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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夜会

书籍名:《燕临天下》    作者:粼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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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轻…轻点,疼…嗯,嗯,不…不要…呼呼…啊…”

这声音让人听得面红心跳,匪夷所思,婢女太监只敢低头匆匆而过,谁也不敢往这栖幽居居里斜半个眼,只竖了耳朵猜想:是谁这么大胆,竟让三皇子如此…咳咳,陶醉!

若让他们知道屋内的真实情况,估计那眼睛都得“咣当咣当”的落到地上。

“我还没上药呢,你鬼叫个什么劲?”卫少天拿着太医兑好的药,挥挥手让他们推下,结果刚走到床边准备上药就听见燕清粼撕心裂肺的呻吟。

燕清粼拿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卫少天,他知道卫少天正在气头上,所以自然要卖卖乖。笑话,他那里还有许多卫少天未兑现的诺言呢,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刚才在你父皇面前,你可神气得紧。这会子又在我这装什么可怜!”卫少天也不点破,竟自拉过燕清粼,扯下临时敷上的软帕,望着那小却狰狞的伤口,卫少天心下一痛:怎的下手这么狠?

“不会留疤吧?”卫少天低语道,手竟有些抖。在战场驰骋这么些年,什么伤口没见过?怎今天就生生如此矫情,让粼儿知道了倒笑话。卫少天内心自嘲。

但手下却没停,这个药那个膏统统涂了一层,生怕留疤。燕清粼倒觉得哭笑不得,那药效有些麻痒难耐,偏生舅舅涂这涂那,不觉痒更甚,不免动弹几下。

“别抓!”卫少天扯下他不老实的手。

“舅舅^^^^^!”燕清粼嘟着小嘴,悄悄偎到卫少天怀里。

卫少天小心的抱过他,叹口气:“平日里见你是个闲散的主儿,今天怎的就去批了逆鳞?你父皇他…唉。”终究什么未说,苦头都吃了,还说什么呢?

“粼儿真是该死,让舅舅担心。今天犯了迷糊,说了些胡话,父皇不会跟我这顽童较真的。”燕清粼倒满不在乎,从小到大他对于燕元烈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君意难测,圣君更是喜怒无常,他从小就不得圣君喜爱,每每与太子他们捅了篓子,受罚的肯定少不了他,久而久之,他便对这些人敬而远之了。

“亏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孩子,这么小就想娶媳妇了?刚刚还要替人娶亲,你真是好大能耐!”卫少天说着,手指突地在伤口上用力,戳得燕清粼一痛,故意扯着嗓子“哎呀”的乱叫,直到把卫少天唬得变了脸色。

只听门一响,春香端着一碗醒酒茶进来,看到这幅情景,“噗哧”一笑:“将军别被我家主子蒙着了,你瞧他正偷着乐呢!”

燕清粼做了个鬼脸,往卫少天的怀里拱了拱:“舅舅要是我父皇就好了。”

卫少天听后身体一僵,接着就在燕清粼头上敲个暴栗:“休的胡说!乖乖喝了上床睡觉!”转而一叹:“他是你父皇,以后不许这样说,心里想也不成。”

“可父皇为什么不喜欢粼儿呢?”

卫少天一抖,脸色刷白,竟说不话来。

燕清粼抬头望着卫少天,黑嗔嗔的复杂多变,叹口气:“舅舅放心,粼儿不会让舅舅为难。”

卫少天听的窝心,笑着亲他一下,又不免戏谑,方哄着燕清粼睡了,习惯的抚上他的发,吻吻他的眉眼,卫少天才不舍的起身离开,这才发现衣襟还被燕清粼握在手心里,遂苦笑一下,轻轻抽离,才起步离去。

门刚关上,燕清粼缓缓睁开双眼。

刚走出栖幽居,便见李德富迎了上来:“大将军,奴才在这儿等您半天了,皇上叫奴才无论如何请您过去。”

卫少天眉头一皱:“公公且回吧,皇上也该歇着了,明天还要早朝。而且今天少天酒喝得沉,恐冲撞了圣驾,再说少天是个外臣,留在宫中怕招人诟病。明日我自会向皇上告罪的。”说罢竟自向西宫门走去。

只让李德富一人愣在当下,半晌没反应过来。

清凉殿后是一方温泉,热气环绕,犹似仙境。一干奴婢太监恭敬的跪于一旁,只几个奴婢在温泉边悄无声息的伺候着。池边倚着一人,长发散在身后,在水里缭绕起舞,一件单衣半松半垮的挂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胸膛,他微眯了双眼,手臂有一下没一下的滑着水。

殿门外似乎有人哑着嗓子说话,圣君眉头一皱:“李德富回来了?偷偷摸摸的做甚?给朕滚过来!”

只听耳边有人急匆匆往这边赶,半路上似乎还跌了一跤,不一会李德富颤颤巍巍的跪在圣君面前:“奴…奴才该死,没有留住大将军。”

闻言圣君脸色沉凝,那抹温柔渐渐从眼底消失:“蠢奴才!朕要你何用?”

李德富忙叩头:“奴才该死!”

一边伺候的小顺子急忙端着一碗茶走到圣君面前,一弯腰:“皇上,茶。”

圣君自起身端过青瓷茶碗啜了一口,“噗”的吐出来,怒道:“什么狗屁茶,这么难喝?”

小顺子极小声地说:“是…是皇上平时最喜欢喝得西湖龙井。”

圣君厉声斥道:“还敢顶嘴?”

小顺子连忙跪下:“奴才不敢。”

圣君一脚踢翻了案几,骂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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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二更,燕清粼踱到窗边,问道:“来了?”

萧剑跪在地上:“来了,主子要把他带到这里?”

燕清粼一点头,目不斜视的望着窗外。

只听“吱呀”一声,门外走进一人,身披紫衣,面貌俊美,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竟像披了一件羽衣。此人不是东方慕平是谁?

燕清粼不禁内心暗叹:真是一个精彩的妙人!

走近了才发现,东方慕平的动作竟有些迟缓,每迈一步都相当困难,燕清粼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的拿过坐垫放在一旁的竹椅上。

东方慕平面色一愣,旋即笑了,接着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有何事?”燕清粼开门见山。对于东方慕平,他让影瞳作过调查,对他的底细了解大概,只是不知他特地登门所为何事。

“我只是…想…谢你。”东方慕平面色微变,低声说道。

“哦?你与耶律将军一事?”燕清粼眉毛一挑,他不信。“本来就与我无关,没必要去四处聒噪招人嫌。”既然你不说,我也装糊涂。燕清粼心下有了计较。

“呵呵,你还是那么小心。”东方慕平也不恼,端起桌上的茶轻啜一口。

“小心使得万年船。”燕清粼不痛不痒的补充道。

东方慕平不禁哑然:“你果真只有十多岁?”

说起年龄,燕清粼显然不悦:“你也比我长不了几岁吧。”你还上战场了呢,燕清粼腹诽道。

东方慕平脸色惨然,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微启的窗户,一阵凉风袭来,燕清粼有些瑟缩。

“想听我说说自己么?”他没有回头,只是接着说:“你不想听也没关系,只需在这儿待一会就成了,我心里头藏了一些话,若不说出来实在是难受得紧。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他的话没说完,转过身来望着燕清粼,面上的浅笑不曾变过,只眼里多了一份浓到化不开的忧伤。

如此一个天仙似的人物,又这样一副神情,只怕是任谁都开不了口拒绝他吧?

燕清粼不置可否,也起身来到窗前,与东方慕平站在一起。他虽不愿与这个人有太多牵连,却因挂记著他先前那股忧伤,竟一步也挪不开脚了。

东方慕平长舒一口气,仿佛积起了勇气,方才不急不缓的开了口:“我要说的,是一个很潦破的身世。我是北辽的小王子,有个三个很出众的哥哥,但最让我崇敬的是大哥。他是嫡子,从小便有出众的外表和天赋,十几岁的时候就带兵出征,建功立业。我娘曾经是大哥的母妃的陪嫁丫头,据说勾引辽王有了我,却因难产而死。在宫廷之中,没有娘亲,没有家族,我受尽欺凌,这兄弟身份差别之大,岂止天地?大哥与我差了好几岁,感情称不上亲密,再加上他又是年少轻狂,受他母妃挑拨,对我几乎恨之入骨,几次三番看到我被下人羞辱、被他母妃责骂都漠然视之。而那我竟也渐渐得由崇敬变得憎恨起他来,你道是为了什麽?”

说到这里,他微顿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燕清粼若有所思,只是抬眸看着东方慕平,眼里暗光流转,

过了许久,东方慕平才接著说了下去:“我从小就受尽欺辱,被三个哥哥骂得住狗不如,但我并非没有能力,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只能忍气吞声,就这样一直一直……活在了另一个人的阴影之下。拼命的练武,却如何也得不到任何人的肯定,不断的被忽视,终于我的心……扭曲了。我知道父王贪恋我的美色,就不顾廉耻的爬上他的床榻,忍辱取悦他,只盼得到一星半点的机会。结果我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能带兵历练,但似乎没那么简单,因为我没有任何根基,没人愿意帮助一个没有胜算的主子,而我那个父皇也不过把我当作泄欲的玩物,后来哥哥们知道后,他们尤其是我大哥甚至用鄙夷的眼光把我刺的遍体鳞伤。我…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你明白么?我…不能容忍……不能……。从那时起,我的性格全然变了样,一心只想著要超越他们,不择任何手段,执著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然后我再去羞辱他们……”

“我开始寻求良木,但我没有钱,没有势,只有一身沉鱼落雁的皮囊,我曲意逢迎,委身于人,几次三番差点死于床第,这该是多么可笑?有些人骨子里不敢与大王子作对,但又垂涎我的美貌,竟……”东方慕平握住窗前的横木,手上青筋暴露。

“终于遇到耶律雄才,他对我的身体分外痴迷,不仅助我取了军功,还保我周全。结果却是,人前受人尊崇,人后被人取笑,我没有一丝喜悦,而现在他对我玩腻了,竟让我取取悦他人,我……我不过刚刚十岁又三,却常常觉得生不如死,嗟叹不济。直到偶然一次,听到一位公子的妙语,方才觉得释然。”

东方慕平转眸望着燕清粼,一副若有所思,只听他轻声唱和:“月寒,神伤。薄酒阑中万里勾栏,旧事何处藏,人间一梦,妄自空浓情。将容颜上浓妆,离歌黯黯,人若菊花淡。只因梦里梦外,自相望,又难忘。不知是客,恨苍凉。蓦然起首,怎是浮生不若梦?”

燕清粼呆呆的看着他:“你…竟…”背过了我的这首曲子?

东方慕平忽然笑了起来,一双眼柔情似水,低声说:“你说……我是不是相当愚蠢?”

燕清粼摇摇头:“这事情本没有对错之分,且看他自己认为这样做值或不值。若是自己认为可行,纵是万夫唾骂又当如何?既然选择了,就莫后悔。”

东方慕平转过身去:“可已经是肮脏杂碎,只怕污了旁人的眼。”

燕清粼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我当时并无此意,并非说你…”并非说你是肮脏的,燕清粼本想说出这话,可如何也开不了口。

尴尬的沉默,两人都默默不语。燕清粼虽然知道东方慕平在北辽的处境,也曾经怀疑过,只是没想到内幕竟是这样龌龊难言。

“若是你的话,或许当真可以结束这一场荒唐的闹剧。”东方慕平故作轻松的抖抖肩,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让人不忍睹之。

燕清粼低叹一声,上前揽住他,没想到东方慕平高出燕清粼一头,身子却这般清瘦。怀中人身体一僵,作势要挣脱:“我…我污了…”

燕清粼一指抵在他唇上,阻了未竟的话语,那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孩童般的顽皮嬉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慕平如此聪明,该明白我话的意思,何必如此自轻自贱呢?”

东方慕平身子一颤,将头靠在燕清粼的肩上,朦朦胧胧的望向窗外:“为何不让我早点遇到你?”手臂用力紧紧地把燕清粼箍在手臂里,抽泣出声。

东方慕平走后,燕清粼伫立在窗前,久久未动。

萧剑轻轻为他披上白狐裘,退在一旁静静的注视着他。

“爷。”萧剑终还是打破沉寂。

“嗯。”燕清粼自坐回椅中,喝着那壶茶。

“爷…”萧剑有些踌躇。

“讲!”

“东方慕平能信么…”

“呵呵,萧剑萧剑,枉你剑法精妙,御心之道真真假假,无需多言。”

“可那东方慕平万一…”萧剑咬着下唇,后话全被吞到肚子里。

燕清粼嘴角冷笑:“他是真是假,总得赌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燕清粼本没有可输的资本,赌的就是一份心情。

“属下万死护爷周全!”萧剑单膝跪地。

唉,又让他担心了。

茶既冷,月偏残,只怨曲高弦易断。燕清粼将萧剑扶起,缓缓走进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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