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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山 第四十四章 毒攻

书籍名:《燕临天下》    作者:粼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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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粼醒的时候,燕都刚好下了第一场雪,傲梅芬芳吐艳。

当时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声熟悉的轻唤,头脑却昏昏沉沉,意识模糊,全身的骨架都叫嚣着颤抖,疲惫万分。

勉强睁开眼,一片迷蒙,燕清粼无助的滚动了几下眼珠,嘴唇翕张几下,嗓子更是难过得讲不出话来。

一只温凉的手放到额头上,稍停片刻:“还在发烧……”

顺着声源看去,是父皇。

“皇上,臣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开始吧。”

燕清粼吃力的睁大眼睛,竟看到还有位留长须的强亮之人,长眉虚髯,一袭素色长衫,倒与这皇宫之地颇为不合,却更显君子方正。

“嗯,动手吧。”

燕清粼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被翻身趴卧在一人怀里,头更是晕天晕地,不过倒有一股菊香萦绕鼻间,闻来犹为舒服,他禁不住摇着脑袋蹭蹭。

“粼儿乖,别动。”

身上的衣服被人轻拉下,燕清粼本能的瑟缩着靠向热源,却在听到这句话时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抱着他的,是君父。

卫少天把他往怀里紧了紧,这边李德富已经把加了木炭的火盆拿到榻边,接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充斥开来。燕清粼感觉有人在他背部敷了一层药膜,热得像火烙,他身体一僵,嘴角泄出轻微的呻吟,一双手倏忽绞紧卫少天的衣袖。

“唔……”

但似乎没人理会他,燕清粼咬着嘴唇,背后的药膜被人从颈部到尾椎一遍遍的捋着,力道均匀,却痛入骨髓,仿佛有一整面的针齐齐扎进肉里,不一会儿燕清粼已是满头大汗。

“粼儿,痛就喊出来,乖……”

燕清粼眼皮瞪不开,想问问这是在做什么却张不开口,接着有人疾点他背部几大要穴,似乎有百会穴、命门穴之类,他感觉不真切,只知道背部难受的快着火了,体内的真气也失控似的四下乱闯,引得腹部一阵绞痛,燕清粼喘息不及,只觉得胃部内不停的往上泛,他干呕几口,顿时疼得满头大汗,却如何也感受不出到底是哪里痛。

卫少天一手抵在他前心,缓缓疏导,一边在他耳边轻语:“忍一忍,粼儿乖,把毒血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了……”

话还没说完,燕清粼胸口一窒,“哇”一口吐出浓浓黑血,接着全身痉挛似的隐隐作痛,不停抽筋。他死命的咬着嘴唇,呻吟声断断续续,只那唇上已是血肉模糊。

“粼儿别咬着……”

迷迷糊糊间,一只手臂凑到嘴边,燕清粼张口就咬住,呜呜咽咽的承受全身的抽痛。昏了痛醒,醒了痛昏,不知吐了多少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直到一碗药汁凑到嘴边,燕清粼睁开汗淋淋的眼睛,他已经浑身脱力,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尤其是那药味闻到就想吐,所以他干脆把头费力的错开到一边,闭眼装昏。

燕元烈腾出手来,捏住他下巴,轻轻把药碗凑过去:“粼儿,必须喝下去,到这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乖乖喝,等你好了,朕绝不会再让你受此苦……”

燕清粼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腥苦的药汁顺着咽喉流进肚里,强忍着呕吐愣是喝完了整碗,接着便是昏天昏地的干呕,直到晕晕沉沉的睡过去,才稍稍安稳些,就连卫少天给他洁身,都没醒过来。

“这样就行了么?”卫少天给他盖好锦被,转身问一旁给燕元烈包扎手臂的风泽平。

“嗯,余毒已清,只是没想到太子能硬生生的挺过来,连眼泪都没掉,不容易……”

卫少天伸手展平燕清粼微皱的眉头,叹口气:“刚才那药是……”

风泽平看一眼燕元烈,后者正试着攥攥拳头:“这小家伙还真是嘴下不留情,咬得这么狠……哦,那药里朕掺了‘清阎滇’。”

“清阎滇?”

卫少天一惊,不可信的望着风泽平。

清阎滇,百毒之王,天下难觅,据说曾经被中原药王独孤虬拿来增强内力、锤炼丹药,一度绝迹。有传说,它既能见血封喉,又能解世间奇毒,是难得的宝贝。

风泽平点点头:“当年太子一中毒,皇上就传书命我找寻‘清阎滇’,但此物实在隐秘,臣费了不少周折,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是巧了,若是太子没有毒发,皇上也会想法儿催发余毒,否则清阎滇作用再大也无效,正所谓以毒攻毒,至少从今往后,太子是百毒不侵了,皇上也可以放心。”

燕元烈起身,李德富立马过来给他披上龙袍:“迷佗香的毒性太诡异,单单只有靠某种解药的作用并不大,再说当年粼儿中的也并不完全是迷佗香,所以朕对于薛德给的解药并为寄予多大信心,与其天天担心凉庭对粼儿做手脚,倒不如来个一劳永逸的解决。”

卫少天细细看了风泽平收集的药渣,眉头微皱:“这药的后劲恐怕小不了……元烈,此事你怎未跟我提过?”

“你在怪朕么,还是怀疑朕?”

卫少天一咬嘴唇:“我…只是担心粼儿。”

燕元烈脸色微凛,挥退李德富,自己上前拉住卫少天:“你也知道,粼儿当初毒发时曾服过‘魂归’,若想让它药性全发少不了‘清阎滇’,朕当时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再说,朕的把握也不大,清阎滇毕竟记载甚少,又何必让你也挂心呢,更何况那时你也无暇顾其它……。”

卫少天一挑眉,似乎也想起三年前那段日子的种种遭遇,便不再论及此事,但心中总归是有些疙瘩,“清阎滇”的确是千金难买的圣药,可对于燕清粼这沉疴连累的身体来说,莫不是一大负荷,若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但事已至此,卫少天也知道燕元烈是怕凉庭那边再做手脚,低叹一口,默默回身给燕清粼咬伤的嘴唇小心涂上药膏——若非当时因薛德发生的混乱事端,他跟燕清粼或许现在是另一番相处模式,但毕竟这只是假设。

“不过,往后两天也够折腾粼儿的,这毒物的后劲的确大,到时想必风泽平也要多费点功夫。”燕元烈走到榻前,抬手摸了摸燕清粼稍长的额发,许久方道:“这才是朕的儿子,快点好起来……”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均是愣在当下,卫少天欲言又止,风泽平一旁拉他一把,轻轻摆摆手,卫少天明了,点点头,回身取了新的浸过水的丝巾,轻轻敷在燕清粼额头,见他睡得乖巧,便也顺话道:“快点好起来……”

燕元烈今天的心绪颇佳,他微微一哂,轻点燕清粼冒汗的小鼻尖,调笑道:“等他醒了,朕就拿他给少天出气!”

听他此言,卫少天眼圈一红,笑得苦涩:“别吵他……对了,你的手臂如何了?让我看看……”

“无妨无妨。”

燕元烈说着便把衣袖稍稍撩开,白色绷带上还沾着些许血丝,分外刺眼。

风泽平看他们一眼,轻舒口气,径自收拾妥当,悄悄退了下去。

接连几天,燕清粼都被折磨的浑身脱力,每隔三个时辰都会被灌一碗腥膻的苦药,然后是黑天黑地的呕吐,抽筋,痉挛,高烧不停,苦不堪言。开始他还略微挣扎些,有时能一掌挥开那避之唯恐不及的牢什子苦药,后来完全是被强行灌进,再后来他根本不知道是如何喝进去的,因为持续的高烧他意识始终游离,昏多醒少。

直到有一天,燕清粼睁开眼,看到的不再是黑黑的药汁,而是卫少天欣喜的笑脸时,他不得不从心底慨叹:造化弄人。

“粼儿,”卫少天抚着他柔顺的发丝,声若柔水,“不管到哪儿,君父都陪着你。”就算死,卫少天也不会让你独自过那奈何桥。

只这温柔的话语,却轻易地就击溃了燕清粼强装的坚强。

他在卫少天怀里狠狠哭了一场,像个真正的孩子,像个幸福的会撒娇的孩子。然后便安心的沉沉睡去,心里却塞满了从未有过的温馨。

燕清粼虽然醒了,但身体亏虚的厉害,多半时候极易疲倦,下床更是万万不能,所以圣君依旧让他老实呆在养心殿,依旧禁足,不过倒是把他的贴身太监萧达招进宫来侍候,毕竟萧达对燕清粼日常起居格外熟悉,照顾起来也放心,而且风泽平每日都会待守在侧,所以卫少天便不再每日留在宫中,赶回去处理积压许久的军务,又是一番忙碌。

这日下午,燕清粼好歹喝了碗红枣莲子羹,便恹恹的靠在枕上睡着了。萧达小心的将锦被盖严,把炭盆调的更旺了些,方跪在榻前仔细守着。他从军营拼了命往回赶,结果回来后既不能进宫,也见不到燕清粼,他跟萧剑不知找了多少门路都不成,皇上下的禁令,任何人都不得扰,最后还是大将军传来的话,让他们稍安勿躁,萧达一行人才冷静了许多。结果当真见到昏睡的燕清粼时,他竟长跪不起,磕头磕的印堂血流不止,倒是卫少天将他扶了起来,温言几句才作罢。

忽然想起风大人的药该送到了,便起身去查探。谁知刚出养心殿门,便看见五皇子燕清悠在门外徘徊,望见萧达到有些腼腆,想来定是被殿外的侍卫阻了。

萧达自然将他引进内殿,虽然圣君下令外人不得扰了养心殿安静,可燕清粼毕竟也需要个人说句话之类,所以便告诉燕清悠,主子在休息,他可以稍稍等他醒过来。

燕清悠点点头,独自走进内殿,结果一阵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心中一痛,几步奔到床榻前,看着病的如此惨淡的燕清粼,鼻间一阵酸楚,轻轻握着燕清粼放在榻侧的手,哽咽在喉。

燕清粼回来如此久,燕清悠从未见他一面,试想上次见他还是燕清粼养病离京之时,没成想三年后重见还是这般光景,燕清悠心中的触动可想而知,尤其燕清粼自病倒后,饮食不继,清减了许多,那苍白得吓人的脸,更是平添几分荏弱,念及素日如此精明干练的人,如今竟被折磨得如斯,燕清悠心中酸楚,一行泪延脸颊滑落,砸在燕清粼同样苍白的手中,弯下腰俯在榻侧,小声抽噎。

睡得浅浅的燕清粼,被手中温热的水滴弄得心神一乱,睁开眼看到双肩耸动的燕清悠,清不可闻的一声低叹,伸过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头顶:“哭甚么?谁欺负你了?”

燕清悠哽咽的抬起头,隔着水雾望向浅笑着的燕清粼,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燕清粼抬手帮他拭着脸上的泪珠,边笑他道:“都长这么大了,怎地还这么能哭鼻子?丢不丢啊?”

燕清悠抓着脸侧的手,下一刻扑到燕清粼怀里哭得更难过:“三哥,三哥,三哥……”

燕清粼被他扑的一阵眩晕,苦笑着揽他入怀,请拍他脊背,也不多说,只燕清悠唤一声,他便低低应一声,已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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