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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雪夜

书籍名:《燕临天下》    作者:粼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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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书房内,案头上摊开一本《兵论》,燕清粼气定神闲得将《兵论》上的话抄写在宣纸上,神情极为专注。

萧达端着一杯茶走进来,站在燕清粼身后,默默的看了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燕清粼也不搭理,一手拿起写满的宣纸,吹吹墨迹,萧达忙接过来:“主子,让奴才来。主子今个儿心下舒爽,都抄起书来了。”萧达把吹干的纸墨放在案头,在一旁帮燕清粼研磨。

燕清粼浅浅一笑,仍旧抄他的书:“嗯,闲来无事,提神运笔,可以激扬精气神儿。哦,舅舅可起了?”

“回主子,大将军还睡着呢。今晨到府时,身体虚脱,嘱了奴才别吵醒主子,才去了东厢房安歇。”

燕清粼笔一顿:“哦,现在也不过正午,不急。你吩咐厨房煲点松仁莲子粥,小心温着,舅舅喜清淡,身子劳累最怕伤胃,喝点温粥好些。”

萧达点点头:“奴才记下了。”却没有离开,只垂了头站在案侧。

“怎还不去?”燕清粼放下笔,端起手旁的青瓷茶碗,轻啜一口道:“嗯,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新芽嫩叶儿的,好香,好香!”

“爷……”萧达面上讪讪的,只管拿眼角瞅瞅燕清粼,说不出话来。

“嗯?”燕清粼不温不火,一手端着茶,一手翻着墨迹,漫不经心的应着。

萧达一咬牙:“爷,那柯子卿参将已经在门外跪了三个多时辰了,这天寒地冻的,昨儿个又刚下了雪,他又是宿醉方醒,奴才怕……”

“啪”的一声,萧达打了个冷颤止了话头。

燕清粼把青瓷碗扔到案上,面色不郁,冷哼一声:“晓得。不是早找人知会他离我远点,现下这是唱哪出啊?苦肉计?负荆请罪?真不够埋汰人!”

“主子,柯参将毕竟是大将军属下,你心里不利索大将军也不好过,早晚都得发作他。既然柯参将已有悔过之心,主子何不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算了,也省得让大将军难做。”萧达整好书卷,拿眼瞅着燕清粼,软言细语的规劝。

“哼,这般回护,难不成收了他什么好处?”燕清粼斜睨他,口却不服气地说道。

萧达也不惧,给燕清粼添杯新茶道:“主子就会笑话奴才。奴才刚刚还听安侍卫说今儿个会有大雪呢,主子莫不是想让那柯参将变成雪人吧。”

燕清粼听罢“格格”一笑:“倒是个好主意!萧达有长进嘛。”遂起身走出书房。

柯子卿跪在院中,衣着单薄,面色发青,浑身僵硬,黑墨一般的头发披散着。安虎站在不远处,正进退两难。

随着淡淡冷香的飘近,眼前出现一双软皮长靴。柯子卿僵硬地抬起头,木然地望向长靴的主人。

燕清粼看他样子,忽然想起初识时柯子卿望向他的眼光,那是一种孤寂的、渴慕的、怆然的目光,竟一时恍然。

“起来吧。”终是酒醉之祸,燕清粼也不想再提,只是这柯子卿三番四次的惹恼于他,实在匪夷所思。也不知是否两人八字相冲,面相不和,还是远远离了才好。再说,这人的底细,燕清粼着人稍稍查了一下,是理越旧臣柯焕然的养子,这柯焕然曾与舅舅是旧交,关系匪浅,只是曾诈取大燕情报陷舅舅于不义。只是,理越兵败后柯焕然被俘,舅舅以死相争其一命。虽成,两年后柯焕然依然离世。舅舅知晓后,因扫墓机缘识的这个养子,以为可塑之材,方带在身边细细栽培至今。不过,燕清粼隐约觉得还少了些什么,不少线索被人为掐断,难以为继。

燕清粼俄而苦笑摇摇头,恐怕是自己想多了,真是无趣。遂要回身进屋,却发现被身后人抱住了腿,燕清粼疑惑的转过身来,望着他。

“殿下,殿下,你……”柯子卿嗓子干哑,每一个字都被北风刮得生痛,颤抖着哀求燕清粼。

燕清粼看着柯子卿灰色的眼眸布满绝望,想他在这烈风中跪了一上午,便软下口气道:“柯参将请起吧,本皇子不再怪罪就是。”

柯子卿如释重负般弯起嘴角,浑身突然一阵颤栗,直直向前扑倒。

燕清粼伸出双手,接住了那苍白冰凉的身躯。

夜色稍暗,天飘着小雪,卫少天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低头不知说着什么,忽而爽朗一笑,一阵北风吹来掀起包裹严实的披风,露出个小身影,正八爪鱼般吊在卫少天身前。

“粼儿不许胡闹,小心着凉。”卫少天把白色斗篷拉紧。

“舅舅,粼儿不想回宫。”燕清粼蜷在卫少天胸前,一双手玩弄着卫少天垂落在肩前的碎发。

卫少天搂紧他,长舒一口气:“若终有一天,粼儿可愿与我畅游江湖?”

“嗯?”燕清粼一愣,不解的望着卫少天。

“咳咳,舅舅失言了。”卫少天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真真糊涂了。

燕清粼目光一暖,扣紧卫少天的脖子,半晌不语。

“粼儿愿长伴舅舅左右。”风声疾过,这话似随风而逝。

卫少天闻言身子一僵,却心下了然,满目深意,终是感激一笑,温情四溢。

且说且行,不一会便到了宫门,出示令牌后,侍卫跪倒一片,卫少天一行轻骑入内。正要关城门时,忽闻风尘仆仆的飞马声传来。

“大将军!大将军!!”

卫少天听见这声熟悉的呼声,忙止了宫门外的侍卫,他从马上翻下疾走出来,正见一身轻甲的将士从马上跌落,踉踉跄跄的跪在卫少天脚下,哽咽出声:“大将军…大将军……救…救我西南民众啊!”

羊胜?看清那人面貌,卫少天一怔,这不是飞骑将军刑之的武卫校尉么?曾经有过几面之缘,是个不错的将领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卫少天心里惶惶,直觉颇为不妙。

羊胜一个大老爷们,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大将军…凉庭突袭……边城……失守了……”

卫少天一惊:“刑之将军呢?”

“将军…将军已经战死!”

卫少天如遭雷击,愣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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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袭、弃、城?你再给我说一遍!”

圣君阴狠的瞪着跪在当下的羊胜,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闻讯赶来的重臣跪了一室,大气不敢出。

卫少天叹口气,略一沉思道:“皇上息怒!西南现处于水火之中,最要紧的是找个万全应对之策。”

“哼,真不愧是朕的飞骑大将军,他刑之死不足惜!!来人,传朕的旨意,将刑氏九族全部贬奴流放!”

“皇上!”卫少天一惊,这样做还不知会凉了多少人心,万不能牵扯如此大。

“怎地?少天觉得朕做得不对?”圣君凤眸一眯,“败军之将,朕还要下旨褒奖不成?没杀他们邢氏一族给朕的西南冤魂陪葬已经是极大恩赐了,还想怎样?”

这番架势,看来是劝不得了。

大学士纪无心略一沉吟,出来解围:“难不成是因为皇上拒了凉庭王的求亲,他才寻隙报复么?

圣君冲他一颔首:“他姬康费这么大周折,无非想给朕个下马威!朕不吃他的敬酒,他就想罚朕一杯。哼,他是老的痴傻了吗?想朕好欺负!”

薛德眼珠一骨碌,进言道:“有句俗话:打狗欺主。凉庭已作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举,皇上自当宣仁义之师,必取民意于天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臣以为,那姬康老贼说不定正巴不得我们发兵前往,如遇陷阱之类,恐怕得不偿失,臣以为还是从长计议才是。”兵部尚书贾信分析的也在理。

“哼,难不成朕害怕了他?”圣君威仪冷漠的目光直射过来,贾信便将口中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俯身跪地。

“皇上,此事若办理妥当,凉庭也必是我大燕囊中之物!所以首要者,要择一干将。”薛德说完,就有意无意的瞟向卫少天。

“薛德,难道我大燕就没有别的将领了?少天常年苦守边陲,你们这些同僚难道竟无感恩之心?”圣君凤眸散着危险的光。

“这……”薛德一时语塞。

“臣愿前往,以分君忧。”卫少天低叹一声,轻轻说道。

“什么?”圣君长眉一挑,随后脸色一沉,锐利地盯着他。

卫少天被他的眼神刺得发冷,却还是俯身跪在他面前道:“臣愿为君征讨凉庭!”

“你……朕,朕不准!”燕元烈走下来站到卫少天面前,伸手抓住卫少天的臂膀。

“皇上三思!”卫少天叹口气,不动声色地抚上燕元烈暴着青筋的手,轻轻摇摇头:稍安勿躁。

卫少天生于长于西南,对边州境况也算熟悉,派他去是最稳妥的办法,尤其是镇国将军名声在外,即使打着名号,也会振奋军心,事半功倍。

现下,西南各区深受打击,派卫少天前往,于情于理都是明智之举。

但是,私心里,不想让他见到那个人,若是少天知道……

燕元烈冷凝的眼中闪过阴恨,缓缓地闭了眼,反手握住卫少天纤瘦的手。

他别无选择,纵然是个君临天下的君王。

清漪殿外,燕清粼沐雪而立,颓然的望着殿内,心里只剩一片空茫。

“殿下,您先回吧,将军有什么消息,末将定会通知您的。”柯子卿望着他苍白的脸,皱着眉。

“你说,舅舅会不会又要回边疆?”燕清粼转过身,猛地抓住柯子卿的手问道:“会不会?”

“殿下你……”心知肚明的答案,却是最难出口。

燕清粼低下头,一片黯然。

柯子卿四处一看,突然说到:“殿下,你看那有一个鼠洞,看我来个直捣黄龙!”逗他开心,或许便不会有那股寂寥的表情;逗他开心,降低心防,或许成事……会容易些。

跑入御花园中,经过微颤的树枝,柯子卿偷偷撒入燕清粼的颈领,害他一阵瑟缩,柯子卿朗声一笑,燕清粼也恼得还以颜色,仿佛忘却了烦心忧思般,玩的不亦乐乎。

那挂在燕清粼腰间的麒麟玉,在冬夜中愈加鲜亮。

柯子卿望着这样的燕清粼,苦笑着不语,只那块麒麟玉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闹了好久,累极的燕清粼倚在柯子卿怀中,迷迷糊糊间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似梦呓般道:“我终是无用,帮不了舅舅。”

这番情态,让柯子卿眼中一湿,心痛得有些抽搐,伏下身吻着他的唇:“不…不是,你不知自己有多好。”

是么?燕清粼努力的挣着眼皮,却似乎有千斤重般……

怎地了?只觉得头脑愈沉,视线模糊,燕清粼眸中氤氲渐起,望着柯子卿炙热的眼神,卿缓缓闭上双目,失了意识。

只留那鲜红的麒麟玉,在夜色中,闪着凄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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