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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山 第四十九章 算计

书籍名:《燕临天下》    作者:粼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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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殿中,气温骤低,风泽平与四个黑衣人跪在当下。

“查到了?”

燕元烈冷睨着逡巡一周。

黑衣人被这股戾气压迫的抬不起头来,纷纷垂首默然。风泽平深吸一口气,膝行上前:“属下已经派人查实,此人的确是…森爻族人,而且……”风泽平略一踌躇,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燕元烈甩掉手中的狼毫,狠瞪他一眼:“说!”

“而且他是……”风泽平抬眼看了燕元烈一眼,忙又低下头,“阴性体质。”

燕元烈脸色一沉,咬咬牙:“这是怎么回事?”

“森爻族本就是个神秘的族类,若非当年他们献出宝药,皇上也不会放任他们苟活至今,”风泽平吞咽一口,“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算计如此深,会派人在大燕潜伏如此久。如果不是皇上您起疑心,恐怕他会对太子殿下不利,现如今只要不动声响的做掉他……”

燕元烈眸中寒光一闪:“不,留着他。”

“皇上?”风泽平一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竟然敢在朕的头上动土,就该有种觉悟才对,”燕元烈依在椅背上,曲着食指轻敲扶手上的龙首,“再说,朕也想知道他的目的到底为何。”

“但…,”风泽平仍有些迟疑,“万一他有了太子的骨血……”

燕元烈轻哼道:“那岂不更好?”

风泽平身形一僵,有些糊涂的望着燕元烈。

燕元烈支着下巴:“你说森爻族是个神秘的族类,朕也很感兴趣。再说,朕还想再推粼儿一把,他还差点火候。”

风泽平顿时恍然:原来如此,这不是在冒险么?既然森爻族敢潜伏进来,想必是想从燕清粼那儿得到什么,而且那人血统上乘,自然是产子的最佳人选。同时也是对燕清粼的一次严苛考验,真真是……残酷的较量!

“若粼儿再想从你这儿问出些什么,你便把能说得都告知他好了,也是时候让他接手了。”

“是。”

“还有,”燕元烈眯着眼瞪着殿下的人,“此事朕不想让少天知道,若有人泄露……”

“属下谨遵帝座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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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四,西南大军隆重回京。然后,进城,游行;进宫,谢恩;进庙,还神。柯子卿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这些繁文缛节,忙完时已近日落时分,大部分将领都在兵部与多年不见的同僚叙旧畅谈。对于他在军中职位的飞升,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微词,有人甚至冷眼相对,柯子卿自然看在眼里,不过他倒不在意,反正他的军职是靠一笔笔血功累加起来的,纵使你有意见也不得不认可。只是最让他在意的——他一双眼睛不停环绕着周边的大臣,却没有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面上虽未露分毫,心里却翻江倒海般痛得难受。

西南大军中,有不少将领出自卫家军,他们对大将军的敬慕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卫少天一进来,刘墨然等几员大将便快步上前行礼,未说几句眼睛便红了,卫少天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膀,由衷地赞叹,一时场面便热络起来。柯子卿除了刚开始见礼时靠的离卫少天近些,其他时候都远远的站在大厅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他在朝中熟识的人几乎没有,而他与自己的部下向来没有私交,所以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他早已习惯。

只是卫少天,柯子卿心里总是难以面对,尤其是卫少天越大度,他就觉得越愧疚,但那句该说的话却怎的也说不出,柯子卿只寻思,念个机会把这个债赔上便是,却不知卫少天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正寻思着,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温和的声音响起:“想什么这么入迷?”

柯子卿猛地抬头,正撞进卫少天略含笑意的黑眸里。

“我…我……没、没有。”

卫少天眉毛一挑,也不多说:“这次征战多亏了你,真是后生可畏啊。”

柯子卿打拱自谦:“大将军笑话子卿,若非大将军一手教导,子卿哪来如今的成就?”这的确是真话,只是心态不同罢了。

卫少天长舒一口气:“罢了,在我面前没必要如此周旋,倒显得生分了。明晚圣君会设宴庆功,今日你便好好休息吧……呃,对了,圣君还未给你赐府?还是来我府上,你住的那间厢房还留着,待会儿让安虎帮你搬行李过去……”

“不用麻烦,我住客栈便是……”

“哪有回家了还住客栈的道理?”卫少天眉头一皱,“这事儿就定了,你也别多言,照做便是,再说这客栈人来人往,你住那儿也不方便。”说着便回头唤来侍卫安虎吩咐着。

多年未见,安虎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见了柯子卿虽然也有欣喜,但一想起他对卫少天做的事儿,这心里还是磕磕绊绊,索性低头不语,直接办事得了。卫少天知他心思,也不多说,柯子卿乖乖的取了行李,像三年前一样搬进了大将军府。

说实话,就算是习惯寂寞的人,也畏惧严冬里的独处,柯子卿也不例外。

寒暄几句,这些武夫们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或者去那酒楼里喝个天昏地暗,或者干脆就找个温柔乡解那禁欲之苦,爽个透顶。卫少天刚刚应了刘墨然、陈子辛他们喝酒的邀请,这边李德富就从宫里奔来说皇上宣召大将军议事。

卫少天苦笑着跟他们告辞,心里倒也对燕元烈有些怨怼。自从前几天送七皇子燕清翊回宫,卫少天便忙着处理各地军令调行,又加上不少边关将领回京述职,以及几路大军开拔回京,这事儿自然不能怠慢,所以燕元烈宣召过几次,卫少天也未加理会,恐怕这人少不了使性子。

再说,自从那兄弟俩住一起后,卫少天心里也挂念着,索性趁着空闲进宫去看看他们处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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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幽居,燕清粼在宫中时的寝殿,后来燕清翊出生后,圣君便将栖幽居修葺一新,转赐给燕清翊了。

所以燕清粼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便主动搬出养心殿,陪燕清翊住在这栖幽居。毕竟,那养心殿可是皇上的寝宫。

平日里,燕清粼便潜心阅读从藏书阁取来的列国志,圈圈点点,注目凝思,倒有了几番储君的自觉。圣君那边自然看在眼里,虽然面上未表现明显,心里却有股暖流,所以尽管知道燕清粼在暗暗探寻圣君的身家,圣君也不做声,反而有些高兴。只是燕清粼不敢贸然触惹圣君,就转而拿风泽平开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倒也有趣。只苦了这个看似温吞、实则城府极深的新任太傅。

每日燕清粼上课,燕清翊都不敢扰,只是探了个脑袋在门边静静等着,或者坐在燕清粼身边,歪着脑袋临摹书法。不过,不管燕清粼到哪儿,他肯定会像个小狗一样跟到哪儿,燕清粼想甩都甩不掉,真真哭笑不得。但想到这个小家伙刚回到宫里时,对燕清粼又打又闹,哭得嗓子都哑了,说燕清粼“骗人”、“不要他”、“要去很远地方”之类,倒真让燕清粼的心里狠狠痛了一把,只有道歉的份儿。

其实,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可能不会理解“死”的意义,但是对离别的恐惧,是没有年龄之分的。

所以,对燕清翊,燕清粼倒也格外疼宠,两人逗蛐蛐、蹴鞠、骑木马,玩得不亦乐乎,甚至两人串通好了“陷害”风泽平,将他整的很惨。这样的童年,燕清粼从来不敢奢望,但不愿让燕清翊也错过。

想到这儿,燕清粼挑着嘴角,无奈的笑了笑。

风泽平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燕清粼一脸沉思的望着窗外,他抿嘴一笑,跪地行礼,然后便招呼燕清粼到桌边下棋,燕清粼眉毛一挑,眼中精光闪过,接着脚下踉跄,风泽平忙上前扶助,燕清粼正撞在风泽平腰侧。

“殿下小心!”

“无妨!”

风泽平棋艺颇高,燕元烈也经常在他这儿尝到败绩,不过这个太子倒是别有一套,每每让他丢个半子一子,却也激他斗志大增,所以每次来授课时,总会假公济私的杀上几盘,尽管每次赢得都大汗淋漓。

“殿下选黑子还是白子?”

风泽平将棋桌放到榻上,拿出方正的棋盒问道。

“白子。”

燕清粼靠在软枕上眨眨眼睛。

风泽平眉头一挑;“殿下想后发制人么?”

燕清粼嘴角一吊,未置可否:“师傅喜欢黑色么?每次都捧着黑子棋盒当宝贝,学生抢得来么?”

风泽平身体一僵,面上讪讪,他在口头上似乎都没占过上风,却每每不长记性,只得闭嘴坐到对面下棋,一室之内只有棋子落盘的清脆声,两人互有攻防,不相上下。

“殿下今日…很…安静。”风泽平落下一子,低声自语。

“嗯?”燕清粼捻着棋子,歪头思量。

“难不成有事问臣么?”风泽平抬起眼皮,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呃?”燕清粼落棋,收手支住下颌望着一脸狡黠的臭狐狸。

“但,”风泽平垂首望着风起云涌的棋局,语气一转,“臣什么都不会说,殿下别打歪主意了。”

“哦?”燕清粼眉毛微挑,耸耸肩。

嗯、呃、哦——燕清粼全是单音节的回答,这风泽平分神片刻,手一抖棋失手落盘,恰恰是个拙着,风泽平顿时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

“师傅~”

一声柔到骨子里的轻唤让风泽平背后恶寒,燕清粼笑得无害,一手则毫不客气地取了棋盘上被吃掉的大片棋子。

“师傅~请放心,学生没有恶意。”

“好说好说。”风泽平额头青筋突突。

“下棋不语真君子,若师傅真有秘密相告,不妨先忍~耐片刻可好?”

“无妨无妨。”豆粒大的汗珠沿额间滚落。

“那为了解师傅倾诉之苦,学生这就速战速决了……”

“请便请便。”风泽平脑中警钟大响。

燕清粼笑眯眯的落棋,给风泽平致命一击:“说起来倒是我又让父皇费心了,这些年我暗盟托你罩着,实在感激不尽。”

风泽平下意识地摇头。“这倒不必……”话一出口就知不对,忙道:“不不不,这跟皇上和臣有何关系……”

“唉~,师傅该先解释说你不知道什么暗盟,问我那是什么才对。”燕清粼认真教着风泽平该怎么说谎。

风泽平张口结舌,脸上的神情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那……暗盟是……”

燕清粼又叹息了声,谆谆教诲。“现在问我暗盟是什么,好象已经太晚了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风泽平苦着脸腹诽道。

他这几天一直忙得焦头烂额,手头上有些秘信要处理,燕清粼定是发现他今日精神不济才抽空下手,而且风泽平过分在意最近圣君让他调查的事情,刚刚一听燕清粼问的不是此事,还有些庆幸,结果就失了戒心,谁知竟被白白套了话去!

帝座的骨血,果真不能掉以轻心!

只见对面那只刚刚偷腥成功的猫儿又在微笑,“师傅放心,学生不是多口之辈,自然不会将你泄口一事告诉父皇的。”

“是生是死,泽平都毫无怨言!”

果然如此!燕清粼心里暗暗计较。

“那么学生能请教一下师傅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恕臣无礼,臣所受的命令一向不外传。”

“哦~,不过目下情况可不一样啊。”燕清粼说着掏出个物什在手里把玩。

风泽平见了,脸色大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师傅哪,你东西怎么能就这么随便放着,硌得学生好痛哦~,相信师傅也很痛,所以学生就擅自拿出来了。咦,这个东西样子看起来好奇怪,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谍令’?听说只要将这个蓝玉对着太阳一照,就能通知方圆百里之内的人自己行踪所在,不知这传说是不是真的?”

燕清粼一口一个师傅说得温和恭敬无比,手上把玩着小小的谍令牌,小指在那块蓝玉上敲敲打打,笑吟吟地看着风泽平,有几分跃跃欲试。

风泽平这下子脸色彻底黑掉了,如果让这暗令发出去,不仅通知了周围“遁”里的人,同时也能惊动江湖上的某些宵小,到时这偌大的皇宫岂能脱得了嫌疑?要是圣君震怒下来,那他就是百死也难赎其罪。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说便是。”

风泽平吞咽一口,真该去看看那黄历,今儿个他是不是“诸事不利”才对。

“师傅这么说学生很惭愧的,好象师傅是被学生要挟逼不得己才说。要挟威胁这等小人行踪,圣贤不为,学生虽不敢自比贤圣,亦饱读诗书,学生当明白孟夫子常云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之理,若是父皇怪罪下来,学生岂不是百口莫辩……”

风泽平额头上的青筋已然多出几根,他勉强堆出个笑来:“能够为殿下解疑答惑,臣荣幸之至。”

“可是师傅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燕清粼老老实实的指着风泽平额际的青筋说道。

风泽平努力深呼吸几口,极力扯大嘴角,响起要死不活的笑声:“殿下别折磨臣了,求求你,问吧……”只要不问到敏感话题,相信有些事儿也该让燕清粼知道了——这些都是圣君曾经吩咐过的。

燕清粼收起眼底的笑意,直起身来。

“那本宫就不客气了,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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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宫门,便见风泽平灰头灰脑的出宫。卫少天淡然的略微一礼,便想与他擦身而过。

“少天……”风泽平唤住他,语气有些无奈,“我们不能像以前那般热络了么?”

卫少天停了脚步,却未回身,也未说话,黑暗中他的身形有些萧索。

“就算我拼了命救了太子,你也不会感激吧。”风泽平吐出口气,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都十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无论我做什么……”

卫少天微扬起头,叹口气,抬脚走了。

“其实,”风泽平咬着嘴唇,望着卫少天远去的背影,小声嘟囔:“我也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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