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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佳 期

书籍名:《十佳女》    作者:花朵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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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七月初七,东齐的未婚男子便有采柏叶、桃枝,煎汤沐发的习俗,据说在这天用这种汤药沐发不只可以让头发光彩秀美,还可以使人心灵手巧,最重要的是可以保佑早日嫁个称心的妻主。

读书人除了晒书,还要在天井焚香设案拜魁星,保佑自己或是家人早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以往这两样也只有府里的下人私下弄,今年却与往年不同,我明年便要参加朝廷的考核不说,府里更是来了不少宫里的内官。

吃过午饭,陈叔便吩咐下人煎好汤药,送到了内官和容锦那里。另外还吩咐琴筝和墨砚将祭案设到我院子里去。

祭拜之前必要沐浴,两个小厮抬来浴桶装满水,琴筝和墨砚取来美人绣屏风,又将猪苓和毛巾摆在桶边,几人才退了出去。

我试了试水温,便脱了亵衣,丢到地上,滑进了水里。

我长长舒了口气,不禁想起晚上几人必要结伴同行,心里涌起了一丝烦闷。

我趴在桶壁上,下颚搁在手臂,看着水珠顺着肩头滑落而下,最后在手肘滴落到地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迹。

我正望着水迹发呆,忽然听见京如在门外大呼小叫着:“姑姑,姑姑,你在吗?”

接着墨砚的声音在外响起:“公主殿下,我家世女正在沐浴。”

“那好,我去偏厅等着。”

我只得无奈地从浴桶里爬了起来,擦干身子,穿上干净的亵衣,喊了琴筝和墨砚进来,匆忙梳妆穿戴好,才去了偏厅。

京如正在看着墙上新裱的锦鲤芙蕖图,那画是前些日子未卿画的,上面还有署名。见我来了便笑着指着那画道:“这画是姐姐的那心上人画的吗?画得挺好。”

我点了点头道:“公主来就有话直说吧?”

我这个侄女虽然不过十一岁,人却生得精怪,再加上从小在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情世故通透的很,全然不似黄口孺子,到好似个知音识趣的大人。

京如笑了笑道:“到底是我姑姑,我也不瞒你。”

她见我瞟了她一眼,笑得越发灿烂:“小时候觉得看你和表哥在一起特别相称,却不知你们怎么就没发展出点什么?”

屁大的小孩还敢说什么小时候,也没见得她现在就算已经长大了。还有,什么发展,眼下都已经不自在了,还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我撇了撇嘴,见四下无人,便龇牙道:“大人的事小孩少过问!”

京如吐着舌头道:“我有次无意中听表哥的小厮说,表哥屋里有个箱子,里面全是你的画像,我当时听了就惊倒了。”

我听了便愣住了,脑子有些闷。

原本以为真如他所说,那画但凡美人便都有份,虽然这话也不是全信,但至少心里也算放下了几分,现在再被京如这么一提,我倒真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京如看了看我的脸色,以为我不信便道:“怎么不信?也是,换我也不信,说实话,我还从没见你们心平气和地说过两句话。”

“这事你还和谁说过?”我认真问道,见她摇头,便一字一句对她道,“这事不能说!知道了么?”

她便失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想撮合我和容锦,从前就常和我说,容锦如何如何好,天下的男子只有他才配得上我,我一直把它当做小孩的疯言疯语。

容锦就像鲜艳的火光,只是注视便能灼伤双眼,京城有那么多女子前赴后继地去做飞蛾,我却不愿再锦上添花,而到了现在我更是不能那样。

拜过魁星,已到申时。

等到容信来的时候,我正和京如、容锦一起用点心。

容信见了京如便开心地将她抱了起来道:“快让我看看这么标致的小姑娘是谁?”

京如被她搂在怀里呵呵直笑:“这不也是个大美人么!”

我看着她俩,不由说了一句:“看着两人,一见面就相互戴高帽子。”

身边的容锦勾嘴一笑,道:“我姐那是小孩心性。”

刚说完便一怔,我们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我不由看了他一眼,他妩媚的凤眼低垂,眼中的情绪早已被如扇的睫毛掩藏,微湿墨黑的秀发松松挽成发髻,露出一段莹白的后颈,生生晃到了我的眼睛,一恍神,心里便想起京如对我说的话。

狼狈地撇开眼,我扯起笑颜,对容信道:“来得正好,刚好来吃点心,吃完我们便去千叶湖游湖。”

容信和京如大声叫好,容信端起一碗莲子银耳汤便喝了个精光。容锦见了便皱眉,埋怨她粗俗,容信不以为然,挑衅似的将袖子抹了抹嘴,气的容锦面色立刻青了。

千叶湖的夏荷是京城一景。每到夏季,便有连天的碧叶铺满湖面,娇媚的荷花竞相开放,许多京城人家都会租了船泛舟湖上,采莲蓬摘荷花,喝酒赏景。

正巧府里有艘画舫,平时便泊在千叶湖。当年小姑受宠,那艘画舫便是外祖母买来送给小姑的,后来小姑离了家,这船便停在湖中鲜少再用,因此今日出游连船娘也是新雇的。

眼看就要立秋,过了申时暑气便降了不少。我们四人一道上了画舫,站在脚板上,只觉得微风习习,吹起莲叶如碧波万顷,花朵和莲蓬也跟着摇曳生姿,全然倒印在微波荡漾的湖面。

得了令,船娘便开船了。

此时正是天□完之时,我们几人坐在船头,眺望着天边远山处的云霞雾霭。

船娘的夫郎送来一坛冰过的青梅酒,青梅酒沁凉酸甜,最适合夏季做冰饮。

片刻,他又陆续端上了几道湖鲜:荷叶蒸鸡,凉拌鲜藕,香酥鱼,糖拌莲子米,最后还有一盅醉虾。

菜虽做的不算精致,却胜在材料新鲜,全是湖中捞起便立刻收拾干净做出来的。

京如和容信动了几筷,便再也坐不住了,两人大手牵小手,一起去船尾采花去了,留下我和容锦两人在船头。

揭开盖子,透明的醉虾已经醉透。

我夹起一只放入嘴中,刚吃完,便看见身旁的容锦睁大双眼,一脸惊诧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盅里的虾子。

我玩味地看着他,又夹了一只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看着他泛青的脸色,问道:“郡君不吃么?”

他嘴唇微颤道:“那是……活的……”

我笑道:“可不是活的么,死的谁吃!”

他转过头便不再理人,我见这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便让人将醉虾撤了下去。

等下人退了下去,我俩便相对无语。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早已镀上了金边,绯红万顷,热烈似火,我和他相对而坐,任凭晚风习习,霞光依依。

我低头瞥见,他那双原本白皙无暇的手布满了细碎的伤痕,不禁开口问道:“射箭练得如何?”

他只是低头不看我,低声道:“尚可,只要硬下心来学,还算容易。”

说完,便又是长长的沉默。

只有归巢的倦鸟徐徐从头顶飞过,继而向着天边的酡红发出几声鸣叫。晚风送来了京如和容信欢快的笑声,和着画舫上船娘唱着的一曲《渔歌晚唱》:

……

我行日月候春波,嫩苔沙雨侵鱼目。

渔歌晚唱泛水来,天浸沧浪光可掬。

……

歌声婉转悠扬,回荡在湖光山色之间。

我低着头终于开口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那天,我喝多了,被表姐丢在了绕情丝。”

他依旧看着天边出神,半饷,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幽幽地道:“其实,怨了那么多年,也许我只是将它当成了习惯。”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勾着凤眼,脸上带着晚霞的艳色。

“只是,你看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容锦,”他浅浅一笑,却浓苦若荼,“而你也不当年的小丫头了。”

我心里一酸,问道:“难道不能像朋友一样相处吗?”

他眸子顷刻便染上了天边的红光,握住拳的手轻颤,咬牙怒道:“我什么心思,你心里难道不清楚?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对我太残忍!”

我拿着杯子的手一抖,一滴浅绿色晶莹的酒好似一滴眼泪,沿着杯壁流了下来。

我看着他的脸,呐呐道:“那我该如何是好?”

他愤恨地怒视着我,转而又泄了气,忽然苦笑着抬手指了指远处。

“你看,有人在等你,在那里。”

原来,不知不觉,船已靠岸。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静立笑靥如花的未卿,他穿着一身浅碧的长衫在风中飞扬,衬着粉白如玉的脸,像一支摇曳生姿的带雨芙蕖。

转头看着容锦,他如水的目光带着缠绵悱恻的哀伤,胶着在我的脸上。

我胸口一窒,不禁用手去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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