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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密 报

书籍名:《十佳女》    作者:花朵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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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大人!”苏幻真听了面色发青,却碍于容锦的身份不好发作。

“苏大人息怒,”我闭着眼,扶着额角,心中哭笑不得,“容大人这是在和您开玩笑呐!”

我虽是这样为他开脱,他却半点不配合,只是笑而不答。

他收拢了伞,白皙的指尖微微提起缎墨流光的前襟,接着便一步跨进了朱红裱金的门栏。他站定了身子,手轻轻一抬,将那柄伞掷入五步开外的深桶中,动作一气呵成,犹如投壶般轻松戏谑。

长身玉立,神风俊逸。

却是七分高调,三分放肆,引得苏幻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颜大人说得是,”容锦偏过头,尾指撩起粘连在鬓角的湿发,如玉的脸庞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与口中的语气一般,没有半分的恭敬,“下官当然是在开玩笑了,怎么?苏大人生气了?”

其实,在我一番细想之下,苏幻真骂我是“小白脸”也并不为过,至少和容锦相比,我算得上差了他一大截子。

容锦出生便是一品郡君封号在身,五岁皇女伴读帝师亲授,十二岁御赐京郊封地,十五岁俸禄已与皇子比肩,十七岁做了实际上的督察御史。

这样的尊贵,放眼整个宗室之中,与其匹敌之人鲜少。

也因为他自来身世显赫,早已养成了骄纵跋扈、不可一世的性子,而十七岁便官拜正三品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他仗着身份高,资历深,在朝中一向是横行惯了,朝中自也无人敢轻易忤逆他。今日苏幻真算是触及了他的逆鳞,而他只是顾左言他,一言带过,这般得客气,已算是面子里子给足了她。

毕竟,我还在苏幻真的手底下,多少他还顾忌些。

话虽如此,可苏幻真的脸色却并未缓和,冷哼一声道:“容大人的气,老妇怎么敢生,朝中或许老妇比你官阶高,可容大人还一品郡君,身份可比皇子,老妇生您的气不是给自个找不自在吗?”

容锦的雪貂外袍上,凝了一层晶亮的水珠,随着他的脚步轻颤,水滴沿着油光水滑的毛针颗颗落下,在一品正红的地毯上蜿蜒而过,留下一条深色的水痕。

“多谢苏大人还记得下官还是个郡君,”容锦挑着眉,低头掸了掸肩上的水珠,片刻又扯出一丝轻笑,抬头道,“夫妻本是一体,希望大人也记住了。从前的事既然都过去了,多说无益,且大家都是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

一席话说得软中带硬,颇有几分得势者的骄横。

我已能余料苏幻真就是暴跳如雷,也只能憋到内伤的模样。

“容大人这可是在威胁本官!”

果然她已面色青黑,却只能拧着眉头斥责道。

“容大人,苏大人是长辈!”我现在已是一个头两个大,低声提醒容锦。

容锦好似没听见一般,只是凭空笑了笑。

“诶呀,苏大人这就错怪下官了,”他佯作一副惶恐的模样,眉眼之间却满是谐谑,勾起嘴角道,“您也知道这官场的事,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您看有人功业千秋,有人万人敬仰,将来的事,谁都不好说……俗话说得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好,说得好,老妇暂且记下你今日的说辞,”苏幻真收拢了怒气,指尖抚摸着腰间的金鱼袋,冷笑着道,“老妇睁大了眼,必要真真切切地看着颜大人,到底如何一飞冲天的!”

“苏大人……”我被她最后一句嘲讽刺得一怔,拧聚着眉心开口想要解释。

“颜大人,你尽可以大展拳脚,”还未等我说完,苏幻真便打断了我,眯着一双眼面上带着几分冷意,“你放心,老妇曾经答应过未卿,绝不会在朝堂的公事上难为你,老妇向来说一不二,以后就等着看你成王成相!”

说完,她便匆匆拂袖而去,冲散了身后的一片烟云。

而那香炉里依旧白丝缕缕,如蛛线般轻软绵长,吐丝结网,盘错相绕,重新汇织成了薄雾迷霜。

我心里默默叹气,转过身便对上容锦闭着双目眉头轻蹙的脸,他睫毛纤长,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薄唇紧抿,拢成一线。

似是自伤中带着隐忍,隐忍中又带着抑郁。

“怎么了?”我盯着他的脸轻轻问道。

再睁开双眼,他清澈的凤眼中已找不到半丝情绪,连那眉间的愁结也难觅踪影。

仿佛刚才的一幕就是我的错觉,他的脸上依旧是风和丽日,云淡月明。

“没事,”他扬起嘴角淡淡一笑,顿了片刻又小心问道:“那个……苏未卿怎么了?”

这事要我如何启齿?

难道要我告诉他,他的妻主正被另一个男子惦记着?或是与他倾诉一番,那人当初有多痴情,现在有多痛苦,而知晓了之后的我又有多内疚?

我说了痛,他听了更痛。

不过都是庸人自扰,无事生非。不可说,不可说,一说皆是错。

我一语不发,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他见我不语,也不再追问,挂在嘴角的笑容复而加深了几分,对我勾勾手,身子向一转,渐渐向内殿踱步而去。我则一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他留给我一个浓墨重彩的背影:青丝带雨,貂袍微湿。白袍红毯,是旖旎逶迤,也是风流委地;广袖飘逸,是黑缎流光,也是墨色留香。

一路穿过烟绡氛氲的帷幔,珠贝云母的屏风,青瓷玉碗的物架,扬起清风阵阵,送来暗香浮动。

那是我熟悉的月麟香,从前他的身上有,现在我的身上也沾染了,只因为我们是夜夜相对的夫妻。

我跟在他的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我们中间隔了一层眼不可见、手不可触,却实实在在横在中间的隔膜,让我心头一紧,只想快步追上去,可追上去之后我又能如何?

自那夜之后,我便觉得我和他之间,便是身体贴得再近,心也遥不可及。

也许是亲极反疏,心里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所以事事都在顾忌着对方的感受,反倒丝丝入扣地揣摩,小心翼翼地行事,生怕让对方丝毫不快。

因为深爱,所以我们常常避重就轻。

内殿的尽头是一张黑漆描金的罗汉床,上面锦缎铺设,软垫陈横,两边则是两棵一人高的盆栽冬青,枝叶青翠欲滴,红果累累如珠。

旁边是一方汉白玉砌制的莲池,隆冬时节,地龙送暖,宫里的能工巧匠们能叫莲花开花,于是青莲吐蕊,碧叶田田,水明如镜,隐隐冒着飘渺如梦的白色水雾。

他脱□上的外袍,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搭在中间衬着银红缎子的小几,双目低垂,盯着袖口上的银丝滚边默默出神。

“今日怎么到来飞泉宫了?”

我将手中的食盒搁在了小几上,侧身坐到了他身边。

他纤白的手指微微发红,今日冷雨寒风,他一路打伞过来,想必是冻着了。我握住他的手,果然冰冷刺骨,不由眉间轻锁,唯有用自己手上的温度让他暖起来。

“我没事,”他抬起头,对我浅浅一笑,清亮的眸子含着淡淡情愫,额前的发丝挂在眼角,悄悄掩去了眼梢,似也掩去了心事,“刚才陛下召见我。”

“有什么事?”我握着他的手,抬眸问道。

“都是大理寺的事,”他轻轻抬眉,温言细语道,踯躅一番,又道,“你可怪我刚才说话冲了些?”

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你一席豪言壮语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一飞冲天也好,一鸣惊人也罢,往后的事也不外乎成王败寇的结果。

好了,我权势在手,她自然可以心服口服、毕恭毕敬;不好,我处境堪忧,怕也来不及在乎别人如何看我。

我笑着摇了摇头,将他的手轻轻抚摩着。他十指尖尖,修长如玉,握在手中柔腻莹润,只有食指指节处略带硬茧,那是去年为了与我赌气,学了开弓射箭留下的。

我指尖轻轻抚过,心里有些舍不得。

他的目光温情脉脉如春水,在我脸上流连了片刻,又轻飘飘地落到了小几上的食盒上,口中一顿,转而又勾了勾嘴角,深深地看着我的脸问道,“这食盒是……”

“哦,这个,是安迟送来的,”我手指敲了敲盒盖,偏头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眉头微动,像是心头不快,赶忙澄清道,“他大概是送了什么消息来了!”说着便立刻将食盒打开。

食盒共分三层,层层打开,里面一层一道菜,松子鱼、竹荪鸡汤和如意卷,可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见到只字片语。

“你在那菜里翻翻,我来看看食盒里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门。”

容锦嘴唇抿紧,接过空盒,一边敲击辨声,一边附耳倾听,我则拿着筷子在鱼肚、点心里拨拨拣拣。

“有了!”容锦眉间一松,低声道。

原来漆红盒底的木板是活动的,只要轻轻推开,下面的夹层露了出来,那夹层不过略空些,容锦向来心细,轻而易举便找到了。

那夹层里只摆了一张薄薄的小纸片。

容锦瞟了一眼,面上的神情立刻凝重了起来,他捻起纸片,搁在了我面前,示意我看。

纸上只有潦草的四个字:“龙胎已临”。

我心中一惊,暗苦道,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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