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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相

书籍名:《无方少年游》    作者:四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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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吹来有点微凉,一座村子孤落落矗在小山脚,没有一丝人烟。
  公子一行众人步行至清水村时,大家看到有个青色的人影正坐在箱子上,在那条标有“清水村”的驿旗下,呆呆出神。
  杨晚抬头看去,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淡淡的目光,脸上的表情似乎永远如出一辙的木讷呆板,不动的时候静止如山涧凝涩的山泉,闪动的时候灵敏轻巧如雪间掠过的麋鹿。
  她侧首看了下身旁的少年,也是一张呆呆的脸庞,微笑着对他说:“杨朝,你们两个是兄弟。”
  杨朝看了眼初一,初一早已站起,立于道旁。
  两人的眼光在空中相遇,均都未回避。初一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冷漠的双瞳里夹杂着一丝茫然,那双眼睛在回到身旁女子面庞上时,才恢复了凝重清明。
  初一心里喟叹一声,察觉这个看似木讷的少年一定大有来历。
  在刚才的混战中,旁人可能无暇他顾,但是初一注意到了几个人的事情,这名少年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武功招式平淡无奇,在堪堪使了一招避敌后,每次很危险地滑过杀招,身形晦涩迟缓,似乎在极力思索下招出手的方式。但无论敌人怎么进攻,都不能伤及此人要害。
  赵老爷又恢复了他的雄风,大步走过去,在初一背后大力拍打:“初一这毛小子不错,逃跑比谁都管用。”初一的身子被他拍得歪歪斜斜。
  公子仍然一叠声地咳嗽,夫人和小姐花容失色的脸略显困顿的疲态,靠在墙披上微微喘气。
  赵老爷腆着肚子,很有几分老爷的气势:“今晚就在这里落脚,初一小四赶了五天车,好好睡一觉。其余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初一见公子一点头,就转身朝黄泥搭成的村舍走去。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像狸猫踩在瓦楞上悄无声息。
  小四看着眼前的青衣小厮抬手掀起门帘,看都未看眼前情景,倒头就睡在了土炕上。
  小四盘腿坐在炕尾,闭目养神。
  
  夜里漆黑一片,几点孤星点缀在黑黑的天幕上。
  清水村里万籁俱静,在不起眼的村尾土房里,闪跳着一两点微弱的烛火。
  青羽鞭静静地站在房外,她的身上还背着那只锦缎长盒。
  烛火上映照着两人晃动的影子,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房内响起:“今日境况如何?”
  另一个影子似乎低头沉吟着,声音低柔年轻:“师兄所问是何事?”
  “初一。”
  “一切如常。”
  “看出他的武功来路了吗?”
  “今日他划起沙石暗助赵前,化解三路攻势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武功之强已初现端倪。”
  “他到底是何来历?”那道年长的声音继续追问。
  “从他躲闭‘梨花枪’赵云飞脚法来看,下盘稳固,走的是巴蜀王家的路子。”
  “巴蜀霸王枪?”
  “正是。”
  “这套枪法仅是有所耳闻,一百年来失传已久!”
  “师兄,这个人的出现本来就带有匪夷所思,他不管做什么事现在看来也是可能的。”
  房中许久没有声响。过了一会,继而又响起话语:“我看过他出手,用的是岭南宇文家的移花接木手法。”
  “可以肯定的是,初一博取百家之长,内力深厚。”
  “的确如此。”
  “初一夺去梨花枪,使了一招‘万绽春雷’力道火候恰到好处,很难相信他不是霸王枪传人。”
  “那银鞍梨花赵云飞在江湖中枪法排名前五,居然被他夺去兵器?”
  “而且是一招。”
  烛火中有个人影在慢慢踱步,良久抬头:“武功果真是深藏不露。”
  “今日一战混乱不堪,所有人都很自然地藏匿到草中,避开弓箭流矢的袭击,只有初一拒守道上,看似愚蠢轻敌,实则不然。”
  “哦?”
  “先前他将病公子聂无忧提到草丛之中,只是初初遇敌还探不清来人目的,等病公子发令保护箱子时,他再也不肯避回草丛,此时可以看出几个问题。”
  “说下去。”
  “一,敌人的目的是阿羽背后的龙纹剑,是以集中捕获青羽鞭。”
  “二,先前那拨人没察觉箱子对我们来说极其重要,仅是派出一条梨花枪应敌。病公子下令初一护送箱子先行撤退,不仅向第一批人暴露了此物的重要性,而且明白告诉后来居上的唐门他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果然,箱子护送离开后,他们就肆无忌惮地放火。”
  “三,初一跃上马车后,百忙之中还抬头看了镖旗,肯定判断出了晚来风向,他堤防火攻是以苦守也不随意躲避,是个心细如发之人。”
  “四,从他震断枪尖棍棒扫敌来看,似乎不忍杀生,应是宅心仁厚。可他先前提起病公子,用人来探测敌人动机,此法又不似忠良之举。”
  房内踱步之人微微一笑:“真是个奇怪的孩子,难怪深得我心。”
  “师兄坚持认定见过此人?”
  “我敢肯定我一定见过他,是在漠北一带有过一面之缘,他的眼睛我忘不了。”
  “我自行将他装扮成和他面目表情极为相似的木讷呆板之人,他也并不在意。”
  “有何不妥吗?”
  “如果是女子,对于容貌甚是看重,但初一不为之所动。”
  “你的意思是……”
  “不错,师兄,初一正是女子。”
  房内的诸葛东阁转过身,对着微笑的白衣公子孤独凯旋,沉声问道:“你可肯定?”
  “药王传人何曾出过一次纰漏?”
  “难怪她从来不主动询问于我,是为了堤防我把脉探出她的秘密。”诸葛东阁长叹一声,“何苦拖一个女子卷进辟邪是非。”
  “那日若不是近身给她易容,这个秘密很难发现,只能说,初一太谨慎了……”
  诸葛东阁垂下眼睑,凝声吩咐:“终是我连累她奔波,日后定当尽我们一切所能助她脱险。”
  “师兄为何对初一如此关怀?”
  “我四十年来占卦天象从未失测,而初一那一卦相显示,她突临无方,绝不寻常。”
  
  “阮四。”
  黑暗中响起一个低缓的声音。
  黑衣少年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
  小四心里吃惊不已,这个初一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坐着,自己浑然不知,如果他想取自己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你是谁?”小四淡淡地发问,人已站起,朝窗边慢慢靠近。
  “初一。”
  “初一只不过是个名字。”
  “无关轻重之人。”
  小四的右手已经慢慢搭上左臂。
  “留点力气吧!没必要同根相急。”初一淡淡的眼光掠过阮四的手,他知道快刀阮四的刀在哪里。
  “你怎么敢肯定我是谁。”
  “湘西阮氏,五代习刀,刃似蝉翼,光似琉璃,厚积薄发,所向披靡。”只能说很凑巧,我见过先祖阮西刀法,所以我知道你是谁。初一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两句。
  阮四坐了下来,闭上了嘴巴。
  两人在黑暗中静默着,窗棂上滚过浓浓的风声。这个寂静的夜,除了夜空传来冷燥的风,世界里剩余的,似乎只有令人窒息的黑。
  “阮四,你为什么来这里?”过了很久,初一迟疑地问了一个问题。
  阮四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声音。
  初一突然长身而立,身子在空中姿势优美旋转两圈,在触及地面时,右手由上而下拉出一道凌厉闪耀的光线。
  阮四冷淡如石的脸看了这一招后终于微微变化,他不由得站起,凝视着初一。
  初一静静地站在这个坚硬冷漠的少年面前,平视着,看着他冷光四射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冷彻见底的双瞳,淡漠木讷的面容,阮四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你怎么知道‘流刃’中的最后一招?”
  初一看着越来越冷冽的眼睛,那个坚强冷漠如花岗岩的少年,双眼竟然带有血红的光。那个在万军之中抿着坚毅的嘴,挥动稳定的刀的少年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被看穿后的惶恐和无措。
  初一平静地说:“这是不传之秘‘流刃’的第三招,也是最后一招。众人皆以为快刀阮四杀人只会反复一招,又怎见流光后的华美一击。”
  阮四的手格格作响:“你到底是谁?”他压抑着声音,偏偏无法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流刃’的空灵碎影,岂是我这凡夫俗子能够效仿?”初一不改语调的平静。
  阮四马上冷静了下来,他突然忆起刚才的初一的确只是有招式的绚丽而无刀法的心得。他的眼睛黑黝黝的泛着冷漠的光,眼光一直在初一身上移动。
  “你不必担心我,对于你而言,似乎我窥探了你的秘密;只能说我有缘得见先祖的刀法而已。”
  初一看到阮四又恢复了先前的堤防与冷漠,微微一笑,不过透过这层僵硬的脸皮,这种笑容很难得传达到意。
  “我们现在好比是同一条线上的蚱蜢,再互相揣测,恐怕错失良机。”
  “说来看看?”黑衣的阮四直视着对面的青衫少年,口气里满满的是怀疑。
  “你可曾见过一种‘乌丸泥’?”初一突然发问。
  阮四直接闭上了嘴巴。
  “这种乌丸泥顾名思义,是形如墨漆,味如焦泥的东西。重要的是它是西域的贡品,精湛易容术必不可少之物。”
  阮四好像听懂了点什么,眼光停留在初一的脸上。
  “孤独镇主给我们易容那晚,我用指甲刮下一点回房后仔细闻过,正是乌丸所制。”
  “初一的意思是……”
  初一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伴以乌丸易容的面目是不能恢复的。”
  阮四坚毅的面部已有一丝动容,他迟疑地开口:“神算子为什么要使用这种药物?”
  “很简单,因为我们最终一定会死,所以没必要恢复本来面目。”
  阮四直直地站着,初一目光平静,说出此话时让人觉得好似是无关紧要之事。他追问一句:“什么意思?”
  “此药如此名贵,易容之后依附在脸庞之上,至死也不能揭下。神算子想必让我们一举成功不留后路,因此根本不会担心回头还为我们恢复面容,在他看来,我们就是死人。”
  房内又恢复了漆黑和冷清。
  阮四的脸隐藏在孤独凯旋精湛易容之下,很难看出他真实的想法。初一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地闪着光彩。
  “今日一事,初一看出了多少?”
  初一走到窗前的木椅前,默默地坐下,靠着椅子低低地说:“负责白日盯防我的是病公子聂无忧,很显然,他不是赵老爷这边的人。”
  “何以见得?”
  “我提起他放在草丛之中,触及过他的脉络,脉象微凉,身体孱弱,一直咳嗽,正是传闻中足不出户的聂无忧。”
  “赵老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羽鞭、杨晚、呆呆的少年这三人是孤独镇主的人,想必是为了托付龙纹剑一事;赵老爷,你,我,马连城,长风镖局是一起的,而病公子聂无忧一定不是我们这批人里的……”
  “马连城也来了?”阮四着实吃惊了不少。
  “‘紫衣怒马,秋色连城’,的确是塞外马王马连城。今日不是他在马上那一手,很难看出久负盛名的马王也为辟邪少主奔波。”
  阮四吃惊不已,单是打破禁忌的聂无忧就让他微微动容,再加上马连城,来路不明的初一就让他不易平静。
  “初一如何看出这些来的?”
  “我误打误撞进入辟邪青衣营中,除了辟邪中人,搜集的江湖众人资料齐全,有的配有详细图画说明,足见辟邪搜罗情报力度之深,因此要看出以上众人也并非极难之事,阮四也是如此。”初一说到这里停顿,微微一笑。
  “聂无忧不是辟邪之人?”
  “不是。”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咳嗽。”
  初一看到阮四直视自己的眼睛,转过目光看向窗外,接着解答他的疑问:“试以七星之首的病公子聂无忧,绝非泛泛之辈,怎么会抑制不住咳嗽声,向别人示警呢?”
  说罢,脸上仍是一片木讷呆滞。
  “是不是,聂公子?”
  阮四心下一惊,凝神看去,窗外胡杨树下飘飘荡荡地站着一个人影。
  来人轻轻咳嗽几声:“说的好,初一。”
  阮四刚还看到病公子站在树下,语声一落,也不知怎的就来到窗前。
  “外面风大,公子请进。”
  病公子像片纸般飘了进来。他的肤色惨白,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竟然泛着幽幽的冷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初一脸上:“初一认为我是向谁示警呢?”
  “这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江湖之事我仅是略略揣测一二,其余不明了之处还请公子明示。”
  病公子的嘴角微微勾动,他的眼光一瞬不移初一的眼睛。
  “十月十日我接到孤独镇主传信,请我十日后在青龙会合,负责组织押送一只箱子。”
  “以公子之力,护送箱子易如反掌,只是不知为何一路上频频发声警示刺客?”
  “我依照镇主之意。”
  聂无忧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脸色平静,眼睛冷澈见底,不生一丝波动。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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