌苦,记得按时喝一点,你最近精神都不太好。”
  燕清粼含着调羹,点点头。
  卫少天莞尔,伸手理好燕清粼耳侧的几缕乱发:“回京路上别任性,就听泽平的安排,他行事向来利索,也妥贴,该是没甚么问题,我也放心些。”
  燕清粼咬着下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碗里香浓的粥,又点点头。
  看他这副模样,卫少天轻叹一声,抚上他面颊:“……粼儿,不管你遇到甚么,若是疲了,累了,倦了,就回来,君父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你不欠任何人,只要所行己愿,便已经足够。你……明白么?”
  “为……为什么不跟粼儿一起……”
  “既然他让我死了,我又何必凑过去惹人嫌?”
  “可父皇他……”
  “粼儿,你父皇如何,我如何,都让它……过去罢,我只盼着你在燕都也能平安便足够了……”
  燕清粼眼圈一红:“君父何必……如此?”
  卫少天苦笑着将他揽进怀里:“我戎马一生,经历无数,已经够了,足够了,你别为我担心,别为我难过,这些年有你和翊儿陪着,我已经无限感激上苍让我重生,这是最大的恩惠,粼儿又何必计较?”
  “可这对君父不公平……”
  卫少天有些哑然:“傻孩子,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现在如此健康的站在我面前,这才是最公平的,知道么?”
  燕清粼哽咽一声,默默不语。
  “你啊……都快要大婚了,怎地还跟翊儿一样呢?要是让那个小鬼见了,还指不定怎地笑话你这个哥哥呢!”
  “甚么大婚,粼儿才不在意。”
  “你这个性子……真真让别人爱恨不得。”
  知卫少天故意调侃,燕清粼也不再低沉,只拉着卫少天的衣袖:“我偷偷走,翊儿肯定还要闹,君……君父多劝着点……”
  “放心,他不记事的,没有隔夜仇,过几天忙着练功也就不跟我闹了。倒是粼儿,最近听说又出了些乱子……旁人我不知道,但子卿,是值得推心的。若是能用,自然最好;但若是真的起了异心,那……不如给他个痛快,元烈那些手段……唉,你好自斟酌。”
  燕清粼眼皮一跳,低声应了:“嗯。”
  “君父不在京里,帮不了你,万事要小心,听到么?”
  “嗯。”
  “还有苏逸风,你向来有主见的,我不想过问。”
  “……嗯。”
  “还有,你父皇……他绝非会害你,他说的每句话,你都要细细思量再做行动。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去找你母后,知道么?”
  燕清粼强扯出个笑脸,嗔怒道:“知道了知道了!君父就知道教训我,怎不说自己要好好养着身体?我要是收到安虎的暗报说君父身体未有起色,就是天大得事我也不管,定会跑来的!”
  “好!”卫少天爽朗一笑,捏捏燕清粼有些暖意的脸颊:“我虽然武功没了,脑子可没坏掉,你这个小鬼灵就放心罢!”
  燕清粼看了他片晌,蓦地扑进他怀里,声音有些颤:“我……会很快就来看你……”
  幽幽一声叹息,怀抱更紧窒了些:“嗯,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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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元二十四年冬,大燕太子燕清粼秘密回京,当日燕都便发皇贴昭告天下,一时南方各州郡纷纷响应,恭祝太子安康。这也使得边境之处某些异动缓了手脚,朝中那些猜测废储君之势也瞬间销声匿迹。没有缘由的,隆冬里的燕都似乎有了别样的喜庆,处处张灯结彩,或许因着燕清粼的回归让臣民们看到了希望与安稳。至少,天子脚下的寻常百姓,以及整个大燕国土中的臣民,都热切的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太子大婚。
  而燕清粼却没有太多感触,只觉得从南到北身上的狐裘又厚了一层,是件紫色的,毛色鲜亮,长及足下,穿来格外舒适。轻轻触在上面,觉得很柔,很暖,燕清粼不觉有些微失神。
  这是当年春狩时柯子卿特意为他猎的紫狐做的,燕清粼只记得当时还怪他为何不留着如此罕见的紫狐,反倒忍心射杀。孰料,柯子卿听了傻傻笑笑,一言未发,只携了燕清粼的手来在掌心上写了四个字。
  只是为你。
  想到这儿,燕清粼不自禁的轻笑出声,继而沉沉一声叹息,裹紧了狐裘,微微阖眼凝思。
  戍边如此多年,燕清粼极少问起柯子卿的状况,说是无意忽略也罢,有意避开也罢,燕清粼有自己的考量,因为柯子卿目前的身份足够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燕清粼因卫少天战殁而导致昏迷数月,此事传到北境就引起不小的震动,北辽甚至趁机偷袭模连数城,险些得手。若非燕清粼早就密令飒随机行事,联合邢璨控制北境,还指不定柯子卿如何弃军回京,后果不堪设想。
  邢璨这个棋子,果然摆对了位子。因为燕清粼对柯子卿太过了解,逃军的事儿他柯子卿定会做的义无反顾,所以才让燕清粼大伤脑筋,不能不在多设一处保险。
  毕竟,在燕清粼眼中,柯子卿第一位的或许不是爱人,而是将领。燕清粼既然不能纵容柯子卿任性妄为,首先要做的就是克制自己,绝不能因私情毁了一方的安稳,所以任何进程都不容出现丝毫差池。
  若是柯子卿无法担起这份责任……那么……
  “主子,到了。”
  萧达低低的一声轻唤,把燕清粼从万千思绪里扯了出来,轻撩开车帘,暗夜中的清凉殿突兀的有些吓人,压迫感甚重。
  刚到京便被召见,父皇还指不定如何龙怒大作。燕清粼苦笑一声,心里盘算着说辞,一边从御辇上下来,正见着李德富跪在当下,声音微颤:“恭……恭迎太子殿下……殿下您可回来了……皇上……皇上……”
  “李公公,”燕清粼淡淡一句打断他的话,“往后别再用御辇去接我了,让臣子们看见作何想?你是父皇身侧用惯的人了,此类命令也该劝着才是。”
  李德富拭了拭眼角:“皇上念着殿下乍受不了这寒气,御辇里暖和些……再说,这都是皇上疼殿下啊,老奴怎敢插嘴?”
  这份疼爱……却是受之不起……
  燕清粼心里翻来覆去,有些窒闷,萧达见他有些隐忍之态,忙担心的过来扶:“主子……”
  轻摇了摇手,燕清粼柔声道:“你跟剑就在这儿候着罢,我去去就来。”
  “主子……”
  “放心。”
  说罢,撤了手,燕清粼示意李德富领路。
  李德富慌忙起身,小心扶着燕清粼上阶,嘴里低声说着:“圣君刚跟左相大人小谈一会儿,听禀告说殿下进京了,接着退了人等殿下来呢,还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殿下最喜欢的蛋黄酥和紫梗粥,就怕殿下没用膳……”
  燕清粼侧头闭目,由着李德富伺候着脱了外面的狐裘,却没插话。不是不愿说,而是……能说什么?
  清凉殿里有些安静,燕清粼止了李德富,自己轻轻走进内殿。
  果然还如三年前般,不,应该说自从燕清粼小时第一次走进这个殿里,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草,几乎都没有变过。
  殿里很暖,炉火很旺,龙腾香鼎里飘着些许暗香,燕清粼一皱鼻:不是龙涎香,是……佛手么?
  药庐里就是这个味道,因为君父喜欢。
  勾起抹苦笑,燕清粼甩甩头,有些迷惑了。
  “来了?”
  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帐里传出,燕清粼心神一凛,顺势在殿中跪了:“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回应,一片寂静。
  燕清粼不由暗暗叫苦,不会又让自己在这儿跪上半天罢?早知道还是不脱裘袄的好,至少能垫垫膝下,而且君父又不在,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现下只得自个儿受了。
  这一肚子苦水还未倒尽,燕清粼却听得一声低沉:“过来。”
  燕清粼顿时浑身一抖,凉意顺着脊背瞬间窜遍全身。
  久违的威慑力,突然间让燕清粼熟悉起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现实总是无情的提醒着,燕清粼,你还稚嫩的很。
  “过来!”
  隐隐有些怒意和不耐烦,燕清粼轻舒出口气,膝行过去,跪在榻侧,略微斟酌片晌,试探着问了一句:“给父皇请安……”
  话毕,只觉得耳侧掌风瞬间而至。
  燕清粼不由冷笑,早知道自己会吃些皮肉之苦,躲也懒的躲。只是……要打个耳光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跪远了还打不着怎地?看来今夜回去要备些药了,免得明日朝上被人看了笑话。
  结果,脸颊上一暖,燕清粼顿时愣住了。
  圣君皱着眉头捏捏他脸上,话里有些不满:“个子倒是又长了不少,可怎地瘦了这么多?”
  蓦地抬起头来,燕清粼鼻头一酸,没来由的喘不过气来。
  仿若没发现燕清粼的失态,圣君收回手,把榻上堆的满满的奏折扫到一侧,冲燕清粼招招手:“上来,陪朕说些话。”
  或许,当真是因着圣君那刺眼的白发,燕清粼觉得这个叱咤风云的帝王竟然已经如此苍老了,苍老得有些……悲哀。只是他那依旧挺拔的脊梁,却昭然着不屑于旁人的同情与宽慰。
  这是一种属于帝王的倔强与自尊,是值得被尊重的。
  在榻上坐了,圣君唤了李德富进来,命他取些备好的甜点过来,回身问了句:“粼儿用膳了罢?朕让御膳房给你备的点心,看看还喜欢么。”
  燕清粼咬了嘴唇,垂首没有说话。
  圣君依旧面无表情的端详着沉默寡言的燕清粼,显得格外有耐心,末了才有些游移的抚上他的顶发,轻叹一声:“以前跟朕斗嘴从来都夹枪夹炮的,怎地去了趟南境就变哑巴了?”
  “儿臣……”
  燕清粼正在斟酌如何回话,李德富正巧端着盘子进来了,圣君也就没在意,只转身过去取了块云片糕,轻轻一掰,内里酥黄外溢,透着股子香甜,于是笑着凑到燕清粼嘴边:“这甜子也就只有你能受的了,尝尝合味么?”
  燕清粼顿了顿,抿着嘴唇:“儿臣不饿。”
  眼前的手顿时一僵,刚刚还有些温和的气氛有些僵住了,燕清粼睫毛轻绽,手指成拳,却愣是没退缩。
  圣君看了眼手里的云片糕,平了平气息,顺手丢进托盘里,冷冷一声:“全部倒掉。”
  李德富一急:“皇上这可都是……”
  “倒掉!”
  突地一声怒喝,接着榻上的折子瞬间飞出去一摞,正砸在李德富身上。
  燕清粼心里微微一叹,还真得怒了。
  燕清粼既不认错请罪,也不甩袖走人,只默默地下榻将折子一一捡回,李德富见状忙过来帮忙。收拾妥当后,回身见圣君沉着脸瞪着他,燕清粼不由暗暗叫苦,摸不透圣君究竟要出那副牌,而且如此怀柔的政策,让燕清粼不敢消受,总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
  圣君不张口,殿里的人都战战兢兢,燕清粼思量片刻,突然望了眼李德富端着的锦食盘,调皮的温言道:“我刚刚跟父皇打诨呢,李公公可不许把我最爱的偷偷赏了下边的人,待会儿子我私下里跟你要,你可要给我保管仔细了。”
  李德富感激地看着燕清粼,忙不迭的应道:“老奴不敢……老奴这就去给殿下煨着,让殿下趁热吃……趁热吃……”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殿里又剩下了父子二人,燕清粼顶着圣君不冷不热的目光在榻侧跪了:“儿臣知道父皇这次召儿臣回来是有要事,北辰也罢,凉庭也罢,儿臣都会安静的聆听教诲……或者,父皇更想先谈点旁的?比如说药庐里的……”
  圣君面无表情的看了燕清粼一眼:“朕累了,你跪安罢。”
  燕清粼一愣,眼睁睁的看着圣君翻身向内,不理人了。
  准备了一大摞的说辞,有好些事情要求证,本来想借着圣君的短处先占个先机,没想到竟……
  直到被引出大殿,上了御辇,甚至快要驶出宫门时,燕清粼才恍然大悟般,一拳捶在车壁上:
  混蛋!又被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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