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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殁

书籍名:《燕临天下》    作者:粼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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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无边的黑暗,充斥着一股血腥。
  四周杀声震天,锣鼓喧嚣,可……为什么都是悬崖?
  退无可退,进无可进,身形像定在远处一般,望着战场上的杀戮却不能援手。
  突然一声长啸,四周的军士仿佛得了命令一般齐齐冲向中心的人,他白衣胜雪,孤立无援,只身形为何那样熟悉?
  凌厉的攻势,卑鄙的群攻,那人已经抵抗无力,渐渐落于下风。
  突然那人远目望来,柔和淡雅,却刺的人浑身一抖。
  不行……不能坐视不管!
  “瞳!瞳!!瞳!!!”
  没有人出来,没有人理会,猛地抓住自己的咽喉:难道发不出声音?
  疑惑的望过去,那人突然转过身来,温柔一笑,周边颜色尽失。
  接着满天的血色扑落下来,刺痛了眼睛。
  “不——”
  “爷!爷你醒醒啊!爷?”
  粗喘着睁开眼睛,燕清粼望着一脸焦急的瞳,有些怔忡:“我……我怎么了?”
  瞳担忧的擦着燕清粼满头大汗:“爷魇着了,刚刚在喊属下的名字……七殿下也吓醒了,爷……没事罢?”
  燕清粼有些虚弱的摇摇头,回身正见小翊儿蜷在他身侧,嘴角撇撇,见燕清粼望过来,“哇”一声哭着扑过来,想是刚才被燕清粼的样子吓坏了。
  燕清粼急忙将人抱进怀里,轻轻拍哄,只觉得浑身汗腻的难受,心里还因着刚才那个梦有些余悸:“乖……别哭别哭,刚刚哥吓着你了?”
  翊儿没有说话,只是哭得声嘶力竭,夹杂着咳嗽声,满脸通红,让燕清粼分外揪心……
  昨日是翊儿的生辰,往年都是父皇与君父陪他一起度过,而今年却显得有些冷清。本来君父两个月前来信说一定尽力赶在翊儿的生辰前回师,结果自从开战初期的所向披靡,直到四个月后的今天,西南的战事已经结束一个多月了,而父皇与君父却迟迟没有回京。好歹昨晚来了消息说是后天左右能到,才让燕清粼稍稍宽心。
  昔日的吴雄,跟它以前的友邦理越一般,成功的划入了大燕版图。尽管一向强悍的大燕、军士意外的在吴雄最后的大孤镇陷入胶着,而且凉庭的哲赛大军也趁机加入进来打得不亦乐乎,但果然还是君父略胜一筹,击溃敌军。听说,哲赛将军也因此殉国了。
  燕清粼叹口气,想起去年夏天在扬州见到柯焕然,一个英气飒爽的人,应该与君父关系甚好才是,而如今柯焕然战死沙场,君父也该……不好受罢?
  不过沙场本无情,更何况还分属不同的君主,这种结局岂非早就想到?
  君父倒也罢了,这些天父皇的暗报也少了,这让燕清粼格外诧异。以前派出的人说西南军早就拔营了,不过行动有些缓慢。但是……已经快入秋了,军粮调度上又要大动干戈,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既然已经胜了,为何还不快些回京?非要拖到这几日?
  对于守在燕都的燕清粼来说,前段时间的那股不安又时时侵犯,真不知道是自己关心则乱,还是到底疏漏了什么,只是越深想心越乱。只盼君父快点到京,省得胡思乱想。
  “哥,哥,翊儿……呜呜呜……翊儿想君父……”
  燕清粼一回神,俯身将他抱紧:“乖,不哭不哭,君父很快就回来了。”示意瞳让萧达端杯温水过来,然后哄着燕清翊喝了些,又擦干他额上沁出的汗水。
  “乖,再睡会儿好不好?”
  “哥……”翊儿还有些抽噎,只紧紧抓着燕清粼的亵衣不放,“翊儿想……呜……想父皇……呜……想君父……”
  燕清粼叹息一声,吻吻他额头:“父皇他们已经开拔了,过不了几天就能回京,翊儿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乖孩子,别哭……”
  燕清翊葡萄般的黑眼睛,衬着一抹水光,有些潋滟:“哥说真的?”
  “嗯,”燕清粼捏捏他脸颊,“这几天是不是呆在宫里闷了?明天哥带你去大姐的府里看小外甥好不好?都是做小舅舅的人了,还这么爱哭,那怎么成?嗯?”
  燕清翊撅了撅嘴,扑到燕清粼怀里,拱了拱,不动了:“翊儿不要小外甥,翊儿要君父!”
  燕清粼但笑不语,扯了被子将怀里的小家伙抱紧,然后倚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哄着,神情有些恍惚,竟……睁眼到天明。
  萧达一直守在殿外,连连叹气,只等在身侧的左相纪无心沉凝半晌,才拉着萧达出来说:“此事……先瞒着殿下罢,老夫怕殿下……受不了啊……”
  萧达腿一抖,蓦地转过身来拭了拭泪,才点头应了。
  第二天一早,燕清粼带着翊儿去了驸马府。大公主燕若曦前段时间诞下一个小世子,今天摆满月酒,圣君不再京里,燕清流也远在西南,燕清粼作为舅舅当然不能缺席。
  还未进府,驸马府中的人已经出来迎着了,右相秦淮祀跪在前面,因着燕清粼的到来受宠若惊,毕竟是秦淮祀的孙子,这个老臣自然愿其后代永蒙盛恩。
  礼毕,大公主燕若曦当先跑过来抓着燕清粼左看右看,才叹口气:“这些天怎么瘦了如许?三弟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燕清粼抿嘴一笑:“有劳大姐挂念了。我还好些了,倒是大姐又发福不少,看来姐夫疼得紧呢。”
  燕若曦笑着打他一下,嗔怒着说他没大没小,转而望见拽着燕清粼衣袖的燕清翊,干脆弯腰将人抱进怀里:“哎哟,我可就这一个最宝贝的小弟弟了,小七的模样真是越来越俊了!”
  翊儿嘴角撇撇,一脸不欢的望着燕清粼,结果被后者一瞪,忙规规矩矩的说道:“翊儿恭喜姐姐又得小宝宝。”
  燕若曦仿佛没发觉般,亲亲燕清翊:“那大姐带你去看小外甥好不好?”
  结果还未等小翊儿说话,燕若曦已经抱着他风风火火的跑进去了。
  可怜皱成一个包子脸的小翊儿,怨怼的望着燕清粼,嘴唇撅的老高。
  燕清粼轻轻一笑,冲他使了个眼色。
  驸马秦准看了看自己大咧的妻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上前一步,引着燕清粼进府:“太子请。”
  燕清粼吩咐萧达把礼盒奉上:“我这做舅舅的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一点薄礼,姐夫不要见怪。”
  秦准忙行礼接了:“殿下驾临就让臣无比荣光了,再说这番话岂不是折杀臣么?”
  燕清粼但笑不语,起身将人扶了,跟着秦淮祀与秦准一起进了府。
  酒席上,燕清粼上座,翊儿刚刚那番不情愿,却在看见那个小婴儿时完全不见了,只围着燕若曦怀里的小子左问右问,这边瞅瞅,那边戳戳,有时那小子竟含了翊儿的指头吮着,吓得燕清翊皱了脸,刚想呵斥,却见那小子睁着无辜的眼睛瞧着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末了,摸摸那小子的头,然后干脆扑到燕清粼怀里,干瞅着那个四处转动着脑袋寻他的小子。
  于是又引起一番哄笑,一时酒席上喜气无边。
  燕清粼一脸宠溺的将翊儿抱到膝上,摸摸他头上的发旋,示意他别闹,才转眼看着那个眼神透明的小孩子,一时有些恍神,新生的孩子……竟是这样的么?突然仿佛想起什么般,燕清粼四处巡视一番,正看见坐在远处的苏逸风痴痴的望着燕若曦怀里的孩子,眼中漾着层水汽,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苏逸风浑身的颤抖。
  该死!竟然忘了他也会来!
  暗咒一声,燕清粼面色不改的跟秦准说着无关的话,然后轻转身对萧达吩咐几声,结果刚回过身来,便见燕若曦将孩子递过来,说道:“来,让我的小宝贝见见舅舅!”
  燕清粼不好推辞,只得放开燕清翊,伸手接了,结果翊儿鼓着腮,瞪着眼,一脸不欢的望着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孩子鸠占鹊巢。
  若说舅舅,当真让燕清粼有些失笑!燕若曦与大皇子燕清川是同母姐弟,而燕清川因着之前的叛乱被发配西北,前段时间有消息说他已经与一平民女子成家了,还真不像燕清川的作风。而燕清粼这个舅舅……真不知燕若曦是在埋汰他,还是故意套近乎,反正倒无所谓。
  怀里的小孩子,有着深黑色的眼睛,白白的腮上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小胳膊一抡一抡,嘴也张来张去,好像在说话呢!
  燕若曦宠爱地说:“小宝贝,快亲亲舅舅,让舅舅给你赐个名儿。”
  “哪能呢!”燕清粼抓着这个小子的手,摇了摇,“这名字可得你皇爷爷回来才能取呢!”
  燕若曦一愣,接着唇角露出抹苦笑:“还是三弟想的周全……”
  燕清粼一笑,没有在意。他刚想跟燕若曦夸夸这个漂亮的小子,结果就听席下一阵骚乱。抬眼望去,正见苏逸风有些茫然的望着洒了一身的酒,站在当下。刚刚侍女给他斟酒,结果不知为何苏逸风猛地起身,正好撞个正着,便成这样了。
  燕若曦脸色一变:“不长眼的东西,怎么伺候的?来人,给我……”
  燕清粼轻笑着止了:“大姐,如此好的日子就不要发作人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万一影响了心情就得不偿失了。”
  燕若曦忍了忍:“还是三弟想的周到,算了……来人,给苏大人换身衣服,大家莫要在意。”
  “大姐,你看他瞪着我呢!”燕清粼故意兴奋的唤着燕若曦,后者开怀一笑,“真的?我看看我看看……哟,我的小宝贝还真是大胆呢!”
  一时言笑晏晏,席下的百官见燕清粼不在意,那番插曲便忽略了,而苏逸风也没再回来。
  燕清粼轻叹一声,心里有些酸涨,略微呆了片晌,也以宫中事务繁忙,先退了。
  燕若曦送他上马,嘱咐他好好爱惜自己,末了方试探着道:“父皇又作外祖父了,也不知他老人家高不高兴。听说没几日父皇就能回京了?”
  燕清粼点点头:“大姐不用太过担心,今早上有人送消息来说已经到了炀西了,不过两三日就能到燕都的。”
  燕若曦眉间一松:“那就好,父皇整天在外驰骋沙场,做儿女的也担心,怎么说也都该是享福的年纪了,就算父皇身体一直硬朗,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燕清粼浅浅一笑:“大姐放心罢,以后我也不会让父皇如此以身犯险。”与其说是不让父皇,倒不如说爱惜君父,恐怕只有父皇安下心来,君父的生活才能安生罢?可说起来容易,要想让父皇收起野心……想想都难。
  燕若曦舒口气,看着燕清粼策马跑远了,却站在远处久久未离,直到秦准走过来拥住她:“别担心了,早晚太子都会知道的,太子殿下向来坚强,不会有事的……”
  “你不了解他……爹爹跟纪相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我这个三弟一向心思缜密,瞒不了多久的,你看今天他脸上就没什么光彩……”
  “可殿下心里不也为皇上着想么?”
  “唉……希望三弟不要怨恨父皇啊,不然我大燕……该何去何从……”
  秦准望着远处马蹄下的烟尘,突然来了句:“我也是钦慕着大将军的威名长大的啊……”
  当下两人都不言语了。
  冷风骤起,夕阳若血。
  回了宫,燕清翊去了静心阁。不知为何,沁妃没有出来迎他们,只说身体不适,早睡下了,燕清粼要传御医,琉璃眼圈红红的止了。想她也是担心母妃,燕清粼宽慰几句,又好好叮嘱燕清翊听母妃的话,才出了宫。
  骑上马,带着剑到苏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萧达迎出来,说苏公子已经歇了,也没怎么闹,燕清粼这才放心下来。
  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苏逸风翻身向内窝在榻里,烛光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显得愈加惹人怜。
  凭着气息也知道苏逸风没有睡着,燕清粼顿了顿,接着脱靴上榻,将人揽进怀里,手触上他脸颊。
  果然,一片潮湿。
  燕清粼心里绞痛,话里便柔了几分:“逸风,别这样,哭出来会好些,乖……”
  苏逸风翻过身来,圈住燕清粼,埋进他怀里,抖得像筛糠,却硬是挺着没哭出声来:“我没哭……我不哭……”
  “逸风……”
  “……”
  “不理我么?”
  轻轻一声哽咽。
  燕清粼低头挑起他的下巴,直望进苏逸风的双眸中:“忘了那个孩子,成么?”
  苏逸风嘴唇一哆嗦:“……他也没有名字……你……你也没有抱他……”
  “嗯?”燕清粼一愣,瞬间便明白他说的是夭折的那个孩子,心里不禁轻叹:“逸风……你恨我罢?”
  怀里的人身形一僵。
  燕清粼愈加苦涩,恨得罢,应该?那个孩子,终是自己不想要的……苏逸风心思那么缜密,不可能毫无察觉的,尽管最后算是间接让他落胎,跟燕清粼没有直接关系,但只要想到孩子的父亲……不能接受,他的心里该是……不好受罢?不然,当初落胎后,苏逸风也不会一心求死,煞费了燕清粼一番心思。
  轻抚着苏逸风身后的长发,燕清粼的声音有些低沉:“逸风,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确……有苦衷,很多事情属于皇宫内闱,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我……只是想护住你,而那个孩子……”
  苏逸风蓦地圈住他肩背,摇了摇头:“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知道你也难过,也心痛……他没活下来是他的命,谁说他去了别的世界就不快乐?也许,那个孩子已经投胎了也说不定……我只是看到长公主的孩子……有些失态了……”
  燕清粼眸中瞬间抖了一下,他揽住苏逸风的腰,轻轻一转,将人半压在身下,俯身吻住:“翩的药你乖乖地吃了?”
  苏逸风呼吸一促,脸上微红,低声应道:“嗯。”
  “那……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也办满月酒……好不好?”
  苏逸风蓦地抬头来看,只见着燕清粼深沉的眸子了漾着几番柔情,衣带一松,感觉到他温凉的手抚了上来,轻轻揉捏。
  “你……说真的?”浓郁的情欲让苏逸风惊喜而羞赧,末了有些颤抖的凑到燕清粼耳旁问道。
  “你说呢?”燕清粼微抬起上身,郑重地吻在他额上,“不过,恐怕会让你受点苦……”不知为何,此时心里却想到卫少天,莫名的有些心悸。
  苏逸风勾住燕清粼脖颈,抵在他肩上:“我不怕,我不怕……你……你不许反悔……”
  燕清粼凑到他发间,轻轻一吸,向下一滑,声音消弭在轻触的唇间:“我怎么舍得……”
  既然你想要,允你一个又如何?总之……舍不得逸风伤心难过……
  红烛微羞,两相厮磨,彼此都有些情动。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几声轻敲,然后是萧达的声音:“主子,宫里传来消息,有皇上的圣旨到了,正等着主子进宫接旨。”
  两人一僵,顿时没了动作。
  燕清粼收拢臂膀,将怀里人抱紧,然后低声道:“知道了。”
  萧达好像没动,继续道:“主子,马已经备好了。”
  燕清粼气息一沉,有些恼怒,任是谁这个时候被打断都不会有好脸色罢?
  见他神色不对,苏逸风忙推在他胸上:“你……你先起来……皇上的圣旨想必有什么大消息,我也要随你进宫听宣的,今天……就……就……反正以后……以后……”
  话还没说完,苏逸风已经脸色涨红,干脆动手帮燕清粼系好衣襟,不说话了。
  “逸风,对不住了……”燕清粼不由苦笑,虽说孩子之事不急于一时,但今夜他仿佛一点都不愿进宫,躺在养心殿里似乎就会做噩梦,只有在这儿,他才能安下心来。
  可是……算了,谁让自己是什么劳什子的太子,就算是个虚名,不也得将礼数做全?
  翻身下榻,苏逸风过来帮他更衣,话里虽未表明,心里还是稍稍有些失落。但燕清粼那番情深意切却不是假的,这让苏逸风极为安心。纵使不能立刻享那鱼水之欢,却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侧,这……还不够么?以后自然还会有机会。
  如此想想,便也解开心结了。
  只是,苏逸风不知道的是,燕清粼的世界里并非只有儿女情长,苏逸风能为情生、为情死,而这对于浑身牵扯着数不清的复杂羁绊的燕清粼来说,动心已是罕见,爱上一人更是奇迹了,而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正在于并非任何时候都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所以,认识上的这点偏差,让苏逸风付出了更大的耐心与等待。如果当夜他能让燕清粼留下一晚,如果他们有幸有了另一个上苍赐予的骨血,那么燕清粼也不会走得那么义无反顾。
  当然,这是后话。
  是夜,进了宫,原来是圣君来了圣旨,说明日辰时便能到京,让燕清粼带着百官着素装于南宫门跪迎。
  要求并不多,而且礼节上来说也应如此,只燕清粼接旨时却意外地抖了抖。
  毫无缘由。
  领旨后,燕清粼便带着臣工去南宫门处迎着了,只吩咐萧达说别吵了七皇子,让他歇着罢,而燕清悠腿上不宜久跪,也吩咐他明日再去就成。萧达感叹燕清粼想的太细致,却唯独不给自己一个理由歇着,只是碍于立场,却无法规劝了。
  虽说是明晨才到,但朝中大臣却万万不可仓促迎驾,否则以圣君的性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早就麻利的跟着燕清粼去了。
  夏夜不算凉,燕清粼穿了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衫,袖口处镶着简单的花边,黑发束起,系着软缎。衣服是萧达选的,他说大将军一直喜欢看主子穿白色的衣服,既淡雅又稳重。燕清粼轻轻一笑,允了。
  只是白色……是不是有些扎眼?毕竟要迎接凯旋归来的父皇与君父,不过既然圣旨上说是素装,那么……也该无所谓罢?
  无所谓,无所谓,穿着就好……君父喜欢就好……
  守在南宫门,燕清粼在马车上一直等到天快亮,都没有合眼,萧达拦了任何吵闹的人,几乎没人能在燕清粼耳边聒噪,该是怕吵到他休息罢。
  可是却睡不着,完全睡不着……难道是太想君父了?或者是知道他快回来,以至于兴奋的不能寐?想想这些年与卫少天处的时光,虽然不多,却是极为开心,每每只愿守在卫少天身侧,为他生死效命,永伴左右不离。只是,后来……出了太多变故,反而让如此靠近的两颗心,生生被远离了……
  三年的时间不算短,燕清粼回京后,对卫少天也是既爱又恨。或许当真是两人心灵相通,就算面上对他如何冷淡,心里却容不得卫少天受半点委屈。是啊,自小养成的这份信赖与喜欢,早已若肌肤下的血液般贯通全身,刻骨铭心!忘,忘不掉;放,放不下,辗转多年,却也照样担心着他。
  血缘……当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轻舒一口气,燕清粼有些疲惫,车外也是一片肃静,让他有些不适应。怎的也是得胜归来的大燕兵士,为何没有点喜庆?哼哼,礼部尚书许然庭当真是吃了豹子胆,敢如此埋汰父皇一行,若是父皇怒了,管你是不是清官能臣,不能给他长脸子的,都拖出去咔嚓咔嚓了!
  然后又想,君父每次都会给他带些小礼物的,不知这次会是什么?或者见自己长了,翊儿还小,反而不给自己礼物了,那怎么办?臭小鬼,总不能让所有好处都让他独占一份罢?
  刚刚乱想着,燕清粼难得的露出抹笑意,接着外面似乎混乱了些,燕清粼睁开眼,便见萧达进来了:“主子……皇上进城了,您看是不是……”
  燕清粼还有些怔忡,撩开车帘向外一望:“怎么听不见锣鼓声?官道上没安排百姓么?”
  萧达面上一僵,接着说:“听左相说……皇上不想办的喜庆,所以……”
  燕清粼一奇,倒也没多问:“那如此……算了,传我的令,清好官道,跪迎。”
  萧达有些游移的忘了燕清粼一眼,欲言又止,结果对上燕清粼探询的目光,反而又有些瑟缩,末了干脆应了退出去了。
  燕清粼微微蹙眉,浑身一阵不自在,却本能的不愿多问。
  天刚蒙蒙凉,圣君就进京了,远远的,便感到地面有些震动,却意外地没有喧嚣的人群。
  百万大军,京城的百姓,还有跪迎的臣工……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太……安静了。
  燕清粼蓦地握紧置在身侧的手,强烈的不安涌上来。
  “主子……来了。”
  萧达有些颤抖的声音,让燕清粼一慌神,突地抬眼去看,顿时僵在当下。
  整齐的队列,肃穆的将士,挥舞的大旗,堂皇的御辇……
  一切都如此的正常,排场,壮阔……可为何不见了那铁铮铮的金黄?反而是满目银花晃眼?
  银光,银光,一片雪花花的白!
  白得揪心,白得刺骨,白得痛彻心扉。
  回身看了眼萧达,他早已泣不成声:“主子……您节哀啊……”
  节哀?节什么哀?简直放屁!
  燕清粼猛地站起来,只觉得天转地转,萧达忙过来扶了,说了些什么却一点也不真切。燕清粼只看见御辇在眼前停了,车帘撩开,李德富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扶,结果圣君燕元烈却没去搭着,只抱了个紫檀盒子走了出来。
  早晨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直射下来,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登时有些不可企及,跪迎的臣工高呼万岁,扣地三响,结果抬头看时,却响着此起彼伏的抽气。
  燕清粼望着面前的父皇,同样呆滞。
  没有束冠的头发,随着晨风轻轻飘起,好像清晨的露水,附在其上,生了一层霜。
  可问题在于……夏天哪来的冬霜?
  而这个一向睥睨天下的霸主,却隐隐有些佝偻之态,周身笼着一层晦暗。
  “父……父皇您的头发……”为何白了?
  燕元烈望着燕清粼,嘴唇勾起一抹笑意,从未有过的温柔,低头吻在那精致的紫檀盒上,轻轻说道:“少天,粼儿来了。”
  声音不大,却若惊雷。
  仿若被雷电击到,燕清粼顿时身形摇晃几下,脸色煞白的看着沉静如水的燕元烈,立刻泪如泉涌,心跳骤停。只嘴唇微张着要问个清楚,却早已忘了如何……发出声音。
  燕元烈仿若未见般穿过燕清粼,依旧轻轻说道:“少天,我们回来了。”
  百官似乎又在高呼,萧达似乎也在规劝,可……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耳边轰隆隆的响着如许嘈杂的声音,好吵,好吵……
  “若终有一天,粼儿可愿与我畅游江湖?”
  “我处总有他容身之所,就好。”
  “粼儿,不管到哪,君父都陪着你。”
  “粼儿,你果然长大了,我……便放心了……”
  为甚么你们都能如此自私?明明还有那么多没有兑现的诺言,却可以赖账耍泼?卫少天,你这个懦夫!为何……为何要离开我……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不听我说声原谅……
  为什么?这究竟都是……为什么?!
  伤害了人也能一了百了?然后如此心狠的插刀上去?
  君父……君父……
  你究竟在哪里?粼儿好想你……粼儿好难过……粼儿好痛苦……
  猛咳一声,燕清粼弯下腰,捂住胸口。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大燕的战神,你是不死之身……你怎么舍得远离凡尘?远离如此恨你的……燕清粼?!
  萧达吓得失了魂,抓住燕清粼一阵猛摇:“主子主子!调息啊,主子,你不能有闪失啊主子,不然大将军怎能安息啊……”
  你们竟都知道么?为何瞒我一人……可我当真没有察觉么?还是……一直不愿承认?
  到底……谁是懦夫?没了谁,谁又不能独活?
  是君父么?是父皇么?还是……我?
  可……这都是谁的错?!
  苦笑着挣脱开来,逼下口中的一抹猩甜,燕清粼堪堪站起来,蓦地回身望着踽踽前行的燕元烈,突地一声长笑:“父皇!”
  周围一阵死寂,百官都因着这声怒吼微微发颤。
  燕元烈停在当下,缓缓转过身来,还是一脸沉凝。
  燕清粼微喘,却字字铿锵:“您满意了?您的大好江山终于心满意足了?好个皇家气派,好个天子威仪!岂不知私下里却是个下流浪荡,龌龊腌雑!”
  燕元烈蓦地抬起眸子来,直剌剌的刺向燕清粼,结果后者以不亚于他的气势反压过去,当下气温骤降。
  “你!——凭什么坐拥他用血换来的疆土?!凭什么!你!就是个自私小人!你的江山,你的声名,你的脸面,哪样没沾着他的血?而你!给了他什么?!一副棺木,还是一具冷尸?”
  切切诘责,声声喋血。
  燕元烈脸上铁青,咬咬牙,扬手一掌抽在燕清粼脸上,咬牙切齿:“孽障!”
  燕清粼只觉得面上火辣辣一片,耳中轰鸣,好半晌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口中那股猩甜引得一阵干呕。
  “皇上息怒!”苏逸风猛地扑出来,却被侍卫拦在当下,“殿下难过,非有心冲撞,皇上息怒啊!”
  见此情状,纪无心早就带着百官跪地求情,可怜萧达扶了燕清粼,难受得泪水长流,只有些颤颤的嗫嚅:“殿下这是做甚,这是做甚啊……”
  燕元烈脸色依旧铁青,却没再发作,只看着燕清粼傻愣愣的望着领口上落下的几滴血迹,他冷冷逡巡一周,刚要转身,却见燕清粼突地拔剑回身猛地一劈,只听“咔嚓”一声,偌大的御辇顿时上下一错,轰然倒塌。
  众人惊愕。
  脚步一错,燕清粼挥剑一阵乱砍,登时捧着御势迎接皇上的人们纷纷四处逃窜,燕清粼不伤人,却是见了物什便砍,龙凤呈祥的御扇,晶莹剔透的杯盏,金黄精致的手谕,纷纷化作片片碎物,一摊纷杂。
  萧达上前抱住燕清粼,死死扣住:“主子你醒醒阿,主子别伤了自己啊……”
  燕清粼仿若魔障了一般,傻傻的望着萧达,又望着满地狼藉,突然绽出一抹笑容,心里松快些许,手一动,铮铮的苍雪剑落在地上,燕清粼浑身失了力气压制,那股血腥直逼嗓眼,“哇”一声呕出口黑血,接着将一身轻松的燕清粼逼入了无底的黑暗。
  太史令如是记载:圣元二十年秋,吴雄灭,大燕疆土扩充数千,并折损凉庭大半精兵。但燕国叱咤风云数载的大将军卫少天,战殁。举国哀痛。圣君燕元烈因痛失爱将,一夜白头,封其妹卫沁儿晋升皇后,为大燕国母,一时传为佳话。然,太子燕清粼,却被魔障附身,昏迷数月之久,圣君怜之,禁于宫闱之中。
  圣元二十一年春,太子燕清粼苏醒,清漪殿中深谈一夜,继而自请南下,收编南部归顺疆土,圣君允之。太子此行一去三载有余,功勋卓著,亲民若子,归顺之人大增。
  此时,大燕风调雨顺,又进盛事清明。只圣君龙体不若往年,常年幽于燕都,未再离京,几次辗转生死,却独独活下,只憔悴日甚。
  每每登高望月,感怀神伤。大好河山,却少了共享之人。
  江山醉,醉江山,是醉?是悴?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惟有寂寞。
  帝王心。
  长恨篇 完

  番外 缘起

  牢房里,一贯的阴暗,空气中漂浮着难闻的血腥。
  “咔嚓”一声,门开了,我厌恶的走进去,接着一个人影闪过来,跪地道:“恭迎二王子。”
  我巡视一周,不禁皱起眉头:“巴奔在哪儿?”
  那人面上有些难色,望牢房深处瞟了一眼,尴尬的笑了笑:“回王子,将军他……他……不太方便出来……”
  我一愣,登时听到阵阵压抑的呻吟,暗地里咬咬牙:“好你个巴奔!精虫上脑了是罢?!带我去见他!”这个王八蛋,还真想把东方慕平折磨死么?毕竟是北辽的王子,他如此凌辱东方慕平,出了问题谁来负责?难不成都推到我这主帅身上?
  混蛋!肯定与姬容那浑小子脱不了关系!
  其实,东方慕平也算是小有名气,我虽未出使北辽却也听得过他的声名,貌似是个天生的尤物。当日俘虏他时,就见他一身傲气,当时我就想抽他!当时数种酷刑都没让他低头,只是不知巴奔究竟如何逼他就范的,让这个令不少人垂涎的尤物成了他手下的泄欲玩物。
  哼,我可不是那甚么兔爷儿,若不是为了……管他东方慕平是死是活!
  转过几处回环,我打开折扇轻掩口鼻,突地传来一声惨叫,听来格外心悸。
  挥手止了随行之人:“我自己过去,你退下。”
  “是。”
  略微沉了沉气,我瞟见四下无人,轻打了个响指,听见一声小小的回应,嘴唇一勾,才慢慢踱了过去。
  昏暗的囚室里,四处奢靡。
  一人被锁链吊在半空,未着衣物,四肢大张,浑身布满鞭笞的血色红痂,浑身早已血肉模糊,一头长发被狠狠的向后揪住,强迫他仰着脸,借着顶上的暗光,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股红色的液体从他额头上汩汩冒出,沿着惨白的脸颊缓缓滑下。
  想来是痛极,而那人却死咬着下唇,将脱口而出的呻吟逼下咽喉。
  “啪”一个耳光,正在他身上律动的精壮大汉猛地一个抽插:“贱货!装什么贞洁!爷我想听你的浪叫,要不然爽不了你!”
  “还……还给我……”东方慕平翻动着无神的眼珠望着眼前的男人,声音若游丝:“求求你,还给我……我……都听……你的……”
  那大汉眉头一挑,右手在他眼前一晃,我看不真切,好像是个闪着紫光的物什,结果东方慕平仿佛有了生机般突地扑过去抢夺,大汉手一撤,东方慕平扑了个空,结果身形不稳倒在那人怀里,缚在身上的铁链“哗啦啦”一阵乱响。
  我打开折扇,不由冷笑:哼,原来是抓住了东方慕平的软肋,难怪能让他如此乖顺的承欢身下。巴奔何时做事也开始动脑筋了?只巴奔的裸体……比起东方慕平那番诱人……还真不咋地,肌肉不少,却是一点美感也没有,而且上身长,下身短,一点比例都没有,只那胯间之物……还勉强凑合。
  “啊——”
  突地有一声惨叫,我打了个冷颤,只见巴奔蓦地抠进东方慕平背上的血痂,登时血流如注。
  “把腿张开点,你这个婊子养的!”
  东方慕平想是疼得狠了,浑身抖得像筛糠,哪还听得清楚旁人的话?
  巴奔戾气一闪,狠拧在他稚嫩的大腿根部,东方慕平腰身一挺,巨大的疼楚让他睁大双眼,还未来得及发出呻吟,已然昏厥。
  “巴奔,你的技术还真不入眼。”我轻声一笑,靠在囚室门边,看着瞒室春光,不由暗叹:“如此美人在怀,你竟不知道疼惜,啧啧。”
  巴奔浑身一僵,却没有回身,只对旁边几个同样裸身的兵士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对我行了个礼便乖乖退下,守在门处。
  “二王子还是出去罢,没看到属下在行房么。”
  我冷笑:“没事,我观摩观摩。”
  巴奔被我看的浑身不自在,结果劈手一个耳光打在东方慕平已经红肿的脸上:“骚货!这就把你爽晕了!要是想要你的宝贝,就他妈的把爷爷我伺候爽了!”
  东方慕平似乎有些清醒,眼还未张开,只嘴里低低乞求:“给我……把链子给我……”
  “哼,告诉爷爷这是哪个旧情人送的?嗯?告诉我我今天就饶了你。”
  “还……还给我……”
  巴奔冷哼一声:“还给你?做梦!妈的,臭婊子,让我失了城池,我操死你!”
  东方慕平无力的被抵在墙上,只低低的嗫嚅着,而回应他的却是更残酷的刺穿,和肆意的拧抓。
  哼,倒是有趣。能让东方慕平如此在意的物什,该也是有个如此在意的人罢?我摸摸下巴,啧啧,看来他还蛮痴情的么,哼,难怪会有人来救他。
  巴奔不搭理我,我便随意的观赏这幕春宫,只突然觉得暗处人呼吸紧促,刚想对他使个眼色,少安毋躁,却不妨银针一闪,再看时周围人和那正爽着的巴奔都已轰然倒地。
  我不禁皱眉:“你还真沉不住气,见他被凌辱,心疼了怎地?”
  一人从暗处走出,面无表情的走到巴奔身前,俯身从他肮脏的手里夺过一串链子,从怀里掏出纸巾细细擦了,然后将纸巾厌恶的扔在巴奔身上。
  我一愣,他不是来救东方慕平的么?难道……是来劫财的?
  我嘴角抽抽:这个死人,早说嘛!本王子有多得是的金银珠宝,直接给你不就得了,省得被东方慕平这个妖精给迷了!
  脑里乱想着,突然眼前银光一闪,我心头顿时凉了半截,身形一展上前拦住:“飒,你……你做甚么?!”
  飒瞥他一眼:“杀了他!”
  废话!刀都拿出来了,我能不知道你要杀人么?!
  我不由翻个白眼:“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用肮脏的手碰了主子的东西。”
  我一愣,不由暗讽:“他东方慕平早就是个千人骑万人上的货色,巴奔又不是唯一一个,你主子要是在意,哪还不如另寻他欢算了。”
  飒冷冷看他一眼:“你脑子有问题么?”
  我顿时气结:“你!”
  “我说的是这个。”
  轻轻一晃,紫色的光晕闪开来,温温的,暖意遍生。
  “这个……”是你主子的么?刚刚的确见巴奔手里拿着这个东西的……
  飒眼中寒光一闪:“他死定了!”
  我忙抱住他手臂:“你……你杀了他,你还能带东方慕平悄无声息的走么?巴奔莫名其妙的被杀,我会很麻烦的!你,你想卸磨杀驴啊?”靠,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才不是驴!>_<
  飒依旧面无表情:“是你要主动要帮我的。而且你麻不麻烦跟我何干?我不用你也能将人救出。”
  话毕,我猛地气结当下。
  我一直知道飒是块寒冰,一直试图软化他,却没想到他话里如此伤人,气愤之下蓦地拍出一掌:“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靠,呸呸呸,这话怎么这么……变态!可是……这个臭木头!
  飒一迟疑,避开我的掌风,好像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物什,细细在脸上贴了,我闷闷地瞅着他,心里纳罕,却不愿问。等他抬起头来,我顿时僵住:“东……东方筱澜?!你做甚么易容成他?”
  飒整了整面容,看起来自然了些:“你若不想被人发现通敌,就赶快避开。”
  “嗯?”我一愣,脚步退后几步,隐起气息。
  飒略微运力,突地一拳打在巴奔肋上,只听“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了。巴奔闷哼一声,醒了过来,模模糊糊的望着眼前人,顿时傻了眼:“你……你是……”
  我脸上一僵,有些明白飒的计策了,他这是怕连累我,而嫁祸东方筱澜么?是了,东方慕平本来就是他弟弟,他来救人不是情理之中么?
  竟……竟是为了我么?莫名的有些开心。
  飒懒得搭理,惜字如金:“敢伤我北辽的人,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手中寒光一现,手起刀落,直插巴奔胯下,顿时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精壮的巴奔,颈间青筋迸出,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我一哆嗦:“你……你把他……”
  “阉了。”
  “……”我满头黑线。
  冷漠的吐出两个字,飒起身撕下脸上的易容,把东方慕平抱进怀里,或许是碰到了某处伤口,他瑟缩着抖了抖,嘴里无意识的嗫嚅:“还给我……那是我的……我的……粼……”
  飒眉头一皱,看了眼手里的紫石玉链,下一刻便给东方慕平套在了腕上,这才见他安稳了。于是飒解了披风将人包了起来,这才回身看了呆滞的我一眼:“有人来了。”
  我猛地还神:“呃?”
  这才听到错杂的脚步声往这边跑过来,好像是刚才巴奔的声音惊动了守卫。
  飒略微一礼:“这次多谢你了。”说罢就欲走。
  我心里一急,上前抓住他:“你……你跟他什么关系?”刚刚竟对东方慕平那么小心仔细!可恶!!
  飒脸上看不出波澜,只转过身来道:“姬澈殿下,我不能连累你。”
  我大脑当机:“什……什么?”
  话还没问完,只觉得后颈一麻,眼前的飒好像晃了几晃,顿时一片黑暗袭了过来。
  妈的!下手这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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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慕平失了,父皇问责下来,巴奔罪责难逃,而且润妃火上浇油说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有辱两国姻亲,听得我直犯呕。谁不知道巴奔是她拉拢到手下的?谁不知道她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名份不怎么光彩的北辽小王子东方慕平?现在倒是恶人先告状,哼!
  当然我是主帅,也有责任,罚了半年的俸禄。不过,本来东方慕平在凉庭手里也是个烫手山芋,虽说他窃取情报在先,但毕竟是凉庭先挑起的事端,军营里有出现凌辱他国王子之事,传出去还指不定怎么有损国荣,现下他被……呃……算是东方筱澜掠走了,反倒使凉庭直起腰杆,抢了说话的先机。
  看父皇一脸窃喜,我不由暗叹:飒……果然阴险啊,这嫁祸的狠啊……可是……可是……我喜欢!自从五年前他救了我开始,我就赖定他了!哼哼!
  出了皇宫,我开怀舒气,真真不喜欢这龌龊之地!还是赶快回北境罢。想起能离京,脚下也轻快起来。
  刚刚出了宫门,正见沐王爷姬容从马车上下来,我稍稍定了定,看他又消瘦些许,眸子也无甚么光泽。自从一年前回京后,他大病一场,等身体好了,性子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那个温顺乖巧的小弟弟了。
  过几天他该就是太子了罢,心里不禁一叹,我无意皇位,而大哥……听说两人已经扛上了。
  他行过来,看到我也有些讶异,却没多说,只微微行了个礼,便飘然进宫了。
  立了好久,我才翻身上马,去边关了。
  这里果然不适合我。
  三天的路程,昼夜不歇,等到了边关,衣服还没换,我便挥退人进了密道。那天飒救了人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东方慕平的情况很糟糕,就辗转来了我这儿。哼,小样儿,有本事跑啊你,还不是回来求我!
  当时乐得我仰天长笑,那叫一个浑身通畅。
  他像看怪物一样瞥了一眼,接着去给东方慕平煎药去了。
  只是三日过去仍不见有效,东方慕平一直昏迷,奄奄一息,貌似救不活了,却一直说胡话,仿佛是一个人的名字,我听得不真切,有些诧异。只是,飒脸色一直不好,突然说要离开几日,我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他去哪,结果他眼角一抽,瞬间遁了。
  恨得我那叫一个牙痒痒,真想咬死他!
  结果后来父皇宣我回京,飒还没回来,我走的闷闷不乐。
  现在回来了,当然要去看这个坏蛋回来了没。三蹦两跳,很开心,结果刚进去,一股掌风袭来,我连忙后撤,堪堪避开,还未站稳,又是一掌。
  我气炸了,妈的,在老子地盘上打老子,老子抽你丫的!
  刚一挥掌对垒,突然闪出一人,手臂一展,腿脚一收,将我俩挡在当下:“柯……咳咳,他是自己人,别打了。”
  一看,是飒。
  我登时抓住他衣襟:“你咳嗽甚么?病了么?发烧了?风寒?伤寒?体寒?”到底怎么了嘛。
  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不冷不热道:“我恶寒。”
  “扑哧”一声,刚刚对我出手那人笑出声来,走了过去:“怎的出来了?”
  我转眼一看,愣在当下:好个风姿卓越的人物,一袭浅紫色锦缎长衫,腰上扎着镶铂金边的翡翠带子,下面垂着一块泛着水色的双龙配,头发长长一束,用玉色的回云簪收在顶心;足登一双芽白长靴,凌厉的眼光扫过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悸,只细细看去,他眉眼处有几丝疲惫。
  飒脸上几番尴尬,把我甩在一旁,上前跪下,声音温柔:“主子,属下刚刚扰了主子……”
  那人轻轻一笑,将人拉起来:“无妨。”四周顿时颜色尽失。
  飒嘴唇微挑:“属下这就去端药来。”
  我蓦地睁大眼睛,以前我一直以为飒就是个大冰山,没想到……他也会眉眼含笑。原来只是……不对我笑……罢了。
  心里仿佛被人踩了好几脚,顿时有些酸酸。
  “嗯?”那人突然凑到我身前,“这就是姬澈殿下?最近几日叨扰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必定涌泉相报。”
  我吸吸鼻涕,脑子一昏,猛地梗着脖子道:“那现在就还给我罢。”
  那人明显一愣,好看的眉毛轻挑:“殿下是说……”
  我一屏气,手指一抬,指着飒,大吼一声:“我要他!”
  当下一片寂静,我的手抖啊抖,只觉得飒没有温度的眼睛扫过来,直刺得我浑身难受。
  那个好看的人有些迷茫的望了望我,又看了看飒,好像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我鼓起勇气想跟他说清楚些,谁知这时内室传出些许声响,那个妙人脸色一变,立时掠了进去。
  我一愣:东方慕平醒了么?不是都快死了么?
  我走进去的时候,正见着那人抱着哭得一蹋糊涂的东方慕平,低头凑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我不怪你了……你醒过来……真的……“
  我有些不解的想上前几步听个清楚,谁知飒一把拉在我手臂上,将我拉了出来。
  靠,真不温柔!
  刚想埋怨几声,飒却转身看着刚刚对我出手那人道:“主子他……”
  那人脸上一苦:“我知道……我去守着罢。”说完,出了密室。
  我看不明白,只劈手抓住飒的衣领:“飒!你欠我个解释!”
  飒又皱起眉头:“你能不能别吵!我家爷喜欢安静!”
  我怒:“你!”
  “东方慕平还没醒,你不用怕他知道这处机密之地,也不用怕他泄露你帮我的秘密。”
  我一怔:“没醒?可他刚刚不是在哭?”
  飒淡淡道:“只是恢复意识了,说些胡话,明日就能醒了。”
  我莫名的一慌:“他……他醒了,那……那你……”就要走了?
  飒略叹息一声:“我本来想给你留个讯息,今夜就走的,既然你来了,我就当面跟你告辞……”
  我怔忡的看着他,眼里有些酸酸:“你……你要走?”
  飒抬手理了理我的发:“不能连累你,我要在他醒之前将人送回北辽,而且主子不想跟他碰面,既然见他没事了,所以……”
  我苦笑道:“东方慕平爱的人就是他罢?”不然一个将死之人怎么会突然因为一人的到来恢复意识?
  “他……他是谁?”
  飒收回手:“早晚一天,你会知道的。”
  我呼吸愈窒:“他……对你……很重要么?”为了他你竟冒这么大的险救东方慕平?
  没有一丝迟疑,飒郑重答道:“嗯,他是我的命。”
  我心口一紧,蓦地上前抱住他,只觉得飒浑身僵硬,我却死死不放:“那我……那我算什么?我对你算什么?!”
  真没出息,泪流不尽的样子,我最讨厌,可……这个坏人总能让我哭得稀里哗啦,还不自知!他……他怎么才能赔我?他为什么如此狠心?
  听得耳边一声轻叹,继而抚上我的肩背:“姬澈,你……好好保重!”
  我一愣,突然想起什么,还未有动作,只觉得后颈一麻,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飒!算你狠!
  呜呜~妈的,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打啊,下手那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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