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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山 第八十五章 糊涂

书籍名:《燕临天下》    作者:粼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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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燕清粼破天荒的迟到了。

群臣在清漪殿静静侯了近一个时辰,无数次抬眼瞟着上位——临时加在腾龙金御座旁边的青檀雕椅上空无一人,连个太监都没有。于是,大家开始交头接耳低低的猜测着,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左相纪无心故意高声咳嗽了一声,大殿里才静了下来。

瞥了眼垂首不语的群臣,右相秦淮祀从右首位踱到左首位,看似不经意的拉了拉纪无心的衣袖:“老纪,这是怎么回事?太子平日里不是都提前一刻钟到的么?今儿个怎地这个点了还没个太监来解释个一二,你说……”

纪无心眉头皱成一团:“再等等,若还没人来,我俩便去两仪殿觐见,太子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怕是真出了什么事儿……”

“我刚刚也派人去问过太医院了,两仪殿昨夜根本没宣太医,你知道太子从小就厌恶药理的,若是脾气又上来的话,可别有什么闪失,不然圣君回来后我们怎地交代啊?”

纪无心点点头,穿过秦淮祀的肩膀观察着在场的各部要员:刘思成,羌盛,许然庭,齐兰芝,北堂青……

纪无心眉头一蹙:吏部尚书苏逸风怎地不在?

“秦相,今儿个的印戳都在你那儿罢?”

秦淮祀点点头:“今儿个是老夫当值的。”

“有告假不来朝的么?”

“没有。”

纪无心胸口一窒:“那昨夜京里各处街巷之类可太平么?”

秦淮祀奇怪的看他一眼:“老纪,你今儿个怎么了?这有一茬没一茬的,我们不是在说太子的事儿么……”

纪无心剜他一眼:“这天下生平之事就不是太子的事儿了?单凭这一句,你这个糊涂老头就该告老还乡了!”

被纪无心噎的猛咳几声,秦淮祀颇为怨怼的瞪回去,口里却说着正事:“今早在侯事间里时,刑部尚书赵凌西告诉我说昨夜京西一处早已荒废数年的老宅突然失火,前去的衙门管事发现不少烧焦的尸体,所以……”

纪无心转过几番心思,低低问道:“既然是荒废数年的老宅,怎么会有尸体?或许是夜晚投宿的路人、乞丐之类。”

秦淮祀摇摇头:“若只是如此便好了。刑部尚书赵凌西亲自去探的现场,死尸已无法辨认,倒是发现不少异邦兵器,实在让人在意的很……”

纪无心一惊:难不成太子已经动手了……

这时,偏殿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湘妃竹帘一撩,一身深紫色宫服的李德富走了进来,他微微一愣,接着双手打拱对诸位大臣道:“给各位大人请安,久等了久等了……今儿个太子身体微恙,昨夜睡得不太踏实,所以奴才自己做主没给殿下叫起,还烦请各位多包涵,啊,包涵……”

仿佛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纪无心脸色一变,莫不是太子…受伤了?

不会的,不会的,太子不会冒然前往的……可…太子对吴雄贼人的所作所为明明恨的咬牙切齿,就算是亲自去也…无可厚非啊。

秦淮祀跟纪无心又说了一句,便迎着李德富攀谈起来。

心里七上八下的纪无心,面上却不敢流露半点忧色,只盼着能抽个空从李德富那里问出些究竟。

他盯着正将李德富围成一团探询太子状况的一干重臣,一脸沉思。恰好李德富正望过来,两人眼光一触,纪无心略微示意,李德富便会意的打发掉身边的人,装作不经意的随着纪无心走出来。

殿里的人相互招呼着向外走去,话里话外都离不了对太子身体情况的恭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那面上对太子的切切之情倒是让人有几分感动。

“纪相,”见四下无人,李德富敛了方才的笑容,拱手一礼。

“殿下到底怎么样了?既然身体微恙,怎地不宣太医?”

李德富一脸凝重的望着纪无心:“左相莫要怪罪,请速去两仪殿,殿下……”

纪无心猛地抓住李德富的手臂,李德富一愣,下意识的停了口,正待要细问时却听见纪无心故意抬高声音问道:“原来是柯将军回来了,京郊大营又让将军费心了罢。”

李德富一惊,真是大意了,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么?深吸一口气,李德富扯出个笑容转过身来:“哦~原来是柯将军,好久不见哪……”

柯子卿抿抿嘴唇,一双眼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拱手一礼:“子卿莽撞,给左相请安,给李公公请安,请两位别挂怀。”

纪无心两眼一眯,唇角却挂着笑:“将军客气了,太子可是经常夸你用兵有道呢,老夫跟随殿下这么多年,还真没听殿下如此夸赞过别人呢。”

柯子卿眼光一柔:“殿下谬赞了,子卿惭愧。”

纪无心摆摆手:“太子向来不徇私的,这般说辞定是对将军的一种肯定。这些天军营整纪,柯将军想必也不安生罢?怎地还不回去好好歇息呢?”

“有劳左相关心,整纪一事不过每年的例行,子卿还处理的来,累倒是不累的。”

纪无心点点头:“嗯,那是最好的。现下大燕正是用人之际,军事防卫、周延边陲都离不了将军的护卫哪。不过,老夫听说将军还未请战此次西北兵援,这又是何故?”

柯子卿敛下双目:“此事…子卿正想跟殿下禀报的,所以…能否烦请李公公通传一声?”

李德富瞥了眼柯子卿,话里也没了刚才的热度:“将军,刚刚老奴的话不是很清楚了么?殿下身体微恙,正需要好生歇息,你难不成想让殿下抱病听你说些劳什子的东西?你是何居心?!”

柯子卿脸色稍僵,嘴唇抿得更紧了:“我…并非此意……”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近半月未见他,现下刚回京就听他身体抱恙,怎能不揪心?怎能不着急?只是…这番心思却要掩在心底,卡在喉间,无法示之于人。

纪无心看柯子卿神情有些许戚戚,便冲李德富使了个眼色,话却是说给柯子卿听的:“老夫与李公公还有要事相商,请将军自便。”

柯子卿低头退后一步,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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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两仪殿。

天色阴沉的可怕,不时传来隆隆雷声,庭前刚抽发的新枝随风摆动着,突然仿佛春风一滞,天上便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来。

殿外的长廊上,一身单薄白衣的苏逸风跪在当下,面容惨白,皓齿紧咬下唇,双手置在身侧勉强支撑着,走近了便发现他浑身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晕倒在地。雨从天而降,毫不怜惜的包裹住苏逸风,不一会儿他仅着的单衣就已经湿透了。

白衣系的不紧,错横明显的吻痕透过敞开的领口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只最刺眼的,不是这些不只是缠绵还是泄恨的吻痕,而是白衣上点点晕开的血迹,就像冬季里盛开的红梅,燕清粼最喜欢的那种。

但春季已到,红梅开错了季节。

隐在暗窗里的燕清粼,面无表情的望着跪在雨中的苏逸风,眼中瞧不见波澜。

“爷……”

翩奉茶站在一边,她与萧达对视一眼,接着说道:“属下该恭喜爷,体内的寒毒终于可以清除了。”

燕清粼浑身一僵,握在窗栏上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气氛骤凝。

许久,燕清粼才闷闷的问了一句:“这事儿或许是个误会,如此荒谬的事儿怎么可能?”

翩上前一步:“刚刚爷调息的时候不是感觉到那股寒意弱了么?只要再通过换取圣婴之血便可大功可成。”

“那…那又如何?”

“爷,”翩轻拉住燕清粼的胳膊,“森爻祖本身就很诡秘,更何况苏大人又是直系本家,血统正宗,自然是上好的解毒载体。想当年,圣君…圣君不也是用了同样的……”

话未说完,燕清粼脸色一僵,翩立刻跪地请罪:“爷恕罪,翩妄言了。”

燕清粼微闭了眼,后靠在墙上,顿了半晌才问道:“我…伤着他了?”

翩一怔,接着明白过来燕清粼说的是什么:“爷别太自责,苏公子现在只分担了爷一半的寒毒,不过这对苏公子倒影响不大,只要诞下……”翩见燕清粼脸色一僵,忙转了话头,“而且‘媚蛊’最擅长的就是魅惑人的心智,苏公子初次经人事,怕是勉强了点,后庭处本来就易伤……”

燕清粼睁开眼,偏过头望着颤抖更甚的苏逸风,打断翩:“他有孕身的几率多大?”

翩深吸一口气:“爷,‘媚蛊’之所以声名远播,备受皇室追捧,就是因为它不仅满足权贵的肉欲,关键是能让…让皇家开枝散叶,披宜后代。”

“那就是他一定会…了?”燕清粼嘴角一阵抽搐,挥拳敲在墙上,怒吼一声。

“爷!”翩和萧达一惊,忙过来拦着他,“爷这是做甚么?万一伤着了……属下…属下……”

燕清粼挥开他们,只低低问道:“风泽平的药你带来了?”

“呃?”翩一怔,满脸惊悸:“爷不要这个孩子么?”这可是他的骨血啊,怎么能就这么打掉?

燕清粼蓦地回过头来:“要?你叫我拿什么要?难道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像我一样饱受病痛之苦、不知道何时就会死掉的活着么?啊?我何必让一个如此无辜的生命来承担我身上的病楚?”

翩眼角一湿:“主子,这都是苏大人自愿的,他必不会放弃这个孩子……何况,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主子…主子可就只有您一个啊!”

“放肆!”燕清粼拍案而起,气息有些乱,“我做事何时用你来置喙?!”

“属下不敢!”翩跪地重重扣了一首,“可是,爷,这是您第一个孩子啊……”

燕清粼脸色一变,眉间多了份苦涩,忍了忍终究没发作,他颓然的坐回椅上:“你们…怎么能都如此任性?我知道孩子的命也是命,可与其让他承受如此多的病痛,我情愿他不要见到现世的丑陋。孩子,终究是无辜的,那种想死不能、想活无路的痛苦,我承受得还不够多么?凭什么还要让一个孩子重新来承受?我既然已经习惯,便如此罢。更何况,翩,我知道你有些事儿瞒着我。”

翩一惊,没有抬头:“属下…不敢。”

燕清粼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道:“男人生子,如此违背常理之事,必会艰难重重罢?你怎么不告诉我苏逸风能否安全诞下孩子呢?”

翩浑身一僵,没有说话。

“怕是危险甚多罢,”燕清粼仿佛自言自语般,眼神却没了焦距,“你当我是傻子么?君父诞我时如何,我不知道,但是翊儿出生后,君父整整三年未出京!三年!!是三年!他一个如此有抱负之人竟三年未出山,你道他是因为什么?!”

翩猛地咬住嘴唇,一颗泪珠没能忍住从眼角滑落。

“君父常年带兵,武艺甚强,还因为我跟翊儿如此…如此……他这次勉强带兵出战,你道我心里不担心?可逸风呢…他总以为会对我好,如此任性而不负责的想法,你叫我凭何接受?你叫我怎能接受?”

如果要赔上两条人命才能换来燕清粼自己的安生,他宁可不要!燕清粼自幼在阴谋中摸爬滚打,自然知道人都是互相利用的,所以有利益的人不可能成为好朋友但是相互利用的妥当还是成为伙伴。但有些人,却是他如何也不愿染指利用的。

候在门前的剑,无奈的偷望了眼殿内,悄悄走到苏逸风跟前,一边撑起伞,一边伸手扶住他:“苏大人,你还是先回罢,主子八成是气到心里去了,你这样跪着不是叫我们为难么?万一寒着了主子还不得要了我的命?”

苏逸风身形未动,只望着殿内:“你告诉他,我有话要说。”

“苏大人……”

“你告诉他,我有话要说。”

“主子…主子不会见你的……”

“那我就跪到他见我为止。”

苏逸风倔强的抽出手臂,谁知他身形一僵,不知碰到了何处的伤口,顿时向后倒去。

剑一惊,本能的伸手去扶,谁知眼前晃过一个人影,再看时苏逸风已被那人抱在怀里。剑吞咽一口,有些心虚:“爷……”

燕清粼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抱着苏逸风进了殿里。

以前跟燕清粼闹别扭时,只要自己使出个苦肉计,或者扮些苦相,撒撒娇,燕清粼一般都不再计较的,但这次……苏逸风拿不准,他蓦地抓紧燕清粼的前襟:“粼……”

燕清粼冷哼一声:“闹够了?”

苏逸风鼻头一酸,说不出话来,只靠在燕清粼怀里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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