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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山 第四十七章 雄鹰

书籍名:《燕临天下》    作者:粼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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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

圣君一声怒喝,抬脚踹上跪在眼前的黑衣人,那人不敢躲只能硬生生的受了,嗓子一痒鲜红的血从齿间溢出。

“属下无用,请帝座降罪!”

黑衣人挣扎着起身,单膝跪在圣君面前,身形坚挺,不落分毫。

圣君冷哼一声:“无用?你简直就是无能!本座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拦住粼儿派往凉庭的眼线,你都做了些什么?嗯?竟让他们跟姬容有了联系,还把岚儿弄了回来,你、你还真有本事!”

黑衣人脸色一白:“帝座息怒,这次若非飒叛变,属下……”

“住口!”圣君一声喝止,“一个小小的影子,不过是朕的棋子,你道他真有这个本事?”

黑衣人猛地抬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帝座是说太子殿下……”

圣君冷冷一瞥,黑衣人立马噤声,不过他心里倒有了算计,肯定是太子殿下已然知晓飒是圣君的人,所以才来了场离间计,真真厉害……

圣君转眼望向一直跪在一侧的风泽平:“泽平,朕也小看粼儿了……”

风泽平摇摇头:“此次臣也有失察之罪。再说,皇上莫要自谦,您定是知道期间的曲折才是。况且,太子殿下何其聪明,同一个招数恐怕不能用第二次。”

“是啊,朕大意了。上一次借凉庭之手毁了粼儿在凉庭的势力,的确少不了飒的里应外合,不过东方慕平之事,朕让飒做的过了,难免会让粼儿起疑心,听说在扬州之时,粼儿还下令驱逐过飒,”圣君略一恍神,“这个混小子,病还未好全,还有闲暇去顾及别人,难不成还真忘了这身病是为何人所害?真真好了伤疤忘了痛!”说到最后,圣君眼中冷意更甚。

风泽平忙上前言道:“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做事定有道理.再说,据暗卫回报,那姬容似乎并未怎么搭理,而且四皇子好像也……不太好……”

圣君一挥手,转身望着御座后龙腾虎跃的图腾:“这些朕不关心。你莫小看了东方润,这个女人阴狠的很,那个姬容又是她的儿子,朕担心粼儿吃亏……”

风泽平使个眼色,黑衣人倏忽闪没。风泽平整了整衣锦,上前跪在阶下。

“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圣君燕元烈望着身前跪着的风泽平,他衣不解带的为燕清粼救治了三月有余,一脸倦怠,却字字铿锵。

“讲!”

龙袍一甩,燕元烈坐上软塌,示意他免礼,谁知风泽平跪在当下并未起身,反而深叩一首,燕元烈眉头一皱。

“臣一直后悔,若当初没有将森爻族的传说告诉皇上的话,今天是否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太子殿下也不会对卫少天怨恨甚深,更不会差点玉殒。”

自从三年前因七皇子诞生被召回,风泽平就一直没离开京城,好久没过这种把脑袋别在腰上的日子,倒让他好生不适应,但看过燕清粼病时了无生气的濒死挣扎、卫少天日日守候寸步不离的憔悴,风泽平不得不出来批一次逆鳞。

“你什么意思?”燕元烈瞳孔一缩,声音冷厉。

“皇上,您忘了七皇子诞生时所经历的痛楚?难道皇上还想尝试么?”

卫少天差点因燕清翊难产丧命一事,风泽平亲临亲为,这些年未离京也是为卫少天损伤的身体戒备,他自然知道圣君的软肋在哪。

“你——放肆!”燕元烈一拍龙案,从榻上跃起,“风泽平,你找死么?”

风泽平苦笑一声,低头深叩一头,“皇上,臣是心疼您啊!臣自幼与您长大,您经历的风雨臣都明白,以前您就算如何雷厉风行,臣都没话说,因为那是别人欠你的,你当然要夺回自己的东西——皇位,权势,疆域,人心,甚至爱人。但是,皇上您的方式错了,并不是所有的光环都会臣服在强权之下,人并非物,刚过易折,力过易竭,抓得紧了会夭折啊,皇上!”

听他说完,燕元烈胸前起伏,前行几步,抬手指着风泽平:“全是废话!朕费心教导他有何错?那些无关紧要的同情、善意,甚至是感情,简直无谓,怎能生,怎能有!他出事,朕能不心疼?看着少天担忧,朕能不揪心?朕不过是让他看清,他所看重的,所以为的,所珍惜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东方氏,什么姬氏,他乐意,爱怎么新鲜怎么新鲜,朕懒得管!结果呢?闯下个这么大的烂摊子,还巴巴的去为人家思前想后!你说,若非朕看着他,他还指不定捅个什么篓子出来,朕这样也错了?笑话!!”

风泽平听着燕元烈略微发抖的声音,心里叹口气:“皇上,你忘了一个事实。”

“什么?”

“太子他本人并不知晓那个传说。”

“那、那又如何?那种传言朕从来就没当回事!”

“但别国的皇室并不这样认为啊,他们费尽心思的接近太子殿下,让殿下受伤很深,他还如此小,却经历生死,实在……。皇上,当年您费尽心思的暗地保护,难道就是把人逼到这种境地么?”

“朕逼他了么?他!作为一个储君,连稍微的自觉都没有!朕只不过在教导他,如何把朕的江山、朕的天下、朕的千秋,好好的垒起来传下去!他倒有能耐,竟、竟敢以死威胁朕?!若没有‘清阎滇’……他真真能耐?!”

气极之下,燕元烈一把扫下案上的奏折,那块罕见的松香砚台生生摔得四分五裂,李德富忙过来收拾,结果被燕元烈一脚踹了出去,接着又是一阵摔器物的声音。

风泽平不禁暗暗吐气:终于让他发泄出来了。自从燕清粼气息微弱后,他从没见过如此颓废的燕元烈,不仅破天荒地去了宗庙祈福,还素食斋戒,颁了不少诏书,甚至把风泽平的命也要挟了进去,就是唯独没发怒——这不是个好兆头啊,风泽平跟了他这么多年,怎会不知燕元烈的脾气?若不让他泄泄火,那估计又会是一阵血雨腥风。

听他“叮叮当当”一通后,燕元烈便坐在龙椅上闭目喘息,风泽平吞咽一口,权衡着要不要现在打破沉默,做炮灰这种事他向来拿手。正当风泽平犹豫间隙,却听燕元烈沉沉一言:“粼儿受的委屈,朕都知道,但泽平,朕、朕是皇上啊,有些事,身…身不由己,你明白么?”

风泽平直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君王,未搭腔。

“朕的确曾厌恨过这个儿子,因为他朕差点失了少天……可这些年来,独独对粼儿,朕真的……真的拿不起,也放不下……”

垂下眼睑,风泽平仍然沉默。

燕元烈抬手轻捏额头,“当年朕的后宫中,来自各国的嫔妃云集,她们的目的多半也是听了那个传言前来探察,所以朕自然把他放的轻些,让人们以为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少天…他想去边关,朕也准了。朕承认,私心——朕有,可回护之心,朕也有啊,只是其间的曲折,他怎会了解?他怎能体会?”

这最后却是颤颤的声诉!一个君王,家国天下,孰轻孰重,哪由得他来选?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情”怎能生?怎能有?这本身就是禁忌,可一旦陷进去,便难以全身而退了——命不由人。

风泽平膝行一步:“臣知道,当年太子的诞生的确招了不少是非,但沁妃娘娘都敢于担当,您还顾忌什么?卫少天不是不好相与之人,虽然他起初的确对此事颇为恼怒,但也是因着森爻族一事惹的祸,对太子他的确关心备至,而太子此番发作,也与您和卫少天对他的待遇有关,实在是情理之中。至于太子殿下少时在宫中的遭遇,皇上自是知根知底,虽然您是为了保他周全,可他本人却受了不少委屈,一个孩子,您想让他能有多大理解呢?”

“……”

“皇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沧海万顷唯系一江潮。有些事情,纵使不能完全倾言,您也要守住啊。毕竟是父子,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呢?太子虽然有些小孩心性,但其运筹帷幄的慧根不容小觑,不说北辽,单单是苍山一役,他对战事的敏锐和灵活,就连卫少天也赞不绝口。有此等储君,分明就是天佑圣君,天佑大燕啊!”

“……”

“七皇子的降生,臣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兄友弟恭自然是最好的,臣定当竭尽全力让大燕及早一统。”

“……”

风泽平再叩一首:“少天刚从东城军营回来便陪了太子一整日,他心里的苦不比您少,臣劝他去清漪殿歇息了,不然,太子刚好,他也要病倒了。”风泽平见皇上脸色微松,于是膝行一步,“皇上,雄鹰就是雄鹰,纵使不能龙吟阵阵,也该翱翔长空,若只是锁在金丝笼中,恐怕就折翼断志了。况且太子殿下终究是您的儿子,贴心啊,请皇上万万相信殿下!”

燕元烈浑身一抖,猛地闭紧双眸,一手撑额,疲乏的挥退风泽平,又沉坐半晌,方起身向清漪殿走去。

一进内殿,便看见刚刚沐浴完的卫少天呆坐在龙榻上,发梢仍在滴水,阴湿了大半亵衣。燕元烈眉头一蹙,接过李德富手中的干巾,挥退他便上前轻轻擦那湿漉漉的头发。

“这是哪个奴才伺候的,若是明天你有什么闪失,朕饶不了他!”

卫少天眼中微起波动,似乎终于察觉有人近身般,轻揽住燕元烈的腰身,靠近他怀里,身体微颤。

燕元烈一愣,手中的动作停滞:“少、少天,冷么?”

环在腰际的手更紧了紧,卫少天轻不可闻的嗫嚅道:“元烈,元烈……”

燕元烈心头一痛,起身揽着他缓缓靠在软枕上,一手轻扯下他湿透的亵衣,仔细拿被子把卫少天裹进怀里。肌肤相触,燕元烈感到他还在微微发抖。

“少天……”轻唤一声,燕元烈吻吻他额间,一手缓缓顺着他乌黑的长发,“睡吧,朕陪着你,没事了。”

卫少天靠在那温暖的胸口并未言语,只是微颤的睫毛泄露了心事,直到一个温软的物什贴在眼睛上,卫少天才稍稍安稳些。

许久许久,就在燕元烈以为他快睡着时,传来卫少天低低的声音,似乎是梦呓:“他原谅我了。”

燕元烈紧了紧怀里的人儿,轻不可察的勾起嘴角:“嗯。”

雄鹰,他的雄鹰,他就是雄鹰的天,雄鹰只能为他而飞,他不会放手,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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